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筱羊

當年，老謀子從萬千青春美少女中選中了「其貌不揚」的周冬雨，作為小清新愛情片《山楂樹之戀》的女主角。

他的這一舉動，遭到了包括副導演在內的幾乎所有人的反對，尤其是原作者艾米，更是連續幾天在網上控訴張導的「獨斷專行」，說他選的周冬雨身材矮小單薄，模樣普通，根本不符合原著的人物設定，是對原作者的不尊重，為此還在網上掀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罵戰。

讀過原著的都知道，《山楂樹》裡的靜秋非常出挑，走到哪裡都是一道靚麗的風景，不然也不會引起高幹子弟——老三的注意。

畢竟，人與人的初始印象都是始於顏值。

並且在原著中，靜秋得知老三身患重病，曾偷偷跑到醫院和老三共度兩天一夜，兩個人「坦誠相見」，老三感慨靜秋「發育得真好」，靜秋卻為自己的「腿粗胸大」感到羞愧和難堪。

艾米沒冤枉老謀子，周冬雨的外形條件和原著中的靜秋的確相差甚遠。但不得不說，國師就是國師，就是有鬼斧神工之能力，愣是把平平無奇的周冬雨，演繹出了那個年代獨有的純真，乾淨，執拗，溫暖且熱烈。

電影上映後，我曾帶著我的母親一同去電影院觀看，這部屬於她們那個年代的愛情故事片。觀影后，我媽流著淚對我說，這個閨女長得是真醜，但一出來就是我們當年那個勁兒，一下就把我帶了進去。

是的，正因為周冬雨是新人，沒有表演痕跡，更讓觀眾有代入感和共情力，所以這部小成本的文藝電影，獲得了滿堂彩。老謀子又一次證明了他的實力，周冬雨也成為新一代「謀女郎」，時至今日已經成長為一線大咖，小妞代言人。

就讓我們再一次重溫原著，一起感受一下五十年前那炙熱又純潔的愛情吧！

初識老三

1974年，上高中的靜秋因為文筆好，被破格選中去農村採風，參加編輯新教材。她去了一個叫西坪村的村莊，也就是在那裡結識了她一生的摯愛——老三。

在去往村裡的山上，她見到了那顆不同尋常的山楂樹，別的山楂樹都是開白花，可只有這棵樹是開紅花的。

村長給她的解釋是——本來它也是開白花的，但在抗戰期間，無數志士倒在這棵樹下，他們的鮮血染紅了樹下的土地，後來這棵樹的花色就慢慢變了，越變越紅，到最後就開紅花了。

靜秋趕緊掏出筆記本，把村長的話記下來，作為未來編寫教材的素材。她不知道，三年後，她此生最愛的人將長眠於此；三十年後，已經在國外定居，身為大學教授的靜秋，帶著女兒飛到這棵山楂樹下，再一次來看望愛人。

靜秋和老三的故事就從這棵山楂樹開始了。

起初，靜秋以為老三是村長的兒子，毫無準備地帶著村長的小孫子去勘探隊叫老三回家吃飯。

骨子裡一直有著浪漫主義情懷，卻因為黯淡的出身被壓抑的靜秋，在見到老三的那一刻被激活了。

文中講老三給靜秋的第一印象是這樣的：

靜秋看見一個人抱著歡歡出來了。他穿著深藍色齊膝棉大衣，大概是勘探隊發的。靜秋看他的時候，總像是腦子裡有一雙眼睛，心中有另一雙眼睛。腦子裡的眼睛告訴她，這個人不符合無產階級的審美觀，因為他的臉膛不是黑紅的，而是白皙的；他的身材不是壯得「像座黑塔」，而是偏瘦的；他的眉毛倒是比較濃，但一點不劍拔弩張。

但她心裡那雙眼睛卻盡情欣賞他的這些不革命的地方，只不過還沒有形成鮮明的觀點，只是一些潛藏在意識里的暗流。她知道她的心好像悸動了一陣，人變得無比慌亂，突然很在乎自己的穿衣打扮起來。

靜秋長到這麼大，第一次開始侷促自己的穿著。那天，她穿著的是自己哥哥的一件舊棉衣，又大又肥，她覺得難看死了。靜秋看著眼前的老三，看著他潔淨的白襯衣那樣乾淨和挺括，她緊張到了心痛的地步。

