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小說《審判日:遇見惡魔》

歹毒小瞎子 發佈 2022-06-19T20:59:49.174889+00:00

雖然時機很不好,但我只能選擇在今天自殺。我不想李淵回來,看到的是一個殘缺醜陋的自己。誰讓我是馬小茹,那個美貌與技藝並重的最紅女拳手。

序曲


雖然時機很不好,但我只能選擇在今天自殺。

我不想李淵回來,看到的是一個殘缺醜陋的自己。

誰讓我是馬小茹,那個美貌與技藝並重的最紅女拳手。


一場黑拳的後果就是,C1、C2頸椎完全損傷,脊椎神經徹底斷裂。

頭以下,全是癱的。

如何掙脫呼吸機,是我用盡全部心力才能實現的成果。

好在自殺很成功,停止呼吸後沒多久,我就看到了來帶我走的黑衣死神。


死神皺了皺眉:「牽掛這麼重,怎麼走得了?」

是的,躺在病床上苦撐了一年,就是擔心自己走了李淵會出事。

更何況,今天,真不是個自殺的好時機。


「這樣吧,給你一天重返人間,了卻心願。就一天。」


醫院,衛生間。

鏡子裡,是一個青春、曼麗的身影,雖然,那不是我的面孔。

死神是有條件的:絕不允許打破人世間的規則,不可以讓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換言之,我只能以一個陌生女孩的身份,和李淵共處這一天。



我狠抽幾口手中的煙,然後重重踩滅了菸頭。

過不多時,我就會被所有的人唾棄。


我叫李淵,深淵的淵。

開庭前,師父打來電話,說小茹自殺了。


這樣的結果,我一點都不意外。

我所認知的馬小茹,怎麼可能真正接受一個截肢手術?


聽到師父的哭聲,我搖頭笑了笑。

掛斷電話,我一瘸一拐走進了法庭。


今天,是小茹案子的審判日。



被告席上,那個面部多處破損、遍是青紫,渾身透著乖戾和邪祟的男子,就是鐵猴。

今天,這個傷害小茹的怪物,鐵定會被送入監獄。


一年來,為了讓鐵猴得到輕判,他那貴為某集團公司董事長的母親徐菁,百折不撓地嘗試用重金補償來換取受害人的諒解,但我和師父一直沒有同意。


法官詢問我:「李淵,本庭最後徵詢你的意見,是否願意接受被告方的經濟賠償,並就馬小茹被重傷害的結果達成諒解?」

旁聽席上,所有人的目光向我投來。

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輕輕入場,來不及坐下便一臉期待地等著我的回答。


沉吟片刻,我終於下定決心:「其實,鐵猴是無罪的。」

一語既出,舉座皆驚。


我出示了證據。

兩周前,師父給小茹的手術同意書上簽了字。

在排隊等候手術的時間裡,我特意去了趟北京,去了衛生部和司法部直管的XX醫療鑑定機構,找了最權威的專家。


一、鐵猴不是正常人。

正常男性的染色體是XY,鐵猴的染色體出現了病變,是XYY。

就是這多出來的一個Y,使得他成為了所謂的「超雄」體質。

超雄體質的男性,智力低於正常水平,中樞神經系統有明顯缺陷。

國內外多項研究結果都表明,這個群體,具有難以自制的攻擊性和暴力傾向。


二、鐵猴幼時就表現出超乎常人的殘忍。

虐貓、殺狗,經常打架,傷人無數,而且,都是惡性傷害。


三、鐵猴痴迷黑拳,是為了「合法」釋放自己的暴力衝動。

在黑拳擂台上,鐵猴經常會有野獸般的失控表現,大量的反關節動作致殘對手,甚至,撕下對手的耳朵。


……


「所以,鐵猴不是正常人,重傷馬小茹,是連他自己也克制不了的狂性發作。」我總結說。


資料請專業人士完善過,任誰也找不出瑕疵。

合議庭審閱了證據,認為全部真實有效,雙方也沒有人提出質證。

最後,依據現有證據,鐵猴的行為被認定為「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和控制自己行為的情況下造成的危害結果」,可免予追究刑事責任,但鑑於其仍具有相當強的人身危險性,即日起鐵猴將被強制送入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宣判後,法庭上一片譁然,人們向我投來鄙夷、厭棄的目光。

他們清楚,我的表現只能說明我被徐家天價的賠償金給收買了。

徐菁,她那個中韓合營的企業在全亞洲都榜上有名,收買我這種人的代價,還比不了被蚊子叮口血。



正要離開,庭審中途進來的馬尾女孩快步攔在我面前:「差不多一小時前,你師父在醫院被人帶走了,那情形不太對勁,我怕出事,來告你一聲。」


我狐疑地拿出手機,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我打的」,女孩說。

打給師父,卻提示對方已關機。

「什麼人帶走的?」

「一個女孩,一看就是練過的,而且,那氣質一看就跟一般人不一樣。」

「不一樣?怎麼個不一樣?」

「她,像把刀,一把一揮就能見血的刀。」


一個,還女孩?還像把刀?應該又是什麼選手在跟師父談合作吧,這姑娘電影看多了。

見我不以為意轉身就走,她有些生氣:「你,真不打算再拿她們父女當回了事嗎?今天你為什麼要幫傷害她的人脫罪?」

「關你什麼事?你是誰?」

「我……我是醫院的實習生,我叫葉小青。」



事後我才知道,閉庭後,徐菁剛回到公司,就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來拜訪她。


那個「像把刀」的女孩。一身勁裝,一臉冷峭。

崔允兒,前韓國特工。


徐菁自知鐵猴這次禍闖大了,所以一直在托韓國的關係找保鏢。今天,人來了。

她畏懼我和師父,大過畏懼法律,否則,一個鐵定坐牢的人有什麼必要請保鏢?


