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出兵350萬抗戰,僅13.7萬回來,這個傳奇老兵的經歷引人深思

小人傳 發佈 2022-09-08T19:19:54.849154+00:00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日本發動全面的侵華戰爭。「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01 危急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日本發動全面的侵華戰爭。日寇鐵蹄所到之處,神州山河破碎。

「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實行抗戰,才是我們的出路!」

「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在民族危亡,國家生死之際,國共兩黨都向全國人民發出號召。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面對日寇侵略,國家蒙難,凡我中華兒女,哪個不義憤填膺,熱血上頭,挺身而出,請纓殺敵,慷慨從戎。

「七七事變」之後,作為川軍統帥的劉湘再也忍不住了,愛國怒火在他胸口熊熊燃燒。7月10號到13號間,他多次致電蔣介石,請求帶領川軍前往前線抗擊日軍,保衛祖國。

8月7日,南京加國防會議,坐著各省掌握實權的軍政要員,亂世之中,這些實權派大都想保存自身力量。他們對抗戰的態度只停留在口頭上或處於觀望中,一旦談到出兵的具體事宜,各個都支支吾吾。

四川王劉湘按捺不住,怒而站起,喝道:「爾等的民族大義何在?國難當頭,竟還如此畏畏縮縮!」

劉湘擲地有聲地說:「抗日,四川即可出兵30萬,待命壯丁500萬,糧食若干萬石!

這番話讓在座各位包括老蔣在內都震驚不已,30萬兵,這可是四川王劉湘多年打拼、積累下來的全部家當。之前他在四川爭奪地盤、消滅異己、圍剿紅軍,做出一些不恥的錯誤行為,心有悔意;在關鍵時刻,劉湘還是做出了鐵血軍人對保家衛國的莊重承諾。劉湘表示要用日本人的血去洗刷他多年內戰所犯下的罪行。

8月26日,劉湘在四川發表了《告川康軍民書》,號召四川民眾積極抗戰。文中最後寫道:總之,我民族為自己生命及世界公理與正義而奮鬥,勢逼處此,雖赤手空拳,猶當與彼飛機重炮一角;何況我優勢正多,前途利鈍,只系予吾人今後決心和努力之程度若何,我各界人士,其共興起,我各界人士,其共凜然之哉!

9月1日,劉湘親率川軍,出川抗日。

02 請纓殺敵隊

如火如荼的戰局和節節敗退的戰線,燃燒、刺激著國人們的心,川北偏遠小縣城安縣(今北川縣曲山鎮)此刻也沸騰了,抗日口號響徹街頭巷尾,徵兵公告鋪天蓋地。25歲的曲山場青年王建堂,食無味,寢難眠,心難靜。

王建堂出生於1912年,他父親王者成(1887-1957),早年就隨父從德陽綿竹縣搬來曲山場定居,做點小買賣;王者成雖只是個鄉間小商人,但他關心時政,有氣節,好打抱不平,還喜歡唱川劇,是當時川西垻子有名的川劇老生票友,時常上台客串文天祥、伍子胥等傳統劇目,被人尊稱為「者大爺」。 當然他這種性格也傳給了大兒子王建堂。

王建堂7歲入私塾讀書,13歲時隨舅舅到內江二中和江油中學讀過初、高中,19歲時考入當時軍閥所辦的「江彰文學院」,讀了三年大學,戰亂中學院停辦,王建堂不得已綴學回曲山老家,以小學老師、民眾教育館等職業謀生,後娶妻成家,生有一女。

血氣方剛的王建堂,經常和一幫青年談論國事,抨擊時政。輾轉不定的生活讓王建堂早早意識到:沒有國的安定,何來家庭的幸福。

位卑未敢忘憂國,面對日寇鐵蹄踐踏我祖國大好河山,王建堂等人早已義憤填膺;1937年8月,劉湘的《告川康軍民書》給本已熱血澎湃的王建堂心中加了一把火,他決心馬上投筆從戎,以身許國。

