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女性墮胎」,變成了他們骯髒的權力遊戲

vista看天下 發佈 2022-06-30T00:46:17.225564+00:00

剛過去的周末里,半個朋友圈都炸了,紛紛轉發起一條新聞:當地時間6月24日,美國最高法院裁決推翻「羅訴韋德案」。

剛過去的周末里,半個朋友圈都炸了,紛紛轉發起一條新聞:


當地時間6月24日,美國最高法院裁決推翻「羅訴韋德案」。


1973年的「羅訴韋德案」,象徵著「墮胎合法化」在美國被證實承認,而它被推翻,意味著一座里程碑就此倒塌。


聯邦法律不再保障墮胎權,並將墮胎的合法性問題交給了各州。


這一裁決激發了全美多地的大規模抗議。



雖說最高法院的裁決並不能控制美國各州的內部決策,州政府與法院依舊可以選擇支持墮胎合法化。


但這一變動帶來的影響,無法估量。


「羅案」被推翻在無數普通人的意料之外,他們無法想像法律怎會倒退,並喊響了「We Won't Go Back」的口號。


震驚於裁決之餘,我重溫了2018年的一部展現美國墮胎爭議的紀錄片《推翻羅訴韋德》。


今時今日重看它,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道理再度浮現在腦海中。



樸素的道德觀讓所有人都願意相信:


正義誕生於民意、正義的呼聲終將撼動不公的現實。


但此次裁決冷酷地揭開了另一個被忽略已久的事實:


正義實現與否,很可能只是一場權力遊戲。



01

推翻「羅訴韋德案」後

它們岌岌可危


早在5月份,「羅案」可能被推翻的消息走漏後,就有十三個州先後準備擬定了相關草案,被大眾認為是「扳機法案」。


也就是等「羅案」正式推翻、一聲槍響後,就有可能馬上通過州立法案、禁止或限制墮胎權。


古特馬赫研究所預測,可能會有26個州先後立法、選擇限制墮胎。


紅色州已確認會全面禁止墮胎;黃色州有很大可能會馬上通過法案禁止墮胎;藍色州已知會保護女性墮胎權利;灰色州預計不會在本年內通過法案禁止墮胎。


推翻的判決書中一個核心觀點是:


「羅訴韋德案」的裁決過程是有瑕疵的、質疑其粗放濫用司法權力(exercise of raw judicial power)(410 U. S., at 222)


從法律角度來看,這一質疑沒錯。


「羅訴韋德案」,羅是70年代一位想要墮胎的年輕女子的化名,而韋德則是地方司法官的名字。


羅生活的得州禁止墮胎(除非是醫療上為了保全母親性命),兩位女律師希望幫她上訴、起訴德州司法官。


法律中的確沒有規定「墮胎權的自由」,於是女律師們選擇以侵犯隱私權來起訴



這一案件打了三年,直到遞交到最高法院。


當時的律師是26歲的薩拉,是彼時聯邦法院上最年輕的女性辯護律師。


法官問她,你認為人的生命是從何時開始的?


薩拉的現場回復是:


我們沒必要討論這個精確的時刻,因為沒有答案,不同文化與不同宗教都會得出不同的結果。


現在的問題是,誰能做出這個(墮胎的)決定,是婦女還是政府?


我認為不該是政府。


最終在1973年1月22日,最高法院中9位法官有7位支持了薩拉的意見。



嚴格來說,這一案件的判決的確是有瑕疵的。


因為法律並沒有書面地承認女性墮胎的權利,而是以「侵犯隱私」的條例,維護了羅的墮胎選擇。


如今已離世,曾被稱讚為「一位不知疲倦、堅決捍衛正義的鬥士」的金斯伯格大法官,生前也曾對此表達擔憂


因此,「羅案」判決出來後在美國內部掀起了巨大的爭議,甚至被稱為「第二次內戰」。


不只是倫理層面、胎兒算不算生命之類的爭執,也不乏司法、執行層面的質疑。



不少人很擔憂,「羅案」判決的推翻,可能不只帶來墮胎的限制。


因為歷史上以隱私權為依據的判決還有很多,還有1965年確立的避孕權、1967年採納的跨種族婚姻權利等等。


前美國檢察官Joyce White Vance表示:「如果羅訴韋德案被推翻,那些『一脈相承』的權利都可能面臨危險。」



我們如今已經無法追溯詢問,當年的七位法官做出這份判決背後的考量分別是什麼。


是法理思考更多,還是或許會被斥責不嚴謹的人性顧慮更多。


但可以確定的是,「羅案」之後有無數美國女性因此受益:


2018年的紀錄片《推翻羅訴韋德案》及其他相關影視作品中都有提及,上世紀許多女性受限於禁止墮胎的法律,選擇了用「土方法」墮胎。


瘋狂捶打自己的肚子、服用不利於胎兒的藥物,乃至往子宮中灌漂白水、把衣架塞進去攪動。


有的衣架鐵絲,甚至永遠地留在了身體深處。



這也是醫學期刊《柳葉刀》在最新一期封面上表達、控訴的觀點:


最高法院推翻「羅案」的判決,並不會終止墮胎,只會終止安全的墮胎。


大法官與支持者的雙手上將沾滿女性的鮮血。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在2016年的數據,全球每年有4200萬起墮胎,其中一半發生在墮胎違法的國家。



對一部分醫護群體來說,墮胎權合法化也是他們的勝利。


美國歷史上不少醫護因提供墮胎手術,被反墮胎人士騷擾、毆打辱罵乃至殺害。


部分極端反墮胎人士甚至衝到了醫護孩子的學校里,對孩子喊「你的父母是殺人兇手」。



荷蘭醫生黎貝卡組建了「海浪上的女人」項目,前往墮胎非法的國家接走需要墮胎的女性,然後在公海上進行手術。


包括被強姦的女兵,被家暴無錢手術的女人……


但也因此,每一次黎貝卡的船靠岸,她都會受到當地的反墮胎人士的圍攻辱罵。



02

墮胎的倫理問題

如今不過是道幌子


最開始,墮胎爭議的確只是倫理問題。


有人認為墮胎無異於殺生,認為胎兒已經擁有了生命與靈魂。



紀錄片《推翻羅訴韋德案》採訪了一位討厭反墮胎人士的老爺子,他給出的理由也僅限於這一層面、很簡單:


他們想把自己的信仰強加到別人身上,我不喜歡。



儘管如今,反墮胎已經被視為共和黨的一項觀點標籤。


川普在競選時曾明確表態,如果他能任命兩三個法官,那將能自然而然地推翻「羅案」的判決。


事實證明,他成功了。


此次支持推翻「羅案」的五位法官中,三位是川普任命。



但回溯到五六十年代,墮胎權還並不是政客們爭奪的焦點。


那時還是紐約州長的共和黨官員洛克菲勒明確支持墮胎的選擇:


「為什麼州政府要告訴女性應不應該流產?」



但在70年代末,一切發生了變化。


墮胎的討論被搬到了檯面上,爭鋒越來越激烈、站隊現象也越來越多。


它不可避免地,從一個倫理、社會及醫學話題,演變成了黨派問題。



隆納·雷根在60年代參選紐約州長時,還主張「親選擇派」,也就是支持女性選擇墮胎的權利。


但80年代參選總統,他的團隊判斷更應該爭取福音派與保守派的選票,里根開始反墮胎。


他成了第一位靠強硬反墮胎立場、爭得了自身仕途的共和黨總統。


老布希亦如此,選舉總統時直言「我認為應給羅訴韋德案翻案」。



如果墮胎的爭議僅停留於倫理層面,雙方的爭執或許還是有價值的。


因為那只是不同信仰的人群,關於生命的不同觀點而已。


普通人為了墮胎爭議吵架拌嘴,可以只是「你太殘忍」「你不顧忌女性」這樣的口頭指責。


但身為政客提出反墮胎時,如果依舊只知道喊道德口號。


那它更像是一場權力者的表演。



如果真的想減少墮胎,有更多制度化的實際措施可嘗試:


普及保護性的性行為、完善孕期及幼兒撫養的社會福利、降低產檢門檻……


它們才是意外懷孕、被迫墮胎的根源所在,也是當事人的苦難來源。


一份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的研究數據顯示:


家庭財務狀況是決定是否終止意外懷孕的主要原因。


而墮胎被拒絕的女性,低於聯邦貧困線的機率幾乎是可合法墮胎女性的4倍,說明她們更容易因無法墮胎而跌入底層。



墮胎,在這個現象里只是一個殘忍而無奈的結果。


墮胎的倫理爭議,在現實面前只是一層懸浮而無效的幌子。


而反對墮胎,並不能實現「胎兒也是人」的平等願景,反而會加劇另一種不平等現象的出現:


富人有精力與財富,坐飛機到其他允許墮胎的州或國家,去完成墮胎。


而窮人,要麼選擇屈服、在並不理想的環境下生養孩子,要麼選擇藏在隱秘的角落,用混亂、不安全的手段,悄悄墮胎。



拉達斯曾經有一趟航班,每周四都會有一架飛往加利福尼亞的航班,每一趟至少有10名女性是去墮胎的。


飛機上的10名女性是不幸的,她們無權在自己的家鄉決定自己身體。


她們身後,還有千千萬萬無法登上飛機的女性。



03

是民意,

還是一場權力的遊戲?