陳律師很得意於今天官司的勝利,認為這個特工級保鏢請得小題大作,但崔允兒接下來的分析讓他顏面盡失。

崔允兒用投影展示著PPT,手速飛快,語速也飛快,中文不甚標準,卻極流利:

「李淵,東豪訓練營最好的男拳手,三年前比賽時左膝被對手重傷,重返拳台是他最大的心願。為了賺錢治傷,他找過各種工作,保安,外賣員,快遞員,但因為沒有別的一技之長,來錢總是太慢,直到他決定打黑拳。」


「馬小茹,東豪訓練營最好的女拳手,訓練營老闆兼教練馬中軒的女兒,李淵的未婚妻。馬小茹為李淵打了一場黑拳,對手就是對鐵猴。馬小茹獲勝之後,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遭到鐵猴的偷襲,打向她後腦勺的一記重拳,造成了馬小茹全身癱瘓,從此只能帶著呼吸機在床上躺一輩子。」


「馬小茹受傷後,那場比賽的獎金只夠她在ICU病房躺半個月,李淵一直拖著殘腿東奔西跑,靠在全城各個大小拳館推銷三無保健為她籌措醫藥費,並和馬中軒輪流照顧生活不能自理的馬小茹,由此看來,他們之間的感情非常深,用中國話講,這叫不離不棄。」


「一年後,馬小茹因為長期臥床,身上出現多處危及生命的褥瘡,不得已只能接受截肢手術。而就在這個當口,李淵竟然違反常理地自費去北京XX醫療鑑定機構為鐵猴脫罪,並在法庭上提交了相關證據。事實上,這些證據更應該是鐵猴的辯護律師提交的。」


陳律師臉上有些掛不住,只好用再次強調今天庭審勝利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重要性,不料崔允兒接下來的話繼續打臉。


「一年來,陳律師多次代表徐家去請求馬中軒和李淵的諒解,賠償金從200萬開到了任由對方開口的程度,但他們卻始終沒有答應。」

「今天在法庭上,就算李淵一直在主動為鐵猴脫罪,但他有沒有說過一句同意諒解的話?」


崔允兒補充說:「還有一件事,馬小茹,今天早上自殺了。」

徐菁的臉色變得煞白。


「李淵,基本沒有機會通過正常的努力重拾夢想返回拳台,這一點,他在得知自己的傷情之後就很清楚,所以有一段時間他過得很頹廢,甚至在刻意遠離馬小茹。然而馬小茹就是在這個時候果斷和李淵定了婚,李淵這才重新振作起來。馬小茹作為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卻為了他而被鐵猴暗算並致癱瘓,他內心的愧疚和痛苦可想而知。」

「如今,馬小茹自殺,李淵就不再有任何活著的意義,要說有,那就是復仇。」

「所以,他的目的,是阻止鐵猴被送入監獄,這樣,他就有機會親自懲罰鐵猴,用比法律酷烈百倍的手段來懲罰鐵猴!」

「今天,這個審判日,李淵才是判官!」

「啪!」徐菁手裡的手機掉在了地上。



看守所外,我已經守候了一個多小時,旁邊是葉小青。

這個奇怪而無賴的丫頭,趕都趕不走,從市區跟我跟到了這裡。


終於,看守所的大鐵門開了,在兩名幹警的陪同下,鐵猴瘦削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我正要上前,一輛黑色商務車迎了上去,下車的是徐菁。

遠遠地,只看見鐵猴和徐菁交談了幾句,並指點著周圍。兩人沒有上車,而是走向百米開外的一家麵館,商務車和兩名幹警在後面緩緩跟隨。


鐵猴在吃麵,狼吞虎咽。

徐菁一臉心疼地看著他,仿佛面前這個怪物是世上最珍奇的寶貝。

我黑著臉走向鐵猴,葉小青緊張了起來:「你想幹什麼?」

看到我,徐菁一臉不安。

鐵猴也抬起頭來,一臉邪祟而挑釁的笑。

看到葉小青時,他突然吸了吸鼻子,仿佛是在嗅探著什麼,然後用一種無法形容的邪惡眼神盯著葉小青,與此同時露出牙瘮人一笑,嚇得葉小青怯怯地躲在了我身後。


「面不是這麼個吃法,裡面的口味淡,出來了怎麼著也多加點調料。」說著話,我把桌上的一碗辣椒油全都倒進了鐵猴的碗裡,順便將醋壺裡的醋倒進去大半。

徐菁驚呼出聲,鐵猴卻是不為所動,瞥了我一眼,繼續大口吃麵,直到被辣椒嗆到,大聲地咳嗽起來,但就算是咳出了淚花,他也依然滿臉邪祟的笑,像狼一樣盯著我。


「你放心,我會成全你的。」他說了句讓在場其他人莫名其妙的話。

只有我知道,他是在回應我的挑戰。

我點點頭,轉身便走,兩名幹警已經出現在身後,目光中是凌厲的驅離之意。


出門經過那輛商務車的時候,我心裡突然格登一下,那輛車裡透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氣息,仿佛是有什麼人在透過車窗注視著我。

我努力看向車窗,貼了膜的車窗像一個深邃的黑洞,神秘而危險。



荒僻的郊區,一座爛尾樓。

樓頂上,我和葉小青席地而坐。


葉小青說她明白我要幹什麼了,讓我收手。

我怎麼收得了手?又憑什麼要收手?

