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的奶奶!(短篇小說)

sosolife 發佈 2022-06-16T20:31:39.822006+00:00

小敏今年十三歲了,奶奶是自己最親的人,自己並非是孤兒,而是奶奶一手養大的。爺爺李茂山兩年前突發意外地離開了,奶奶像是一夜之間白了頭,但是為了維持這個家,又像是在一夜之間恢復了昂揚的鬥志;


小敏的奶奶叫來弟,也就能大致判斷她出生的年代和家中的殷殷期盼了。小敏今年十三歲了,奶奶是自己最親的人,自己並非是孤兒,而是奶奶一手養大的。

爺爺李茂山兩年前突發意外地離開了,奶奶像是一夜之間白了頭,但是為了維持這個家,又像是在一夜之間恢復了昂揚的鬥志;爸爸李飛鳴腦袋不夠靈光,人是傻楞傻楞的,但並不傻;媽媽叫向麗,名字刻在了腦中,在這個家卻從來不敢提這名字,也早就模糊了印象,爸媽也是最近離婚的,但是當小敏還很小的時候媽媽就離家了;還有個早就出嫁的姑姑李雪梅,憐小敏如母女。這個家的狀況也就展現於眼前了。

已經六十二歲的奶奶成了這個家的支柱了,看在眼裡的小敏很是心酸,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李家雖不算太窮,仍需要勤勞來獲得更好的生活。

「奶奶,給你吃麵包,姑姑帶來的。」

「我不要吃,留著你慢慢吃吧。」

「你嘗一個呢,非常好吃,我幫你燒火。」

「我說了不要吃,也不要你燒火,搞髒了你的衣服,寫作業去。」生硬的語調,讓小敏瞬間偃旗息鼓地離開了。

小敏不太習慣和奶奶撒嬌,其實很想撒個嬌,讓奶奶知道自己很愛她,喜歡和她親近,但是總會受阻。忙忙碌碌的奶奶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心境來享受這份天倫之樂,心中灌滿了太多的苦與悲,有時候連笑都顯得勉強。奶奶唯一的願望就是趁自己還能勞作,多為兒孫努力些什麼,卻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存在。

「媽,小敏也到青春期了,要不讓她住我家來?」

「去你家幹嘛啊?這不是她的家嗎?還是在自己家自在,你有公公婆婆在家的哪方便啊?」

「也是,但我怕她孤單,姑娘家心事沒人講,沒媽的孩子可能會比較自卑。」

「哎,那她只有這個命,認命吧。」

「時代不一樣了,你別又想起你那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別瞎操心,不還有我嗎?」

「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我們不用你操心。」

小敏奶奶掐斷了此話題,沒什麼好難過的,只要活著就好好活著,死後再去享福,就像她的老頭子李茂山,說走就走,比她有福多了,留下這條老命撐到最後一刻。不去想太多,也就沒有那麼難了。

奶奶也是從娃娃出生慢慢長大的。小敏的奶奶出生在六十年代初資源貧乏的時期,她是老三,上面有兩個姐姐,所以叫來弟的寓意再明顯不過了,下面仍是女兒引弟,隨後才盼來了兒子旺根,要不然這家的大家長們可就要瘋了。

當奶奶還是來弟時,家裡是一貧如洗,沉重的生活和「賠錢貨」式的女兒們讓來弟的父親整天垮著一張臉。一有不順心就揍他女人,打女兒也是家常便飯的事,父親的冷漠、虐打以及母親的懦弱反而造就了來弟倔強不服輸的性格,這樣的性格連接她的人生,是幸還是不幸呢?失去了追究的意義。只常他們村年老的人看到來弟時總會輕嘆,太倔強的女人命不好。

當年年僅十歲的來弟,看到父親暴打母親時,瘦小的她就敢揮舞著剁菜的刀砸向父親,給自己惹來一頓揍,仍然臉紅脖子粗地與父親槓頭;看到被寵溺壞了的旺根有樣學樣地欺負母親和姐姐們,只有來弟敢上手教訓這小羔崽子,也不擔心去告黑狀;十三四歲又被父親強迫地許配給隔壁村的瘸腿鐵蛋,來弟用絕食來抗議無效後,果斷地拎起農藥瓶就往嘴裡灌,幸而攔的及時,才保住了小命,得以在一群女人的哀求中才打消了這段孽緣。

家貧困苦,來弟只念了三年學就硬生生地被要求回來帶弟妹、做家務農活等,沒有抱怨,早已習慣了順遂著命運了。在娘家當姑娘時,沒有過一天好日子,根本感受不到所謂的父愛、母愛,家中的氛圍始終是沉悶、壓抑的,姐妹之間還算親昵。