王建堂在僅百餘戶人家的曲山場裡外奔波,很快就串連集合了170多號誌同道合的年輕人,成員有青年學生、社會青年、小商小販和農村小伙子;大家滿腔熱血、意志堅定,決心上陣殺敵,共赴國難;他們一致推舉王建堂為首組建隊伍,取名「川西北青年請纓殺敵隊」,並同時向安縣縣長成雲章提出參軍請求。當然,這一切都得到了父親王者成的大力支持和鼓勵。

縣長自然是大喜過望,連稱他們是「安縣好男兒」,這百多名熱血青年被接到縣城(安昌鎮),駐在大安遊藝場訓練;縣長將他們自取的隊名改為「安縣特徵義勇隊」, 並由王建堂擔任隊長,納入縣府的「特徵」任務中。

當時的四川各地,諸如此類自發組隊、要求上陣打擊日寇的事例極多,王建堂的隊伍只是其中的一支;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則讓王建堂父子永載史冊,千古流芳。

03 誓師大會

隨著前線戰事吃緊,國軍損耗嚴重,急需補充兵源,安縣所招的「特徵義勇隊」來不及培訓,就接到了出征命令。

當年初冬,安縣決定為出征將士舉行歡送誓師大會。

會場上,歌聲嘹亮,誓詞悲壯,會場下,父送兒,婦泣夫,兄弟相分,骨肉別離,淒戚難述。

縣長成雲章讓大家安靜會兒,他從後台攙扶出一老者,只見老者瘦小精幹,神態安詳,頭戴黑氈帽,筆架銅鏡,由於腿腳受傷,行走不便,但還是慢慢站到了台子中央。

王建堂定睛一看,這不就是父親王者成嗎!

不是說好了,因腿腳不好,無法翻越幾十里的山路,就不來送別了。

沒錯,原來是這麼打算的,那父親又怎麼來了呢?

當父親得知兒子即將出征,自是心傷不已,此去征戰肯定是九死一生,能否保命回來,全得聽天由命。王者成知道兒子孝順顧家,為了讓他專心上陣殺敵,他想起了古有「岳母刺字」,今得仿效一下,以壯我家孩兒志氣。

裸背刺字當然不可能了,於是,王者成特意扯了塊5尺見方的大白麻布,他那雙枯瘦的手緊握筆桿,強忍著悲痛,蘸墨,平布,先在大白布中央寫下斗大的「死」字,接著在右側寫上:「我不願你在我近前盡孝;只願你在民族上盡忠」兩行小字。

寫到這,王者成已老淚縱橫,一滴,一滴,又一滴,濕了麻布,痛了心扉,雙手也沒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他不得不暫停,拭淚,平復下心情。

接著,在大白布的左側「國難當頭,日寇猙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本欲服役,奈過年齡,幸吾有子,自覺請纓,賜旗一面,時刻隨身,傷時拭血,死後裹身,永往直前,勿忘本分」四字句共56字,分5行寫就。最後落款為:父手諭。

字寫得未必有多好,但它濃墨端正、古樸凝重、力似千鈞,這是一位父親對兒子的囑咐,也是一個老人對國家的熱愛,這是何等的家國大義。

此刻的王者成已不再流淚,他知道,只有千千萬萬的中華好兒女去流血、去戰鬥,去生產,才能真正驅逐日寇,保我華夏,衛我家園。

王者成將寫好字的大白布摺疊好,和兩雙布鞋及乾糧等打成包裹,托人帶往安縣,由縣長親手轉交給即將出征的大兒子王建堂。

包裹輾轉到了縣長手裡,他檢查時,發現裡邊有張摺疊著的大白布,好奇地慢慢打開,首先躍入眼帘的正是那刺目的斗大「死」字,這乃不祥之兆,出征之際,誰家送「死」字來詛咒?正想發火,見邊上還有字,趕緊加速展開。