普通人進了監獄就是遭罪,可鐵猴這樣的人不會。

羈押這段時間,那些牢頭獄霸非但打不過他,反而成了他宣洩暴力的絕好肉靶。

他目前已經被轉為單獨關押,坐牢對他來說如同療養,吃穿用度方面徐菁不可能虧待他,甚至她都可以繼續滿足鐵猴吸毒的嗜好。

家裡有錢有關係,要不了幾天又得保外就醫,這樣的事徐菁運作起來輕車熟路。

這樣的惡棍,必須有人出來懲治,哪怕代價是自己的人生。

我和鐵猴之間,早就該有一戰,以拳手的方式,我想這也是小茹唯一能接受的方式。


屢勸無果,葉小青急了:「倔驢,你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

「倔驢」,這個稱謂讓我如遭電擊——我身上有著武人共有的衝動,平時,小茹每次在勸不住我的時候,就會這樣罵我,而且每次都能收到奇效,屢試不爽。

而此刻,葉小青身上就帶著馬小茹特有的幽怨與嗔怒,我看著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孩,不由得痴了。

葉小青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有時候就這麼罵我哥來著,說順嘴了」,但她很快態度一變:「但是我告訴你,你要是敢亂來,我第一個報警!只要有我在,我讓你什麼都幹不成!」


「我想,小茹的心願,就是希望你好好的。」她語氣變軟,幽幽說道。

內心裡激盪著的恨意與殺機就像被刺漏的氣囊,正在不受控制地迅速流失著。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好虛弱,好孤獨。我想回到小茹身邊,好好抱著她聽她說話。

她的聲音,能撫慰一切傷。


一個好人想要殺人作惡,真的挺難的。

我默然良久,對葉小青點點頭:「好,我答應你,今天先放過他。」

葉小青喜上眉梢:「那,接下來我們去找你師父吧。」

我再次拿出電話撥打,電話里依然提示對方已關機。

師父呢?


我忽然想起一事,扔下一句「你等我一會兒」,隨即轉身匆匆離開。



精神病院的醫用車正向郊區行駛,修路工人攔下了它。

工人告知司機,前面修路,請他繞行西山公路。


西山公路,醫用車意外爆胎,並和一輛正在經過的汽車相撞,不得不停下來處理車禍。

等大家發現時,車內的鐵猴已經蹤影全無,車內只有一名被打暈的醫護人員。


就在其他人不知所措之際,一輛黑色商務車駛到跟前。

崔允兒面色沉靜地下了車,上前查看了情況,然後眼神銳利地掃過周圍的一草一木,最終,她的目光停在了二百米外的共享單車上。



荒僻的郊區,兩輛共享單車一前一後,騎向那座爛尾樓。

我在前,鐵猴在後。


葉小青焦急地在二樓那個沒裝窗戶的窗台上張望,看到我們,她轉身從樓梯上跑下來。

她帶著極度的詫異看著我的身後,我一回頭才知道她在詫異什麼——在她眼裡,我終究還是食言了,把鐵猴給弄來了,而且更奇怪的是鐵猴竟然是自己跟來的,而不是被我綁來的。


葉小青有些泫然欲泣:「你不是答應我放手了?」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我確實是放棄復仇的念頭了,至少今天放棄了,剛才匆匆趕過去,只是想撤掉之前撒在路上的釘子——在山路上,那東西,危險性極大。

去的時候車已經爆胎了,只能無功而返,但我真沒有發覺鐵猴一直跟在我身後。


沒等我開口,鐵猴搶先一笑:「他要放手,我可沒打算放手,想弄我的人,我一定會先弄他。」

「我是自己跑出來然後一路找到這兒的,順著你的血腥味兒」,鐵猴盯著葉小青,又嗅了嗅鼻子:「在麵館的時候我就聞出來你來大姨媽了,這迷人的血腥味兒,真是讓人慾罷不能,嘿嘿。」

葉小青臉上頓時又羞又急,更多的,是一種恐懼。


這TM就是鐵猴,一個十足的變態惡少。

我可以以他患有精神病為由為他脫罪,他也會在母親和警察面前裝病人裝可憐,但只有我知道,他根本不是精神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他也沒有我之前所說「智力低於正常水平」的情況,相反,他的思維,反而有著近乎野獸的敏銳,當然,他的性情,也有近乎野獸的殘忍。


