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鐵血長津湖》100個系列故事的第27個！
【接上篇】1950年11月30日凌晨，志願軍20軍58師172團經過一夜激戰，奪回了臨近美軍機場的小高嶺，又重新占領了可以闞制下碣隅里的整個東山陣地。
美軍陸戰1師師長史密斯得到報告後，一邊命令陸戰1團3營副營長親自帶隊反擊東山陣地，同時，又一次性喊來20架可以超低空飛行的F4U海盜機支援。
戰鬥到當天下午，志願軍172團防禦的東山1071高地和小高嶺陣地，因傷亡嚴重已經岌岌可危了。
志願軍58師師長黃朝天當即決定，組織173團和174團剩餘的力量連夜再行攻擊下碣隅里，從而減輕防禦東山的172團的壓力。
而志願軍173團和174團剛剛開始集結，美軍偵察機發現跡象後，馬上飛臨陸戰1師師部的上空，丟下了一張紙條：中國軍隊正在集結，下碣隅里將遭到夜襲。
此時的下碣隅里，陸戰1師雖然有4000多人，但戰鬥部隊僅有陸戰1團3營的兩個連，而且在此前兩天兩夜的戰鬥中，因為傷亡其戰鬥力也已經大減。
更為重要的是，如果將攻擊東山的部隊撤回來，雖然可以守住下碣隅里，但隨時可以打擊機場的東山仍將在志願軍的手中。
史密斯沒有片刻的猶豫，急電興南港航空母艦上的飛機全部起飛，前來轟炸將夜襲下碣隅里的志願軍。
幾乎沒有什麼防空力量的志願軍173團和174團，隨即遭到了美軍飛機的輪番轟炸，當夜攻擊下碣隅里的行動只好取消。
見徹底遲滯了志願軍的攻擊，史密斯又抽調了力量上前，加入了對1071高地和小高嶺的攻擊，志願軍172團防守的東山危在旦夕。
這時，志願軍58師也調整了部署，急令幸運躲過美機轟炸的174團3營：火速增援東山。
此時的174團3營，雖然營長已經身負重傷，剩餘部隊縮編成了不滿員的8連、9連，但200多人卻成了整個58師戰鬥力最強的一個營。
代理營長的副營長姚根連和教導員朱慶雲急忙趕到團指，團長莫昌福紅著眼睛命令道：「8連增援小高嶺（172團2營），9連增援1701高地（172團3營），要快！跑步前進！」
莫昌福又十分嚴肅地說：「現在，3營是師里唯一的主力了，你們上去後，再也沒有預備隊了！」
姚根連當即提出了一個問題：「能不能發點土豆？」
一邊的174團政委郝亮（幾天後壯烈犧牲）搶先說：「這個，我和團長無法滿足你。消滅了敵人，戰士們就有吃的了。」
姚根連和朱慶雲一聽情況如此緊急，各自帶領8連和9連顧不上防空，玩命似地朝東山跑去。
朱慶雲帶領9連趕到1071高地時，172團3營副營長吳國祥和全部帶傷的10幾名戰士還在激戰中，「娃娃兵」9連的戰士們，吶喊著一個反衝鋒打退了已經衝到近處的美軍。
吳國祥抹了一把黑乎乎的臉，說：「朱教導員，你怎麼來了？」
朱慶雲邊觀察著陣地前面的情況邊說：「師長親自下令，讓我們來支援。」
「1071高地還在我們手裡。」吳國祥亮了亮手中的湯姆衝鋒鎗。
朱慶雲問吳國祥：「敵人進攻有什麼規律？」
吳國祥憤憤地說：「無非是飛機坦克大炮，沒有這些，美國佬猖狂個蛋！」
想起了自己的任務，朱慶雲碩：「你撤吧，這裡有我們3營。」
「我們已經打了三天兩夜了，我熟悉這裡的地形。重傷員撤，我和輕傷員留下。」
朱慶雲拗不過吳國祥，只好答應下來。
