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想像,助推空間觀念變革 | 社會科學報

社會科學報 發佈 2022-07-20T22:16:55.189159+00:00

文明在不斷地建立規則和秩序,引領著大多數人前進。原文 :《科幻想像助推空間觀念變革》爭鳴 | 科幻文學:在邊緣中保持自由創造力。



文明在不斷地建立規則和秩序,引領著大多數人前進。在這一進程中,我們會越來越被束縛,而想像往往以文學和藝術的方式打破這個枷鎖,對抗日常經驗的束縛,使我們進入到差異性或者顛覆性的認知中,從而產生創造力。科幻想像的力量就是以科學的推想讓我們產生超越日常經驗的認知能力。



原文 :《科幻想像助推空間觀念變革》

作者 | 深圳大學人文學院教授 江玉琴

圖片 | 網絡


雖然全世界都在討論的元宇宙來源於科幻作品,但實際上我們討論的並不是文學問題,而是在資訊時代新的經濟體、社會生活體的問題。但我們應該回到科幻作品,回溯那些作家到底如何提出了元宇宙的概念,當其構想逐漸在生活中成為現實的時候,它可能會激發我們對某一方面產生更高的期待,特別是觀念上的革新。


科幻想像與技術將文明推向智能形態


儘管一部科幻作品的誕生並沒有立刻產生廣泛的輻射,可能一開始只是科幻圈中的愛好者、研究者在關注,但是我們無法否認它對科技圈、文化圈、資本圈具有極大的吸引力和影響。因此,我們對元宇宙的討論還要回到科幻想像。


「元宇宙之父」尼爾·史蒂芬森不僅是優秀的科幻作家,還是一位科技工作者。他幾乎每隔幾年就有一本新的科幻小說出版,而且在每一本小說中都會提出新的技術創想。現實中很多科學技術沿著他引領的路徑得以實現或者正在實現,比如,《鑽石時代》啟發了亞馬遜開發電子讀書閱覽器;在《密碼寶典》中,史蒂芬森沿著圖靈的生活軌跡探討密碼,然後進一步提出了加密貨幣,我們現在的NFT等非同質化的代幣的產生都受到他的啟發。同時,他身體力行地進入到科技的實踐中,比如開創有聲戲劇的嘗試等,科技的實踐又幫助他不斷地進一步創想科技的未來,從而形成一個良好的知識閉環,以圓形、螺旋形上升。因此,技術確確實實在引領著史蒂芬森前行,也引領著他創作、思想。


始於科幻想像的元宇宙正在逐漸進入我們的現實生活中,直播可能是它的一個初級形態。既然我們不能規避它,不可能將所有的技術都拋棄,那就要接受它,這也是我們認識它、討論它、了解它的價值所在。其實,元宇宙並不是簡單的技術更迭,更多的是在技術更迭基礎上所產生的人類思維方式、存在方式、認知方式的變革,甚至使我們的空間觀念發生變革,這一系列變革可能將我們推向智能文明的形態。



身體和意識會與技術相應地發生迭變


如果科技是第一生產力,那麼想像則是科技的原動力。加拿大批評家諾斯洛普·弗萊在《培育想像》中指出,想像是構建人類可能經驗模型的力量。科幻想像的魅力就在於它給予我們一個超越日常經驗的認知,一種差異性的理解。我們每個人都處於文明的進程中,而文明在不斷地建立規則和秩序,引領著大多數人前進,在這一文明的進程中,我們會越來越被束縛,而想像往往以文學和藝術的方式,讓我們能夠打破這個枷鎖,對抗日常經驗的束縛,使我們進入到差異性的認知或者顛覆性的認知中,從而產生創造力。科幻想像的力量就是以科學的推想讓我們產生超越日常經驗的認知能力。


