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劉棟
當地時間6月30日，在進入今年的夏季休庭期前，美國最高法院又拋出了一顆「重磅炸彈」——對一件意義重大的氣候變化案件做出裁決：最高法院以6比3的投票結果裁定，限制美國國家環境保護署（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簡稱 EPA）監管發電廠碳排放的能力。
外界普遍認為，這是十多年來最高法院審理的最重要的氣候變化案件，這一裁決不僅將極大削弱拜登政府推動氣候進程的能力，也是對美國乃至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一記「重擊」。其影響還將遠遠超出環境政策的範圍，對美國政府的整體監管權力產生深遠影響。
關注氣候變化的人士和持不同意見的少數派法官表示，氣候變化對環境造成的破壞越來越大，對人類的未來已發出了可怕的警告，而這一裁決是美國朝著錯誤方向邁出的重要一步。
曾在美國能源部從事能源政策研究工作的北京大學氣候變化與能源轉型項目高級顧問楊富強博士向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表示，這項決定繼續擴大美國兩黨之間的分歧，撕裂美國社會，造成政治和社會的不穩定。美國在氣候變化問題上的全面倒退，不僅會加深與歐洲的分歧，也會進一步削弱其對發展中國家的資金支持。
裁決意義超出環境政策
在西維吉尼亞州訴環保署案（West Virginia v.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No. 20-1530）中，大法官們面臨的問題是，《清潔空氣法》(Clean Air Act)是否允許環保署在整個電力行業頒布全面的法規。更廣泛地說，最高法院被要求解決國會是否必須「在授權行政機構處理重大政治和經濟問題時特別明確地說明權力範圍」。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環保署在制定法規時使用的《清潔空氣法》是在1970年通過的，當時人們對全球變暖尚知之甚少。
據《紐約時報》報導，首席大法官約翰 · 羅伯茨（John Roberts）代表的6位保守派大法官在意見書中寫道：「將二氧化碳排放量限制在一定水平，迫使全國逐漸停止用煤炭發電，可能是一個明智的解決當前危機的方案。但是，《清潔空氣法案》並沒有賦予環保署這樣做的權力，國會必須就這個問題發表明確的意見。」
意見書還稱， 「如此重大和影響深遠的決定取決於國會本身，或者取決於國會明確授權採取行動的機構。」
而以大法官埃琳娜 · 卡根（Elena Kagan）為首的3位持反對意見的大法官在一份異議中寫道，這項裁決剝奪了國會賦予環保署的權力，使其無法應對「這個時代最緊迫的環境挑戰」。她還指出，這項案件涉及到的影響是如此之大，「最高法院已經用自己的政策判斷取代了國會的判斷，我想不出比這更可怕的事情了。」
值得指出的是，這項裁決削減了環保署監管能源部門的能力，但並沒有取消它的監管能力，環保署仍可在個別發電廠採取諸如排放控制之類的措施。但是最高法院的裁決限制了其制定更加全面和激進的方案，比如總量限制和交易系統。
這一裁決也使得拜登應對氣候變化的手段大大減少。拜登在一份聲明中稱，這項裁決是又一個旨在讓美國倒退的毀滅性決定。他表示，將毫不手軟地利用自己的合法權力來保護公眾健康和應對氣候危機。
西維吉尼亞州首席檢察官派屈克 · 莫里西（Patrick Morrisey）對這一裁決表示歡迎，他說，「環保署不能再繞過國會行使廣泛的監管權力，這種監管權力將從根本上改變美國的能源網絡，迫使各州從根本上改變其能源組合，不再使用燃煤發電。」
一些法律學者表示，這項裁決的影響不僅限於氣候變化和美國環境保護署，還將影響到行政部門採取的一系列重大監管行動。最高法院的判決認為，當國會希望賦予一個機構權力來管理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問題時，必須具體說明。
氣候進程遭受重挫
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案件有著不尋常的背景，跨越三屆美國總統任期，拉鋸長達7年。
2015年10月，歐巴馬政府的EPA根據《清潔空氣法案》制定了「清潔電站計劃」（CPP，Clean Power Plan），目標是將電力行業碳排放在2030年至少比2005年降低30%的水平，並給各州制定排放目標。結果27個共和黨州起訴，認為EPA超越國會授予權力。最高法院判定暫停執行CPP。案件還未判，川普上台。
然而，2018年川普上台後取消了CPP，原案被法院取消。2021年1月，川普執政最後一天，法院支持原告，取消了川普廢除CPP的禁令，同時將案子返回EPA，給了拜登重啟CPP的機會。
共和黨方面，因為擔心EPA會採用歐巴馬時期的監管方式，超越CAA授權，遂將官司打到最高法院。
美國電力行業的溫室氣體排放在美國排第二位。最高法院的這一裁決意味著，拜登上台後提出的2035年電力行業零排放的目標恐怕難以實現。而2035年電力行業零排放是美國2050年實現碳中和的關鍵一步。
最高法院的裁決意味著將責任移交給國會，這使得拜登的目標更加岌岌可危。此前，拜登的氣候立法已經在國會遭到了黨內來自西維吉尼亞州的民主黨參議員喬 · 曼欽和共和黨的反對。
如今，如果通過EPA採取的行政手段也無法推行的話，那麼拜登的氣候選項就非常少了。 而氣候變化是拜登四大競選承諾之一，此次受阻，不僅對11月份的中期選舉是雪上加霜，對其競選連任也將產生十分不利的影響。
最高法院的裁決也向全球各國展現了美國總統在通過行政權力削減化石燃料方面取得持久進展所面臨的困難，同時也會重創美國在氣候方面欲做全球領導者的形象。
聯合國發言人史蒂芬 · 杜加里克（Stephane Dujarric）表示，這一裁決是「我們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的一次挫折，我們已經遠遠偏離了實現《巴黎協定》目標的軌道」。
杜加里克進一步表示，「美國或其他主要排放經濟體今天做出的這類決定，使我們更難實現《巴黎協定》的目標，建設一個健康、可居住的地球，尤其是在我們需要加快淘汰煤炭和向可再生能源過渡的時候。但我們也需要記住，像氣候變化這樣的全球性緊急情況需要全球性的應對措施，一個國家的行動不應該也不能決定或破壞我們是否能夠實現我們的氣候目標。」
就在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們宣布裁決的同一天，聯合國一個氣候問題小組的報告警告說，氣候變化的影響將會變得更加嚴重，可能會使世界在未來幾年裡出現更多的極端天氣、更多飢餓、貧窮和危險。
紐約大學法學院環境專家理察•雷韋斯（Richard Revesz）稱，這一決定是「環境保護和公共衛生保障方面的一次重大挫折。」
曾任美國氣象學會主席的喬治亞大學氣象學教授馬歇爾 · 謝潑德在談到這一決定時說： 「這對於應對氣候危機的關鍵努力來說，感覺就像是一記重擊，因為氣候危機有可能在未來幾十年裡危及所有人的生命。」
責任編輯：張無為 圖片編輯：樂浴峰
校對：欒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