全部看完後,堂堂縣長和在場的人都淚目了,特別是那句「傷時拭血,死後裹身」堪比「馬革裹屍」還更令人動容。

王老先生的「死字旗」豈不是當時最好的宣傳物,最感人的動員號,縣長有了主意,決定在出征誓師那天,現場展示此旗,長我安縣人志氣;縣長特意派人用轎子請來王者成,讓父子倆當場傳授此旗作別。

於是,有了前頭王建堂意想不到的那一幕,父親居然出現在大安遊藝場台上為他送行。

寒風朔朔,冷雨淅瀝,縣長讓手下在台上將「死字旗」當眾展開,他和王者成分立兩邊,挨旗站著;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這面白底黑字旗上。

縣長咳了一聲,然後逐字逐句高聲念道:

死!

我不願你在我近前盡孝;只願你在民族上盡忠。

停頓了下,接著大聲念:

國難當頭,日寇猙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本欲服役,奈過年齡,幸吾有子,自覺請纓。

賜旗一面,時刻隨身,傷時拭血,死後裹身,永往直前,勿忘本分。

父手諭

在場之人見了,聽了,先是熱淚滿面,嗚咽一片,接著,就有人帶頭振臂高呼:打到日寇,還我山河;血債血償,誓死保家園。抗戰到底,中國必勝。

死字旗帶來的震撼太強大了,一時間,群情激奮,喊聲震天,曲山場山谷中,回聲久久激盪。

在眾人的注視下,王建堂用衣袖擦了擦涕淚,上台,向父親跪拜,然後起身用雙手從父親和縣長手裡接過了沉甸甸的「死字旗」,轉身向台下鞠躬,雖熱淚盈眶,但也剛毅決絕。

未幾,幾百人的隊伍出發了,送別的親人都不再放聲痛哭,只噙淚駐足,目送子弟兵們逐漸消失在崎嶇的路盡頭。

王者成為兒子送「死字旗」的消息不脛而走,成了當時的特大新聞,各大媒體紛紛報導;當時成都《新新新聞》頭版以「模範父親」為標題,將旗幟上的文字全部刊登,還介紹了「義民王者成送子出征」的前後情況。一時間,四川乃至全國多地都知道了「死字旗」故事,反響強烈,全國各地本就高漲的抗日熱情持續升溫。

04 壯士出征

王建堂率領「川西北青年請纓殺敵隊」步行到成都,在四川軍管區報到,軍管區派參謀長趙斌竭盡撫慰事宜,還贈送請纓殺敵隊一面上書有「民族之光」的大旗以志褒揚。

隨後,王建堂他們再步行至重慶;經過不到三個月的訓練,被編入二十九集團軍第44師野戰補充二團,於1938年初春東出四川,奔赴抗日前線。

第29集團軍總司令是川軍元老、大軍閥之一的王瓚緒,下轄第44(王瓚緒父子先後兼任軍長)和第67(許紹宗)兩個軍,歸第九戰區指揮,後歸五戰區張自忠將軍指揮。29集團軍成立後,作戰區域在湖北、湖南、洞庭湖、河南信陽一帶,先後參加了武漢會戰、隨棗會戰、第二次長沙會戰、棗宜會戰、豫南會戰、鄂西會戰、大紅山保衛戰、常德會戰等大型抗日會戰。

那麼,有「死字旗」在身的王建堂表現又如何呢?可以用英勇頑強、戰功卓著、命大福大來形容。

由於王建堂帶領了一百多人的「川西北青年請纓殺敵隊」從軍,加之又有文化,所以他從參軍之日起便是見習排長。

山脊遇險

1938年盛夏,團部命王建堂率部占領某地的馬鞍山陣地,以掩護其它各部轉移。

王建堂哼著川劇小曲,走在隊伍最前面,剛登上山脊,冷不丁從邊上的山岩中,衝出三個頭戴鋼盔的日軍,明晃晃的三把刺刀齊齊向他刺來;面對突發情況,王建堂根本反應不及,只是下意識地喊了聲:「娘希匹!」。