如果這裡只有我一個人也就罷了,但是葉小青也在。

現在,處境真正危險的,是葉小青。

也許,還有我。



葉小青拿出手機,想要報警,鐵猴動作如電,瞬間欺身而上,在葉小青的驚叫聲中,他已經搶下了手機,並順勢在葉小青的屁股上拍了一把。

我殘了一條腿,動作沒他快。


葉小青氣紅了臉,問我:「你打得過他嗎?」

「可以試試。」我壓著怒火沉聲道。

鐵猴興奮了:「好,不說別的,就沖你差點把我弄進精神病院這種鬼地方,我也得搞你一次。」


葉小青這時也沒有了之前的文靜淑女:「那就狠狠揍他!」

鐵猴衝著葉小青深深吸了幾下鼻子,一臉變態的沉醉:「別急,很快就輪到你,我會當著他的面,辦你。」



面對鐵猴,我的思緒又回到了一年前那個晚上。


黑拳現場,對手被擔架抬了下去,鐵猴比劃著勝利的手勢一臉囂張,觀眾席上沸騰著嗜血的歡叫。

我要上台了,小茹還在軟硬兼施苦苦勸我,從人身安全到職業尊嚴,從我們的感情到父母家人,能找的理由都找了一遍。

可我沒有選擇,不打這拳,我就沒有機會給她更好的將來。


然而,就在我一瘸一拐走上台之後,卻受到了主持人和現場觀眾的群嘲。

「怎麼是個殘疾人?」

「拿命換錢的人不少,殘疾人敢上這兒拿命換錢的,你是第一個。」

「你想要錢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我們這是比賽,現場這麼多觀眾,他們要的是觀賞性。」

「請你尊重對手,尊重觀眾,順帶尊重一下你自己。」

「快滾下去吧!」

……


我反覆說「我打得過的」,但我的聲音被潮水般的譏笑怒罵所淹沒。

斷腿之後,我做過很多可以賺錢的工作,嫌棄和譏嘲時而有之,但從沒有一次讓我這般屈辱。

但我未必就打不過,為什麼連機會都不肯給我?

而我,又是這般需要這個機會。


屈辱、忿恨在我內心激盪,愈來愈烈,正當我不能自已之際,小茹走上台來:「我不殘疾,我替他打。」

「這倆人是有多要錢不要命,先是一個瘸子,又來一個姑娘。」

小茹置若罔聞,直接衝著鐵猴:「不敢嗎?」

鐵猴這種凶性是受不了激的:「讓她打!」


鐵猴確實兇悍而頑強,但最讓小茹吃苦頭的是他的「手髒」和「拐子腿」。


小茹是打正式比賽的,她不知道地下拳手的手有多黑。

這種拳台沒有規則,而鐵猴在這裡飽受洗禮,他心裡沒有禁打部位、停手時間這些概念,小茹一開始就莫名其妙捱了好幾下。

小茹還在等裁判叫停,裁判沒有反應,小茹這才明白過來,而這時,她身上已經多處青紫。


鐵猴最擅長的是「拐子腿」。

拐子腿又叫鐮刀腿,它的精要是和對手保持近身距離,然後小腿像鐮刀一樣往回盤勾,用腳後跟勾踢對手大腿後側的膕繩肌。對手在經歷幾次鐮刀切割般的打擊之後,膕繩肌就會劇烈刺痛無法站立。

拐子腿難練也難防,搏擊史上只有日本拳手伊澤波人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並憑它統治輕量級搏擊大賽多年。

鐵猴身形精瘦輕盈,正是習練拐子腿的絕佳稟賦,而且,他比伊澤波人本尊更狠。

我看過他之前的比賽,在對手的支撐腿無力站立的時候,鐵猴會在對手的膝關節處補上一記趕盡殺絕的泰掃。

泰式掃踢,對職業拳手來說,掃斷一根棒球棍只是及格線。

所以,多少拳手都被他一記泰掃終結了擂台生涯。


那場比賽,小茹贏得無比艱難。

她的場上發揮,加上我的場外指導,我們兩人合力打敗了鐵猴。


裁判宣布結果,小茹滿身青紫,多處流血,但她不以為意,站在台上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也欣喜若狂,畢竟,這一場拳賽就是五十萬,能贏下三場,就足夠我治好腿傷重返拳台,為我和小茹打拼出一個幸福的未來。

就在此時,觀眾忽然一聲驚呼,我也臉色大變,小茹也意識到不對,但已經來不及作出反應,後腦勺上就捱了突如其來的一記重拳。

就在小茹的身形頹然倒下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她身後鐵猴那張邪祟而獰惡的笑臉。


世上最深重的心痛不是愛人的離去,而是愛人因你而離去。


十一


面前,是鐵猴那張邪祟而獰惡的笑臉,一張我恨不得揍開花的嘴臉。


我和鐵猴之間的這一架,終究還是來了。

以拳手的方式報仇,這是我能想到最有尊嚴、小茹最能接受的方式。

小茹,我本想聽你的話放棄親手報仇的,但是現在,由不得我了。

我會替你好好教訓這個畜生,直到你滿意為止。


我必須贏,但我,也必須冷靜。

我的優勢是接受過頂級的職業訓練,但鐵猴也是久經淬鍊的黑拳高手;我有體重優勢,鐵猴也有臂展優勢。


我的左腿已經因為過度疼痛而打顫,而鐵猴還在換拳過程中不斷找機會,勾踢著我左腿後側的膕繩肌。一下,又一下。

這小子的腿勁不知道是怎麼練出來的,這種小力臂的反踢竟然有這麼大勁力。

那力道,如斧如錘;那痛感,既有銳感,又有鈍感。


葉小青不懂拳,但她也能從我痛苦的表情上看出優劣,在旁邊一臉憂急。


終於,我左腿的承受力到達了極限,鐵猴敏銳地捕捉到了我的變化,回撤一步調好距離,祭出了他的絕殺大招,一記掄圓了勁的泰掃,踢向我的左腿膝關節部位。

泰式掃踢,對職業拳手來說,掃斷一根棒球棍只是及格線。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之後,我聽到了骨骼的碎裂聲,同時,鐵猴瘦削的身軀橫飛了出去。