此時，姚根連帶領8連打退了近在眼前的美軍，也接過了172團2營防禦的小高嶺陣地。而簡單交接過後，姚根連著實吃了一驚：
172團2營正副營長和教導員全部犧牲,現在的營長由一名連長代理，而且還是第5任的代理營長。原本1000多人的2營，此時僅剩下了百十號人，不但人人帶傷，而且個個渾身發抖。
姚根連急忙讓代理營長帶人撤離，可代理營長不甘心，說他們2營打了3天3夜了，犧牲了那麼些戰士，不能這麼一撤了事。
姚根連問：「你有什麼要求？」
代理營長道：「我們留下一名副連長,既不參加戰鬥，也不歸你3營指揮,留在陣地上,看著你們3營消滅美國鬼子。」
這要是在平常，姚根連早就火了，可這一次卻沒有，他答應了倔強的代理營長的要求。
夜漸漸地深了。
雪中的東山上，又颳起了刺骨的寒風。夜裡的美軍雖然進攻，但174團3營卻遇到了比與美軍面對面廝殺還難受的飢餓。
看著已經連續幾天沒吃上一頓飽飯的戰士們，姚根連帶上通訊員爬到了主峰1071高地。
1071高地的警戒哨起初還以為是美軍偷襲，等對上了口令後，才將姚根連和通訊員帶到了教導員朱慶雲面前。
看著喘著粗氣的兩人，朱慶雲一時不明白姚根連的來意。姚根連道：「戰士們又冷又餓，都挺不下去了，得想個法子。」
還沒等朱慶雲吭聲，負責後勤的副教導員也爬上了陣地，有氣無力地說：「附近的老百姓都跑光了，根本搞不到吃的，再搞不到吃的，這個仗就打不了。」
副教導員說罷，肚子裡冒出一串咕咕嚕嚕的響聲來。一邊的姚根連聽得一清二楚，再仔細一聽,自己和朱慶雲的肚子也在嘰里咕嚕作響。
姚根連沉不住氣了：「我去想辦法！」
朱慶雲問：「你有什麼辦法？」
「到美國鬼子那裡去拿。」姚根連撂下一句話，帶上通訊員離開了1071高地。
回到小高嶺後，姚根連叫上8連長帶領3排滑下小高嶺，悄無聲息地摸進了地形十分熟悉的機場東側。
隱蔽前行的姚根連，猛地發現了一棟大帳篷。經過一番小心偵察,發現帳篷裡面沒有一名美軍,但卻有數量不少的美軍丟下的罐頭。
姚根連留下幾人在外圍警戒，帶領3排摸進帳篷一番尋找，竟搞到了整整3箱每箱50瓶的罐頭。
姚根連吩咐3排長，先打開一個看看。3排長拔出刺刀挑開了一罐，聞著黃油裹著牛肉和大豆香噴噴的罐頭，禁不住流出了口水來。
這時，8連長也摸進了帳篷，看著成箱的罐頭眼睛都直了。不等請示姚根連，8連長馬上吩咐3排長：「全部扛回去，8連每人一罐。」
姚根連也知道8連長的意思，戰鬥如此殘酷，戰士們極有可能是吃了這頓沒下頓了。
等返回了小高嶺，姚根連這才對8連長說：「罐頭一個班一罐，除了送一些給8連，剩下的必須節約著吃。 」
此後，志願軍174團3營在東山上堅守了5天5夜，始終沒讓陸戰1師登上陣地半步，以至於後來乾脆停止了步兵攻擊，僅剩下了飛機和遠程榴彈炮的轟炸。
12月5日夜，志願軍174團3營終於迎來了26軍76師的先頭營。
姚根連與76師先頭營長交接完後，心情有些沉重起來： 「東山這就交給你們！我們58師在這裡守了8天8夜，犧牲了不少人，你們一定要守住！」
撤下東山的174團3營還沒等休整，上級的命令又到了：「立即趕到高地下的溝口，隱蔽休整並守住這條溝口。」
此時，「娃娃兵」9連已經併入8連，8連長也嚴重凍傷,不用說指揮打仗連路也走不了。姚根連急令戰士將8連長送下，自己帶上整編後的8連朝溝口方向運動。
午夜過後，通訊員跑了過來，讓姚根連去接師副政委朱啟祥的電話。
