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快車謀殺案:經典故事的密碼

九月曰 發佈 2022-07-12T06:58:11.016583+00:00

如果選出一些就算知道兇手是誰,也不影響觀看體驗的經典推理故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東方快車謀殺案》一定會在其中。

如果選出一些就算知道兇手是誰,也不影響觀看體驗的經典推理故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東方快車謀殺案》一定會在其中。小說以1932年轟動一時的案件「林白之子綁架案」為藍本,所表達的情感卻是對真相最大的諷刺。


至今為止看過5部影視版(其中3部二刷)和中文小說版,依然會認為這個看似簡單的故事依舊有尚未發現的驚喜。


除常看常新外,經典故事會有跨越時代、種族、文化的共鳴。


如之前推薦過的電影《布拉德的中年危機》。不管是哪個國家的中年男性,總會經歷與布拉德相似的事。為似乎突然長大成熟的兒子驚訝,為孩子有個名校夢驕傲,為自己的人到中年一事無成自怨自艾,會回憶曾經那個朋友成群的年輕時代……最終得到中年的成長感悟——所見的一切美好事物,可以單純的欣賞而不必擁有。


《東方快車謀殺案》雖然是推理電影,與生活無關,但故事巧妙地把正義和犯罪劃為同一方,有了跨越時代、種族和文化的共鳴。一個惡貫滿盈的前綁匪被殺,兇手是一群國籍、階層、年齡不一的合法公民,代表法律伸張正義的大偵探該如何處理這件處在灰色地帶的案子?


曾經跟12歲的外甥聊過這個故事,他脫口而出:「不應該揭露真相,那個人死有餘辜。」可見,就算過了80多年,阿加莎推崇的正義之道依舊不乏支持者。


然而,在成年人的世界裡不能這麼非黑即白。2015年日本版有兩處很有意思的情節創新。一個是行動開始前有個人承認自己懦弱,沒參與這次謀殺;另一個是眾人分開前,幕內平太(秘書)熱血地提出可以用這樣的方法懲罰其他壞人,卻沒有人響應他。因為每個人都清楚,就算他們能被所有人判定為無罪,但謀殺依舊是犯罪,不是真正的正義。


從小說到各種影視版,「正義」之外,每個版本都對故事進行了獨特加工,目前所有版本的《東方快車謀殺案》都是可看的好電影。


最早的1974版雖沒有全部照搬原著,甚至做了不少大刀闊斧的創新,但無疑是後來諸多版本不停致敬、模仿的經典。原著中並沒有對每個人的真實身份做明確說明,刺殺雷切特的場景也僅在波洛的描述中草草帶過,1974版中將這些全部呈現。電影中,有比原著更清晰的人物關係,還細緻描述了每個人懲罰雷切特時的狀態,這些情節成為後來影視版中從不缺席的經典場景。


除情節創新外,1974版也對每個角色做了更豐富、更立體的再加工,最讓人驚艷的改編是瑞典保姆格麗塔·埃爾森。在電影中,格麗塔是一位虔誠但智力發育遲滯的傳教者。在英格麗·褒曼的詮釋中,格麗塔有低於常人的智商,卻擁有完整、精準的情感和情緒表達。在刺向雷切特的瞬間,為了「我的黛西」而意志堅定,但也因為這件事與自我身份衝突而短暫懺悔。


1974版結尾遵循了原著。波洛看似中立地描述了兩個結尾,其實推動決策者布克和證人康斯坦汀醫生選擇第一個結果——雷切特被黑手黨殺掉;並在眾人舉香檳謝幕前離開車廂,如原著中所說——榮幸地退出了這個案子。


2001版將故事放在了現代,是內容和角色改動最大的一版。刪減了作案人數,改變了大部分人的職業;沒有大雪,列車因山體事故停下,從鬆軟的土壤推測是否有人在殺人後逃走;在現代女僕不再是合理的存在,所以獨立的貴族夫人單獨出行。在這一版中,波洛從高高在上大偵探變成了普通人,但依舊不會影響電影質量。


在2001版本中,波羅像個不甘於平凡生活的普通男人。他與珠寶大盜維拉相愛,卻因兩個人商量婚後在哪個國家生活而意見不合,當他意識到婚姻會把自己從「偉大的偵探」變成「私人保鏢」後,兩個人分道揚鑣。


在結尾分析案情時,波洛說出了令人信服的虛構案情,在眾人以為就此結束而鬆了一口氣時,接著說出了真相。那一刻的波洛更像一個不容別人質疑自己能力的偵探,他用真相告訴所有人:本人對一切了如指掌,但怎麼說看我心情。


從2001版開始,波洛對自己堅守的正義信念有了動搖,這個改編給後來的幾部影視作品的創新提供了方向。不管是2010英國的迷你劇版,還是2017年美國的群星閃耀版(2015日版已經忘記了大部分情節,且比較遺憾沒有資源二刷,不做描述),把本來一切明朗的「正義信念」變成迷思,又把這個難題加注在波洛身上,成為神探重塑自我價值、完成個人成長的重要部分。


2010版中,有一幕波洛與眾人分庭而坐,那一刻把波洛的糾結表現得淋漓盡致。


作為神探,他擁護真相,也伸張正義,這份職業價值觀伴隨了他整個職業生涯,是他威信力的一部分。而在東方快車上,這份信念讓他成為被孤立、不分是非、只看重個人名譽的偵探。被他判定有罪的人,甚至不會為了掩蓋真相殺掉自己,還會在極度寒冷的時候送來熱茶(如果表述有偏差,請諒解,2010版也因為找不到資源沒能二刷)。


2017版中在原有的「正義」迷思之外,還抨擊了種族歧視,對波洛的刻畫也更精細。波羅本來想置身事外,但了解到警方會不問是非把黑人醫生康斯坦丁當做嫌疑人帶走後,才決定調查兇殺案。2017版電影中的波洛追求絕對平衡,早餐要吃大小一致的兩個雞蛋,一隻腳踩到屎另一隻腳需要補踩一下;與眾人呈現出《最後的晚餐》的經典畫面對立而站時,說自己是除了神之外唯一能看清真相的人。


在劇情方面,2017版對原著中人與人的情感聯結有比較明確的表現,這是之前幾個影視版本會刪減或捨去的部分。如果沒有人與人之間牢不可破的情感聯結,就不會有東方快車謀殺案;如果沒有不同階層、不同國籍、不同年齡的齊心合力,也不會有波洛的靜坐思考,願意為掩蓋真相而講出無懈可擊的虛構版,和讓人很難相信的真相版。


原著中,一開始是波洛與為自己送行的中尉迪博斯克無情感的交流,在最後以「榮幸地退出」結局,足以看出他對一期一會關係看法的轉變。從一個不會傾注個人情感的理智偵探,變成了一個會傾注自己情感和智慧的人。


2017版在講「正義迷思」的時候,沒刪掉人與人之間的羈絆。開始時,面對為自己送行的軍官,波洛直接點明「我們以後不會再見」的真相,終止了在他看來是假意寒暄的對話;在結尾處,波洛發表了演講,他們改變了自己的信念,他與他們一樣都是需要重生的人。


或許在我們生活的當代,不會再推崇原著中「對親友絕對忠誠」的品德,但依舊可能發生東方快車的故事。如2001版給的答案——綁匪能靠重金請來的頂級律師逃脫法律制裁,但在法律之外、人性掌控的情境下,嚴苛的正義依舊能得到伸張。


當我們不再相信這個故事時,被瓦解的不只是阿加莎的經典,還有我們感知愛的能力。


可以無視真相,但不能違背人性,是經典故事的密碼。

(本文原創,如非授權,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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