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歲月的痕跡(七十)拾麥子

舊夢雜談 發佈 2022-06-25T13:46:00.854360+00:00

浪死崗子周圍多是三隊四隊的地,路邊的麥子快收割完了,一些和我一樣大的孩子開始在地邊拾麥子,地裡面的麥子還不能拾。

浪死崗子周圍多是三隊四隊的地,路邊的麥子快收割完了,一些和我一樣大的孩子開始在地邊拾麥子,地裡面的麥子還不能拾。要等大人把麥秧子拉完,再用耙子摟一遍,然後你才可以去拾。一些等不急的小孩就開始在地邊拾,拾著拾著就跑到了裡面。看青的馬明傑大吼一聲,他們嚇得又跑到了路邊。更有一些膽大的孩子,根本就不去拾麥子,就在路邊等著,大人拉著麥秧子過來,他就偷偷地在後面拽上一把,這比到地里拾快多了。

這裡還不是我們五隊的地界,我不敢在這裡拾,就跟著母親繼續往西走。過了大溝上的這座拱橋,算是真的到了我們五隊的地界。母親在隊裡是副隊長,還看過青,大小也是個幹部,她去問了一下那位新隊長要割哪一塊地的麥子,這位李隊長對母親還是很客氣的,就給母親安排了一下活兒。母親就帶著一幫女人過去了。我還要跟著去,母親回頭罵了我一句:「你跟著我幹啥,去——在那邊等著,等人家拉完了,你就去拾。」於是我就站住了步。

在母親所指的那一塊地里,麥秧子已經拉了一半,爺爺拉著一個大耙子在摟麥茬地上的麥子,幾個和我一樣大的孩子坐在地頭等著,等爺爺摟完了,我們就可以下地拾了。他們還是很老實,不敢在路邊拽大人架子車上的麥子。這裡面就有比我還小的尹偉新,他長得很白,坐在那裡很沉靜,他的兩個姐姐也在那邊的地里拾麥子。他的父親坐牢時,有人說他沒有出生,有人說他已經出生,具體是什麼情形,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不知道他父親是什麼樣子。

爺爺幹活倒是很認真,等他摟完了,我們再下地的時候,基本上已經沒有多少了。這一塊地拾完,我拾的麥子只蓋住了筐底,連我自己也很著急,就去昨天的麥地里去拾,那裡早不知道被人拾了多少遍了。於是我又跑到路邊碰運氣,我的膽子小,自然也不敢從大人的架子車上往下拽,只希望架子車從我身邊經過時,會自己掉下來一大把,結果我的運氣很差,哪一輛架子車也沒有掉。倒是舅舅拉著空車從我身邊經過時,他停下來把車板上的麥子都扒下來給了我,我喜出望外,可惜還是平平的一筐,而且還都是虛貨。我這筐里的麥子都是連著杆的,有的小孩是只要麥穗不要杆,那才是實實在在的貨。

尹偉新就是這樣乾的,他拾麥子很細心,都把麥穗掐下來,最後還拎給他姐姐。他的姐姐更厲害,坐在樹蔭下拿手把麥粒搓出來,把竹筐像簸箕一樣地簸幾下,麥芒和空麥穗便飄揚了出來,筐里就只剩下金燦燦麥粒了。我這一筐麥子真的搓不出來多少東西,可又真的拾不著,只好悻悻地回家,一個八歲的孩子,擓著個竹籃子真的很不協調,何況我又那麼瘦。別的孩子也是一樣,比如那個尹偉新,他比我還小一歲。除非家裡條件好一些的,才不會讓自己的小孩出來幹活。

回到家裡,見三哥也回來了,他的筐里滿滿的,比我的筐里實在多了,我們將筐放在房檐下,等著母親回來。當母親提著鐮刀回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出哪個筐是我的,哪個筐是三哥的。她劈頭就罵:「你想死了是不是,就拾這麼一點東西,看看夠不夠你吃的,不爭氣的鬼娃子,看看人家的小孩,都是一筐一筐地往家裡擓,你們就拾這一點,還有臉回來,滾!」母親揮著鐮刀作勢要打我,我嚇得後退了幾步。

母親把鐮刀放到院子裡的長凳旁,開始洗臉洗手準備做飯,可她的嘴裡還是一直在罵:「人家的小孩敢去地里摟麥子,敢去割麥頭,敢跟著架子車去拽,你們就這麼傻,只知道去地里拾,笨豬!晚上再拾少了,就別回來了,過來燒鍋。」我趕緊鑽進廚房,坐到鍋跟前,抓起一把柴火塞進灶膛里,然後劃著了一根火柴……

母親讓我也和別的孩子一樣去地里偷,在路上跟著架子車去拽,可我還是不敢,下午還是只拾了一點點,自然還是被母親臭罵了一頓。因為麥子拾的少,幾乎每天被母親罵,母親一罵我的頭皮就開始發麻。好在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幾天,母親常說:五黃六月,搶收搶種。也只三四天的光景,地里的麥子就收完了,我拾麥子的日子也結束了,剩下的時光就是繼續跟著大人去地里玩,去看大人犁地,去看脫粒機脫麥子。幾百畝地的麥子都拉到穀場上,垛起了兩垛像小山一樣的大垛。

