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丁麗萍
兩個星期前，佩芮夫人的女兒就來電話告訴我說她母親從秘魯回來了。
昨天下午我按約好的時間去看她。我提前已為她買了一盆白鶴芋，另外還從後院的小菜園裡挖了兩棵旱金蓮和幾種可以做調味的香草一起帶去做為給她的禮物。旱金蓮和香草都是我去年收拾起來的種子，開春時再撒在地里育出來的新苗。佩芮夫人和我一樣也喜歡花草植物。她曾經對我說過，她不太懂如何栽種植物，一般也管理不好，但她欣賞它們，因為它們帶給世間美麗。
我到她家時，佩芮夫人已在門口等我了。等我進門後放下手裡的花盆，她上前給了我一個深深的擁抱。這使我瞬間又想起了幾個月前我去世的母親。我母親與她同歲，都生於1929年。想起母親，淚點極低的我，當時差一點沒忍住眼裡湧出的淚水。
佩芮夫人看上去，比我一年半前為她送行回秘魯時，要蒼老了一些，不過還像以前那樣硬朗。記得那天為她送行，我覺得那有可能是我與她的最後一次見面了。當時我曾猜想，她回去是為了到她的第二故鄉去落葉歸根的。
佩芮夫人是秘魯籍西班牙人。我曾好奇她是否是為情而離開故國而赴秘魯的，她說也只有愛情能使一個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她告訴我，她還是個花季少女時，情竇初開的她遇見了那位比她早幾年在秘魯出生的表哥。那年是她表哥有生以來第一次回西班牙探親，他倆一見鍾情，墮入了愛情的漩渦。果然不出所料，這樣的故事古今中外比比皆是，層出不窮。
等她挨過了十八歲生日，就不顧一切地追隨著表哥去了秘魯。他們結婚後定居在首都利馬。他們有兩個女兒。她說，她的丈夫生前是個建築設計師，在自己的領域裡頗有建樹。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他曾多次來美國的幾所大學裡做過訪問學者，她也曾隨他一起來美住過好幾年。不幸的是，他在五十二歲那年猝然離世。
她的大女兒是在美國出生的，自有美國國籍。她大學畢業後選擇移居美國工作生活。二十年前，佩芮夫人也來到了美國定居與她的大女兒團聚。那時我們的房子與她的大女兒的房子相鄰，我們便成了好朋友。
我認識佩芮夫人時，她已經七十三歲了。那時她雖已經滿頭銀髮，但仍精神飽滿，氣質優雅。她是個快樂、向上、勤勞的人。她愛讀書，喜歡畫油畫，尤其擅長畫風景畫。她也喜歡戶外活動，記得我們做鄰居時，經常會看到她在庭院裡清除雜草，整理花草樹木等。
佩芮夫人來到的第三年的春天，我們搬到了現在住的房子。這裡雖然離他們的家比較遠，可我們仍一直保持著聯繫。除了我不定時地去拜訪看望她外，每個夏天，我和先生一定會請她和她的女兒來我家做客，請她們一起來享用我們後院小菜園裡產的西紅柿、黃瓜和其他蔬菜。佩芮夫人尤其喜歡我們用自己產的茭瓜或青豆包的餃子，她每次來做客吃到餃子，都會把我倆讚揚好幾遍。
其實，我，還有我先生和佩芮夫人交流起來有很大的語言阻礙。不管是我去看望拜訪她，還是她來我們家做客，大家聊天說話都需要她的女兒做翻譯。如果女兒不在，我們就只有靠肢體語言和表情來交流了。
記得初次見面時，我說，她除了不懂英語和漢語，估計能懂若干其它語言，而我卻只會英語和漢語。她女兒把我這話翻譯給她聽後，她大笑著說，真遺憾，她只懂西班牙語。秘魯曾是西班牙殖民地，官方語言是西班牙語，在那裡除一些地區通用克丘亞語和印第安土著語外，大多數人只會講西班牙語。
佩芮夫人待人熱情、大方。她的西班牙語聽上去語速很快。她很幽默，說話時常會帶上幾個手勢，和她在一起談天說話時的氣氛，總是是很輕鬆快樂的。我去她家，見面她會先問候我的父母（我的雙親還健在時），再問候我的先生和孩子們，然後她就會親自下廚給我泡杯熱茶。有好幾次她還做過秘魯風味和西班牙風味的小吃招待我。去她家，我會有種身在中國走親訪友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在我的老家，那裡的人們普遍熱情好客，如有客來訪，人們都會拿出最好的東西招待客人。
昨天下午在佩芮夫人家裡，我喝著她為我泡的茶，聽她給我講她在秘魯的見聞，我也把一年半來我身邊發生的事兒撿有意思講給她聽。佩芮夫人與其他我認識的一些老年人不一樣，我從沒聽她說起過她有什麼病痛，吃什麼樣的藥，看什麼醫生等讓人沮喪的事兒。她女兒說，日常生活中，佩芮夫人都是自理自立，她堅持的原則是，自己能做的就不麻煩別人，對自己的孩子也是這樣。
昨天，我像以前一樣，臨離開前要去她的書房去看看她在讀的書，和做的畫。她的書房不大，唯一的書架上放滿了書，它們全都是西班牙語版本。我翻看了她放在書桌上她在讀的幾本，那些書的封面都很精緻。其中一本關於森林的書中，有許多精美的插圖。小書房的牆上掛滿了她畫的大小不等的油畫。在畫架上，我注意到她已放好了一塊新畫布。她說，畫畫使她心情快樂，頭腦清醒，另外那也是一種體力鍛鍊，她幾乎每天都要畫上一會兒。
作家米哈伊爾·普里希文說：「地球上一切美麗的東西都來源於太陽，而一切美好的東西都來源於人。」 佩芮夫人的身上聚集著許多美好的東西。她一個普通的老人，九十幾歲了仍然在以積極的心態來度自己的餘生。她，可能說不出什麼有關人生的金句，也做不出什麼感天動地的事跡。但她在努力地、認認真真地過好屬於自己的每一天。我覺得，她這種對待人生的態度值得我們每個人效仿。
完成於2022年6月14日，星期二
☆ 作者簡介：丁麗萍，女；筆名，萍水相逢。祖籍：山東煙臺；現住美國紐約。本人喜歡文學，熱愛讀書，愛好寫作，寫有多篇散文、故事及短篇小說。作品散見於《人民日報（海外版）副刊》，及多家報刊、雜誌和網絡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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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易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