1926年,雨果·根斯巴克創建科幻雜誌《驚異故事》(該刊物於1929年停刊),科幻作家第一次擁有了一個發表創作的專業陣地,以表達他們對科幻的創想。於1933年擔任《驚奇故事》(1930年創辦)主編的約翰·坎貝爾對這個階段的科幻創作起到引領性作用,他甚至是教父級的存在,培養了一批美國科幻黃金時代的作家,比如阿西莫夫的機器人三大定律就受到他的啟發。坎貝爾主張科幻作家一定要描寫真正的科學,要對科學和進步持樂觀態度,以科學和理性的方式來面向超現實。比如,阿西莫夫描寫的是宏大的宇宙、銀河帝國,是向外的、技術的創想,重靈感,重技術,但對人性的描述很少。這一觀念的引領開創了美國近30年的科幻黃金時代。黃金時代衰落以後就出現了新浪潮運動,他們認為黃金時代的那種硬科幻、技術的創造有點過度了,主張創作要回到「文學是人學」的軌道上,科幻文學也是人學。這一時期,科幻讓人產生出未來時代人類面對新生命體的複雜、矛盾與懷疑的心理和狀態,非常典型的就是菲利普·迪克的《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後來被拍成電影《銀翼殺手》。



到1980年代,賽博朋克的作品出現了。賽博朋克就是控制論和青年反文化的結合,即主張實現人的自由意志或者自由生活。威廉·吉布森被稱為賽博朋克小說之父,在其小說《神經漫遊者》中,我們看到技術給人的生活帶來的極大變革。主人公凱斯是一個網絡黑客,他通過黑客技術為僱主盜取各種機密,去銀行盜取大額存款,甚至偷取思想盒。但小說在技術的背後還有對人的身體意識的思考,最終凱斯回到了現實,過著普通人的生活。而史蒂芬森的《雪崩》講述的故事近似於網絡的歷險,主人公是一個底層的僅能餬口的普通人,甚至是邊緣人,但是他在網絡里是頂尖的黑客,和朋友一起創建了元宇宙。在他探究追溯雪崩病毒來源的過程中,作者展開了很豐富的對語言、宗教、文明的探討。


「賽博空間」一詞出自吉布森的短篇小說《整垮鉻蘿米》,指的是人通過計算機的程序進入到一個虛擬的存在空間,大英詞典裡面將其解釋為一個計算機生產的、並不真實存在的地方。進入賽博世界需要有路徑,我們往往是用身體連接,或者以頭套、目鏡的方式(AR、VR)。在這一虛擬世界中產生的價值其實在現實生活中同樣會獲得實現。


賽博世界所呈現的不只是技術,它還告訴我們,隨著技術的發展,人的身體、意識和這些技術會相應地發生迭變,是不斷在演進的,當虛擬世界或者賽博世界和現實世界交互的時候,我們的身體本身就成為界面。當然這在目前還無法實現,只是文學想像。在《神經漫遊者》中,當莫利和凱斯在感網公司偷取思想盒時,莫利的眼睛就是攝像機,當到達公司大樓前,她的眼睛作為攝像機連接著賽博空間,在後台的凱斯通過腦機接口將他的神經元連接著賽博空間。凱斯指導她怎麼走,如何規避或幹掉保安。莫利和凱斯共同連接到一個賽博空間,組成了一個整合體進入到行動的實施中去,身體本身就進行著信息的溝通、互動、交流,構成了交互性。莫利作為一個有肉身的人,她身體中有一些東西是機械的,可以做到意識和身體分離,當她把身體單獨租出去時,她的身體遭遇的任何事情都與她的意識無關。但她的意識回歸身體時,身體殘存的感知還是會傳輸給她,這時身體成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媒介,這個媒介和賽博空間是交互的。



「賽博格」的概念來自1960年美國的兩個太空研究計劃中的科學家,他們針對當時的太空研究項目,為方便人類更好地實現太空旅行,需要調適人的心理以及精神層面,提出將人的肉體與機械結合在一起。這個概念在1980年代經哈拉維的使用,形成了文化上的隱喻。


賽博格其實和人工智慧的發展密切相關。當人工智慧發展到一定階段,會成為我們工作中的輔助者、協助者。但是當人工智慧越來越完善,甚至我們賦予它情感的時候,此時的人工智慧是不是也可以像人一樣呢?就像庫茲韋爾在《奇點臨近》中指出的,如果人工智慧擁有自己的意識,將會成為一個有超能力的生命體。這也屬於賽博格。


