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只要不得志，最多只能危害身邊的人。小人，一旦得志，危害的就是更多的人。小人，之所以是小人，就因為不干正事，專門琢磨人、禍害人，禍害正直的少數人和無辜的多數人。
韋保衡，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因為他基本沒幹什么正事，整天琢磨的就是怎麼鞏固自己的地位，保持自己的榮華富貴。韋保衡位列宰相的時候，還有個老資格的宰相路岩。這個路岩，是韋保衡考進士時的主考官，相當於授業恩師。
有其徒，必有其師。這個路宰相也是個小人。唐懿宗在位時，先後用過21個宰相，輪換相當快。擔任昏君的宰相，正人君子是不行的，大多數長的三兩年，短的幾個月。只有路岩，一干就是八年。因為他在混亂不堪的政壇中，會糊弄昏君，能混淆黑白，昧良心昧得如魚得水。
路岩的親信遍布朝廷各個關鍵位置，貪污受賄，無所不為，長安士民敢怒不敢言，天下正直的人無不憤恨。大唐的監察系統，大量的諫官尸位素餐，天天為了雞毛蒜皮的事狗咬狗一嘴毛，誰也不敢摸路岩這個老虎屁股。
遠在淮南安徽的一個偏僻縣，至德縣令陳蟠叟，成為大唐第一個起來和路岩硬剛的體制中人。陳縣令採用了迂迴戰術。唐懿宗奢侈無度，加上戰事頻道，國庫空虛，急需尋找財源。陳縣令正兒八經地向唐懿宗上書：「請皇上抄了邊鹹的家，所得財物可供應軍隊兩年！」
唐懿宗一聽大喜過望。在他眼裡根本沒有什麼法度和規則，除了錢，還是錢。他下意識地認為抄有錢人的家，這是個很好的致富辦法，根本不去考慮這個辦法的後遺症。幸虧他還有一絲殘存的清醒，抄家，抄誰的家很關鍵：「這個邊咸是誰？」
注意，他問的是抄誰的家，而不是為什麼要抄家。陳蟠叟接住皇帝話頭，把矛頭指向真正的目標——路岩路大宰相：「這位邊咸，乃是宰相路岩身邊的親信小吏！」如果唐懿宗是位明君，一定會聽出陳蟠叟的話外音——邊咸如此有錢，他的主人路岩豈不更有錢？何不連狗帶主人，一起收拾算完？
可惜唐懿宗不是明君，而是個不折不扣的昏君。陳蟠叟不知道的是，邊咸、路岩之所以明目張胆貪污受賄，是因為唐懿宗的默許。實際上，他們是一起合夥做生意的。邊咸也好，路岩也好，都是狗，牽著繩子的主人是唐懿宗。
打人不打臉。唐懿宗勃然大怒，立馬將陳縣令撤職流放。路岩這幫中書省當權的宰相們行政效率很高，迅速將陳蟠叟貶往大唐最偏遠的地方。這個地方有個非常浪漫的名字——愛州。據考證，愛州就是今天越南的清化。
陳蟠叟因為直言不諱，唐懿宗和路岩腐敗集團直接送他越南終生游，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自此，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再無一人上書言事。陳蟠叟是個歷史中的小人物，但是他是一個大寫的人。
韋保衡加入宰相行列後，立馬與路岩臭味相投，看誰不順眼就搞掉誰，齊心協力拆大唐的台。有一件事，嚴重影響了帝國的根基。為了立威，兩個小人把矛頭指向了帝國的中流砥柱——康承訓。康承訓剛剛平息龐勛叛亂，拯救帝國於危難之中，功勞堪比汾陽王郭子儀。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龐勛死了不到一年，大功臣康承訓便收到當場兩大宰相的聯手攻擊：「康承訓討伐龐勛時，常常逗留不向前。既不能肅清龐勛餘黨，又貪圖戰利品。另外，還動不動就向朝廷伸手要賞賜、要功勞。」
在小人眼裡，君子只有缺點，沒有優點。經過韋保衡、路岩這麼一鼓動，唐懿宗也認為康承訓實在可惡，必須予以懲罰。韋、路二人以唐懿宗的名義頒發詔書，先貶康承訓為蜀王傅，也就是一個普通王爺的師傅，閒的不能再閒的閒職。還特別註明——分司東都，也就是說你老康給我滾到洛陽去。
康承訓畢竟是大唐掛宰相銜的河東節度使，出將入相的封疆大吏，不能一下子擼到底，得有個鋪墊。所以，下一句才是關鍵：再貶恩州司馬同正。恩州，在今天廣東省陽江一帶，現在是發達地區，唐代是絕對的蠻夷之地。
司馬，在刺史下面，是個負責治安的佐官。而同正的意思是恩州已經有司馬了，你康承訓去的話就是個編外人士，相當於司馬。這一下，老康基本上是斷崖式降職了。
這還不算完，韋、路兩人還以唐懿宗的名義，向天下公布了這篇詔書——《貶康承訓蜀王傅制》。文中把康承訓貶的一文不值，什麼原本就本事低微，平時全靠混日子，天天不聽話，玩寇不前等等。最後作出結論，你老康罪過大大的，何功之有？不但要把大唐戰神康承訓搞臭，還要踏上一萬隻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在韋、路兩人看來，把當今名望最重的康承訓踩進泥里，能震懾所有的人，大大提高自己的威望。在唐懿宗看來，打倒康承訓，可以敲打敲打所有的藩鎮，你們老實點，我連有大功的老康都能收拾，何況你們這些小魚小蝦？
以他們的腦子，一輩子也不會想到，這個貶低康承訓的舉動有多麼的愚蠢，可以說直接導致了大唐帝國的滅亡。短短几年後，黃巢草軍席捲半個天下，就受益於此。黃巢的實力，遠不如正規軍出身的龐勛。以大唐藩鎮的軍力，有好幾次機會，能夠徹底滅掉黃巢。
但是，這個但是要加重語氣，飽含著歷史的嘆息。幾乎所有的唐軍大將，面對即將滅亡的黃巢，都放他一條生路。因為，歷史是有記憶的，他們知道，幾年前有個叫康承訓的憨貨，滅了龐勛不到一年，就趕到嶺南瘴癘之地，咱可不能做那樣的傻子！就這樣，黃巢一路做大，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