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租房生活,徐匯田林,仿佛印著72家房客的烙印

haruxu 發佈 2022-06-17T19:32:58.354134+00:00

剛上大學不久,看到關於時年新現象月光族的報導,我一個對未來滿懷憧憬的青年非常的不敢想像,反覆和好幾個同學表露我的驚詫:一個月三千塊啊,怎麼能夠花的光?畢業後我徹底領悟了,原來房租就用去了三分之一。

剛上大學不久,看到關於時年新現象月光族的報導,我一個對未來滿懷憧憬的青年非常的不敢想像,反覆和好幾個同學表露我的驚詫:一個月三千塊啊,怎麼能夠花的光?

畢業後我徹底領悟了,原來房租就用去了三分之一。第一次租房決定得非常迅速,本來向當時的上司池田先生請了一下午假以為自己會貨比三家,誰料走到第一家中介看了第一套房子我就火速的付錢說就租這個了。那個房子很爛破舊的電視嚴重懷疑比我年齡還大,即便如此,房東還無比驕傲地說我這是全配,這個電視哦,是日本牌子哦。我之所以迅速,是因為怕麻煩懶得去跑那麼多家,反正就那麼點預算看來看去都一樣,並且我自負的相信憑藉我勤勞的雙手一定會讓這間老屋蓬蓽生輝。

儘管是一間陋室,剛開始還是給我帶來了獨立生活空間的小小滿足感。我興奮地去附近的超市購買生活日用品,從床單被單到鍋碗瓢盆,一邊徑直向冷凍櫃走去一邊遙想小時候關於食物的夢想。初中時家裡時髦地買了一台冰箱,但是這份喜悅沒持續多久,因為我家的冰箱裝的從來都是剩菜剩飯,鮮有蘋果之類的水果出現還被我們姐妹一下子搶光。所以一直有個念頭在我腦海里糾結不散:等我長大有錢就買一堆吃的填滿冰箱。

由於搬運能力有限,又由於超市離陋室實在很近,所以我不辭辛苦地去了好幾趟超市才把我需要的東西買足。當看到房東的那台「古董」冰箱被酸奶,冷飲以及各式水果零食塞滿,有一種叫做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那一刻我的人生價值仿佛就是為了填滿冰箱。但是這種幸福是短暫的,其後我鬱悶的發現原來上了年紀的「古董」冰箱並不製冷,我買的冷飲無情的化了,為了減少損失我拼命的吃一根又一根的冷飲,含淚發消息向朋友訴苦:生活好貴。

沒多久妹妹從老家過來和我一起討生活。彼時正值盛夏,妹妹拿著遙控器,發狠地把空調溫度設定到18度,還不止,她還想往18度以下按,我嚇得驚出一身冷汗,說你別把空調當冰箱使啊。妹妹一臉未盡興之神色,說我還想試試能不能調到0度呢。聞之我又是一身冷汗,房東的「古董」空調大概有生以來從沒經歷過如此這般折騰,接著也告老罷工了。

家具家電的破舊,倒是其次。我的鄰居是兩戶上海人,三家共用一個廚房間和衛生間,衛生間在走道上。我無法不佩服他們對生活的機關算盡,居然連衛生間的水都算計其中。不知道是哪戶人家一拍腦袋想到衛生間用水無法做到一家一個水錶,萬一人家用多了就損失了自己的利益,於是乾脆就封掉了衛生間的水閘,拿掉了衛生間的噴頭,這一驚世駭俗的設想顯然得到了另一戶人家的支持,於是在我入住之前,形成了如下規矩:上完廁所,是要用水桶從自家水龍頭接水去沖的。想洗澡沖涼,也是要用水桶接水拎過去洗的。

我是一個後來者,必須遵守這樣的規矩。於是那個夏天,我每天得哼哧哼哧地拎一大桶水去衛生間洗澡,這直接導致了我的臂力在短期間得到了極大的飛躍。某天在辦公室看見飲水機的水喝光了,於是我抬起旁邊的水桶換水,被池田先生看到,他嚇得趕緊說讓他來,我說沒事沒事,稀鬆平常的就換好了水。當然現在我肯定不具備那時的力大無窮,經久不練,力氣也是會退化的。


其中一戶鄰居是三口之家,一個大叔一個大媽據說女兒和我一般大。儘管我自己生活窘迫,有時候仍不免悲天憫人的想這家人活得真辛苦,要三口人擠在一個十幾平的斗室里。有時候我又很好奇既然如此窘迫,為什麼這個大叔不去工作呢?某天房東來收房租,她解答了我這一疑惑:那個男人老懶的,工廠內退以後就不工作了,每天去證券公司炒炒股票就是伊的生活了,所以現在一家頭還窩在這個小房間裡廂了。房東一臉鄙夷,同時又有驕傲之色,那張臉生動地說明她的勤奮讓她住上了大房子過上了如今包租婆的幸福生活,昔日懶惰的鄰居,她是不屑與其為舞的。

要說這個大叔懶惰的一無是處也不對,至少我看見他每天在勤奮的燒飯。共用的5平米左右的廚房裡,擺放著三家灶台,如果再加上人,簡直連轉身都難,所以我對廚藝的興趣很快就被面積鈍化了,買來的鐵鍋,大豆油,醬油等廚房用品放在烏黑的灶台上日日塵灰。空閒的時候我就縮在小屋子裡看書,無聊的時候也會打開「古董」電視消遣。

接著第二天,大叔就會找我談話,說儂電視音量也開得太大了,弄得我們昨天都睡不好覺,儂曉得哇。我低頭認錯,但心裡卻在想其實是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怨不得我,總不能要求我像老年人一樣日落而息吧。

有一次外出我沒關外面廚房間的門,大叔算是很嚴重地批評了我,所以直到現在我仍能八九不離十的回憶起他的原話:儂怎麼又忘記關門了,以前儂廚房裡沒東西忘關門也就算了,現在儂自已也有東西的啊。當時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那麼較真是為了啥,所以反問確認了下:你的意思是會有小偷進來偷東西?大叔很嚴肅地回答我:是啊,門不關當然有小偷進來了。其實大叔的這番話我是不相信的,小偷偷東西也講究成本的吧,費那麼些力就是為了拿壺油,順把刀?