來弟是在十六歲時嫁給相距自家不遠同樣貧窮的李茂山,結婚後,小小年紀的來弟就利索地干起了農活,上山砍柴、下水插秧、參與挖人工運河等等。年紀小還不太懂得懷孕一事,剛懷上第一胎不到兩個月時流產了,這事發生在來弟上山挑草回來的路上,一陣溫熱和腹痛,鮮血瞬間染紅了褲子,同行的婦女們看到滿頭是汗的來弟即刻就明白髮生了什麼。

「來弟,你這褲子都染紅了啊,是不是月經沒來啊?」

痛的說不出話的來弟點了點頭。

「這女娃,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趕緊去喊李茂山來,他媳婦小產了。」

前面的男人趕緊卸下肩上的擔子,撩起腳跑向早就到前面一大截的李茂山,愚鈍和懵懂的李茂山猶豫片刻後,竟然加速地趕腳往家跑,非得卸下草擔子才去背回來弟。這第一突如其來的小產,讓來弟難得地在床上躺了一個星期,最好的滋補就是紅糖荷包蛋。

當然身體的放鬆,則帶來了精神上的愧疚,脖子伸老長的公婆一直盼望著來弟的肚子有動靜,不曾想換來的是如此意外,嘴上沒有說什麼,所有的不滿早就掛在了臉上。

李茂山像是領了聖旨般,來弟的身體剛有所恢復,他就如勤勞的農夫般耕耘起來了,著急忙慌地想要孕育著什麼,卻始終不懂得憐香惜玉。

「那個我想吃門口樹上的杏子,你去摘些回來!」

「還沒熟,酸不拉幾的,等熟了再吃。」

「我現在就想吃些。」

「都說了不好吃,熟了才好吃。」

等熟了,也就沒有不再貪那一口了,沒多久後來弟又流產了,這一次倒不是乾重活的時候,而是在蹲廁所時的倉惶不及,已經三個多月了,還是雙胞胎,一家人的心情跌到了谷底,「這女人難道只能懷,不能生?」婆婆產生了疑慮,還特意帶著來弟去醫院檢查,從當時的醫療檢測手段來看並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強調多加休息和注重營養。

停歇了一小段時間後,耐不住一家人的期待,繼續的為生育做準備,這時候的來弟很有壓力,自己難道會是習慣性流產?這一次一懷孕來弟就察覺了,以防萬一接受了醫生打保胎針的建議,足足打了有三個月之久,搞得來弟很糟心和受累。多方的留意與呵護,使得胎兒足月後安然著落於這個陌生的世界,取名,飛鳴。

也不知是來弟懷孩子時精神壓力過大,還是保胎針打多了,出生後的飛鳴總是目光呆滯、口水涎涎,該翻身、說話、走路時都比其他孩子慢了幾拍。

「飛鳴媽,這個孩子是不是有些遲鈍啊?」

「小孩子學東西有快慢之分,飛鳴可能屬於比較慢的,長大就好了。」莊稼是人家的好,娃是自己的好。

……

「媽,飛鳴是不是有些遲鈍啊?」

「這還用問嗎?哪隻眼睛看不出來啊,個個都在背後取笑咱李家生了個傻子!」

「那怎麼辦?哪出了問題了啊?」

「種不好啊,生都生出來了,你問我怎麼辦?難不成丟在茅坑裡?怎麼說也是咱家的後,慢慢長大吧,將來娶個媳婦,生個孩子也就阿彌陀佛了。」

……

來弟怎麼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有問題呢?只是當媽的不敢承認,總希望長大一些就好了、上學就好了,但是事實並沒有如此樂觀相向,而是越大越明顯這份傻氣,總是被同齡孩子欺負,有時候氣不過,來弟還是會找上人門去理論理論,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忍氣吞聲,氣急了,還會拎起飛鳴揍一頓,像是能打醒這孩子似的。

其實很多時候苦的不是生活,而是內心的苦,這是無處宣洩與解脫的苦,始終放不下的萬般苦痛,毫無疑問,來弟的苦來自兒子飛鳴,只會自責自己的沒用,是自己的原因導致生下不健康的孩子。飛鳴兩歲時,來弟又懷孕了,這一次愈加的緊張,既怕小產、又不敢打針吃藥、還擔心生下不健康的孩子,整個孕期,神經都繃得很緊,臨產時竟然出現了大出血,差一點一屍兩命,幸而救助及時順利生下了第二個孩子,是個女孩,這次來弟得到一個孩子,卻失去了子宮。

