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歲月的痕跡(六十九)新麥子開始成熟

舊夢雜談 發佈 2022-06-25T14:13:51.435258+00:00

回到家裡,母親已經下地幹活了,家裡只有兩個妹妹。我跑到廚房裡,掀開鍋一看,還有一些麵條,是那種摻了豆面還有粟粟面的麵條,那種味道很刺激味道鼻子,一點也提不起食慾,這個時候我真的有些餓了,便拿起碗盛了半碗。這東西在鍋里煮了這麼久,都快成糊糊了。

回到家裡,母親已經下地幹活了,家裡只有兩個妹妹。我跑到廚房裡,掀開鍋一看,還有一些麵條,是那種摻了豆面還有粟粟面的麵條,那種味道很刺激味道鼻子,一點也提不起食慾,這個時候我真的有些餓了,便拿起碗盛了半碗。這東西在鍋里煮了這麼久,都快成糊糊了。我拿起筷子跑到溝邊,邊吃邊往西邊的小學操場上看。那裡也有一群孩子在摔拍子,還有一些小男孩和小女孩在菜地里跑來跑去。連我們家的菜地也不能倖免,母親說這兩天就去把菜地里的蒜瓣挖出來醃上,我看這一回是吃不成了。

吃著吃著,我一下子想起了三哥的拍子,便趕緊吃完飯把碗放到廚房的鍋台上,又跑到屋裡一彎腰向床下看,三哥疊的拍子整整齊齊地摞在那裡,我伸手就去拿,半個臉還狠狠地磕在床幫上,當時也沒有感覺的疼。我抱著三哥的一摞拍子跑到院子裡,我坐在那裡認認真真地數了一遍,大大小小的二十幾個,小的都是書本紙疊的,大的都是牛皮紙疊的。我們管這個叫大老皮,其實就是水泥的包裝袋。這東西在當時可是稀罕物,一般人家蓋房子用不起水泥,有錢人家也只是少量地用。這一點三哥的腿倒是很勤快,見誰家蓋房子就跑去碰碰運氣,不用水泥的也就罷了,要是人家用水泥,就在一旁守著。

小孩子把這東西當寶貝,大人們卻不在乎,拖過來一袋水泥,一鐵鏟攔腰鏟開,將裡面的水泥一倒,再抖上幾抖,隨手扔到一邊,幾個小孩立刻像餓狼一樣撲上去,幾雙小手你爭我奪,嘶嘶作響,本來就破的袋子被撕得更破了,殘餘的水泥漫天飛舞,弄的頭上臉上都是。就這還是你運氣好,要是碰上節儉吝嗇的人家,人家會把水泥袋子攢起來賣錢,你只有眼饞的份兒。三哥這幾個用牛皮紙疊的拍子不知道他費了多少心思。這些水泥袋子弄來的不容易,疊起來更小心,他把這些牛皮紙展開鋪平,大塊的放在外面,小塊的夾在中間,這樣疊出來的拍子又厚又重,放到地上不容易被對方掀翻,摔打對方的拍子時也很有勁。

小孩子們的思維方式有時是很奇怪的,那用書本紙疊出來的拍子可都是實實在在的好東西,可孩子們並不看重它,這用水泥袋子疊出來的拍子可都是碎紙片兌在一起的,反而成了好東西。我很小心地在這一摞拍子裡挑出幾個,平平展展地放在地上,找一個又厚又重的大老皮去摔打它們,看看能不能把它們掀翻?我這人太瘦,力氣太小,只摔了幾下身上就出汗了,同時我還感到嘴裡有些不對勁,用舌頭舔了一舔,總感覺有一顆牙在動,用手指頭摸了一下,果然有一顆牙在動,我一下子明白了,我開始掉牙了。這可能跟我的身體不好,營養不良有關係,別的孩子六七歲就開始掉牙了,我八歲才開始掉牙。一個人在院子裡玩了一會兒,也沒有什麼意思,於是又把拍子按著大小摞好放回床底下。脫掉鞋子,跑到水邊去玩水了。

天氣越來越熱了,隊裡也越來越忙了。前一段時間隊裡忙著犁地下稻種,這一段時間隊裡開始收油菜。麥穗子剛剛泛黃,離成熟還有一段時間。這個時候的老百姓也最艱難。去年發水,隊裡的秋糧沒有收成,各家的糧食早就吃光了,我家被水泡的糧食也吃光了。這年裡年外,都是靠政府的救濟糧和返銷糧維持生計。我們家裡吃不飽,別的人家就更吃不飽了,特別是到了這青黃不接的時候,一些人家的生活就更艱難了。常聽母親說,有些人家晚上不吃飯,白天下地幹活時,會被餓暈在地頭。比起別人家我們家強多了,一天三頓飯還是有保障的。

前院三奶家的生活就比較艱難,她家的二女兒和兒子還小,只有三奶下地掙工分,家裡早就沒有糧食了,晚上連煤油燈也不捨得點,到了晚上,一間土屋黑洞洞的,一家三口就那樣閒坐著。有話就說一句,沒有話就坐著,反正誰也看不見誰。好在她的大女兒在下灣的鄉下有一些菜地,常給她們送一些青菜還有糧食,在這一帶十幾戶人家裡,三奶家算是最差的一戶。三爺病死的時候,唯一的兒子還小,家裡還欠著外債,就把宅基賣了一半給建紅家。聽父親說,他們那邊的生活一直很艱難,沒有辦法,才把四爺送給了別人。那個時候,我只知道有這麼一位四爺,不過一直沒有見過。

