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3) 《夏·俗塵渺渺煙雨路》之《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夜深了，也靜了，涼風徐徐，葉子在窗外輕輕搖動，草叢裡傳來一陣陣蟲鳴，悉悉簌簌……
飛飛獨自一人坐在桌旁，不知不覺中眼淚早已滑落下來……無數個夢裡，那張臉如同夢魘一般不斷地不斷地出現，揮之不去，去了又來……而如今他卻真真實實地就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自己卻沒有勇氣與之對視，更沒有勇氣多看一眼……為何……為何她要如此眷戀這樣一個早已不屬於自己的人呢……她恨，她恨，她恨這樣的自己……
她想著:我明明……明明那麼努力地讓自己遠離你，不讓自己再見到你，不允許自己再想你、念你，也不去管你與她到底會如何……而你為什麼……為什麼還是要出現在我的面前，讓我不知所措……讓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心中壓抑已久的感情終是爆發，所有的偽裝和逞強在這一刻終是轟然崩塌，她的眼淚決堤，汩汩而落……此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幽靈宮主，也不是無所不能的飛飛姐，她只是她自己……只有在這樣的哭泣中，她才能當一回真實的自己，懦弱無比的自己，無能為力的自己，無可奈何的自己，卻也是無處可逃的自己……
而沈浪也是夜不成寐，雖然已經十分確定她與宋離的關係已經今非昔比，明明知道自己和她已經不可能了，明明知道早就應該放下了，可是為何自己還是止不住地心痛著……思念已久的心上人兒，如今終是有機會一睹芳容，而伊人卻是一臉寒冰似的冷漠，仿佛本來就不認識他一般，她現在連看他一眼都不肯……為何曾經情深似海，如今轉眼卻路人……酒喝了一壺又一壺，卻怎麼也喝不醉……更深人去寂靜，但照壁、孤燈相映。酒醉又醒，如何消夜永……算了，出去吹吹冷風吧，也許清風能幫忙拂去內心的惆悵與憂慮……
走到院子中，沈浪忍不住又望向那個雕花窗欄，好想能夠再見到她的身影，哪怕只是遠遠地看著，遠遠地看著，也好……只是，只見燈火，不見佳人身影。
「她……他……們還沒睡嗎？」
不敢再往下想，沈浪低下頭，正要轉身走開，這時候一聲開門聲引起他的注意，他的心裡竟然閃現一絲不可名狀的喜悅，回頭一望，果然是她！只見她徐徐走來，而飛飛似乎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於是他喚了一聲:「飛飛。」
這一聲呼喚嚇到了還沉浸在悲傷情緒里的飛飛，她連忙轉身想要離去……沈浪卻快步追來，擋在她面前……卻見她低著頭，似乎在擦拭淚水。
沈浪見狀，關心地問道:「飛飛，你……怎麼了？」
「……沒什麼……」飛飛試圖調整好自己的氣息，她重拾倔強和堅強，轉身背對沈浪，她告訴自己一定不要讓他看見自己的脆弱。
「……」
兩人都沉默了好一陣。縱然兩人的心裡都裝著千言萬語，然而如今兩人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彼此，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你……在這裡還好嗎？」沈浪終是開口問了一句像是廢話的話。
「如你所見，挺好的。」
「……」又是一陣沉默。
「我說沈莊主，夜深了，你也該回去休息了。」飛飛說完就轉身要離去。
沈浪又用身體擋住了飛飛的去路。
「沈莊主這是何意？」飛飛抬頭看著沈浪，眉頭緊皺。
「飛飛，我們之間有這麼陌生嗎？」沈浪忍著心痛問道:「難道我們不可以像朋友一樣相處嗎？」
「朋友？沈莊主說笑了，我白飛飛自知高攀不起。」
「飛飛，你這是何意？」
「你我正邪不兩立，怎麼會是朋友呢？你是正義的化身、仁義山莊莊主！而我，是一個草菅人命的妖女！我們本就是兩路人，沈莊主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不，自欺欺人的是你！」
「什麼意思？！」
「你明明就不是那樣的人！你非得把自己抹黑！」
「何來抹黑？我從來都是坦然面對和接受這樣的自己。」
「水蓮姑娘已經把一切都跟我們說了。而且據我所知，那位知府少爺臭名遠揚，是罪惡滔天之人！他本來就該死！你是為民除害！」
「為民除害？！」飛飛禁不住冷笑一聲。
而這一笑讓沈浪心中一寒，只見她轉身背對著他，輕笑著說道:「沈莊主可別隨意給人戴高帽，飛飛承擔不起！我只是無法容忍有人傷害我在乎的人而已。他侵害了水蓮，他就該死！」
「……飛飛……其實……」
「飛飛~」
一聲溫柔的呼喚從兩人的背後傳來，兩人同時轉頭一看，原來是宋離。
宋離拿著一件飛飛的綠紗外套，他緩緩地向著飛飛走來，深情如許地看著飛飛，說道:「夜深了，你還跑出來吹冷風！出來就出來了，也不多穿一件，你這樣怎能叫我放心呢！」宋離絮絮叨叨地念個不停，就像個丈夫在嗔怪妻子不懂得照顧自己一樣。
「宋大哥，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我一直在等你對好帳，只是我一個人在屋子裡呆得實在太悶了，就出來透透氣，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沈大哥……」此時的飛飛已經沒有剛才的凌厲，滿臉的溫柔看著宋離。
「沈兄實在抱歉，這麼晚了，若是飛飛有打擾到你的地方，還望你海涵。」
「宋兄多慮了……」
「時候不早了，飛飛，我們早些去歇息了。」
兩人準備離開，宋離轉頭對著沈浪說道:「沈兄，你也早些休息吧。」
宋離摟著飛飛，兩人相依相偎地一同走進屋子裡去了。
沈浪已經無法辨別心裡到底有什麼滋味了，只是長嘆一口氣，仰頭望著滿天星空，突然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在心裡嘆道:只恨天意茫茫捉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