鐵猴吐出一口鮮血,臉色慘白,掙扎了幾下,依然沒能從地上爬起來,只能帶著一臉的不可置信看著我。


哼哼,他忽略了一點。

我是正架選手,正常來說左腿是我的支撐腿,他的拐子腿是右腿,正好打擊我的支撐腿。

但是我的左腿早就殘了,壓根就不是支撐腿。

所以,他對我左腿的勾踢,除了製造些許肉體的疼痛,根本形不成功能性的打擊。

他使出絕殺大招的那一瞬,也是我絕佳的反殺機會。

我右腿飛膝全力頂出,那情形,正如鐵猴主動用胸口猛撞我的膝蓋。

從剛才的聲音判斷,他的肋骨,至少斷了四五根。


葉小青一聲歡呼,跑過來扶住了搖搖欲倒的我。

的確,左腿已經一點力都使不出來,我只能靠右腿站立。


葉小青的手臂非常用力,半扶半拽,把我往外拉,嘴裡還說著:「好了,我們贏了,就讓他一個人在這裡好好躺會兒吧。沒猜錯的話,他身上連電話都沒有,我們走,讓他自生自滅。」

我笑了——這丫頭是怕我還有復仇的念頭,對鐵猴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

怎麼會呢,我得聽小茹的話,還得替小茹照顧師父,復仇的衝動過後,內心已經柔軟下來。

而且,肘擊膝擊本來就是搏擊動作中的傷害之王,飛膝更是王中之王,這一擊直抒胸臆,酣暢淋漓,胸中塊壘頓消,讓我暗爽良久。



好死不死。

就在我們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又傳來鐵猴那令人生厭的聲音:「你今天不弄死我,改天我還是會弄死你。」

「不止是你,還有你身邊這個姑娘,還有你師父,我會像對待馬小茹那樣,讓你們一個一個都像狗一樣生不如死!」


那天,小茹倒地後,鐵猴將一口帶血的口水吐到了小茹臉上,並對著小茹的身體一通猛踢。

我躍上拳台,想要把他生撕當場,卻被六七個壯漢抱死了全身和手腳。


一股激流的熱血直奔頂門,沖碎了大腦中的畫面,我只覺得天旋地轉,目眥欲裂。

一把推開葉小青,我向著鐵猴奔去。

剛才還因劇痛而使不出絲毫勁力的左腿,此刻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竟然神奇恢復。

在全力助跑之後,我又一個騰空360度轉體,將身體的慣性發揮到最大,整個人像從拉滿的弓弦上釋放出的利箭,不,更準確地說是像一顆出膛的炮彈,一個奪命雙飛膝向著半坐在地上的鐵猴全力砸去!

這一砸,能把這可惡的畜生砸成肉泥!


身後,是葉小青絕望的驚叫,面前的鐵猴臉上終於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懼意。

這個不可一世的凶頑,總歸也有害怕的時候!


十二


只聽「嘭」一聲巨響,兩條人影分別向兩個方向飛了出去。

往左飛的是我,往右飛的是一個一身勁裝的女孩。

鐵猴卻在原地紋絲未動,只有一臉的驚愕。


葉小青驚叫:「是她!」

我爬起身:「是你?」

勁裝女孩一臉痛楚的表情,深深吸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肢體:「你認識我?」


如刀的女孩,一揮就能見血的刀,不是你還能是誰?

看來葉小青之前說的都是真的。


「不認識。」我邊回答邊疑惑著。

她為什麼會帶走我師父,又為什麼在剛才撞飛我救下鐵猴?


「那麼認識一下,我叫崔允兒,鐵猴先生的私人保鏢。」

說著話,她從身上摸出一隻一寸見方的小包扔給鐵猴。

鐵猴接到小包後兩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撕開,撮出一些白色粉末放在手背上,用鼻子吸入了體內,然後一臉享受的表情。

同時,鐵猴的傷痛好像在消失,活動能力在不斷提升。


我頓時緊張起來:「我師父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需要把他怎麼樣,這得聽我僱主的。」

這時鐵猴竟然站起身來,一臉的狠戾:「放心,我會好好招待你師父的,我的招多得很,酒瓶掏腰子、鐵鎖拉柔韌,新式老虎凳,要什麼有什麼。」


我大怒,向鐵猴撲去,卻被崔允兒攔了下來。

交換了幾下拳腳之後,我就知道以我目前的狀況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剛才和鐵猴一番激戰,我的體力和意志力已經消耗殆盡。