姚根連急忙跑到山下營指揮所，與朱啟祥一通話才明白,原來26軍76、77師和78師主力已經趕到，命令3營撤出溝口陣地，立即南下古土裡一線防禦。
姚根連一聽急了：「我們打了8天8夜了，犧牲了那麼多戰士，眼下敵人要跑，反而叫我們撤！」
朱啟祥說：「這是師里的命令！」
姚根連一聽更窩火了，像是忘記了朱啟祥是師首長一般:「命令，命令，既然是命令，教導員就守在電話旁邊，你不直接命令他，反而讓我從山上跑下來，這不耽誤時間嗎？」
朱啟祥立即叫朱慶雲接電話，嚴厲地批評說：「這等事居然發生在你一個中級指揮員身上，啊！」
朱慶雲也滿肚子的委屈，放下電話對姚根連說：「副政委點你的名，我不找你找誰? 」
姚根連一聽更來了氣:「你是教導員，就不能接受命令嗎，難道非要我從山上下來才能接受命令？」
此時，已是12月6日凌晨5時，陸戰1師恰恰選擇了這個時間開始了突圍。
防守下碣隅里南第一個山頭的26軍76師1個排，因長途跋涉極度疲勞，警戒哨也因犯困放鬆了警惕，還沒搞清怎麼回事，就全部傷亡在雪地里。
陸戰1師拿下了突圍出發陣地後，又朝姚根連防守的溝口方向偷襲而來。
此時的姚根連和朱慶雲還在吵。突然，58師的王參謀闖了進來：「敵人過來了，敵人開始突圍了！」
見陸戰1師已經開始突圍，姚根連朝朱慶雲揮手道：「我沒閒心跟你打嘴仗，3營不能撤，剩下的事我不管了，你去和師首長說！」說完，急忙奔到溝口指揮8連與陸戰1師先頭的7團2營開打起來。
姚根連防守的溝口，緊鄰下碣隅里通往古土裡的公路，是陸戰1師向南突圍的必經之路。
陸戰7團的突圍部署是1營為右翼、2營居中，從新興里逃出來的為美7師暫編營為左翼，企圖利用夜色和大霧再打志願軍一個措手不及，可沒想到剛離開下碣隅里僅500米，就讓姚根連指揮的3營給堵了個正著。
姚根連指揮8連首先打退了左翼不經打的美7師暫編營，然後將陸戰7團2營的先頭部隊堵在了溝里。
這時，東山小高嶺一線的76師一部，也居高臨下從東側發起了猛烈的阻擊，一時間，槍林彈雨傾盆而下。
12月6日黎明前，朱慶雲親自送來了緊急撤離的命令。
姚根連見突圍的美軍已經被堵住，再不撤離就將是戰場上抗命了，於是帶上8連撤出了溝口陣地，沿著公路東側的山嶺小路朝南緊急機動。
174團3營雖然合編成了一個連，但經過了下碣隅里的戰鬥已經是鳥槍換炮，除了捨不得扔掉的馬克沁重機槍，幾乎是清一色的M1自動步槍。
姚根連和戰士們打心裡不害怕陸戰1師。經過下碣隅里幾天幾夜的戰鬥，他已經得出了一個結論：
陸戰1師除了火力強和保障能力強,其它沒什麼了不起，只要敢靠近打手榴彈和拼刺刀，敵人不是逃跑就是跪地投降，真正敢面對面拼殺的很少。
而令姚根連真正頭疼的是，戰士們稱之為「老王八」的M26潘興坦克。
M26潘興坦克是二戰時期美軍為對付德軍虎式坦克專門生產的一種重型坦克，除了90mm火炮，還配置了12.7mm高射機槍和2挺7.62mm機槍，而其8.65米的車長可搭乘5名士兵，射界360度的炮塔旋轉一周僅需17秒。同時，正副駕駛的艙門上各有一具潛望鏡，為40公里的時速提供了開闊的視野。
如果沒有火力勝過志願軍1個連的M26坦克，陸戰1師的戰鬥力和機動力將大打折扣。11月29日犧牲了27名官兵的60師179團1營2連，就是吃了M26坦克的大虧。