女為悅己者容，當老三純淨溫暖地出現在靜秋面前時，一下就打動了這個備受命運打擊的小姑娘。

靜秋的父親戴著「地主分子」的帽子，已經被遣送到老家改造，她的母親雖然被「解放」了出來，哥哥卻因為地主子女的身份，下鄉到貧窮偏僻的地方，回城的希望渺茫。

經歷了家庭一系列變故的靜秋，內心是壓抑和惶恐的，她在學校做最苦最累的活，德智體美項項拔尖，就是怕被人看不起和想為家人爭氣。

有時候，苦難真的是你終身的財富，靜秋的後半生猶如開了掛一樣順遂，和她遭受磨難時鍛鍊出來的堅毅品格不無關係。

這也是為何靜秋從第一眼就動情老三，卻又對他若即若離，患得患失的根源。

他們的愛也因為老三無怨無悔的付出，和靜秋的羞澀，抗拒，呆萌又無所畏懼，而變得無與倫比的美好和真摯。

情定山楂樹下

靜秋對老三的疏離，源自內心的不自信和對前途的渺茫。

一方面她對老三念念不忘，期待著他每天來村長家吃飯的時刻；對他的每句話，每個表情都反覆回味，猶如過電影般歷歷在目；可另一方面，她又害怕失去他，害怕自己的感情錯付；害怕因為戀愛對自己尷尬的身份再蒙灰塵，牽連到父母。

靜秋和老三就是在如此擰巴的情愫里，感情慢慢升溫。

直到，靜秋因為母親生病，從鄉下回城裡探望。

一直對靜秋愛慕的村長家的二兒子長林（靜秋一直是人見人愛），為了給靜秋母親治病，徒步走了幾十里路，從山裡給「未來的丈母娘」背來了一籃子核桃。

為此他的鞋穿爛了，腳趾都磨出了血泡。靜秋不願欠人情，她知道村長一家對她好，是想讓她做兒媳的，可心有所屬的她怎麼可能接受長林呢？

她準備為長林做雙鞋，還長林的這番情義。此舉被長林媽誤會了，以為靜秋對長林有情，大媽歡喜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立馬把鞋幫，鞋底都找來給靜秋，又把線索，頂針，鞋錐什麼的找出來給她。

大媽讚賞靜秋，真看不出來，你這個城裡的姑娘還會做這一手好針線，到底你媽是教書的，養出來的子女就是不一樣。

靜秋不好意思告訴大媽，說她做鞋完全是因為家裡窮，買不起鞋，她媽一個月就掙那麼點錢，要給爸爸寄一些，再給吃不飽肚子的哥哥一些，剩下還要養自己和妹妹一家三口，實在是捉襟見肘。

可靜秋這樣做，卻讓老三醋意滿滿，靜秋是老三心愛的人，怎能被其他人這樣調侃，再加上靜秋對他不冷不熱，模稜兩可，更讓老三心裡沒底。

所以在靜秋回城必經的山楂樹下，老三向靜秋表白了，兩顆年輕的心碰撞在一起。老三把靜秋緊緊地摟在懷裡，靜秋想掙脫，卻又很不捨得離開他的懷抱。

這些日子來，她和老三建立起來的默契和信任，讓她太想有個溫暖的懷抱可以依靠了。

老三吻了靜秋，靜秋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對於老三熱烈的愛，靜秋是矛盾的，她不止一次的聽媽媽說過，女孩子要潔身自好，「一失足成千古恨」，雖然她並不知道失足的實質意義是什麼，但還是一把把老三推開了。

當我們從年少走向青春，情竇初開的時候，對待愛的第一次相遇，都是惶恐和不知所措的，因為把它看得太重了，重得我們有種承受不住的慌亂和迷茫，這恐怕就是我們在對待愛情不期而至的最初的感覺吧！

誤會老三

很快就到了靜秋離開西坪村的日子了，打從定情於老三後，靜秋變得惶惶不可終日。她害怕被人發現和老三的關係，她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準備：這件事傳到了教改小組的人耳朵里，再傳回學校，最後她被學校開除，被所有人唾棄。

所以她一直避免和老三見面，即便他來找她，她也很冷淡，對他愛搭不理。

這讓老三很痛苦，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他以為自己那天在山楂樹下太衝動了，惹靜秋生氣。

他瞅准機會，把靜秋約出來，告訴她，自己是真心實意追求她的，讓她不要為此擔心。

一連過了好些天，靜秋發現一切風平浪靜，終於放下心來，才敢和老三說話了。

可就在兩人的感情逐漸加深的時候，靜秋無意從大嫂（村長的大兒媳）口中得知，老三是有未婚妻的，照片就壓在家裡的玻璃板下面。

靜秋的臉一下就白了，心臟好像要停止跳動。她心裡一遍遍地喊著「騙子，騙子『，眼淚控制不住地滑落。

要知道，打從家裡遭遇變故後，靜秋知道哭是最不頂事的，只能靠自己的堅強，無畏，努力，才能改變所處的窘狀。

可現在她落淚了，她被巨大的屈辱和痛苦籠罩，她怪自己鬼迷心竅，怪自己無能和沒眼睛。

她跟老三在一起的時候，總有一種暈乎乎的感覺，好像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判斷力，自持力都不存在了一樣。他就像一陣強勁的風，颳得她腳不點地跟他走，思維變緩慢了，聽覺變遲鈍了，但笑神經卻特別發達——當然都是傻笑神經。