即使沒有那場激戰,我也未必能打贏她。


崔允兒臉色一冷:「不用徒勞了,李先生,你真是半點機會也沒有了。」

「論打,你毫無贏面。」

「而且,別說我沒提醒你,你今天犯下的,無一不是重罪。在公路上撒鐵釘,這叫以不特定方式危害公共安全罪。」

「你打暈醫護人員劫走鐵猴,這是綁架罪。」

「你打傷我的僱主,剛才如果不是及時攔下,他已經沒命了。故意殺人、故意傷害你都占全了。」

「我已經報了警,警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你,徹底完了。」

果然是個如刀的女孩,說出的每句話都像是一把刀。


葉小青在旁邊大叫:「你胡說,鐵猴是自己跑出來的,跟他沒有關係。」

崔允兒冷笑一聲:「誰知道?多少人為了脫罪寧願假裝精神病,鐵猴好不容易逃脫牢獄之災,怎麼會自己逃跑?這不符合常理。」

這時她轉而問鐵猴:「那個被打暈的醫護人員看到是誰打他了嗎?」

鐵猴得意地大笑:「必須沒有,別忘了我是拐子腿,最擅長的就是人在對手的正面,打的卻是對手的後面,有拐子腿,當然也有鐮刀拳。」鐵猴做了一個拳頭回勾的動作。

崔允兒和他相視一笑:「這就對了,倒是李淵處心積慮想要報仇,這才是很容易就能證明的事實。」

葉小青快要氣哭了:「什麼故意殺人故意傷害,是鐵猴想要傷害我們在先,我們是正當防衛!」

崔允兒搖了搖頭:「要說正當防衛,我的僱主才能談得上是正常防衛。」

「就今天的情形,他就是殺了李淵也是正當防衛——按照你們的法律,面對正在進行的殺人、行兇、綁架、搶劫和強姦五種情形,受害方可以行使無限防衛權。」

「殺人,綁架,五種情形你們了占了兩種。而無限防衛的意思,就是無論我的僱主如何反應,造成什麼樣的後果,都不存在防衛過當的問題。」


葉小青氣得哇哇哭:「你們,還講不講道理了?」


好狠的女人,一出手就讓我一敗塗地,這女人什麼來頭?

崔允兒繼續雪上加霜:「你自己鋌而走險,還把這位女士也拉了進來。今天這事,她恐怕也不那麼容易擇出來——剛剛步入社會就留下這麼大一個污點,只怕出來以後工作都不好找呢。」

「還有你師父,受你的連累,能不能平安養老也是兩說,至少以我僱主的性子,絕不會讓他好過。」


崔允兒的話讓我冷汗涔涔流下。

我本以為小茹一走,這世上我就再沒有可失去、可在意的人和事,我可以跟鐵猴擺爛、賭命。

然而此時此刻我才真正意識到,師父的命比鐵猴要珍貴太多,包括葉小青這個素昧平生的女孩,我也不能眼睜睜看她被鐵猴傷害。

這一刻,我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去衝動復仇,為什麼要用那種自以為聰明實則愚蠢的方式把鐵猴從監獄裡弄出來。


十三


但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

我死都不要緊,師父和葉小青不能有事。


先下手為強,我強忍憤怒突然暴起拿下了鐵猴,一條胳膊鎖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抓在他胸口的肋條上。

他剛才肋骨斷折,我稍一用力,他就疼得叫出聲來。


崔允兒笑了:「你怕是忘了你師父還在我手上,這樣做有意義嗎?」

我歇斯底里:「換人,用我師父來換鐵猴!」

崔允兒:「換了又能怎麼樣?來日方長,你一個即將玩火自焚的人,還有多少時間可以保護他們?」


不得不說,這個崔允兒真的像是一把刀,每句話戳中的都是我精神深處的焦慮點。

她說得對,我保得下自己,才能保得了師父和葉小青,然而時至今日,我怎麼保得下自己?


「別廢話,馬上換人!」我手上加勁,鐵猴雖然咬牙強忍著,但終究還是扛不住那鑽心的痛,痛聲叫罵起來:「媽的,你,把他師父帶來!」

崔允兒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還是隱忍了下來:「好,你等我。」然後轉身離去。


不多時,師父被帶了進來。

身上看不到傷,也沒有像想像中那樣被五花大綁。

「師父,你沒事吧?」

崔允兒又是一笑:「放心,我來中國是為了求財,不是為了犯罪,我做事也不會像你這麼魯莽。」


師父看到我,臉色一變:「你個混小子,這又是幹什麼?啊?!」

你們是不知道我師父,我師父訓人,精要全在最後那一個「啊?!」字上,那個字被我師父練得字正腔圓三腔共鳴獅吼虎嘯地裂天崩剛猛無儔意味深長。這一個「啊」字二十年的功夫,你擋得住嗎?

師父用一個中氣飽滿的「啊」告訴我他毫髮未傷,聽到這聲「啊」,我欣慰得熱淚盈眶。


師父沒事就好。

今天,就是拼著一死,我也會把你們安全送出去。


十四


換人。

師父走向我和葉小青。

我鬆開了鐵猴,此時的他已經孱弱無比,步履緩慢,瘦削的身形有點打擺,好像一陣風都能把他吹倒。

就在鐵猴和師父擦肩而過的時候,奇變陡生,原本虛弱不堪的鐵猴突然身形一長,迅捷地抓向師父,然後一個背摔,將毫無防備的師父摔倒在地,趁我撲救不及,他又迅速倒地,一個鎖技中的「斷頭台」,卡住了師父的脖子。


我要上前,鐵猴作勢要用力,作為職業拳手,我深知「斷頭台」的威力,只好停下腳步。

鐵猴獰笑著:「崔小姐,剛才你說什麼來著?無限防衛權?這個權好啊,我真是太喜歡了。李淵,今天你們三個人,兩個練武的,恐怕一個都不能活著離開,至於那個姑娘,我會慢慢招呼她的,直到我玩膩為止。」

師父被勒紅了臉,喘著粗氣跟我說:「不要管我,快走,出去報警!我死了,把小茹葬在我身邊!」


我怎麼能走?