千鈞一髮之際,緊跟他身後的輕機槍手一個「掃堂腿」,將王建堂踢倒,不過還是被刺中了左肋,離心臟僅差一點,好險啊。

隨著「突突突」幾聲槍響,三個日軍應聲倒斃。身負重傷的王建堂,被緊急包紮後送往戰地醫院搶救。其部隊在山脊處立即構築工事,準備阻擊來犯日軍;但奇怪的是,除了先前被消滅的三個日軍外,並未見到其他日軍到來。事後王建堂得知,三個日軍是前哨,提前到山頂查看情況,沒想到卻丟了性命,後面的日軍部隊聽見山脊上的機槍聲,恐中埋伏,便繞道他處了。

這次大意事件後,王建堂吸取了教訓,每次戰鬥都格外小心。他作戰英勇頑強,加之又有文采,受到團部多次表揚。

1939年春節剛過,四川軍管區專門派員,和安縣政府一起,組織曲山場機關法團、學校和鄉民,一路敲鑼打鼓,將一面木匾送到王家。牌匾正面漆得油光透亮,正中央是「父義子忠」四個金光燦燦大字,上款寫的是「義民王者成送子出征光榮」,下款是「四川軍管區司令部贈」。

在簡短的迎匾儀式後,光榮匾被高高懸掛在王家大門上方,路人抬眼可見,真是光宗耀祖、榮譽非凡。

到了1940年,王建堂在抗日戰場上已經度過了近3個年頭,經過戰爭洗禮,文弱書生成了野戰排排長。


茶陵之戰

一次,王建堂奉命帶領部隊夜襲駐守湖南茶陵某據點的一個日軍中隊。他提前找人摸清地形以及敵人的布局和火力情況,夜幕降臨後,他便帶著多名敢死隊隊員,趁黑摸入敵據點,向敵人發起了突襲。

日軍兵力雖占優,但被裡應外合,打了個措手不及,死傷慘重;日軍看到城裡城外都有我軍射擊,還以為是大部隊來襲,慌亂之下紛紛逃出了城外。重新集結待援,妄圖把茶陵據點奪回來。

第二天一早,日方援軍到來,反覆發起攻擊;於是團部再增派一連人歸王建堂指揮,拼死守城。雙方激戰一晝夜,鑑於缺乏重武器,力守已無可能,王建堂率部安全撤離。

此次戰鬥,王建堂機智勇猛、指揮有方,日軍傷亡過百,而我軍僅負傷二人,成了當時少有的勝利之戰;戰區司令部長官陳誠親授他甲級勳章一枚,這讓王建堂名聲大噪,成了全軍的先進典型,也是他的終身驕傲。晚年時,王建堂在晚輩面前講起此事倍感榮光,並自豪地說:「我當年當排長時就指揮過十二個班,比連長還關火(管用、牛氣)!」。

王建堂性格過於耿直,常得罪上司,也不屑奉承拍馬那一套,3年裡並沒得到重用和快速提拔。有一回,團長指揮失誤導致重大人員傷亡,氣不過的他,甩了團長一巴掌,要不是師長、軍長惜才保他,早就被槍斃了。

銀元保命

不久之後,王建堂當上連副,分管連里一百多號人的後勤軍需。有一次發軍餉,他發現一枚銀元有缺損,為了不讓別人吃虧,就留下自用,一時也沒花出去,只好將它放在褲襠隱秘小口袋裡,閒暇時拿出來把玩消遣,哪知正是這枚缺損銀元,後來救了他的一命。

一天,戰鬥又打響了,王建堂所在部隊冒著敵人的密集炮火沖向日軍陣地。戰友們不停地成片倒下,殺紅眼的王建堂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個勁地往前沖;突然,他猛地感到小腹右側一陣巨痛,第一反應便是中彈了,可是很快又發現,自己受傷似乎不重,還能繼續衝鋒殺敵。

