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在七號陣地上:1396級台階每天上下8次,日日夜夜守了4年

路之意 發佈 2022-06-22T08:05:27.505993+00:00

1990年春節,一位從中原大地到前線探望哥哥的少女,坐了三天三夜的車,終於來到了雲南邊防某守備團四連7號陣地的山腳下。

1990年春節,一位從中原大地到前線探望哥哥的少女,坐了三天三夜的車,終於來到了雲南邊防某守備團四連7號陣地的山腳下。她望著這如同「天梯」的水泥台階,幾天幾夜的疲勞,使她已無力再爬上陣地了。她只好又繞道回去走3公里的路,住進了連部招待所。

第二天清晨,這位少女在連部通信員的護送下,興致勃勃地來到陣地山腳,咬了咬牙,登上了這望而生畏的台階。

少女來到陣地上,當陣地上一個排的士兵早已站成兩列,威武莊嚴,像迎接貴賓那樣歡迎她時,她感到驚訝,隨即兩行熱淚從她那清秀的面龐兩旁滴落在地上。

士兵們熱烈的掌聲,在等待著她從隊列前走過,但她一直站在那裡,不敢往前挪動一步。這熱烈而節奏感極強的掌聲,像一陣陣滾燙的波濤,猛烈地撞擊著她的心靈。

她始終沒有勇氣往這隊列跟前走過。她那雙濕潤的眼睛,凝視著她身邊的這一切,又默默迴轉身來,面對1396級台階。此時此刻,她在想什麼呢?或許她什麼也沒有想。她感到自己沒有資格接受這一莊嚴的歡迎儀式。也許她想了很多很多,身後這兩排軍人,是怎樣在這個環境裡度過一個又一個白天與黑夜。

這個排是1985年從滇西高黎貢山上調防來到前線的。

據團政委王全同志介紹:這個排駐守在高黎貢山上時,是60年代聞名全國的「風雪丫口排」。1985年調來這個陣地,是全團條件最艱苦、環境最惡劣的一個陣地。但這個排的官兵一直發揚革命優良傳統,艱苦創業,圓滿地完成了守點作戰等任務;調防過來後,短短几年時間,又先後榮立過一次集體二等功,兩次集體三等功。

如果你當時來到這裡,最為吸引你的,還是那1396級台階。遠遠望去,那台階在層層霧靄和樹叢中時隱時現,蜿蜿蜒蜒,宛若一條巨龍爬上山頂。七彩的陽光,照耀在一層又一層的霧靄上,如一條條多彩的柔紗,軟軟地掛在這座山頭上,十分壯麗。但是,這不是風景名勝,這是經過戰爭洗禮的一個前線陣地。上到陣地,你的心情與那位從中原大地來的少女的心情一樣,迴轉身,默默地俯視著這1396級台階。

這樣,我們先來說說「風雪丫口排」這段歷史吧!

如果你和戰士們提到「風雪丫口排」,他們是那樣的激動,那樣的嚮往,那樣的自豪。戰士們會按捺不住興奮的心情,爭先為你談起22年前,那激動人心的時刻。

那是1969年除夕的夜晚。

高黎貢山上的夜空,漫天飛舞著雪花。這裡沒有歡聲笑語,沒有音樂和歌聲,連最古老的傳統,除舊迎新燃放鞭炮的聲音都沒有,營房就佇立在山頭上。

營房外邊的哨位上,一位士兵的雙腳陷在一尺多深的雪地里,睫毛上掛了片片雪花。但他絲毫沒有動彈一下的意思,面朝東方,久久地佇立在那裡。除夕之夜,他在為祖國站崗。

就在這個除夕之夜,一個聲音,一個親切而又飽含熱情的聲音,使這個哨所沸騰了起來。哨所電話機里傳來了一個洪亮的聲音:「同志們,你們辛苦了,我代表黨中央、國務院給你們拜年了!」

當雙手握著耳機的排長正要問是哪位首長時,耳機里隨即又響起了軍區總機的聲音:「剛才是恩來從中南海給你們打來的電話。」

就在這一瞬間,全排人員一起擁向電話機,幾十雙手緊緊把那部電話機抱在一起,放聲嚎哭,幾十位男子漢的熱淚匯在一起。

這是激動的淚水,幸福的淚水,甜蜜的淚水。

哨所里的官兵太激動了,沸騰的熱血互相撞擊著,激動得熱淚盡情拋灑著。他們擁抱在一起,想再次聽到聲音。

「風雪丫口排」的官兵們,永遠記得這個除夕之夜,他們把這個激動人心的夜晚一代一代相傳下來。如今這個排雖然從高黎貢山調到前線,但總理那親切的聲音,一直銘刻在全體官兵的心裡,時時激勵著他們。

