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彥博等人沒有制止李恪,聽著李恪的命令,唇角不由微微上揚泛起一絲冷笑,李恪若是許諾大赦,不追究任何人,甚至做出許諾厚賞之類拉攏,他們或許還會害怕。
這也是歷朝歷代宮廷兵變常用的手段。
只要開出厚賞一方的優勢比較明顯,這種手段往往是無往不利的。
可李恪竟然自以為是,有條件的接受放下武器的投誠。
所以他們容許李恪說完。
而讓溫彥博等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隨著李恪開出條件之後,己方御林軍將士竟然更加猶豫了。
分明就是心動了。
怎麼會這樣!
溫彥博等人心中憤怒咆哮。
「所有人……放下武器!」就在此時,遠遠有一個中氣不足的聲音響起。
所有人扭頭看去之際,就看到杜如晦站在馬車車轅上,佝僂著身子,說完後,捂著嘴不停咳嗽。
「這個早該死的東西怎麼來了!」許多人心中憤怒暗罵一句。
馬車靠近,杜如晦在老管家的攙扶下,從馬車上走下來。
步履蹣跚來到御輦前,身子有些僵硬的掙扎跪下:「臣杜如晦拜見陛下!」
「杜宰輔請起!」
杜如晦在李恪發聲後,管家攙扶下起來,轉身看著御林軍將士,痛心疾首道:「你們是先皇的親衛,你們本應該維護先皇的遺詔。」
「你們知道你們現在是在做什麼嗎!」
「是在犯上作亂!朝廷絕對不會厚賞你們,拉攏你們!」
「任何試圖以武力脅迫朝廷的,都是罪不可恕!」
「陛下給你們開出條件,以國法唐律來甄別審判你們的罪行,這是對你們最大的寬容和仁慈!」
「對你們來說,是最有保障的承諾!」
「這個承諾來自於唐律!」
「你們真的以為陛下不能平亂嗎!右武衛數萬將士,被長安百萬百姓困在城內!長安百姓,代表著天下百姓,這些百姓中,或許就有你們的父母親人!」
「馬上放下武器!」
「馬上放下武器!」房玄齡跨步而出,緊隨著杜如晦威嚴怒叱。
「放下武器!」
「放下武器!才有出路!」
……
很快,擁恪一方的重臣集團一個接一個的站出來怒叱叛軍。
李德善兄弟看著叛軍變得更加慌張,帶領麾下將士大聲呼喊,進一步鎮壓叛軍的膽氣。
鏘!
李恪猛地拔出龍泉劍,鋒利的劍尖直指叛軍。
叮咚!
金屬落地的聲音響起,這聲音響起的瞬間,就仿佛潰堤一般,緊接著,叮叮噹噹的聲音響起。
叛軍慌張跪倒,匍匐在地上。
「請陛下開恩!」
「陛下開恩!」
……
哭聲,求饒聲嘈雜的響起。
溫彥博等許多人一臉絕望的跌坐在地上。
有人不甘失敗,悽厲咆哮道:「起來!馬上進攻,進攻!他們才是叛亂者!」
「他說的都是謊言,事後一定會清算你們的!」
……
李恪不理會那些跳樑小丑,他看著成片跪在地上惶恐不安哭著的御林軍將士,一時間有些心軟。
普通的士卒,其實也是受害者。
他們根本就做不了主,身不由己的被裹挾進來。
可李恪又想到了在太極宮時,母后長孫無垢告訴他的那句話。
做皇帝,要有一顆堅硬的仁慈之心!
這也是他不喜歡權勢,對父皇這個位子從來沒有任何想法的原因。
堅硬武裝的仁慈之心!
他坐上這個位子,就算不願意,也必須要做到!
就好像眼前這些普通士卒一樣,就算他們是無辜的,但只要是進攻太極宮者,就一定要嚴懲!
今天不忍寬恕,會起一個極為壞的頭。
這也是他寧願冒著極大的風險,沒有厚賞拉攏,而是有條件的接受叛軍放下武器。
他今天若是不能這樣處理叛軍。
接下來他就無法大刀闊斧的進行最後的改革!
鏘!
龍泉劍入鞘,李恪面色冷硬的轉身坐下。
「擺駕太極殿!」王德適時高呼。
御輦再次動起來。
許多人看著坐在御輦上,坐如鐘筆直如山的身影,有人連連點頭欣慰高興,有人則是惶恐不安,五味雜陳。
長孫無忌和崔宗伯趕到的時候,李恪已經乘御輦走到台階中央。
二人看著那筆直的背影,滿嘴苦澀,瞥了眼溫彥博等人:「拜見新皇吧!」
丟下一句話,二人跟著往太極殿方向追去。
只是,溫彥博等人注意到,長孫無忌二人的背影似乎有些佝僂了。
剩下一群重臣相互看著對方,猶豫一下,面色悽惶不安,掙扎著起身往太極殿趕去。
待溫彥博等最後一批人抵達太極殿的時候,李恪已經站在高台上。
王德看到人到齊了,從袖口中拿出聖旨,展開大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次子恪……」
「欽此!」
「謝父皇!兒臣一定不讓父皇失望!」李恪下跪接過聖旨,然後起身,轉身走到龍椅前,面色泰然嚴肅,揮袖緩緩坐下。
「恭賀新皇登基,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恭賀新皇登基,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滿朝文武跪下山呼萬歲,聲浪傳出,把守在太極殿外的御林軍整齊劃一單膝跪地,緊跟著山呼萬歲。
宮內的宮娥太監跪下。
大明宮。
盧氏抱著兒子站在門口,聽著如同驚鐳般一浪高過一浪的山呼萬歲聲,跌坐在門框上。
她身後宮內,早已惶恐不安的宮娥太監連忙下跪,哪怕新皇聽不到,也大聲高呼。
太極宮。
長孫無垢扶著丈夫的靈柩站著,聽到外面的山呼聲,欣慰笑著說道:「二哥,沒有流血,恪兒憑他的勢登上皇位,你能放心了吧?我也該去陪伴你了,該走了,再不走,就會成為恪兒的絆腳石了,有人會利用我,讓他左右為難……」
話未說完,長孫無垢的身子就緩緩向後倒去。
「娘娘!快傳孫神醫,娘娘……」
伺候在旁邊的宮娥太監瞬間變得慌亂無比。
楊妃寢宮。
哎!