姚根連邊走邊想著打M26坦克的辦法：眼下雖然是運動戰但必須和陣地戰一樣，一定先打掉或壓制住伴隨的步兵，再利用設置障礙物和挖陷阱，用手榴彈打斷它的履帶，最後再用燒的辦法將其徹底擊毀。
12月7日，還沒等進入達古土裡陣地，姚根連接到了58師通訊員直接下達的命令：3營立即進入公路東側的一個無名高地，阻擊即將路過的一股美軍。
姚根連這才知道，58師已經縮編成35個排，174團縮編成16個排，自己指揮的還算整裝的8連在58師已經絕無僅有了。
姚根連帶領戰士們剛爬上無名高地，陸戰1師第1輜重隊便來到了近前，而前面開路的恰恰是讓姚根連頭疼的M26潘興坦克。
眼見設置障礙物和挖陷阱已經來不及，姚根連只好命令放過坦克，等打掉後面的步兵後，再回過頭靠上去收拾坦克。
8連專打坦克的一個班散開隊形後，掩護的馬克沁機槍還沒打上幾槍，2輛M26坦克便離開了公路，掩護步兵朝前沿陣地奔來，可坦克幾乎快壓倒人了，反坦克班還沒有打響。
事前，姚根連叮囑這個有20多人的班長：即便是坦克壓到了身上也不能開槍，一是不能過早暴露目標，二是要節省每一顆彈藥，敵人步兵不進入10米內絕不准開火。
等美軍步兵進入10米內，反坦克班突然的火力將其打回到了公路上，隨即又遭到了的馬克沁重機槍的射殺。而打掉了2輛M26坦克後，反坦克班也只剩下了2名戰士，班長也犧牲在爆破的半路上。
這時，公路上又開來了2輛M26坦克，後面依舊緊跟著一隊美軍步兵。姚根連意識到，如果硬拼8連非打光不可，而若撤退的話，身後團指尤其是傷員將十分危險。
情急之下，姚根連頓生一計，派出一個班加強火力，將坦克吸引到一條朝東的山溝里。不知是計的坦克手開足馬力追了過去，等猛然醒悟過來時，3營8連已經奉命轉移了陣地。
12月8日凌晨，姚根連帶著斷後的通訊班臨近了巨峰里。
剛停下來緩口氣的功夫，美軍一發盲擊的榴炮彈迎面炸響，10幾人的通訊班只剩下戰士小高，姚根連雖然只是輕傷，但渾身上下被彈片穿破了8個窟窿。
姚根連將部隊交給了8連指導員侯志堅，休息了大半個晚上，恢復了體力後又和通訊員小高繼續追趕部隊。
拂曉時分，兩人踉踉蹌蹌地趕到巨峰里的一條山溝里時，通訊員小高突然舉槍瞄準了不遠處一個戴皮帽子的人。
姚根連趕緊攔住小高：「先不要打！」
等悄悄接近後一看，原來是師長黃朝天，身邊連一名警衛員都沒有。
黃朝天一看姚根連的樣子，不禁問:「你負傷了吧！」
「渾身上下，打了8個洞，但都是輕傷，兩條腿沒事，還能走路！」
「失血了吧？」
「都是輕傷，不礙事。」姚根連滿臉的不在乎：「師長，我們打的時候沒有把美軍打亂啊,美軍這麼狼狽了，怎麼還有大炮呢？它打掉了我3營的通訊班。」
黃朝天關心地問：「你吃東西了沒有？」
早已飢腸轆轆的姚根連道：「兩天前，我和戰士們吃過一頓，後來只能啃雪團了。」
黃朝天起身到洞裡拿來三分之一拳頭大少的一塊肉，姚根連趕緊推脫說：「肉是上級給師長的，我不能吃。」
黃朝天問：「有肉為啥不吃呢? 」
姚根連道：「師長，有土豆的話，我要。我只要土豆。」
黃朝天馬上喊炊事員，從洞裡端來一盆土豆。
見有土豆，姚根連讓通訊員小高將土豆全部裝進了挎包。
黃朝天愣愣地看著姚根連:「你不吃肉，怎麼連土豆也不吃呢？」
姚根連說:「師長，我還有一百多號的戰士呢！」
黃朝天轉身問炊事員：「還有沒有土豆沒？有的話，全部拿出來。」
炊事員遲疑了一會兒，又端出來半盆土豆，姚根連依舊沒客氣，又讓通訊員小高裝進了自己的挎包。