從低矮潮濕的坑道里出來,在這不到20平方米的陣地上,可以看到了陣地邊緣用盆子、罐頭盒栽種的蘭草,片片葉子翠綠挺拔,給這個陣地帶來了不少生機。一塊簡單的訓練場,確切點說,是一塊只能供隊列訓練用的小塊場地。場地邊上放著幾副用水泥澆灌的啞鈴和槓鈴。你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1396級台階上。

面對這一級級台階,如果按每級台階20公分計算,1396級台階,加起來足有0.3公里的路程。而每名戰士每天必須來回上下台階8次,共計每名戰士每天要爬近5公里的山頭。陣地排長李讓熙介紹說:「這8次是戰士每天必須來回爬的。實際上根本不止8次,就每天到山腳去背水這件事,一個戰士每天就得背好幾次。」

這說明了一個字:「苦」。

當進一步深入了解的時候,戰士們對這個「苦」字的理解,又是那樣的平淡。或許,正是從戰士們這個平淡的「苦」字裡,你就可以看到了當代軍人的偉大。

1985年夏天,這個排從高黎貢山上調來後,被編為四連三排。當時陣地很荒涼,被炮火燒焦的泥土,在烈日暴曬下,看上去更加板結。一個個彈坑像一隻只睜圓了的眼睛,死死盯著沒有氣息的天空,只有不時打來的冷槍冷炮,才不斷打破了這沉悶的白晝。

三排的任務是:在一邊防禦作戰的同時,集中力量修建陣地。這是一項非常艱苦的工作,危險性更大。

三排戰士白天在陣地上施工、砌牆、挖坑道;夜晚到山腳背石頭。而這一切施工過程,每一位戰士都得全副武裝進行。

當時,還沒有這1396級台階,只有一條彎曲的小路直通山底。路上長滿了茅草,荊刺叢叢。小路邊上布滿了地雷,稍不留心,就有犧牲的可能。

夜晚背石頭,不能打手電,如果遇上沒有星月或下雨的夜晚,那情況更為糟糕。更令人氣憤的是,對面敵軍,每晚總要朝這條小路打上幾次冷槍。

一個漆黑的夜晚,八班班長張德軍背著一塊石頭,他一隻手護著石頭,另一隻手在身體前面探路,正當他背至半山腰想歇一會兒時,突然一聲槍響,一顆子彈猛烈地擊在他背上的石塊上,又擦肩飛了出去。他身上的石頭裂成幾塊滾落在地。張德軍望了望打槍的地方憤憤地說:「這傢伙,槍法還真准!」

戰士們就是這樣冒著生命危險,到約一公里的山腳去背石頭,衣服磨破了就光著身背。為了儘快完成任務,每一位戰士一晚上要背兩方多,每晚要背百十斤重的石頭爬20多次山頭。3個月背下來,三排提前完成了任務。陣地上有了堅不可摧的掩體和工事、牢固的坑道和塹壕。但在這幾個月里,戰士們的背部和腰部全都磨破了皮,磨起了厚厚的幾大塊繭子。

夜晚背石頭爬大山,真夠苦的,然而,在三排的戰士看來,背石頭爬大山,還真算不了什麼。要說苦,莫過於這一年365個日日夜夜的日子。

寂寞,對於血氣方剛的年輕士兵來說,才是真正的難熬。陣地修建好了,全排轉為防禦,這白天兵看兵,夜晚數星星的枯燥無味的生活,折磨著戰士們年輕的心靈。但是,超期服役戰士楊長江,這麼說:「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排長李讓熙進一步介紹了全排人員情況。上士班長楊長江,超期服役一年,家庭條件優越,父親是人大主任。4年時間,他沒有探過一次親,連團部都沒有到過。上士班長陳強,家庭是萬元戶。父親多次寫信要他回去,一起做生意賺錢。但他自動要求留隊已兩年,只到過團部一次。全排19人,有兩人探過親,有11人沒有到過團部,有4人沒有到過連部。

這位排長簡要的介紹,我相信大家都會感到吃驚:4年時間,連團部都沒有到過,難道他們就在這山頭上日夜守了4年嗎?難道這些年輕的士兵,就沒有想過到外邊吸收一下新鮮空氣嗎?這4年時間,近1500個日日夜夜是怎麼熬過來的呢?