人工智慧原本是一個程序,賽博格可以藉助程序進入到人的肉身裡面,指使肉身為他說話。因此,賽博格主體意味著,在賽博世界裡面我們人類會發生異變。不要簡單地認為人的肉身會一直保持著純粹性,隨著增強、增補技術的不斷進步,我們以後是單純的肉身存在,還是機械加意識的存在,甚至成為消失的存在,這些都是有可能的。在賽博朋克作品裡面就曾展示出這樣一個未來。因此,以身體與賽博世界組成交互界面,會導致一個人的主體性變革。我們現在說交互,最後可能會包容、整合從而形成一體化。在吉布森的《神經漫遊者》中,他們實現了融合,人工智慧冬寂是非常有智慧的,神經漫遊者是有情感的,擁有了智慧加情感,所以他們可以像人一樣,甚至超越人類,無所不能,統治世界,這可能是虛擬、現實交互世界的潛在整合。



技術必然帶來生存空間變革


從對作品的分析我們會發現,技術的演進必然會帶來人類身體本身以及生存空間的變革。我們可以把它放置在空間觀念史中來看。


人類對於空間的觀念一直在發生變化。人類通過感知來認識世界,通過腳感知大地,抬頭看到天空,而天空、大地和我們的生活發生關聯,這個空間就是世界的概念了。後來,牛頓告訴我們,空間是一個客觀的、物質化的、實體的存在,空間就在那裡。這是一個科學上的空間概念。與牛頓同時期的哲學家萊布尼茨認為空間是關聯性的存在,只有和你發生關聯性,你才能對空間產生認知。康德則認為空間更多呈現為人類的感性認知。


到20世紀70年代,列斐伏爾提出空間的生產,將我們對空間的認識引入到了社會認知的觀念中。如果我們沿用牛頓的觀點,空間是一個客觀的存在,我們身在其中,往往就會忽略空間的存在。其實,空間是一個我們無法規避掉社會生產與文化生產的地方,而不只是一個單純的物理空間。詹姆遜從後現代文化的層面認識空間。他以洛杉磯的鴻運大飯店為例,發現這個地方都是玻璃幕牆,所有的空間布局一模一樣,這樣會喪失空間的縱深感,就會扁平化,讓人感受不到具體空間,因此就會覺得是一個超空間。到後現代地理學、空間學,如索亞提出了文化的介入,在實體的物理空間和我們的想像空間中間還有一個第三空間,在這三個空間裡面會有一種文化的引導性。舉例來說,深圳的世界之窗,是世界的微縮,又不是世界的所處地,因此,可以做很多的分析。


通過對科幻的認識,結合現代技術的發展,我們對世界的理解不只是物質世界,還和虛構世界聯繫在一起,所以也變成了第三空間,產生了物理空間的變革。比如電影《星際穿越》中第五維的空間,男主角用密碼的方式讓他的女兒突然理解了,兩個人發生了空間的交互。另外,一旦區塊鏈技術產生出來的元宇宙去中介化,每個人都可以在元宇宙裡面進行創造,這種創造會產生全面的革新,如果變為現實,可能國家、社會、社區全部要重新定義,因此它產生出的就是社會文化空間的變革。通過信息化、智能化,打破現實與虛擬、真實與想像的邊界,這意味著新的文明的誕生。



當我們討論元宇宙時,無論是基於科幻想像還是現有的應用,其實它都在改變我們的觀念,並且我們要認識到這個觀念可能會有某種程度的偏狹,可能會產生網絡安全、國家民族邊界等問題,甚至認為這是一個無政府主義的、資本寡頭的世界,最終淪為黑暗森林。所以我們應該有思想上的引導、價值觀的引導,在文學的審美層面上積極地去看待它。



文章為社會科學報「思想工坊」融媒體原創出品,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813期第6版,未經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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