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莊:論畫語要

中國畫講堂 發佈 2022-08-10T20:58:00.649336+00:00

學畫之法,初起時當棄其粗心,養其耐心,而能取形準確。若粗心未去,步法步驟,必失其真形,成之表面,久之落於形式,流為習俗,深入於心,難於救棄。反之,自矜其手腕明敏,心眼慧聰,一旦動筆則弊端百出,而為終生之害,縱令老年知之,悔之固已晚矣。

學畫之法,初起時當棄其粗心,養其耐心,而能取形準確。若粗心未去,步法步驟,必失其真形,成之表面,久之落於形式,流為習俗,深入於心,難於救棄。反之,自矜其手腕明敏,心眼慧聰,一旦動筆則弊端百出,而為終生之害,縱令老年知之,悔之固已晚矣。假使初學之時,有耐心去粗心,不求速效,從根基上下死工夫,筆筆到堂,處處用心,看自己習作較諸別人,看別人之作證諸自己,何處為是,何處為非。

雲林以渴筆取妍,余以濕筆取拙,昔人有云:「渴者清,濕者濁。」余以為寧拙濁而勿清妍,拙濁渾厚華滋,清妍淺薄枯窘。平淡瀟灑,能意氣宏調者為上,不如此不足以言筆墨之妙也。

破墨法與臥筆皴為古人所無,是我自創之法,對於西昌、西藏、茂汶等地山形恰到之皴,生等須當緊記。

染山水不宜用筆刷,只宜用筆點染或皴染,刷則使墨氣有損,點、皴可以增其渾厚,亦無損於墨色也。

用色宜細心思考後方行,不可盲目亂作一通,用色不在多,而在於一色之中能有變化,有深淺明晦。一幅之中用色以助其山川之靈活,不當反而成為贅疣也,要色不礙墨,墨不礙色。

凡最高境界,不但在筆墨之內,而且要在筆墨之外。而意趣深厚,原不是依色量和墨量之多寡而定,然筆墨之內是有窮盡的,而筆墨之外是無窮盡的。

畫之雄強、超逸,能手而已;至於平淡、天真、無跡可尋,故曰淡然無極象而美從之。

文以達心,畫以適性,適性而真畫出焉。

古人忌用濕筆,以為濕則掩其筆鋒。若能畫大畫用濕筆積水法,則層次深邃,韻味無窮。

畫家到晚年都想變,但變壞的居多。

問:變壞的原因是什麼?

那是只從筆墨去變,沒有從思想境界上提高。如果人的思想境界高了,筆墨不變而自變。比如人之修道,不是要面孔像神仙,而是要思想境界是神仙。

理論不是憑空創造出來的,而是在繪畫過程中自然形成的。主觀想出之理論不僅無用,而且有害。

如果要分析我的畫,要先把我的技法摸透。我的技法,別人看來都覺新奇,其實主要還是繼承傳統而來,只不過略有些發展而已。

畫要大大方方,題款也大大方方,這很不容易做到。詩文修養跟不上,畫是畫不好的。胸中先有了詩意再畫,畫即有詩意。文人畫大多畫中無詩,靠畫外題詩。

寫字、畫畫、刻圖章總要大大方方,須一看即使人覺得氣象不凡。至於有技法不熟、組織欠嚴密等缺點也無傷大體。最忌小家氣、夾塞相。寫字、畫畫都要抽象。從大處著眼,重立趣,不在形跡大小處計較。

要畫得潑辣。潑辣是學不到的,它是作者的性格、生命力的再現,不是要潑辣即能潑辣。而且潑辣也有各種方式,勉強學之,則不免東施效顰之譏。

齊白石說:「學我者生,似我者死。」有出息的學生要敢於在藝術主張上反對老師。

名家門下不會產生有成就的弟子。前人說「大師傅門下出二師傅;二師傅門下出大師傅」,就是這個道理。因名家的風格獨特,容易限制學生的創造性,一般的畫家門下倒容易出大師。虛谷、石濤、八大、吳昌碩、齊白石沒有老師。蓋繪事一道,貴在心領神會,即使臨摹前人作品,也不是求其形狀而是從中悟理,尋出一條自己的道路來。鄭孝胥的字學蘇東坡,吳昌碩的行書也學蘇東坡,但他們都自己悟出一條道路來,學成以後,面貌差得很遠。

石濤、八大、梅瞿山諸人,是畫界先賢。我們去學他,就是「書卷氣」。對於自然界,我們的本事是靠「參悟」,何時「求證」還不一定呢。

畫與書法通,與讀書通,前人已屢述之。畫還須與音樂、戲劇通,畫面上要有強烈的節奏感,布置安排也要有戲劇性。

凡畫,均須賦予性格。譬如畫鳥如同刻畫兒童;畫鷹如同刻畫英雄。山水畫也如此,中國畫之山水非山水,乃人也。

我在山水畫中喜歡畫小孩,以其有生氣,顯得天機活潑。小孩子總是屬於未來的,是向上的。舊山水畫總愛畫些老頭子,看起來氣氛很是衰朽。

一幅好畫應當不只是訴諸視覺,還要有「聲」——即有藝術語言。譬如音樂,能訴諸聽覺,還要看得見形象。如有能看過一次就一輩子也不忘的畫,就可算是好畫了。

問:您所作山水畫中,何以近處之山石、房屋均處理為白色,僅有遠山赭色?這與實際景物差得太遠。

在繪畫藝術中,色彩是可以自己創造的。我們反映精神,不是反映物質。色彩是服從意境需要的。

來源:陳子莊談藝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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