有兒有女也算兩全了,日子也就如此而過了。來弟的婚姻生活也是猶如一座枷鎖山,年紀輕輕失去子宮使得來弟對於房事也並不熱情了,像是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再無欲求般,殊不知夫妻之間的事並非一人之事,還需要顧及另一方之意,心情不濟,哪能護其周全啊?推脫的次數多了,惹得年輕力壯的李茂山常常拳腳相向地砸向來弟,甚至還在外面勾三搭四,閒話四起。

「來弟啊,我實在看不下去了,茂山和村頭的寡婦搞在一起,像話嗎?她不要個臉,沒男人管,你要管管茂山啊。」

「大嫂,他們都不要臉了,我也無所謂了,反正我也不能生育了,那方面的事也提不起興趣,隨便他吧,說多了還會惹來一頓挨揍,我只想著兩孩子,看到飛鳴我的心就痛啊。」

「你啊,也真是可憐,該說的也都說了,日子是你自己的,只要你過得去就這樣吧。」

無奈一聲嘆息,這就是自己的命,守不住丈夫、生不出好兒子。

在雪梅的記憶里,真的很少見到母親的笑容,也沒有看到她哭過、鬧過,也許用木無表情更為貼切了。越長大越傻氣的飛鳴不是上學的料,小學畢業就放棄了升學,更多的在於太受同學的排擠與嘲笑了;雪梅的成績也一般,初中畢業後也放棄了繼續念書。

畢業後的雪梅還能去工廠上班,至少自己能養活自己,而輟學回家後的飛鳴幾乎是閒賦在家中,家務家務不會做、農活農活做不起來,真不知道腦袋中少了哪根筋,或者搭錯了哪根筋?

「哎,你說飛鳴怎麼辦呢?」中年後的李茂山終於收起了浪蕩的心,踏實地過起了小日子,來弟自然是樂於接納。

「累死我倆老的啊,就指望能給他娶個媳婦,成個家算了。」

「哪家姑娘能看上他呢?」

「碰運氣吧,瞎貓碰上死耗子呢!」

「哎,但願有這好運。」

……

從李飛鳴十五六歲起,來弟就四處托人給他介紹對象,遠的近的、丑的笨的都無所謂,彩禮不會少的。這一輾轉的媒事就說了近十年,愁的老兩口背馱、發白,女兒雪梅都嫁了人、生了娃。在來弟孜孜不倦的努力下,等來了飛鳴短暫的緣分,對方姑娘叫向麗,挺漂亮一姑娘,老家在偏遠的山區,早早出來打工,和同村姑娘在一個工廠,這次來村里玩耍,被人撮合說了這一媒事,沒想到向麗見了飛鳴後,並沒有嫌棄,願意與他結婚,只是要了八萬八的彩禮錢,幾個月後就辦了喜宴。

來弟和李茂山既落心為安,又忍不住憂慮。

「你說咱這媳婦待的住嗎?」

「誰知道呢,希望趕緊生個孩子,能讓她有個牽絆,即使她走了,留個後也就算了啊。」

「哼,說句難聽的話,真怕她是帶種來的啊。」

「別瞎說。」

「這麼漂亮的人能這麼輕巧地答應飛鳴?真是不相信,誰知道她在外面有什麼事啊?」

「讓你別瞎想了,這就是她和咱飛鳴的緣分。」

「緣分個鬼。」各懷心思地不歡而散。

婚後的向麗留在了這個村莊,一副洗手做羹湯的樣子,但是飛鳴真的太不爭氣了,既不會說話、又不會做事。村里總有無聊的人來逗樂飛鳴娶了漂亮媳婦的種種齷齪事,而飛鳴總是傻乎乎地傾瀉而出。

「飛鳴,你老婆好不好玩啊?」

「有什麼好玩的,就睡覺的時候好玩些!

「都玩什麼啊?」

「才不告訴你們呢!」

「你肯定玩的不好,被老婆揍了吧!」

「你才玩的不好呢,你才被老婆揍呢!」

「我玩的很好,讓我和你老婆玩玩?哈哈!」

「我不信。」

「不信?下次我去找你老婆啊,哈哈。」

……

「飛鳴,你老婆的,奶子大不大啊?屁股白不白啊?」

「大不大,白不白,關你什麼事啊?」

「問問嘛,誰讓你娶了個漂亮的老婆,我們都羨慕啊!」

「有本事你們也去娶啊!」

「我不用娶,我和你老婆睡過,你信嗎?她的那些我都看過。」

「你放屁,我不信,我要去問向麗。」

……

這種黃段子不時地被開起,飛鳴自是招架不住,有時還要遷怒向麗,其實真真假假誰又分的清呢?還好半年後向麗懷孕了,毫無疑問是飛鳴的,足月後生下一女兒,取名小敏,一家人都非常緊張地關注著,孩子是否遺傳了父親的缺陷基因,幸好是一個健康的孩子。

