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血戰長津湖歸來,妻子認不出兒子,丈夫在母親遺像前長跪不起

戈未央 發佈 2022-07-22T04:54:05.313959+00:00

信是妻子王蘇菲自部隊江南留守處浙江嘉定寄來的,說已經生下了一個兒子,等兒子滿月後也將追隨部隊出國作戰。

這是《鐵血長津湖》系列的第25個故事!

1950年10月底,解放軍20軍60師參謀長蔡群帆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妻子王蘇菲自部隊江南留守處浙江嘉定寄來的,說已經生下了一個兒子,等兒子滿月後也將追隨部隊出國作戰。

作為解放軍20軍的黨委秘書,王蘇菲比丈夫蔡群帆還早知道了將出兵朝鮮的消息,可因為分娩在即,只好一時留在了浙江的嘉定,而沒有跟隨部隊北上山東。

幾天後,朱德總司令來到了部隊的駐地山東曲阜,一邊找九兵團所屬的各軍師領導談話,一邊開始做出國作戰的動員報告。

朱德總司令離開後的11月1日,9兵團出國作戰的正式命令隨即來到。

想起妻子王蘇菲的來信,蔡群帆臨出發前,派警衛員龍應惠返回浙江嘉定的留守處,一來照顧剛生育不久的妻子,再者,等兒子滿月後,護送妻子去朝鮮戰場。

11月5日夜裡,蔡群帆與師長彭飛乘坐的軍列在遼寧錦州被緊急攔住,9兵團作戰處的一名參謀送上了中央軍委的電報。

因為緊急離開山東時火車皮十分緊張,彭飛和蔡群帆也只能坐在一節悶罐車廂里。

密不透風的悶罐車廂里,除了一些麥秸稻草和兩個便桶,連一盞照明的馬燈也沒有,作戰參謀劉決只好打開了手電筒照明。

看完了電報,彭飛問:「給養在哪裡補充?」

9兵團的作戰參謀說,他只知道火車一路不能停,具體在哪裡不清楚,可能是在半路上,或者鴨綠江邊上的輯安。

軍列繼續出發後,彭飛說自己剛來60師不久,蔡群帆是60師的老資格了,要多出出主意,想想辦法。

可蔡群帆卻一時無話可說,因為只知道部隊由吉林的輯安出國,如果半路上得不到補給,那只有到輯安再說了。

11月7日,還在火車上行軍的60師,得到了連夜乘火車出國的命令。可等到了輯安火車站,又來了徒步過江出國的命令。

原來,志願軍20軍前衛59師乘火車出國後,輯安至朝鮮滿浦、江界的鐵路悉數被炸,後續的58師、60師和軍直、89師,只能徒步過江出國。

此時,已經是11月8日凌晨1時許,再有4個小時就是第二天清晨5時。而每天的清晨5時,所有部隊停止過江,這是9兵團十分嚴厲的命令。

所以,60師也必須在兩個小時內全部過江,而且只能提前不許延後,否則後續的軍直和89師只能等第二天夜裡出國了。

這時,20軍的糾察隊不停地朝60師重複著上級的命令,兩個小時內必須過江,否則執行紀律。至於缺什麼,到了朝鮮再補充。

師長彭飛一看命令如此緊急,當即命令部隊跑步過江。

與此同時,志願軍20軍副軍長廖政國從東北軍區要來的上萬件軍大衣,也緊急運到了輯安火車站到鴨綠江邊的路邊。

無疑,如果60師去拿軍大衣的話,勢必影響過江時間而被執行紀律。再者,沒人知道——也一時無法知道,僅僅一江之隔,中國這面不過零下10度左右,而朝鮮那邊卻是零下20度了。

60師經過通化輕裝時,連不方便攜帶的麵粉都扔了,現在帶那麼笨重的軍大衣幹什麼,除了必須的槍枝彈藥和口糧,其它仿佛都已經成了累贅。

再者上級說了,美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官兵不是少爺就是公子哥,連刮鬍刀也不用帶,打完了勝仗回來刮鬍子也不晚。

如此以來,9兵團的20軍,除了89師之外,從軍師首長到團營幹部,不知不覺犯了一個軍中大錯——輕敵!