犯錯的是我,惹禍的是我,該死的也是我。


鐵猴看著我的樣子,放聲大笑:「李淵,看著你們的樣子我真是太開心了,你知道讓別人痛苦是一件多麼有樂趣的事嗎?」

然後,鐵猴臉色一變:「你先給我跪下!」

我遲疑著,鐵猴手上用力,師父被他勒得咳嗽不止。

「跪下!」

我緩緩跪了下去,旁邊的葉小青哭出聲來。


鐵猴注意到葉小青:「你,脫下自己的衣服,用衣服把他給我綁起來。」

我連忙說:「這事跟她沒關係,讓她走,你讓我幹什麼我幹什麼!」

「閉嘴,有沒有關係你說了不算,我說了算!我就問你脫不脫?」鐵猴臉上的笑容收斂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扭曲和恐怖。

啜泣聲中,葉小青緩緩掀起身上的T恤,從頭上褪了下來,露出少女健美挺拔的身材。


一種強烈的絕望感向我襲來,我原以為小茹癱瘓、死去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絕望,然而此時此刻我卻體會到更深重的絕望。

警察什麼時候來?早點來抓了我吧。

我看向崔允兒,只見她目視著窗外發著呆,似乎身遭的一切跟她毫無關係。

葉小青用T恤捆住了我的雙手。

「褲子也脫了,把他的腿也捆上!」

葉小青照做了,含著淚強忍著羞恥脫下了牛仔褲,露出裡面的夜安褲。

鐵猴哈哈大笑:「操,我沒說錯吧,你果然來了大姨媽。」說完,畜生般地上下打量葉小青僅著三點的青春胴體,目光中,是不加掩飾的淫邪。


葉小青捆上了我的腿。

恥辱,絕望,憤怒,和不盡的悲傷。


十五


鐵猴放開師父,站起身來。

他走到葉小青身邊,伸手去扯葉小青的胸罩,葉小青雙手護在胸前,扒開了鐵猴的髒手。

啪,一記耳光:「手拿開!」

鐵猴再次伸手,又被葉小青扒開,又是一記耳光:「把手拿開!」

我目眥欲裂:「鐵猴!你混蛋!你沖我來!」

鐵猴笑了:「著什麼急,饒不了你。你和你師父睜大眼睛看清楚了,可比那些片子生動多了。」說著,鐵猴雙手齊施,抓向葉小青,葉小青一聲驚叫。


這時,師父從地上爬起,怒獅一般沖向了鐵猴。

拳怕少壯,師父久疏戰陣,哪裡是鐵猴的對手。

只幾個回合,師父就被鐵猴再次一個過肩摔,重重摔在地上,師父右手捂著腰,一臉痛苦。

——師父的腰椎間盤又犯了!


完全受制,怎麼辦,任人宰割嗎?

不!

十六


「鐵猴,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怯懦了。」我的臉上竟然掛著充滿嘲弄的笑。

鐵猴有些莫名其妙,停下了動作:「你說什麼?」


「我說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怯懦了。」

「我?怯懦?」鐵猴放開了葉小青,轉過身帶著一臉的不可思議看著我。


「對,怯懦,一種從小到大被呵護過度才會有的怯懦,而且是被女性呵護。」

感受得到,鐵猴的火氣在漸漸升騰。


「現在管這種叫媽寶男,媽寶男是最不懂得尊重女性的人,這一點,從你的行為就可以看得出來。」

「當然,葉小青只是跟你不相干的女人,但你最不願尊重的,是你的母親。」

「不是不願尊重的問題,是最想踐踏,對,你最想踐踏的女人是你的母親。」

「是她親手閹割了你的雄性,把你變成了一個自私變態而且怯懦不堪的動物。」

「你從小到大的所作所為,都是在反抗你的母親,只是你和你母親都不自知罷了。」

「你現在對葉小青所做的一切,其實你都想施加在你母親身上,哎喲,想想都讓人噁心。」

「哈哈,那個最愛你的女人,竟然是親手閹割了你的人,哈哈,真是好笑。」


我說話過程中,鐵猴的臉色一變再變,終於徹底喪失了理智,吼叫著向我撲來——助跑,騰空轉體360度,在空中雙手握住腳踝,呈跪姿雙膝衝下向跪在地上的我胸口砸來,像一顆空投的炮彈。

旁邊的師父大驚,喊了一聲:「不要!」但他腰痛難忍,動彈不得。

不遠處的崔允兒也聞聲看了過來。


就在鐵猴的雙膝堪堪要砸到我胸口的時候,我突然抬起右腿一個朝天蹬,正好蹬在鐵猴的下巴上。

鐵猴身體的下墜之勢固然被阻斷,而他的頸椎部位也發出「咔嚓」一聲脆響。

鐵猴的身體就像一隻被扔在地上的麻袋,撲騰起地上的灰塵。


他不知道,就在剛才他和師父對打的時候,葉小青已經快速解開了我腿上的捆縛。

那一腳和隨之發生的聲響,表明他的頸椎已經嚴重斷裂。

就像馬小茹,C1、C2頸椎完全斷裂,後果,就是躺一輩子。

這,算是報應嗎?