戰鬥結束後,放鬆下來的王建堂,才覺得剛才負傷的部位痛感加劇,揭衣一看,褲襠口袋上有一個彈孔,伸手一摸,一塊硬邦邦的圓東西陷在肉里。他喊來衛生員,解開衣褲,這才發現一枚銀元陷在右腹的肉里,已被子彈打凹變形。

若不是這枚帶缺銀元擋住了子彈,王建堂不死也得重傷,只能說他是福大命大。

洞庭湖阻擊戰

1943年10月上旬,「常(德)桃(源)會戰」開始,才是連長的王建堂隨部隊駐防在洞庭湖岸邊。洞庭湖周圍,河流湖汊眾多,日軍不斷以小汽艇組成分隊,變換著時間、地點,沿湖河來襲擾、圍剿國軍。

一天的黃昏時分,洞庭湖上風平浪靜,一個中隊的日軍乘坐多艘鋼艇,快速向王建堂連的防禦陣地駛來。

王建堂指揮全連戰士向日軍猛烈開火,然而日軍的鋼艇航行速度飛快,炮彈很難擊中,打出去的炮彈大多落入水中,再加上鋼艇堅固異常,即使擊中艇身,鋼艇也沒有太大的損壞。

眼看著日軍登陸艇越來越近,王建堂急中生智,下令全連撤退,將灘涂陣地完全讓給日軍,隨之在百米外的叢林中設置第二道阻擊防線。

日軍以為國軍害怕撤退了,登陸艇靠岸後,便大搖大擺地上岸,準備集結後對後方國軍駐地發起強攻。

這下正中王建堂的計謀,就是要讓日軍放鬆警惕地登陸,然後對灘涂上毫無掩護的日軍,居高臨下發起突然猛擊。

在突如其來的打擊下,日軍被打蒙了,一片鬼哭狼嚎,四散找掩體,最後還是依託橫過來的登陸艇做掩護,試圖發起反擊。

經過一夜的激戰,日軍不得不丟下三艘登陸艇,潰逃而去。

王建堂又取得了一場大勝,不僅打垮了一個中隊的日軍,殲敵一百多,還繳獲了三艘鋼艇(艇上有敵屍十一具)和一批寶貴的作戰地圖等資料,而我軍傷亡甚小。

王建堂憑此戰鬥,再次榮獲戰區長官部頒發的甲級勳章一枚。

在7年的前線抗戰中,王建堂先後參加了武漢會戰、鄂西會戰、大洪山保衛戰、常德會戰、長沙會戰等戰役。數次擔任敢死隊長,參加大小戰鬥數十次,四次負傷,多次立功授獎(其中二次被最高長官部授予甲級勳章);每一次受傷,王建堂都要撕下「死字旗」的一塊布來拭血和裹傷,有幾次戰友受傷了,因為衛生兵不在,緊急中王建堂也撕下一塊為戰友裹傷,他用自己實際行動回應了父親對自己的期許。

王建堂在部隊的職位也有慢慢晉升,先是排長、連長、副營長,之後是司令部參謀副官。不過,他更因背負「死字旗」抗日而名震天下,日軍對他恨之入骨,卻又拿他沒辦法。

作為對王建堂英勇抗日的嘉獎,國民政府讓王建堂去天津參加日本受降儀式,時間是1945年10月6日。

抗戰勝利後,王建堂隨部隊留守南京,因身上有傷,加之又是軍中「才子」,得以被批准一邊在醫院養傷,一邊在中國文學院進修。8年前投筆從戎,今竟然重新拿起筆,恍若隔世輪迴。