而後續過江的60師,既被兩個小時內過江的命令搞得火急火燎,又聽信了去朝鮮補給的指令,於是將7000多件軍大衣扔在了江邊,倉促跑過浮橋進入了朝鮮。

當天夜裡過江的60師,既沒有歡送的人群和樂隊,也沒有飄揚的軍旗,更沒有歌聲和號聲,除了找人的吆喝和腳步聲,就是馬蹄和鞭子聲,「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這只是後來人們的想像而已。

反倒是沒有棉帽子的戰士,全部用白毛巾包住耳朵,有的索性披著棉被當大衣,不了解實情的當地人,還以為當年抗戰敵後武工隊回來了。

按照上級的指令,部隊將在朝鮮的江界補給。而抵達江界時,美軍的飛機已經將志願軍和人民軍所有的倉庫炸光,彭飛和蔡群帆這才意識到:出國後的補給計劃已經落空了。

可軍令如山倒。作為執行穿插距離最遠的60師,只有一邊就地湊集給養,一邊朝古土裡方向行軍。

11月27日拂曉,長津湖戰役打響之前,60師的三個團趕到了預定位置,將美軍陸戰1師1團2營合圍在了古土裡。

11月29日上午,古土裡一個營的美軍北上增援下碣隅里,彭飛和蔡群帆親自率領178團和179團沿路阻擊,將美軍的德賴斯代爾特遣隊大部消滅在了乾慈開的峽谷里,三百八十人的聯合國官兵隨即集體投降。

從此,乾慈開附近的峽谷,有了一個被美軍稱為「火地獄溪谷」的名字。

12月5日夜裡,志願軍60師奉命南下黃草嶺,沿路設伏阻擊即將逃跑的美軍陸戰1師。

師長彭飛當即決定,師政治部主任徐放帶預備隊180團去1081高地,178團、179團由蔡群帆統一指揮,守住水門橋的南北陣地,堅決打擊南逃和北援的美軍。

當天的夜裡,王蘇菲和龍應惠也一路輾轉抵達了輯安,巧遇20軍凍傷治癒的十幾名幹部後,於是一起連夜跨過了鴨綠江。而此時的王蘇菲,產後剛好40天。

王蘇菲將兒子送到上海市政府開設的幼稚園後,又特地去崇德路鼎昌里15號丈夫家中,看望了婆母楊鳳珠。

此時的楊鳳珠,還是解放軍第4野戰軍後勤部門的一名連級幹部,因重病在身只好回到家中休養。

王蘇菲告訴婆母,說丈夫上戰場了,自己也要去戰場,至於去什麼戰場並沒有說出實情。

不料,楊鳳珠突然說道:「我們一家人,當年都打日本侵略者,如今要打美帝國主義侵略者了,我卻病倒了,你是一名打過日本侵略者們的新四軍呀,你也不能落後!」

12月10夜裡,王蘇菲一行以每晚四十公里的速度,半路又搭上了後勤部隊的卡車,終於趕到了志願軍20軍軍指。

警衛員龍應惠見自己完成了任務,便獨自離開軍指去前線找參謀長蔡群帆,其它人員也回到了各自的部隊。

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王蘇菲,20軍政治部主任邱相田吃了一驚:「孩子呢?」

王蘇菲道:「送幼稚園了。」

邱相田早已知道蔡群帆的母親從大連回上海尋兒子,竟找到陳毅司令員辦公室的事,於是急忙問:「楊媽媽還好吧。」

王蘇菲說,自己婆母身體不好,她已經托丈夫在上海的遠方親戚照看。

邱相田唏噓道:「參謀長帶部隊追擊敵人去了。」

王蘇菲催促道:「首長,分派任務吧。」

這時的王蘇菲,已經調到了60師政治部任職,但想到26軍醫療隊只有指導員而沒有隊長,邱相田於是派王蘇菲去任隊長。

邱相田邊寫介紹信,邊問王蘇菲有什麼困難沒有,沒想到王蘇菲張口就要槍,說萬一遇見敵人沒有槍不行。

邱相田解下了自己的手槍,有些抱歉地地說,戰鬥都打得十分艱苦,他的警衛員也上前線了,只能讓王蘇菲自己去醫療隊報導。

25歲的王蘇菲,浙江慈谿人,16歲參加蔡群帆帶領的代號「達誼」的新四軍三五支隊,曾女扮男裝用兩枚一假一真的手榴彈,隻身去日軍占領的小鎮活捉了一名漢奸鄉長。後因叛徒高密被日軍抓進東山憲兵隊,後機智脫身狂奔了一天一夜回到了部隊,隨即,又歷經了蘇北和山東的抗戰歲月與解放戰爭,可謂九死一生。

