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翻譯論:揭示翻譯的知識價值 | 社會科學報

社會科學報 發佈 2022-07-27T00:40:16.061892+00:00

作為新生的譯學理論,知識翻譯學所發揮的作用並不僅僅囿於翻譯研究,它對於整個人文社會科學皆有適切的現實關照和獨特的理論價值,試圖揭示翻譯在人類知識生成中所起的作用。這一願景與當下知識生產與創新的焦慮、知識轉化與遷移的需求和學科知識歷史的梳理不謀而合。


作為新生的譯學理論,知識翻譯學所發揮的作用並不僅僅囿於翻譯研究,它對於整個人文社會科學皆有適切的現實關照和獨特的理論價值,試圖揭示翻譯在人類知識生成中所起的作用。這一願景與當下知識生產與創新的焦慮、知識轉化與遷移的需求和學科知識歷史的梳理不謀而合。


原文 :《揭示翻譯的知識價值》

作者 |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教授 藍紅軍

圖片 | 網絡


知識翻譯學是從知識論角度認識翻譯的本質,並在此基礎上展開對翻譯的跨語言知識生產、創新和傳播等。作為新生的譯學理論,知識翻譯學針對的是知識和翻譯之關係問題,它既從知識角度看翻譯何以發生和存在,也借翻譯看知識何以轉化、遷移、傳播、創新和應用,從而增添了認識翻譯本體的一個維度,也為理解人類思想性存在引入了一個新的角度。知識翻譯學圍繞著「翻譯是知識」和「知識的地方性和翻譯的世界性」等命題形成了獨特的理論場域。從構詞上來說,「知識翻譯學」是「知識」與「翻譯學」兩詞的疊加。不過,作為「知識」和「翻譯學」的融合,知識翻譯學勾連兩者的理論話語所發揮的作用並不僅僅囿於翻譯研究,它對於整個人文社會科學皆有適切的現實關照和獨特的理論價值。


「知識的地方性」至關重要


在知識翻譯學的基礎性概念中,「知識的地方性」是至關重要的一個。「地方性」不僅表明知識的空間屬性,即知識生產受特定的空間制約,展現出地域性、區域性、領域性等特徵,還表明知識的時間屬性,表現為知識生成和使用的特殊歷史情境性。「地方性」有著部分的、局部的、當地的、有限的、特定領域的等意義蘊含,與通則性、普同性、世界性、超越性、全時性等相對。如果說地方性知識是一種知識類型,那麼知識的地方性則是一種知識觀。這種觀念認為,知識的真理性是有限的,知識的生產、接受、評價和辯護都是受社會情境制約的,知識需要走出地方才能獲得世界性。知識翻譯學雖以知識的地方性作為起點,但其落腳點立於知識的「地方性」與「世界性」之間的融通關係上。如果看不到知識的地方性,就看不到翻譯在知識傳播中的內在力量。如果看不到知識走向世界的需求,翻譯的知識功能也同樣會被遮蔽。據此,知識翻譯學將翻譯本身視為一種知識活動,將翻譯置於知識生產、知識轉化、知識加工、知識管理、知識傳播、知識整合、知識重構的框架之中。



其一,知識附著於語言、受制於社會文化語境,知識生產並非簡單的經驗凝練,而是一種地方性實踐。知識的翻譯不是簡單的跨地域轉移和機械的跨語言轉換,而是一種創造性的知識再語境化和本地化,其間經歷了知識的遴選、理解、闡釋、轉化、加工、傳播、經典化,這無不滲入了譯者的主體性。


其二,翻譯的知識並非簡單的舶來品,而是異質知識與本土經驗的碰撞和融合,這一翻譯知識的容受與應用構成知識增量。知識翻譯行為最終或可革新話語形式、改變知識形態、更新認知結構,而後集聚認知擴延與思想變革的力量。科學翻譯史上的諸多案例就是證明,譯者是不可否認的知識生產和創新主體之一。藉由翻譯,異域知識的活力在理解、詮釋、應用的過程中得以充分激發,本土知識生產者的認知水平、認知能力和認知結構在與異域知識的碰撞之下得以提升。


知識翻譯學在知識轉化和遷移中的作用


知識的地方性強調語言、文化、社會對知識生產及知識生產主體的影響,但知識的經典化、知識價值的確證及知識真理性的認同皆需要通過知識的流動來實現。同時,地域間知識發展的非均衡性、群體間認知能力的非對稱性和學科間知識的交互性則在客觀上構成知識在空間、主體和領域內流動的內驅力。在信息爆炸和知識焦慮泛濫的當代社會,如何實現高效的知識流動亦是眾所關注的問題。知識翻譯學的出場正是以全球知識聯通作為願景,以探索跨語言知識轉移的基本規律、運作機制和實踐方法作為研究使命,以圖更好地實現知識的跨語、跨域、跨族、跨類的交流與會通,彰顯翻譯學超學科的特徵。