應該說,王建堂是非常幸運的,命保住了,還成了軍官。讓我們看看出川將士的整體情況吧。

05 無川不成兵

抗日戰爭時期,四川是抗戰的後方大基地,出兵、出錢、出力,均為全國之最。川軍出川作戰達350萬人,占參戰國軍的四分之一還多,是中央軍之外的第一大地方武裝。

彼時的川軍是眾人眼中「沒有兵樣」的兵,是一手拿著步槍一手拿著煙槍的「雙槍兵」,一沒有充足的武器裝備,二沒有像樣的軍隊紀律,戰鬥力差,在與它省的軍閥混戰中屢戰屢敗。而長達多年的川內軍閥內戰,更是讓川軍從積貧積弱中變得雪上加霜。

由於蔣介石一心想削弱四川軍閥勢力,抗戰前期川軍戰死多多,後期的川軍又被散放到全國各地戰場,基本所有一線戰場都有川軍存在,故有「五人必有一川」、「無川不成軍」的說法。被拆散的川軍群龍無首,又由於裝備差,名聲差,被分到各地軍隊都被拒絕,四處漂泊,最後只有李宗仁接受了這支積貧積弱的川軍。

沒想到,這支被稱為「叫花子軍隊」的川軍,確是最有血性的一支軍隊。淞滬會戰中,第一批被派出的數萬川軍經過四十多天的長途跋涉,來到上海投入戰場,數人打到只剩下幾千人,雖最終沒守住,但給日軍造成了很大麻煩。

藤縣保衛戰中,川軍王銘章一個師的將士無一退縮,戰鬥到最後一刻,全數陣亡,為台兒莊戰役取得了寶貴的時間。李宗仁曾含淚評价川軍:「若無滕縣之苦守,焉有台兒莊大捷?台兒莊之戰果,實滕縣先烈所造成也!」。

據有關數據統計,整個抗戰期間,川軍共傷亡64萬多人,其中陣亡26萬餘人,負傷35萬餘人,失蹤26萬餘人,其中:劉湘出川不久,就因胃病復發,吐血而死,臨終遺言是:尤望我川中袍澤,一本「敵軍一日不退出我國境,川軍則一日誓不還鄉」之志,始終不渝。」劉湘的遺志,成為了川軍的軍魂。每日升軍旗時,川軍全體官兵必共同誦讀,以示抗戰到底的決心。

還有,川軍第36集團軍總司令李家鈺1944年5月在在豫中會戰中身亡,成為抗戰中殉國的川軍最高級別將領。

抗戰結束後,回到四川的川軍將士只有13.7萬人,而川軍第29集團軍,士兵(加上後補充的新兵)有11萬餘人,最後僅剩不到2萬人,這等慘烈的犧牲是全國各地的軍隊所無法比擬的,真正實踐了王纘緒將軍的「民族獨立的金字塔,決心先拿我們的骨肉去砌成」。

唉!扯遠了,還是說回本文主人公王建堂吧。

06 解甲歸田

王建堂借養傷、學習之機,回了趟川北曲山老家,得知妻子在前幾年已經被自己雙親勸回娘家,之後母女音訊全無,生死不明,氣得拍桌大怒,要找婆家算帳去;待冷靜下來後,他想到自己作為軍人,幾年間音信全無,怪不得別人,且日後的生死也難料,妻女這樣走了也好,但願她已找到了好歸宿。

王建堂在南京文學院學習時,曾和大名鼎鼎的作家張恨水住在一起,張恨水寫的長編小說《金粉世家》、《啼笑因緣》風靡全國,一時洛陽紙貴;張恨水那段時間正在創作直接描寫國民黨正面戰場戰役(常德保衛戰)的長篇小說《虎賁萬歲》,因此和戰役親歷者,同時文筆也可以的王建堂,很是投機,無所不談;受張恨水指點,本來就熱愛文學的王建堂受益匪淺,文學修養進一步得到提高。