急著趕到宿營地的姚根連沒有發現，此時，自己的師長已是淚流滿面。
一個小時後，174團3營8連每人分到了半個土豆。戰士們一看有了吃的，急火火地揣進懷裡，等焙化了再拿出來一劈兩半，和著雪團大口啃了起來。
當天的夜裡，姚根連又被58師參謀長胡乾秀叫到了師指揮所。連一個土豆也拿不出來的胡乾秀，只能用白開水招待姚根連。
此時，陸戰1師已經自下碣隅里全部撤進了古土裡。姚根連的3營8連將南下1304高地，阻擊已經開始繼續撤離的美軍。
一邊的174團政委郝亮問：「3營還有多少人？」
姚根連回答說：「還有七八十人。」
胡乾秀問：「還能打嗎？」
姚根連回答說：「能打！」
胡乾秀猛地一拍大腿:「好！我再給你1個營，你去打1304高地。」
1304高地距離古土裡4公里，南鄰水門橋，是陸戰1師徹底逃出黃草嶺的唯一通道。
而姚根連既興奮又犯難，說: 「我是個副營長，咋好指揮人家別的營？」
胡乾秀解析說:「另外的營是173團2營的一個連，也是副營長劉林光帶隊，加起來雖說不到二百人人，但絕對是58師的一等主力了。」
姚根連和劉林光帶著各自的部隊，立即朝1304高地的北坡開始了隱蔽運動。
望著十分陡峭的北坡，深到大腿根處的積雪，姚根連對劉嶺光說：「咱誰也別指揮誰了，兩個連一起上!」
突然而又隱蔽的攻擊，還沒用一個小時的戰鬥，便將已經占領高地的陸戰7團1營打下了1304高地，再次死死封鎖住了高地下的公路。
但此時的姚根連的3營，除了8連指導員侯志堅還有15名戰士，劉林光的2營，也剩下了十幾個人。
第二天的12月9日拂曉，姚根連和劉林光將陣地交給了174團警衛連，奉命帶領戰士撤下了1304高地。
可姚根連剛打起瞌睡，又被師長黃朝天叫了過去。
黃朝天陰沉著臉說：「師里的胡乾秀參謀長，你們的團政委郝亮，劉林光副營長，還有十幾名參謀和通訊員，剛剛都已經犧牲了。」
原來，1304高地得而復失之後，美軍陸戰7團1營於當天早晨又開始了猛烈的反攻。原本只剩下不到一個排的174團警衛連，沒用多久就有些支撐不住了。
與此同時，古土裡的美軍也加快了撤往水門橋的速度。陸戰7團2營、3營和美7師31團2營，已經沿公路接近了在院裡，僅剩下不到兩個班的172團無論如何也擋不住了。
而過了在院裡，就是1304高地。58師參謀長胡乾秀和174團政委郝亮，急忙來到 173團2營指揮所的地窖里，命令2營組織剩餘的力量前出1304高地以北打阻擊。
而副營長劉林光守了一晚上的陣地，凍傷的腳又腫得穿不上鞋，教導員虞健帶上2營所有的戰士朝公路方向緊急趕去。
這時，美軍的10架F4U海盜機。其中八架直接轟炸1304高地，兩架盤旋尋找附近的志願軍指揮機關。
173團2營指揮所的周圍白雪皚皚，黑乎乎的地窖口格外顯眼，一架超低空飛行的F4U海盜機發現後，迅即發射出兩枚火箭彈。
緊接而來的另一架F4U海盜機，也發射了兩枚火箭彈。隨後，又盤旋飛臨，擲下了攜帶的凝固汽油彈。
如此打擊過後，地窖子裡的胡乾秀、郝亮和劉林光，以及參謀、警衛、通訊人員，全部犧牲在一片火海中。
姚根連聽後欲哭無淚，像個木頭人似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時，一邊的20軍副政委譚右銘問道：「3營還有多少人？」
姚根連報告說：「包括我，還有十七人！」