這垛垛是個技術活,一般都是張景斌叔叔和幾個年紀稍大的人幹這個活,一開始是一些年輕力壯的人,把麥秧子一抱一抱地整整齊齊地碼在下面,到一人高時再用三股木叉一叉一叉地挑上去。到更高的時候,張景斌站在上面手拿木叉接應下面甩上來的麥秧子,下面的人像玩雜技一樣用木叉叉起麥秧子,用力一搬扛在肩上,走到麥垛下面雙手使勁往上一托,他根本就看不清上面的情形,只是努力地往垛上靠,張景斌在上面用木叉一挑便接了過去,他把麥秧子均勻地放在垛頂。到四個角的時候,下面專門有個人看著,指揮著張景斌將麥秧子往前推,或者往後收。幹這個活的主要是張廣濟,因為他的腿有毛病,幹不了重活,就在穀場上干一些輕鬆的活。等張景斌從垛上下來時,麥垛的四個角要對稱一致,垛頂也要像房頂子一樣平平展展的不能漏雨。

這麥垛要是垛壞了雖然不會受什麼處罰,但事關名聲,會被人嘲笑的。一個生產隊裡連個會垛垛的人也沒有,怕是隊長的臉上也掛不住。張景斌垛完垛,從上面下來時也是個技術活,這麼高的垛,他一個人肯定下不來,需要下面的人幫著,下面的兩個人將三股叉交錯著插在麥垛的半腰處,張景斌趴在垛頂慢慢地用一隻腳往下滑,踩到上面的木叉時,另一隻腳再接著往下滑,這個時候離地也就不遠了,他用自己手裡的叉一拄地,往下一跳就下來了。這活得年輕力壯的人干,要不然不留神從上面摔下來,也能摔出個好歹的。

兩個大垛分別在穀場的兩側,穀場的中間有幾個人在安裝脫粒機,這個紅皮的傢伙好像每個生產隊裡都有一台。整整閒了一個冬天,除了有紅漆的地方,渾身上下都是鐵鏽,也不知道去年發水的時候,這傢伙在哪裡躺著?反正不在場屋裡放著,因為舊的場屋被淹倒了,這三間場屋是春天裡新蓋的。幾個年輕人正用繩子拴著一台柴油機,用槓子抬著挪到穀場的中間,五隊算是一個大一點的生產隊,有兩台柴油機,一台正在大溝邊上抽水灌溉,這一台是專門用來脫粒的。負責這些的也有一個人,不管是柴油機還是拖拉機,人們都管他叫司機,他也是我們張家的一個叔叔,叫張景康,住在豆腐巷裡。他指揮著別人將柴油機放好,然後拉過一條很長的皮帶,試著套在柴油機和脫粒機的飛輪上,然後指揮著別人用撬槓將柴油機一點一點地往後撬,直到皮帶繃得緊緊的,然後他又退了幾步,用眼睛瞄著那繃緊的皮帶,指揮著別人將柴油機和脫粒機的角度調到一個水平面上。

等一切都弄好了,他拿起搖把插進柴油機的轉孔里,右手按下柴油機煙囪根部的一個鐵橛,後來我知道那個東西叫進氣閥門,右手握著搖把用力地搖動,柴油機的飛輪開始旋轉,飛輪帶動著皮帶,皮帶再帶動脫粒機,脫粒機也就呼隆呼隆地旋轉起來,聲音很難聽,還有嘰嘰地叫聲。他搖了一會兒,見沒有什麼異常,就停下手將搖把取下來扔到一旁,他的話不多,只揮了一下手別人就知道怎麼做,然後他拿起一個長嘴的鐵油壺,彎著腰給脫粒機上油。

一個身形瘦削的小伙子抱著一捆木橛子走過來,他的手一松,那幾根和我手腕一樣粗細的木橛子散落一地。這幾個木橛子都是剛從場屋後的水溝邊的柳樹上砍下來的,都有一尺多長,一頭被斧頭削得尖尖的。一個健壯的小伙子提著個大油錘走過來。那瘦削的小伙子拿起一根木橛子,蹲下身子將木橛子緊貼著柴油機的基座扶好,那個健壯的小伙子掄起大油錘往下砸,嘴裡還嘿嘿地喊著口號。那個瘦削的小伙子叫范治全,是南街口老金的大兒子,因為母親和他的母親老金的關係很好,母親又管他的父親叫一聲哥,我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平時還是以表兄弟相稱。那個健壯的小伙子叫李建國,就是寨門下面往東去的斜坡上李家的大兒子,他的父親在搬運站扛包子,身體很好,也許是遺傳的原因,他們兄弟也很健壯。年前年後他也和舅舅一塊兒去挖茨河了,也是和舅舅一塊兒回來的。他們固定好柴油機油又去固定脫粒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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