楊如意聽到山呼聲傳來,看著宮內的宮娥太監跪下,面色放鬆了,卻不由的嘆了口氣。
她從始至終都不願意兒子登上那個位置。
……
「諸位愛卿平身!」李恪抬手平穩說道。
「謝陛下!」
李恪看著群臣起身,開口說道:「朕初御極大寶,有幾件事情要做。」
「首先,剝去溫彥博、盧赤松、王珪、唐儉、李績等人官身,責令回府等待朝廷處置!」
許多人暗暗鬆了口氣,沒有立刻下詔獄,似乎這些人能夠保住性命了?
「秦王、魏王混帳胡鬧,剝奪朝廷所有權利,前往太后寢宮外跪著!」
聞言,李承乾、李泰二人不由面色變了變。
「其三,朕給天下各州道一月時間,向朕遞交登基賀裱,預期賀裱未到,以謀逆罪論處!」
許多人心情開始變得沉重。
房玄齡聽到第三條命令的時候,下意識想要開口阻止,這第三條太冒險了,稍有不慎可能逼反地方。
要知道,地方即便是現在,掌控權利大多數還是士族。
不過不等房玄齡開口,杜如晦就搖頭制止。
「其四,父皇出殯……」
「報!報!河北叛軍逼近長安,河北叛軍逼近長安!」
殿外忽然傳來的急促驚慌聲,讓溫彥博等人不由相互對視,眼神中露出激動神色。
「叛軍來了,怎麼辦?」
「是啊,叛軍來了,怎麼辦!」
……
議論聲響起,不過似乎這議論中,擔心的占據一半,還有一半是幸災樂禍。
其中以關並兩系的中層朝臣為主。
「河北勤王之師遠道而來,房宰輔,帶朝廷前往河北勤王之師大營,為郭將軍賜御酒!」
嘩!
李恪的話,讓朝廷頓時譁然!
房玄齡拱手鏗鏘道:「臣領命!」
溫彥博等以為李恪不會下殺手的朝臣,面色瞬間變白。
賜御酒!
說的直白一些,就是毒酒!
郭孝恪領兵前來,李恪竟然敢直接賜御酒。
那麼他們呢!
這分明就是不打算放過他們!
……
「傳令右武衛公孫武達,自去大理寺領罰,右武衛與御林軍叛軍一應,放下武器,經大理寺甄別審查,罪責輕者,重新整編,由程將軍率軍前往隴右低於吐蕃進攻,洗刷罪名!」
「臣遵旨!」程咬金當即站出來,大聲領命。
崔玄暐緊隨其後:「臣遵旨!」
「長孫宰輔、房宰輔領中書省,六部主官,擬定父皇出殯之事。」
長孫無忌看了眼李恪,他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李恪還能把先皇出殯這麼大的事情交給他。
李恪成了最後的勝利者。
對於如何懲處他,長孫無忌倒是並不在乎。
身處權利旋渦中的人,就要有這樣一天來臨的準備。
遍觀歷朝歷代,權利、名利場的人,能夠善終者寥寥無幾。
所以在看到長安百萬百姓一夜間湧出來,默默將右武衛圍住的那一刻,長孫無忌就認輸了。
可對先皇。
他們即是聯姻的親戚,還是數十年的老兄弟。
他對先皇李世民心中充滿了愧疚,尤其是李世民駕崩之後的這段時間。
能送先皇最後一程。
於長孫無忌而言,已經是最後的心願了。
現在李恪竟然將先皇出殯喪禮這麼大的事情交給他,長孫無忌一夜間渾濁了的眼睛不由變得濕潤。
在眾人注視下,顫顫巍巍走出來,撩起衣襟,匍匐拜道,大聲哽咽道:「臣謝……陛下隆恩!」
哎!
房杜二人看著長孫無忌,心中不是滋味的嘆了口氣。
他們與長孫無忌一樣,都是秦王府的老臣,能夠明白長孫無忌此刻的心情,而他們也更加能明白,李恪這一番恩遇,對長孫無忌這個昔日老兄弟的重要性。
這份肚量,以及這份心思,縱使是他們這些老臣也心中感同身受。
不過落在溫彥博等人眼裡則是另一番想法了。
溫彥博、盧赤松等人暗暗看著李恪,咬牙切齒暗中怒罵:『李恪,你還真是好手段!』
李恪此舉,在他們眼中就是在籠絡長孫無忌。
予以長孫無忌彌補心中最大愧疚的機會,接下來長孫無忌還會與他對抗,牴觸他嗎?
不會!
作為關隴系的領袖都收手了,關隴系其他人呢?
恐怕絕大多數都要束手就擒,坐以待斃了吧!
人無頭不行蛇無頭不走!
一舉瓦解了整個關隴系!
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