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是爹媽的小棉襖。」

姚源甫人到中年，有七個小棉襖，親友打趣姚太太是「瓦窯」。

沒有兒子，姚先生雖沒有「弄璋」之樂，但七個女兒個個長相可人，都進學校受教育，堪稱有里有表，自然不愁嫁。

姚先生很自得，常對人說：「我們的是琉璃瓦。」

姚家有點祖輩留下的房產，姚先生在印刷公司廣告部當主任，人口雖多，一家人的生活還過得去。

未雨綢繆，姚先生老早籌畫著女兒們的前途。

他為女兒們的婚事操碎了心，但沒有一個女兒感激他，結局更是諷刺和悲哀。

這就是張愛玲《琉璃瓦》的故事。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可子女感受到的卻是被控制。

人都渴望有百分百做自己的自由。在孩子眼裡，父母的「為你好」，往往是最毒的藥。

01

另有所圖的婚姻，註定不會幸福

在重男輕女的年代，女兒是家累，是賠錢貨，但姚源甫自信七個女兒不在此例。

大女兒靜靜在大學裡交了男友，為女兒好，姚先生不得不實施他籌謀已久的計劃。

印刷廠大股東熊致章有獨生子熊啟奎，和靜靜在同一所大學讀書，父輩是同僚，撮合兒女親事容易很多。

可是靜靜對這樁婚姻並不願意。

她讀了兩年大學，身邊不乏權貴之門的公子追求，父母為他挑選熊啟奎沒有留過學，學校里盡顧著快活，年級還比她低。

即使女兒挑中的人也是人中龍鳳，姚先生更願意把她嫁進知根知底的熊家。他拍著胸脯對女兒擔保：

「以後你有半點不順心，你找我好了。」

靜靜婚後，丈夫就說岳父嫁女別有私心，和熊家聯姻是為了謀求公司職位的上升，為自己的事業做打算。

靜靜心高氣傲，從此有意和娘家疏遠，媽媽來看她避而不見，父親升遷的機會也被她攔住了。

女兒疏遠娘家，姚先生姚太太自覺白養了這個女兒，可她總算讓他們有面子，心裡平復了些。

但靜靜好景不長，結婚後不到兩年，熊啟奎故態復萌，在外面有人了，靜靜在熊家形同棄婦。

她回家哭訴，要爸爸兌現當初的承諾。

但沒人能為別人的一生負責，父母也不行。

佛說：「有求皆苦，無求乃樂。」

佛的境界無人能做到，凡人別貪心就好。

希望女兒嫁得好，一來女兒幸福，二來父母安心，如果親家能互相提攜則是意外之喜，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利己不可恥，為此強迫他人則是自私，打著「為你好」的旗號更是虛偽。

對自己誠實，是減少痛苦的開始。

02

徒有其表的放手，遭遇更強的叛逆

大女兒讓姚先生失望，二女兒曲曲性子強，姚先生自知管不住她，便曲線救國安排她去機關當秘書，那裡最不缺的就是家世好的靑年才俊。

圈子就這麼大，姚先生不怕曲曲找不到一個乘龍快婿。

但女孩的心思沒法猜，曲曲倒像故意和姚先生做對般，偏選中了家境最差的三等書記王俊業。

沒家世沒背景，姚先生看不上姓王的小職員，天天沒有好臉子。

王俊業倒是見怪不怪，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既然曲曲真心愛他，受點委屈也認了。

但曲曲可忍不下去，她搶白自己的父親：

「我若是發達了，你們做皇親國戚；我若是把事情弄糟了，那是我自趨下流，敗壞你的清白家風，你罵我，比誰都罵在頭裡！

你就少管我的事罷！別又讓人家議論你用女兒巴結人，又落一個話柄子！」

打人怕打臉，姚先生為大女兒的婚事費心費力，還搭上三萬大洋，到頭來沒落到丁點好處，二女兒這話戳中要害，他一下氣餒。

曲曲毫無避諱地與王俊業戀愛，外頭已經風言風語，姚先生的面子掛不住，出錢租房，給二女兒辦了婚事。

接連嫁出兩個女兒，一個得意忘形和娘家劃清界限，一個吃娘家軟飯，姚先生不免對將來心灰意冷起來。

有句話說得好：

「人生有度，過則為災。」

巴心巴肝地對孩子，一心只是「為你好」，可關愛過度，只會事與願違。

子女長大，有獨立為自己負責的權力和能力，父母有心有力，也不可越俎代庖。

03

再柔和的人，也不甘任人擺布

三女兒心心從小柔順，長到18歲還沒和男孩子交往過，姚先生自信有絕對把握給心心挑一個稱心如意的女婿。

很快，姚先生選中了杭州富戶陳家的獨生子陳良棟。幾經周折托關係，終於和陳家搭上話，讓兩個年輕人見面相親。

因為心心過於柔順，姚先生生怕陳良棟對心心不滿意，不免為這次見面詳細斟酌了一番。

那天，有意陳家多請了幾個客人陪坐，姚先生讓女兒和陳良棟隔桌對坐，一來方便看清對方，二來怕女兒羞澀不敢談話，反倒露出小家子氣。

飯桌上，姚先生極力周全陳家的人，不時暗中提示姚太太和女兒心心，生怕她們失儀。

一場宴席下來，儘管姚先生累得筋疲力盡，但他很快活，心心總算被陳家人滿意了。可這歡喜馬上就煙消雲散了。

心心根本沒有看上父親指定的人選陳良棟。用心心的話說：那個陳家棟腦袋前後都是臉，又都不像臉，難看死了。

她看上了鄰座的男子程惠蓀。

姚先生可允許自己的計劃再夭折了，他當機立斷：明天回請陳家人，把這樁親事定下。

心心大哭，抗拒道：

「我就是木頭人，我也受不住了。」

兒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姚先生捫心自問，自己可都是為了女兒們好。

心心鐵了心不嫁陳良棟，姚先生又氣又不甘心，病倒了。

《殺死一隻知更鳥》有一句話：

「你永遠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一個人，除非你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問題。」

這句話對父母和子女的關係同樣適用，父母和子女的矛盾十有八九是不明白彼此，各說各話造成的。

有時候，父母對兒女之愛，除了旁觀，什麼都不需要做。

04

親情，是懂得，更是放手

《琉璃瓦》故事的結尾充滿了荒誕和諷刺：

姚先生病好了，但精神大不如從前，另外的四個女兒漸漸地長成了，而姚太太又快生了，據說十有八九還是一個千金。

姚先生還不到五十歲，可是他想他活不長了。

漂亮的女兒原是他的資本，但三個女兒嫁出去後，姚先生發現，沒有一個女兒的婚姻完全符合自己的規劃，更沒過上他希望她們過的生活。

在婚姻這件事上，出嫁的女兒們對父母只有怨念。

姚先生在這當中固然有私心，但不可否認，他還算是一個負責任的父親，只是他的愛太過現實，親情少了些溫度。

人性經不起檢驗，親情也需要尺度。

高爾基曾說：

「一個人需要的東西愈少，他的幸福就愈大，一個人的願望愈多，他的自由就愈少。」

我們愛家，愛親人，好多事，替他們想，為他們做總是想為他們好。當我們經歷過後，才深刻明白，愛是懂得，是感恩，也是放手。

因此，孩子如何對你，很大原因取決你如何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