鐵猴雙目中滿是凶焰,露出森森白牙,像一頭要擇人而噬的野獸。

果然是個極度凶頑的傢伙,尋常人受了這樣的傷,不死也得暈過去,只有鐵猴這樣的人才有依然保持清醒的意志力。

只是,他已經再也動彈不得。


今天的一切,真是充滿陰差陽錯。

我先是從一個復仇者,變成了受害方;然後,在我決定放棄復仇的時候,卻偏偏又一不小心報了仇。


警車的警笛聲已經隱約可聞。


這時,崔允兒冷著臉走了過來。

此刻,我真的已經徹底虛脫無力,只能任人宰割了。


十七


崔允兒眼睛盯著我,身體卻是走向師父。

「你,沖我來!」我無力地喊道。


崔允兒沒有理我,俯身扶起了師父,安頓師父坐好,然後給他做起了按摩。

師父臉上的痛楚之色大減,轉而泛起一臉的驚詫,呆呆地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崔允兒這才走向我。

我苦笑著:「不用你動手,我也完了。你聽,警笛聲已經很近了。」


崔允兒表情如刀,一把一揮就能見血的刀:「你完了?怎麼完了?我剛說的你忘了?無限防衛權。」

我愣住了。


「鐵猴打暈醫護人員,私自逃跑,然後一路追蹤你和葉小青,意圖殺人行兇,被你正當防衛,成功反殺。」

「那我還在公路上撒了釘子,以危險方式危害公共安全,這,也是重罪。」


「說到釘子,算你還有底線,選擇在幾乎廢棄的西山公路下手,否則麻煩就大了。不過那些釘子,早就被我清理了。今天的車禍,完全是意外,或者說是天意。」

我不由又驚又喜:「你說什麼?」


「我說你沒有任何過錯,不用承擔任何責任。你,可以放心開始你的新生活了。」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崔允兒。」

「我,也不是崔允兒。」

「真正的崔允兒還在韓國逃亡呢,他們願意找盡可以去找。就當我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你為什麼幫我?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幫我?為什麼?」

「不為什麼,你這頭倔驢,不幫你,勸你勸得住嗎?」


崔允兒走向葉小青,看著她卻不說話,眼神中充滿友善,同時又意味深長。

良久,她向葉小青深鞠一躬。


留下一臉錯愕的我們,崔允兒走了。


十八


目送著崔允兒一步步離開,她的身影消失許久,我還在愣神。

一轉身,師父滿臉是淚。


「怎麼了師父?」

「她剛才給我按摩,兩寸、三寸、切,這是小茹針對我的腰椎間盤自己琢磨出來的手法,別人,不會。」


十九


兩個月後,傷勢痊癒的我正在跟師父教練學員。

葉小青又甩著馬尾,一顛一顛地進來了。


葉小青對我和師父超乎常人的關切一度讓我覺得不可理喻。

「之前怎麼沒見過你?」

「我都實習三個多月了,而且每次主治醫查房我都在場,沒注意到我,只是因為你的視線從來沒有離開過馬小茹。」

「為什麼這麼關心別人的事?」

「因為我從小沒有父母,長兄如父,是哥哥把我養大、供我上學,每次看到你和你師父那樣照顧小茹,而小茹也扛著巨大的痛苦,艱難而努力地回應你們,我都會想起我的父親和哥哥,我們一家三口。」


這段時間,她每次休班都會過來,給我換藥,幫師父按摩,小茹的「兩寸、三寸、切」手法她已經運用自如,有時還跟我學搏擊。


「倔驢,給我看看你卡上現在有多少錢了。」

「兩萬八,你前兩天不才看過。」

「我也從生活費中省下了兩千塊的巨款,那就是三萬了,離130萬不遠了,你的腿很快就有救了。」

「嗯,是不遠了,再存存就可以考慮去美國做手術了。」

「嗯嗯,你稱霸拳壇的日子不遠了。」


尾聲


沒錯,我是崔允兒,也是馬小茹。

醫護人員忙亂的救治聲終於停息了下來,急救室里,只有儀器那再無起伏停頓的長嘀聲。

這一天的事,於我就像一個悠長的夢,恍惚而真切。


那頭倔驢勸是勸不住的,我只有通過這種方式讓他走出仇恨和悲痛,放下戾氣與殺意。

誰讓我是馬小茹,一個美貌與智慧並重、柔情與武功兼具的最紅女拳手。

優秀的女生,總有法子管住自己的男人。


我跟他講過阿凡提的驢的故事。

那也是頭倔驢。阿凡提讓它往東,它就偏往西;阿凡提讓它往西,它一定往東。

於是,阿凡提想往東的時候,就說:「走,往西!」想往西的時候,就說:「走,往東!」

我的李淵,就吃這套。


不可殺人。殺過人之後,你就再也過不回普通人的生活。

不管你失去多少,哪怕你覺得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人世間總還有一些人和事值得你珍惜、留戀,和守護。


葉小青那丫頭不錯。

跟著主治醫查房三個多月了,雖然她一句話都沒說過,但好幾次,我的視線穿過人群,看到的是她真誠的眼淚。

她,是個好姑娘。

她看向李淵的眼神中也帶著親近,像是在看親人。

不過,我不吃醋。

最好,她比我更好。


我知道你願意為我做一切事,但我的心願,只是讓你好好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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