譚右銘又問：「還能不能打？」
姚根連胸脯一挺：「堅決完成任務！」
譚右銘道：「好！讓你們師長給你下任務。」
兩眼都是血絲的黃朝天起身說：「現在你3營這十七人，是師里僅有的戰鬥部隊了……」
姚根連心頭一愣，隨即說道：「師長，你下命令吧！」
黃朝天指著地圖說：「土豆半個也沒了，但我們必須去追擊敵人。」
姚根連返回駐地的樹林裡，朝8連指導員侯志堅傳達了軍師首長的命令，可掏出一個煙屁股剛吸了兩口，才離開一會兒的侯志堅便大聲喊叫起來：「2班副！2班副！」
姚根連走過去一看，2班副不知何時已經凍死在那裡。
長得胖胖的2班副，人靠著一棵大樹，懷裡抱著槍，眼睛還沒完全閉上，不仔細看像是一個打盹的人。
還沒有出發，僅有十七人的3營8連便減員了一人。
姚根連十分動情地說：「坐在這裡會凍死，追擊敵人也可能被打死，橫豎都是一個死，那就死在戰場上好了！」
馬上出發的3營8連，因為連續戰鬥和沒過膝蓋的積雪，已經無法疾步行軍，但戰士們一步一個腳印，走得十分踏實而堅定。
姚根連和侯志堅帶隊出發後，黃朝天又將身邊的機關人員集中起來，勉強組成一個擔架小分隊，交給了173團政治處幹事胡德坤，隨後出發隨時擔任救護。
12月11日拂曉，等胡德坤帶領擔架隊趕上16名指戰員時，陸戰1師早已經全部越過了水門橋。
而此時，奉命停止了追擊的姚根連和侯志堅，以及所有的人已經癱倒在了雪地上。
胡德坤留下幾副擔架後，又帶人繼續追趕前面教導員虞健帶領的173團2營。
等胡德坤追上去發現，173團2營的十幾名戰士，南北拉了有一里多長，能走路的剩下了虞健等三個人。
12月12日夜裡，姚根連和侯志堅帶領勉強能走路的戰士，沿著公路回撤到了在院裡一線時，疲勞接上飢餓再也走不動了。
侯志堅心想必須先搞到吃的，否則坐在這裡凍也凍死了，尤其是七處輕傷的副營長姚根連已經渾身發抖了。於是，帶上兩名體力好的戰士，沿著公路看有沒有美軍丟下的食品。
突然，前面傳來咔嚓咔嚓的聲音。侯志堅掏出駁殼槍上前一看，原來一名戰士在扒一具美軍死屍的毛衣。
因為美軍屍體早就凍硬了，兩隻胳膊無法打彎，這名戰士沒辦法，只好用隨身攜帶的斧頭卸掉了死屍的一隻膀子，這才將毛衣完整地弄下來，套進只有一件襯衣的薄棉衣里。
頓覺暖和了許多的戰士說，這附近沒有吃的了，他找遍了也只撿到了半瓶罐頭。
侯志堅帶領兩名戰士又爬上了半山腰，終於在一戶人家的牛棚里，找到了一頭幾個月大被美機炸死了的小牛犢。
兩名戰士剝牛皮的空檔，侯志堅下山喊姚根連等人來吃牛肉，等費勁了力氣爬上來時，小牛犢也煮的八成熟了。
剛開始，大家吃的還津津有味，可吃著吃著就覺得不對味了。
原來，急著吃牛肉的兩名戰士，竟忘了洗小牛犢的胃和腸子了。
可這一鍋臭烘烘的牛肉湯，卻是174團3營自出國以來吃的第一頓熱飯。除了鍋底的一些草渣，連肉帶湯都吃了個底朝天。
姚根連開玩笑說：「有了這頓原汁原味的牛肉牛雜湯，我們可以活過來了。」
（源自本人書稿《鐵血長津湖》，媒體轉載須經同意，侵權必究。）
┃戈未央：作家（非虛構領域），抗戰流亡學生子弟，長津湖戰役烈士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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