許倬云:未來需要什麼樣的教育?

朱永新教育觀察 發佈 2022-06-15T21:03:33.412303+00:00

朱永新按:去年,我與著名歷史學家、美國匹茲堡大學歷史系榮譽退休教授許倬雲先生和著名物理學家、香港科技大學創校副校長錢致榕先生做了一次很有意思的學術對話。

朱永新按:去年,我與著名歷史學家、美國匹茲堡大學歷史系榮譽退休教授許倬雲先生和著名物理學家、香港科技大學創校副校長錢致榕先生做了一次很有意思的學術對話。近日,《 人民政協報 》 ( 2022年06月13日 第 11 版)發表了其中的部分內容。以下是許倬雲先生的觀點:


當下我們花一些時間討論通識教育是必要的。我們正處在變化甚為迅速而劇烈的世界,而此時間,人們所看到的世界之變化速度、變化迅猛之幅度都前所未有。我深深感覺到,未來的世界向我們襲來。那麼,什么正在影響我們的教育,影響我們對未來的展望?是需要我們思考的。

科技時代,如何安置人的位置

當今時代,科技迅猛發展,為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帶來巨大的影響。人們的生產方式、聯絡方式等幾乎都以科技為中心,甚至人文社會學科也都要捲入科技中去。那麼,我們所探討的未來也應該是以科技為中心的。

在此特定條件下,與過去學界假設的人文、社會和科技是三足鼎立的局面完全是不一樣的。過去人們常常認為,學習人文學科的學生缺少科技訓練,而學習與科技相關專業的學生缺少人文修養。然而現在,在這個科技占據重要地位的新時代,科技如此地掌握了主導權,教育該怎麼辦?

舉一個例子,技術部門講「自動化」「人工智慧」,它們是在不同的層面、不同的角度介入人們的生產方式、人們的交流媒介。依此指向,如果以「生產自動化」來講,我們也許將會面臨著有一天,人在生產里沒有角色、沒有位置,就像是《幻想曲》裡魔法師的學徒,在當時的情況下已經沒有辦法操縱那個自然而然、一桶桶水潑到世界泛濫的局面。在「自動化」的機器大生產里,有人和沒人都無關緊要,因為汽車能自動完成生產線,在亞馬遜里分類。亞馬遜的分類可以而且已經精細到哪個地方需要多少米、哪個地方需要多少面的程度。在這種情況之下,人類如何處置?實質上,這時候人已經變成一個被支配者,而不是支配者。我們如何設身處地安置人的位置?這是第一個課題。

人類社會將發展成一個共同體

世界將趨於「一」,相當於戰國時候的「定於一」。那時候所說的「定於一」,可能是定於一個天下。將來人類社會的「定於一」,可能是定於一個共同的天下,地球上的人類組建出一個命運共同體。在這個全球化的、不可分割的世界中,大家如何能夠做到平等、和平相處,不再有某個國家主導的世界霸權?實際上當今世界的各個地區和文化,已經是分不開、理不斷的局面。這種局面下,我們如何處理文化的隔閡、由歷史原因導致的種族及國家之間的隔閡?我們如何在新的形勢裡面適應一些新的條件,最終實現人類「世界公民」的身份認同?

在預設的這兩種情況之下,我們對一個學生是不是能夠只教醫學、工程科或歷史科,而不顧及這種逼人而來的變化呢?這是第二個課題。

基於全球網際網路的通識教育

過去50多年來,人們討論的「通識教育」,大都以學校里的課程為主。近十年二十年來,由於網際網路的出現,網上出現的教材與藉助新媒體互相溝通的方式,在學校教育里很少得到廣泛使用。直到最近疫情暴發,各個學校才被迫在網上教學。我們曾在美國對網絡教學進行調查,結論是成敗各半。在一個沒有教育的主體存在、而是各個角度都有網絡教材以及網上討論的時代,我們能不能順勢應道,利用網際網路這種結構,利用網際網路已有的交通與媒介提供給我們的資料,將其發展成「通識教育」的媒體,形成全人類共同有的、龐大的教育網絡?這個網絡不是一家主持,參與的各方都可以隨時介入或退出。但是如何界定網絡信息的對和錯、質量的好與壞,這是另外一回事。這是我的第三個構想。

在生活中陶冶性情、鑄造人格

中國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倡導生活即教育、社會即學校、教學做合一。「知行合一」本身是永遠的教育,是一個連續不斷的教育過程,沒有終點。

我曾寫過一本《萬古江河》,是為世界走成一個共同天下所寫,是萬流歸宗,終回大海。這種角度,雖然粗枝大葉,但是提供了一種可能性。中國的文化要走向世界的大海洋,美國文化也在走向大海洋,印度文化也在走向大海洋。在這條路上,我們的教育是不是從生活中加以引導?這會給予我們更多的思考。

關於「博雅教育」,我想說的是美育與群育。在人群之中,人有人的情感,人的感受也是對周圍關係的投射。換句話說,美學、群學不止陶冶性情、提高一個人的品位,還能提高人的敏感性。智性的敏感是能夠欣賞,能夠體會什麼是苦難,能夠懂得什麼是美好。人們知道個人自由,但這種自由是相對於群體而言的。有沒有把個體放到群體中,對群體有沒有貢獻?這都是心靈敏感之後,才會獲得自己的智慧,以及發揮自己的潛能。這種智慧,是無法教授的。

最近我發現,YouTube里解讀得最多的是蘇東坡的詩詞。因為蘇東坡的人格、修養以及智慧是亘古少見的。解讀他的人本身是被他感動了的,才會如此解讀。比如,我們到黃山旅遊,會不會拿山水與人的性格、與社會乃至宇宙等連接在一起?就像蘇東坡在赤壁之下遊玩,寫出前後《赤壁賦》的感覺。我們的教師能不能讓學生也具備這種能力,以激發孩子們的敏感力?這也是一個重要的課題,值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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