艾米的文筆真好，她把初戀的那種感覺描述得太準確也太美好，靜秋的心理波動，何嘗不是我們每個深陷愛情漩渦里的人的感受。

愛之深，恨之切，正因為靜秋對老三深沉的愛，才讓她聽不進去任何辯解，堅決地認為老三欺騙了她。

靜秋就是帶著這樣惆悵，怨恨，無措又痛心的心情踏上歸途的。老三一再追問她，到底在生什麼氣？

靜秋心中委屈至極，卻又一句話也不肯說。

靜秋回城多日，老三都不敢直接找她，只能拜託長林和長芳（村長的女兒）去靜秋家，每回不是帶著錢，就是帶著家中急需的東西，還有靜秋母親急需治病的冰糖。那時冰糖是很緊缺的，即便是老三要搞到手，也很不容易。

老三對靜秋，是毫無保留，無怨無悔的付出，他只想讓靜秋能快樂和輕鬆起來，他心疼靜秋利用假期，去工地當小工賺家用，所以一直默默地給她提供幫助和援助。

有這樣的愛人在身邊，內心該多有安全感和踏實感啊。

靜秋聰慧敏感，她從長林和長芳漏洞百出的話里，聽出了這一切都是老三的安排。

在一次長林又給她送東西時，靜秋暗暗跟蹤著長林，終於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老三。

老三向靜秋解釋，自己之所以到遠離省城的勘探隊，就是為了」逃婚「。他的未婚妻是雙方父母定下的，都是高幹子女，門戶相當。當時的情況很特殊，關係到他父親的政治前途，甚至是生命，所以他不得已同意了。

他一直對這種政治聯姻很排斥，所以才到偏遠的勘探隊工作。兩人聚少離多，又沒有感情基礎，女孩還比老三大幾歲，後來等不及，主動提出分手，現在早結婚了。

一對戀人的誤解終於消除，靜秋坦然地抱緊了老三。

真摯的愛，不僅讓人安全，有力量，更能讓人生出勇氣和自信。這才是愛情的正解和帶給人成長的地方。

打從靜秋結識老三，生活中的陰霾開始逐漸消散，好運氣紛至沓來：她頂替了母親留在了學校，再也不用擔心下鄉了；一直對回城不抱希望的哥哥，也因為落實政策，回到了城裡，並且找到了自己的愛人；媽媽的身體在老三拿來的補品的調養下，日漸好轉；爸爸也在村里不再干農活，到大隊學校教書了。

她們一家對未來開始充滿希望，尤其是靜秋，覺得自己和老三的將來日益光明起來。雖然媽媽對老三定下規矩，要等靜秋轉正，老三才可以來找靜秋，但從媽媽的態度里也能看出，她是接納老三的，甚至是很喜歡他的。

靜秋期待著一年後，自己轉正為一名正式教師，和老三相遇那一天的到來。她相信，他們會永永遠遠不分開。

可天不遂人願，情深不壽，他們的愛太炙烈，炙烈到想要融化彼此，合二為一。

那至死不渝的」兩天一夜「

在等待和老三相遇的一年裡，靜秋努力學習，健康生活，她要把最好的自己綻放在老三面前。

可再見長芳時，她諱莫如深的話語，壓抑痛苦的表情，都讓靜秋感到不對勁，在她的追問下，長芳告訴靜秋，哥哥生病了，是要命的病——白血病。

不肯接受現實的靜秋，自欺欺人的認為長芳說的是長林，當她在醫院看到老三時，甚至反問：長林呢？

老三溫暖一笑，說，長芳說得她哥是我，你忘了，我也是她哥呀！

靜秋一聽就急了，辯駁道，你怎麼是她哥，你別騙我了，你不是一直身體都很好嗎，你是在醫院照顧長林對不對！

老三知道靜秋接受不了自己生病的事實，他欺騙她說，你別心急，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感冒了而已。

兩個人像商量好似的，誰也不願揭開那可怕的謎底。

回家的路上，靜秋還在自我安慰，一定是長芳搞錯了，老三隻是臉色蒼白一點，看著和其他人沒有什麼區別，一定是長芳搞錯了。

她的大腦雖然不肯接受現實，但身體已經做好了準備。有時候人就是這樣，身體會早於大腦發出指令。

靜秋回到家中，馬上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她要去醫院陪著老三，等老三出院了，她就把老三接到自己家中，等到老三去了，她就跟著他去。