可一名堂堂的軍政治部主任,連自己的警衛員也都去前線了,可見長津湖戰役的殘酷。而等王蘇菲連夜到了軍療隊,更加感受到了長津湖戰役的殘酷。

所謂的20軍醫療隊,不過幾棟茅草屋,指導員黃坤負責包紮室,女軍醫車淑琴負責手術室,除幾名醫務人員之外,護理員都是上海解放後參軍的江南姑娘,以及一個班都十六七歲的小伙子。

黃坤和車淑琴介紹說,沒有病床可以用石頭代替,沒有棉花紗布可以扒出自己的棉絮代替,沒有手術鉗可以用樹枝將就……可敵機轟炸得厲害,糧食和藥品運不上來。尤其是因為斷糧沒有吃的,又因擔心轟炸不准生火取暖,傷員的抵抗力急劇下降,有的輕傷員成了重傷員,有的重傷員則因此而犧牲了。

王蘇菲與黃坤、車淑琴當即決定,將醫療隊所有人一分為二,男隊由事務長帶領去附近山村找吃的,女隊劈材隱蔽生火,給傷員燒炕取暖,燒水洗付料布。

可找糧的苦苦找了幾個小時,只找來了幾十個凍土豆和一小包不到一斤的黃豆,而女隊好不容易生火溶了雪水洗出敷料布,但一涼開又凍成了厚厚的冰條。

幾位小女戰士,手也洗腫了,耳朵也凍腫了,還有的凍得哭出了聲來,而王蘇菲除了鼓勵,連半句批評的話也沒有。

在王蘇菲的眼裡,女兵們都還是孩子般的年齡,又都在江南長大,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麼寒冷的天氣,她們能來朝鮮戰場,已經很不簡單了。

而讓王蘇菲更為難的莫過於傷員,二百多人,只有幾十個凍土豆和一小包不到一斤的黃豆,讓誰吃不讓誰吃呢。還有,不但沒有藥,連一塊可以替換的乾淨敷料布也沒有了。

揭開傷員的舊付料布一看,一個個黑乎乎的手指頭和腳指頭隨即掉了下來,一時束手無策的王蘇菲,急得只想大哭一場。

突然,有位傷員說道:「你們是幹什麼的?我們都快要餓死,成了叫化子兵了!」

另一位傷員卻不以為然,說:「什麼叫化子兵!我們用血肉之軀,鋼鐵意志,把美軍王牌陸戰1師打成了那個熊樣,困難是一時的,只要經持下去,我們一定能勝利回國。」

這時,又有傷員提醒說:「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要千方百計找到吃的東西,只有這樣才能堅持下去。」

王蘇菲當即下定了決心,組織全體人員徑直翻過廣城嶺,去軍里的轉運站背糧拿藥。

廣城嶺海拔一千七百多米,往返需要二十多公里,傷員們聽說後,硬硬省下了小半斤黃豆,說不吃幾粒黃豆的話,恐怕連廣城嶺爬不上去就累到了。

王蘇菲含著眼淚接過黃豆,先是按每人十粒分,到了最後,自己和黃坤分到了七粒。

這時,黃坤又下命令說,黃豆晚上不准吃,要等第二天拂曉出發之前才能吃。

12月11日黃昏後,王蘇菲和黃坤帶著20軍醫療隊的人,終於背著糧食和藥品回到了山溝里的駐地,解決了二百多名傷員至少三天的糧食和一周的藥品。

這天晚上,傷員們吃上了出國後的第一頓熱飯——壓縮餅乾麵糊糊。

傷員們感動得哭了,說什麼也要讓醫療隊的人吃上幾口,而醫療隊只是按規定吃了兩片壓縮餅乾。

這時,20軍擔架營又送來一批傷員。一路護送傷員的擔架營長,悄悄告訴王蘇菲說,58師參謀長胡乾秀和174團政委郝亮,180團團長趙鴻濟和副政委、副參謀長也已經犧牲了。