雖然這位鄰居大叔曾義正言辭地批評我,但在我面前他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工作日我和妹妹基本上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歸,某天因為身體不舒服,而向池田先生請假回家,當時太陽還沒下山,走到住處的走廊上我看見大叔在「我的水池」邊洗菜,嘩啦嘩啦洗的很歡快,猛然一看見我他顯然非常被動,慌忙中關掉了「我的水龍頭」,尷尬的和我打招呼說你怎麼回來了。我笑笑是啊,我今天請假了。之後我把它當做笑話似地和妹妹說,妹妹神秘地回答我:姐姐,沒準我們不在家,他還用我們的煤氣。

小小的一間陋室,被我鋪上了彩色塑料泡沫,牆上掛了一排相框,有時還有幾排綠植養眼,總之很有我的氣息,盛曾贊道:這間陋室確實被你搞得蓬蓽生輝了。身在陋室渡過好幾次周末,我們躺在房東的「古董」床上慵懶不起,聊過去,現在和未來。盛一笑起來就控制不住分貝,我提醒她說千萬注意控制,別把房東的床睡塌了。奇怪的是之後大叔沒再對我進行任何思想道德教育,我惡意地聯想是不是因為被我發現他偷用我的水所以少了那麼點理直氣壯?


陋室地處鬧市,所以生活很方便,步行到公司,只需15分鐘,而一路上又多是商店,這直接滋長了我的消費習性,每天回家都像一次逛街,我和妹妹隔三差五的添置新衣,搞得姐妹兩眼對望,說錢真是不夠花啊。

鄰居大叔的廚藝應該不錯,周末的時候在廚房裡偶然撞上,他喜歡向我誇耀我燒的這個菜叫什麼什麼,阿拉上海人喜歡吃什麼什麼菜。每次我都面露讚賞之色,順便作驚嘆狀:哦,是吧。我沒學過心理學,但我還是知道作為一個活得並不滋潤甚至可以說窘困的上海人,也只能在我這個異鄉人面前稍稍顯擺一下他的與我不同。每次買了新衣,我都小心地提醒妹妹不要顯得太高興,因為你的喜悅間接影響了隔壁人的心態,如果隔壁大媽看到你穿的漂亮而面露不屑,那證明她心裡一定在乎。

隔壁的大媽不是很欣賞我和妹妹的穿衣品味,她喜歡說你們外地人怎樣怎樣,並順道把她女兒擺出來,說我女兒的那個衣服哦,有牌子的哦。她女兒我碰見過好幾次,真是左看右看,都不如我妹妹好看。妹妹那時候有點壯,所以一段時間內她都在拼命減肥,效果很好,日趨見瘦。接著某日隔壁大媽在走廊上把我拉到一旁,小聲問我:儂阿妹怎麼了,我看她瘦了很多嘛,營養沒跟上還是哪能啦?我笑著回答:沒事,她在減肥。

天氣一涼拎水到衛生間洗澡就變得不現實,我在小區附近尋覓有沒有洗熱水澡的公共浴室,終被我找到,大喜。而隔壁的另一戶鄰居即便是在下雪的冬日,也是拎水到衛生間洗澡,她的這一習性讓我對其重新審視。這戶鄰居給我留下的最深印象便是她喜歡洗床單,每周必洗一次,有時候回去晚了,看到水池邊一個哼哧哼哧賣力的身影便是她,洗的通常也都是床單。

這間陋室我住了一年有餘,承載了我和妹妹一起生活或開心或不開心但都有意義的歷史,還有盛和李偶來做客的笑聲。05年麥莎颱風降臨時,窗外的大樹拔根而倒,窗戶被颳得呼呼而嘯,接著就停了電,那一刻我徹骨的感覺到我是如此需要富蘭克林發明的電。

後來因為公司地點搬遷,我需要換房子。隔壁大媽看到我打包行李,關切地問道儂要搬家了啊,搬到哪裡啊?我答:楊浦區。大媽動動嘴唇說楊浦啊,那個地方老偏得叻,老不方便的哦,阿拉上海人講那裡是下只角儂曉得哇。她嘴角上揚的笑容仿佛比她那斗室頃刻間多出了10幾平。我真想調侃一句:阿姨啊,儂曉得哇,你們徐匯區的房子實在是太貴了啊,我混不下去了啊,只好到下只角換個房子住了,不過一定要帶自動沖水還有噴頭衛生間的,每天每天鍛鍊水桶拎水,搞不好我會骨質增生的叻。

其後李幫忙一起搬家,搬家那天樓下的老太太還嘖嘖而嘆:這兩個小姑娘,哪能有這麼多衣架?我和李坐上搬家的小貨車絕塵而去,身後雖不是石庫門,我卻感覺曾經發生的故事宛如印著類似於72家房客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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