就語言技術層面來看,知識翻譯學能夠為具體的跨語言知識轉移實踐提供有效的指導。知識翻譯學的重要課題之一是探索影響地方性知識在另一地方流動的因素,以解決跨語言知識生產和傳播中的問題為現實任務。在知識轉化和遷移的過程中,譯者如何理解和闡釋、翻譯策略如何確立、翻譯規範何以形成、本土經驗與外來知識如何交互都是譯學界關注的普遍話題。就知識認知層面來看,知識翻譯學或可以「翻譯」為窗口探查知識遷移、容受、傳播和應用的規律及本質。跨語言的知識翻譯由知識的「再概念化」和知識的「再語境化」兩個核心部分組成,前者關注的是闡釋的可能性,即一地的知識可否被他地的他者所理解,後者關注的是闡釋的方式和效果,即異地的知識如何與本土經驗融合、如何得以有效傳播。


這一認識層面規律的探索能夠揭示知識地方性與普遍性之間的關係,勾勒知識由地方性向世界性轉化的過程及規律,明確譯者知識理解的特殊性與知識接受的普遍性之間的統一和矛盾。以西方哲學、美學等知識譯入中國的過程中發生的誤譯為例,這種誤譯指向的並不僅僅是話語層面的不對等,亦非單純的譯者個體的語言能力問題,而是將知識遷移過程中所涉及的衝突、碰撞、磨合、認同、接受,藉由翻譯,在跨語言、跨文化的情境下顯示出來。對這種「誤譯」和「誤釋」的反思在某種意義上也是知識成長的有效證明。當下對「誤譯」和「誤釋」的清理,一方面展現了知識遷移與知識遷移行為主體、社會文化語境等要素之間的關係,另一方面揭示了知識地方性向知識普遍性靠攏的過程及知識真理性的求索確證過程。



彰顯翻譯之於知識成長的價值


翻譯之於知識轉化和遷移的作用聚焦於共時的、橫向的實踐和認知,然則歷時地縱向觀之,知識的地方性和知識發展階段的非平衡性催生的知識交流歷史地、長久地、縱深地發生與存在著,而翻譯在這一跨語言、跨文化的空間中始終發揮著連接、融通和傳播的功能。此外,新知識的傳入與容受很多時候並非瞬時銜接,而是經過較長的演化,這一過程也絕非簡單的複製或移植,而是一個本土知識架構與外來知識之間不斷選擇和競爭的過程。在知識發展地域差距愈大的時期,翻譯的參與感愈強、功用愈顯著,我國近代化和現代化的進程即是明證。

近年來,諸多歷史研究者聚焦翻譯在引入新知過程中發揮的作用。現代化的科學知識、社會知識、人文知識及相關概念如何被遴選進入中文世界,如何融入中國社會原有的知識結構,如何在新的社會文化語境中附著新的理解與闡釋,此類討論無一不彰顯翻譯的價值。知識翻譯學把揭示翻譯被長久遮蔽的知識價值作為目標之一,這可被視為譯學界與史學界的同頻共振。如果透視中國現代學科建制,不難發現翻譯是中國諸多學科歷史中知識融通的核心一環。那麼,西方以分科為標誌的近代知識如何傳入?學科制度化何時何以確立?中國本土如何容受?分科知識如何走向公眾?翻譯之中發生了何種延異?具體而言,涉及知識的篩選、譯名的確立、概念的接受、知識的變異,不一而足,無一不關乎學科史的書寫。自十六世紀以來的翻譯實踐中,「中西之爭」「體用之辯」之下是潛在的知識的碰撞與融通。翻譯視角的切入為學科各領域發展歷史的描畫、學科認知的把握、學科知識體系架構的形成提供了新的詮釋與佐證。及至當下,學科建構和學科知識的成長仍然處於未完成(發展中)的狀態,與之並行的是持續的知識融通和融通所需的知識翻譯。向前看,翻譯是知識成長進程的同行者;回頭望,翻譯是知識歷史化進程的參與者。



一言以蔽之,知識翻譯學的提出本身即立足於整個人文社會科學之上,試圖揭示翻譯在人類知識生成中所起的作用,彰顯翻譯之於知識成長的價值,這一願景與當下知識生產與創新的焦慮、知識轉化與遷移的需求和學科知識歷史的梳理不謀而合。


文章為社會科學報「思想工坊」融媒體原創出品,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814期第5版,未經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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