王蘇菲難過傷心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擔心起自己的丈夫蔡群帆來。

此時,58師、60師在水門橋以北還剩下了一百多人的戰鬥力。可即便如此,20軍仍不甘心這麼放跑了陸戰1師。

預感到這將是在水門橋以北對陸戰1師的最後一擊,20軍命令蔡群帆親自帶領這一百多人,繼續阻擊還在不停逃跑的美軍。

12月12日凌晨,20軍醫療隊突然接到了緊急前移的命令,說1081高地一線傷亡十分嚴重,有大量的傷員等著救治,60師自己的醫療隊已經無能為力了。

王蘇菲心裡咯噔一下,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可瞬間便集合醫療隊連夜出發了。

12月13日凌晨,一路晝夜行軍的20軍醫療隊趕到了60師。

這時的王蘇菲才知道,20軍已經奉命撤出戰鬥,而在一線的丈夫蔡群帆還沒有回來,是死是活還一概不知。

趕到60師醫療隊後,王蘇菲發現這裡的情況更加糟糕。所有的藥品都已經用完,連消毒的酒精也沒有了,所謂的搶救只能是簡單的包紮而已。

而即便是簡單的包紮也越來越困難。衛生隊僅有的幾件大衣早已經拆掉,做成棉花做成棉球蘸著鹽水消毒,用沒有穿過的襯衣剪成的敷料布也用完了,許多人又撕開了貼身的白襯衣,而且送來傷員的死亡也在不斷增加。

王蘇菲立即將軍醫療隊分成三個小組,黃坤負責發放消炎藥片,替換傷口的敷料布,女軍醫車淑琴負責重病號的手術和截肢,事務長負責生火取暖,並將隨身帶的壓縮餅乾做成麵糊,讓每位傷員都喝上一點。

不一會兒,事務長回來報告說,負責警衛的班長不讓生火。

可坑洞裡沒有一點熱氣,一時無法後運的傷員,時間久了凍也凍死了。

王蘇菲轉身找到警衛班長亮明身份,說不能機械地執行上級的命令,火堆點的儘量遠一些,只取不冒煙的木炭。

警衛班長一聽,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不但點頭同意,還幫著一起燒火炭。

這樣一直忙到了12月13日拂曉,傷員的救治才有了個頭緒。

當王蘇菲巡視完所有的山洞傷員時,突然有一個人拄著木棍走到了她的面前。

王蘇菲習慣性地問道:「同志,你哪裡受傷了?」

見來人拉下護耳的帽子上全是雪,眉毛和鬍子上也掛了一層厚厚的霧凇,王蘇菲還以為來人凍得不能說話了,於是又比劃著問:「同志,你傷在哪裡了?」

這時,警衛員龍應惠突然冒出來,說:「大姐,這是參謀長啊!」

見自己的丈夫蔡群帆活著回來了,王蘇菲頓時熱淚盈眶,一時不知說什麼是好。

轉眼1951年的新年到了。

元旦這一天,王蘇菲帶領軍治療隊與60師衛生隊聯合,給全體傷員洗了一個熱水澡,還換上了新運來的棉衣。

而所有的女兵,除了王蘇菲和女軍醫車淑琴,其它都是清一色的小姑娘,可她們沒有一絲的害羞,倒是傷員們扭捏捏捏,遮這掩那的。

年輕的女戰士們說了好半天,傷員們才肯答應洗澡。這些鋼鐵一般的戰士,面對死亡也沒有膽怯,而此時竟哭得稀里嘩啦。

1951年的春節前,重傷員已經送到了國內的醫院,王蘇菲奉命護送可以走路的輕傷員南下咸興,這才與休整待命的丈夫蔡群帆團聚。

兩年後的1952年11月底,志願軍20軍奉命回到了國內的輯安。正當南下上海時,志願軍總部又將蔡群帆調到了中朝聯合紅十字會,負責去南韓交涉志願軍被俘人員事宜。

回到上海後的王蘇菲,連一別兩年的兒子都顧不上看一眼,徑直去了崇德路鼎昌里15號,可婆母楊鳳珠已經病逝一年多了。

王蘇菲流著眼淚又去了市政府的幼稚園,可兒子就在眼前卻認不出來。等自己認出來後,兒子連聲媽媽也不叫。

王蘇菲不抱還好,一抱兒子哇哇哭得更厲害了。沒有辦法,王蘇菲只好又流著眼淚回到了婆母家。

1954年春節前,完成了任務的蔡群帆也回到了上海的家中。

蔡群帆撲通一聲跪在了母親的遺像前,禁不住嚎嚎大哭起來,任憑王蘇菲怎麼勸也長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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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未央:作家(非虛構領域),抗戰流亡學生子弟,長津湖戰役烈士後人。

┃《踏不滅的薪火》國家圖書館收藏,據此拍攝的紀錄片列為對台交流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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