最高法院對「羅案」判決的推翻,最讓人意外之處莫過於:


人們明明知道時代大風吹拂的方向,但卻眼睜睜地看著舊時代的牆壁橫空豎起,阻擋了前行的旅途。


美國民意調查公司蓋洛普近年來的調查顯示,超過60%的美國婦女認為自己是女權主義者,其中包括42%的共和黨婦女。


超過一半的美國女性表示,比起呆在家裡,她們更喜歡出去工作。



美國婦女政策研究所基於2020年的數據發現,如果美國所有的墮胎限制都被取消,那麼15~44歲的女性個體的工資將會增加1610美元。


如果各州都沒有墮胎限制,將會有50.5萬名美國女性進入勞動力市場,她們每年將賺約30億美元。


不論從情感上還是經濟利益上,支持女性擁有墮胎權利似乎都是一件順應時代大潮的事。


但結果擺在了人們眼前,「推翻羅訴韋德案」。



曾在2017年包攬七項艾美獎的《使女的故事》,曾虛構了一個女性淪為生育機器的末日世界。


地球爆發污染輻射後,大批女性失去了生育能力,只有一部分女性保留。


在某一天,國家突然下令要求所有公司立刻開除女性,不由分說地執行,並很快剝奪了女性辦理銀行卡的權利。



他們把所有還能生育的女性集中到一塊,稱為「使女」。使女不許有名字,她們只是達官貴人們的附屬品,給一位生完孩子、再去生下一個。


反抗的女子將被施加極刑。



對刑罰的恐懼,對生存食糧的渴望,讓很多人的意志逐漸開始屈服。


同時社會開始不斷美化這一行為:


「你們是崇高的,你們這是為了延續人類的種族。」


就像對那些貧苦女性說的話,「反墮胎是崇高的,你是在拯救生命」。


美國反墮胎的遊行中,就有人穿上《使女的故事》裝扮,來表達對身體掌控權的爭取。



《使女的故事》以冷酷的鏡頭展現盡了極端黑暗中女性的悲傷、痛苦與恐懼,我原以為使女們的苦難便是這劇最恐怖之處,直到這句台詞出現:


「基列國才不在乎孩子,基列國只在乎權力」



那是覺醒的女主試圖用孩子的生命來威脅他人、獲取自由時,她原以為在這個最看重生育的國家,對方會就此退讓。


結果卻意識到,孩子不是核心,權力才是。


他們並不真正在乎誰在生育孩子、孩子在什麼環境長大,在乎的是自己有沒有決定並把控一切的權力。



最恐怖的事情,早在一開始就發生了。


從他們毫無顧忌地闖入辦公室、強行要求開除女性員工開始,無情與野蠻的傾軋就不會停下。


在2018年的紀錄片中,反墮胎人士還曾向製作組說:「我們目前最大的障礙就最高法院,最高法院拒絕推翻羅訴韋德案」。


如今,里程碑式的它倒下了。


法理上看,美國各州重新擁有了自主決定墮胎的權利,法律交還給各州民眾自行決定。


但誰也無法打包票,最後人們得到的結果是民意,還是一場權力遊戲的勝負。


就像這次風波看似是共和黨、保守派的勝利,但也有州民主黨早早地為此開啟了民調,判斷風波是否對自身有利、支持墮胎是否能成為中期選舉拉選票的關鍵。

不只是對美國的民眾,推翻羅訴韋德案的爭議給世界範圍內都潑了一盆冷水、也令人反省的是:


權力,從始至終都只關乎利益。


哪怕聲量再高、陣仗再大、訴求再正義不過,也無法左右它的抉擇。


人們誤以為的成就與進步,可能只是手指縫裡的一點做做樣子的施捨與應和。


又或是如金斯伯格,暮年身患5種癌症卻堅持在大法官崗位上留到最後,才換來的星星點點光輝。


借一部紀錄片的名字,來書寫最後一句感想——


「她在憤怒時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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