在陣地上12名超滿期服役的戰士身上,得到的都是同一個答案:陣地上人少,走了一個,別人就要多干一倍的工作。

「苦嗎?」

「沒什麼,習慣了。」

「寂寞嗎?」

「有點,但還是習慣了。」

「這日子是怎麼過來的?」

「訓練、學習、站崗、睡覺,每天來回行走在這1396級台階上。

這支部隊有三位戰士要說一下:

一位是背水戰士陳雲武,他個頭不高,光頭,黝黑的皮膚上,總是掛著亮晶晶的汗珠。他是1989年從貴州入伍的戰士。他每天要背一噸左右的水,才能滿足全排戰士食用。晚上還要站一班崗。按他自己說,水袋每次只能裝50至60斤,但背到陣地上只剩下一半,路上坡太陡,彎腰爬坡,水就灑了一路。背水,在前線不足為奇,前線陣地大多有這樣的背水歷史。但陳雲武背水兩個春夏秋冬,他靠的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呢?

他走在這1396級台階上,那過分粗實且看上去又有幾分短壯的雙腿,踏在台階上是那樣的穩健,發出「噔、噔、噔」的響聲。他說:這是軍人最基本的生存需要。

在前線,每一滴水都跟生命一樣的重要。難怪,陣地上的戰士,把一盆用了3次的洗臉水,還要留下來澆花。難怪,陣地上19名官兵,就有超過半數的人沒有洗過一次澡。

陳雲武講了一件他背水過程中的一件小事:「那是去年春天,一場細雨後台階很滑,坡又陡,稍不留神就會摔跤。我背水爬到半山腰,腳下一滑,我背上的水袋滾出3米多遠,等我回頭看水袋,裡面的水正淚往外面流淌。當時看到那淌出去的水,心裡有多疼啊!我顧不上地雷什麼的,幾步跨過去,護住了水袋。可後來,我細細查看,就在我那幾步範圍內,就有兩顆地雷虎視眈眈地盯著我,而今想來還真後怕。」

「當時你想到那裡會有地雷嗎?」

「想到過,而且想到肯定有。可看到那袋水淌得心疼也顧不得了,就是死了,也值。」

值得!一袋水,等於二次生命,啊,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死觀啊!

另一位戰士,是七班上士班長張平。他一有空就掏出一張照片來端詳,然後又把它夾在一個小本本里。

他是1986年從四川岳池縣入伍的農村籍戰士,已超期服役了兩年。近5年時間裡,他探過一次家。戰士們說,這老班長孤單單地回去,卻帶來了一位姑娘,第二年愛情的結晶就來到人間。

果真如此。張平探家歸來,陣地上的士兵,以軍人最崇高的禮儀歡迎了與張平來陣地度蜜月的妻子。他倆從戀愛結婚到現在,總共在一起見面才28天。第二年他妻子生孩子難產,保住了可愛的女兒,而妻子卻患下了多種疾病。如今女兒已兩歲多了,還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張平那小本里夾著的照片,就是妻子寄來的女兒的周歲照。

小傢伙可愛,圓圓的眼睛水靈清秀,小小的嘴唇半張著,像是要與人訴說什麼,可愛極了。

再一位就是康華,成都人,入伍4年,有3年受團嘉獎,立一次三等功,是全團的訓練尖子。

他入伍第二年,他的女友就在姑姑的幫助下,在深圳開了一家公司,資產達40萬元。他的女友非常愛他,多次寫信要他回去合辦公司。服役期滿後,他也想過復員去深訓。但在節骨眼上,連隊把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了他,讓他到新兵營代理排長。他愉快地接受了這一任務,同時也接到了女友吹燈的信。

他個子在1.65米左右,但他周身鼓凸的肌肉,著實使我吃了一驚,一條條,輪廓分明,把他那件的確良軍裝鼓突得全身高一塊,低一塊。

晚飯後,他又開始進行體能訓練了,在1396級台階上來回跑5次,接著操起用水泥自製的槓鈴進行訓練。戰友們說,他一年要用壞20多對啞鈴,平均兩周用壞一副。看到他這身肌肉,我敢說,要他參加健美比賽,他准能獲冠軍。

「你女友和你吹燈你有想法嗎?」

「沒有!」

「你女友條件這麼優越,怎麼就沒有一點兒想法呢?」

「各人的志趣不一樣,對方希望的是如何拼命賺錢。而我,咳!不怕你笑,我看不起把心思一個腦兒鑽進錢眼裡的人。」

「賺錢有什麼不好?你沒有聽說,當今流行一種觀點,賺錢越多,說明他的價值越大嗎?」

「我不贊成!人生的價值絕不能用金錢來衡量。我是軍人,我的價值就是讓祖國和人民得到安寧。」

多麼寬廣的情懷,多麼高尚的情操。一切都沒有必要繼續問下去了。康華說得對,軍人的價值,就是祖國和人民的安寧。我想,這便是當代軍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吧。或許正因為軍人具有這樣崇高的價值觀念,陳雲武、張平、康華,還有許許多多像他們那樣的當代軍人,才在祖國最需要的時候,無私地奉獻著自己的青春。

我為祖國有這樣的軍人自豪,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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