她知道，如果她死了，媽媽一定會很難過，但她如果不死，活著會比死了更難受。

等靜秋把這一切都想清楚後，她反而不害怕了，她甚至覺得能和老三在另一個世界不分開，也是件很美好的一件事。

老三好像先知先覺似的，在靜秋沒來以前，已經向值班護士借了一間寢室。他們像一對小夫妻一樣，大肆購買，什麼臉盤，毛巾，牙刷，被罩，做足了要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的樣子。

他們在寢室說了好多話，靜秋講了她從小到大一切有記憶的經歷，老三也說了自己的過往，和在勘探隊有趣的事情。

兩個人都要在彼此的記憶里，留下對方的印記，生怕到了那個世界，再認不出彼此。

黑夜到來，靜秋終於說出了那句一直壓在心底的話：我們會在一起的，你別怕，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的，我會跟你一起去，不管在哪個世界，我都跟你在一起，你不要怕……

老三急了：你說得是什麼話，我一直不敢告訴你實情，就是怕你胡思亂想。我不要你跟我去，你要好好活著，你活著，我就活著，如果你死了，我就真正地死了……你聽明白了沒有……

靜秋還是一如既往的執拗：我知道，你死了，我就真正死了，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去。

老三哭了，哽咽道：我要你活著，為我們兩人活著，幫我活著，我會通過你的眼睛看著這個世界，通過你的心感受這個世界。你不僅要活著，還要像所有幸福女人一樣，結婚，生子，兒孫繞膝，樂享天年……

靜秋沒說話，她讓老三和自己一起鑽進了被子裡。當靜秋毫無保留地將自己呈現在老三面前時，老三戰慄地說道：你真美，真好，你這樣斜躺在那裡，像希臘女神一樣。

但當靜秋靠近老三時，老三卻拒絕了，他說，還是把你完整地留給你的丈夫吧……

單純的靜秋，以為這樣兩人就有了夫妻之實，她就算是老三的女人了。

兩個人坦誠相見，卻點到為止，這恐怕是這世上最浪漫，最無私，最純粹的」在一起「吧！

寫在最後

靜秋從老三身邊離開，回到農場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兩個人在一起溫存了兩天一夜，老三答應她等下周過來，在寢室碰頭，靜秋才依依不捨地分手。

可等靜秋再去醫院時，收到的卻是醫生轉交的一封老三的絕交信。

這封信如同一記悶棍，把靜秋徹底打蒙了。老三身邊所有的人，告訴她，老三沒得白血病，他回到父親身邊了。

靜秋好似做了一場春夢，一直以來，都是老三在無私奉獻著自己，成全著靜秋，而她一直是被愛，被疼的那一個人。

她心中罵著老三絕情，騙子，無恥之徒，卻又暗喜他沒有生下絕症，總歸這一生還能相見。

直到靜秋從閨蜜口中得知，老三實質上並沒對她做什麼，她才明白，那時的他，已經做好了離開她，好讓她活下去的準備。

靜秋太遺憾太后悔了，打從和老三分手後，已經差不多過去半年了，她不確定他是否活著。

但她一定要找到他，哪怕他去世了，她也要知道他埋在哪裡，靜秋要告訴老三，自己會好好地活下去，代替他一起活下去。

靜秋想了各種找到老三的辦法，她甚至去到了老三所說的那所軍屬大院，但依舊沒有任何老三的隻言片語。

1977年，五四青年節那一天，靜秋作為多才多藝的優秀教師，在排演節目，被一名解放軍同志叫到了辦公室。

靜秋仿佛知道了一切，什麼都不問，跟著解放軍同志直接去了醫院。

醫院裡，老三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卻一直不肯咽下最後那口氣，他是想最後見一面靜秋啊！

靜秋見到了面容枯槁，已經完全沒了老三模樣的老三，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不停地落淚。

她的聲音好似不是從自己口中發出，而是從靈魂深處出來的，她說：我是靜秋……我是靜秋……我是靜秋……

她不停地說，不停地喊，她看見老三閉上了眼睛，兩滴眼淚從眼角滾下來。

兩滴紅色的，晶瑩的淚……

和山上的山楂樹的花一樣紅。

老三走後，按他的遺願，他的遺體火化後，埋在了那棵山楂樹下。

老三的父親對靜秋說，老三堅持要埋在這裡，他想離你近些……

十年後，靜秋考上英文系的碩士研究生。

二十年後，靜秋遠渡重洋，攻讀博士學位。

三十年後，靜秋任教於一所知名大學。

今年，她會帶著女兒飛回到那棵山楂樹下，看望老三。

她會對女兒說：這裡長眠著我愛的人。

美好的愛情，就是有這樣的力量，他會讓你變得好，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