來弟從飛鳴媽成了小敏奶奶,看似的天倫之樂,然而是隔代養育的重任,飛鳴依然的無所作為,熬過一年半載的生育後,向麗的心再也無法安分地守在這個家了,也是理解的,哪個女人不想得到男人的悉心關愛呢?這已經不是來弟那個忍辱負重的年代了,女人有了更多的選擇,只是無法探究向麗當初為何看上飛鳴?也許是那一刻漂泊的向麗真的想要有個家了,也許是被那八萬八的彩禮打動了,也許是想要個孩子了,無從而知,也沒有必要知道!

向麗是在小敏六個月後離家的,這一走就杳無音訊了,再次回來是三年後,急切地和飛鳴辦理離婚手續,與小敏是陌生的,沒有不舍與難過,甚至連母女都沒有相認,這片土地估計她再也不想踏上了。

所以小敏幾乎是奶奶一口一口餵大的,寵溺著這孩子,不讓她做一點家務,別人有的,都盡力地滿足,只是少了父母的愛。

「奶奶,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我的媽媽呢?我要媽媽!」這是四歲的小敏從外面回來的哭訴。

「我的乖,你媽媽走了,不回來了,你有爺爺奶奶和爸爸,不哭了,這是桃酥,拿著吃吧。」

小敏邊啃著桃酥邊抽泣著,是啊,媽媽是一個好陌生的詞,只是人家都有媽媽,自己沒有,別人還會拿她爸爸來取笑。

「奶奶,王鵬欺負我,說我是傻子的女兒,說我媽媽不要我了,嗚嗚嗚。」

「奶奶去找他,這小王八羔子,沒大人教嗎?」於是跑上門去理論,這就是奶奶能給予最好、最周全的愛,自己的孫女不容別人欺負,把最好的都留給小敏。

「媽,我知道你喜歡吃奶油,這塊蛋糕特意送來給你吃的。」雪梅笑吟吟地說道。

「我不吃這個,血糖高啥的,不能亂吃,留給小敏吃吧。」

「哎呀,一年到頭難得吃,這個很貴的,你吃,小敏也留了,只是你的奶油多些。」

「你放著吧,我等會吃。」

「你還是想著留給小敏。」

「這孩子沒媽,多疼她一些,小孩子能有好吃的比我高興。」

「我哥呢?」

「誰知道他晃到哪裡去了啊?反正到飯點就回來了。」

「他這樣遊手好閒怎麼辦啊?」

「媳婦跑了,對他打擊還是很大的,還是挺想女人的,精神更不行了。」

「這人…哎。媽,你可別累著了。」

「我不忙怎麼辦呢?你爸是真辛苦,年輕是還不靠譜,老了老了還顧家了!」

「我爸又挖樹去了?」

「是的啊,一天三百,累成狗,可是不挖又不行啊,就靠他一人的收入了。」

「讓他少忙些,年紀大了,體力也跟不上了啊,尤其腰椎也受不了。」

「慢慢混吧,混一天算一天,一天三百,上哪賺這麼多啊。」

「別只掉進錢眼裡了,身體要緊。」

「累不死的!」

….

沒想到身強力壯的李茂山竟然一覺睡過去了,白天挖樹累了,晚上又喝了點小酒,就連睡在他旁邊的來弟都沒有發現,第二天早上要慣例早起去挖樹,才發現推不醒了。這對於來弟而言,是致命的打擊,不僅失去了相依為命的老伴,還失去了家中的主要經濟支柱,打擊是沉痛的,但是生活還要繼續,葬禮過後,來弟成了這個家的支柱,成了小敏的奶奶,她必須要將這個家維持下去,不改變小敏的生活習慣和生活方式,人有小敏也要有,哪怕是砸鍋賣鐵也要好好地撫養好小敏,這就是活著的動力和意義。

小敏今年十三歲,她終會長大,奶奶今年六十二歲,還不算太老,還可以再幹個幾年,以後的事就留給以後說吧,過好眼下的當務之事,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拼勁全力地走到哪算哪。

小敏的奶奶這一生苦嗎?也還好吧,有爹媽、有姐妹,以後有老公、有兒女,如今有兒孫、有雙手。人這一生,總有大大小小的不易與煩心事,一個一個地翻越吧,總會過去的,不想太多就萬事順遂了。活著,挺好,小敏的奶奶有小敏就很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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