在這個艱難的時節,一些婦女在下地幹活收工時,就會順便掐一些發黃的麥穗,包在頭巾里偷偷地帶回來。有的放在簸箕里搓下麥仁,簸乾淨後下到鍋里熬稀飯吃,有的就直接將麥穗放到火爐上燒熟,然後再放到簸箕里揉搓,簸出麥仁後,一家人用手抓著吃。沒有成熟的麥子讓社員這樣偷著吃,隊長自然不高興,就讓看青的人加強管理,我們五隊的任務自然就交給了爺爺。爺爺晚上看場屋養牛,白天就站在地頭看著莊稼不讓人偷。爺爺平時言語很少,不會撕破臉皮去管別人,爺爺在別人不會偷,爺爺走了,別人一樣會偷。爺爺為人厚道,自然不會給隊長打小報告。現在五隊的隊長不再是張景富,因為他為人太和善,有些壓不住陣。說輕了沒人聽,說重了又怕得罪人,他老婆王嬸也不希望他幹了。於是大隊裡又派來了一個新隊長,這個隊長姓李,住在北門坡,不是我們五隊的人。他這人也很隨和,做事也很有方法。他見爺爺看不住莊稼,和幾個幹部商量之後,打算讓母親去看青。母親性子急,見到不順眼的事兒總好說出來,可母親又不是個大公無私的人,有時候也會把麥穗包在頭巾裡帶回來。在這樣的情況下,母親去管別人,別人自然不服,厲害一些的會跟母親對吵對罵,柔弱一些的忍著不說什麼,背地裡卻不知罵了母親多少回。

在生產隊裡,看青這活兒雖然很輕鬆,卻不是什麼人都能幹得來的,只有那種撕破臉皮,六親不認的人才能幹。人們管這種人叫愣頭青,二桿子,更狠的還罵一句轉花頭,我們這裡把彎彎曲曲沒有長成材的樹稱為轉花頭,罵人是轉花頭就是罵他沒有長成人。這樣罵人的確很刻薄,不過這轉花頭多是用來罵男人的,是不是有人這樣罵過母親?我就不清楚了。總之一句話,看青是很得罪人的活兒。

到了麥穗全部發黃的時候,不但是大人偷,連小孩也會去地里掐上一把,偷偷地帶回家。有爐子的就放到火上烤一下,沒有爐子的,就索性搓下來生吃。不過我從來沒有生吃過,因為我家有火爐,可以燒著吃。對我來說,那燒熟的麥仁,用簸箕簸乾淨,滿滿地抓上一把,再三粒兩粒地塞進嘴裡,慢慢地嚼著吃,那應該是最好吃的東西,比過年的餜子還要好吃。但這種美味只能吃十來天,一旦麥穗完全成熟,再放到火爐上燒烤就不好吃了。

到了這個時候,真正的農忙也就開始了。收完油菜的土地被犁子翻起來,然後放水耙地,準備著插秧,這算是秋晚稻中的早稻。麥子也開始成熟,婦女們拿著鐮刀一塊地一塊地地收割。男人們則拉著架子車,把割倒的麥秧子拉到穀場上去,小孩子們也有了活干,就是挎著竹籃子去拾麥子。二哥三哥也放假了,他們放的是農忙假,大概也就十來天,對小孩子來說,一般放農忙假沒有什麼意義,又不能下地掙工分,主要是給小學的老師放的。老師們大多都是民辦教師,好像都沒有工資,大隊裡每年會給一些糧食,趁著農忙,他們也可以下地掙工分,可以多分一點糧食,有的老師生活困難,又不太愛面子,也會和小孩一樣去拾麥子。

那時候二哥有沒有拾麥子我忘了,三哥是拾過的,我也被母親逼著挎著籃子去拾麥子。天氣很熱,我提著籃子跟在母親的後面往地里走,大人們拎著鐮刀在前面有說有笑,我提著竹籃子緊緊跟隨。因為身形太小,那竹籃子幾乎是在地上拖著走。母親下地幹活,大多是走南邊的小路。這路也不算小,可以跑拖拉機,只是沒有中學後面的路寬。這條路繞過四隊的窯場,往西就是浪死崗子,大大小小的老墳連成了一大片。這條路在浪死崗子的北側,隔了一條排水溝,溝里的水很清,雜草很多,花水雞(青蛙)在水邊跳來跳去,小蝌蚪在水裡成群結隊地遊動,偶爾還有水蛇游過。我也曾從這裡走過幾回,一走過這裡我總是提心弔膽,總擔心水溝里會伸出一隻手把我拖下去淹死。二叔給我講過這樣的故事,鬼要托生成人,就得弄死一個活人作替身,這可是浪死崗子,鬼一定很多,我很怕成為鬼的替身。就是在大白天我一樣很害怕,現在儘管前後都有人,我還是加快了腳步,我的腳下穿的還是布鞋,只是兩個大拇哥都露了出來,鞋底子也磨破了,萬幸的是腳底板沒有露出來。這種布鞋底子母親納起來辛苦,卻不是很耐穿,更何況我穿的衣服鞋子又都是三哥留下來的;三哥穿的又是二哥的。

走過浪死崗子,一條小路在這裡匯合,浪死崗子大致是個正方形,四周都是水溝,這條小路從西北角到東南角,將浪死崗子斜斜地隔成兩半。這條路通往舅舅住的豆腐巷,那一帶的人下地幹活多是走這條路。上次跟著三姑去大姑家拜年,就是從浪死崗子的那邊岔開的。這一段路我真的沒有走過,從浪死崗子的外面走我已經很害怕了,要是穿過浪死崗子,那還不把我給嚇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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