解放戰爭時期,國軍節節敗退,1949年12月9日,王建堂隨大部隊在成都起義,正式加入解放軍。

被解放軍收編後,離家13載、連年征戰的王建堂,確實累了,加之年齡偏大,非常渴望回到家鄉過平靜的生活。

1950年2月,王建堂自願返家參加生產的請求獲得批准,軍管會給他簽具起義證明書和介紹信,並發放歸家大洋,王建堂回到了曲山場老家。

王建堂文化高,被安排到曲山小學任校長,但當時該校校長是他的朋友,他不願同朋友搶工作,拒絕了。後又安排他去北川通口鎮市管會工作,但他沒去,只因當時山路不通,回家困難,他不願再輕易離家,畢竟父親王者成老了,自覺虧欠甚多的他想多陪陪家人。由於王建堂的幾次「不就任」,之後的工作便沒了下文。

人們不禁要問:當年身負拭血裹屍的死字旗衝鋒陷陣,死都不怕的王建堂,何以在解甲歸田之後會變得如此戀家,以致於連工作都可以不要?

如若仔細想想,就會明白:像王建堂這樣經歷九死一生的軍人來說,能活下來已是萬幸了,對他來說,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會比家人團聚、盡孝陪老更重要了!

王建堂回鄉後,由於是有名的抗日英雄,很多人想給他介紹親事,不過都沒成,畢竟在小地方想找個志同道合的女子也不容易,還有,他也在等待失散多年的妻女能驚喜歸來。

幾年後,風向變了,因為曾在國民黨部隊當兵,被列為國民黨的「殘渣餘孽」,受到了歧視、衝擊;在此後的二十多年間,每有 「運動」,王建堂都免不了被揪出來批鬥一番,好在曲山場的大多老百姓都知道王建堂帶著「死字旗」的抗日事跡,並沒過多為難王建堂;但這樣的境況自然也嚇退了姑娘們,王建堂娶妻成家的念想成了泡影。

由於身份上的「污點」,王建堂再無正式職業,開始了漫長而艱難的謀生路,他四處打零工、干苦力,做過漆工、泥工、翻瓦工等,甚至還幹過掩埋屍體的營生,到了 68歲時還在幫別人家翻修瓦房。

70年代末,隨著國家各方面日益好轉,王建堂的境遇才有所改變。

1980年,被北川縣列為社會救濟的孤老,每月可領取補助15元。
1981年,被聘為北川縣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委員,工資23元,在文史館工作期間,70來歲的王建堂重拾對文學的熱愛,完成話劇《白雲深處》的創作,可惜未能公開發表。

一生無嗣的王建堂,和家族中的後輩關係頗好,後輩們經常會問起他在抗日戰場上的經歷;不過,他對自己的戰功只是一筆帶過,並沒多提,主要講述的還是自己在戰場上的所見所聞;也許是想到死去戰友才是功臣,他能活到現在已很知足了。

侄兒王烈勛從小就聽大伯講述抗日戰場上的各種傳奇故事,覺得大伯神奇而又親切,有說不完的話題,因此來往頻繁。

後來,在王烈勛等家人的刨根問底下,王建堂也只是很平淡地說,他的一生僅有五件值得拿出來講:

第一 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父親王者成向他授「死字旗」。

第二 是抗戰期間,戰區司令長官陳誠給他授過兩次立功勳章。

第三 是在他當排長時,因團長指揮失誤、死傷眾多,氣不過的他打了團長一耳光,團長當時要槍斃他,師長、軍長親自出馬說情,說他殺敵英勇,不能殺,他才死裡逃生。

第四 是他在療傷期間,到中國文學院學習,和著名作家張恨水同住一室,在文學上受益匪淺。

第五 是他在1945年10月6日到天津參加接受日本人投降儀式。

槍林彈雨、百般折磨中走過來的英雄,竟如此淡然平靜、榮辱不驚,僅說出5件事值得提起,要知道,這5件可是件件大事啊,擱一般人嘴裡,還不吹破天。

當問起他還有沒有什麼遺憾之事時,王建堂也曾失落的說道:可能我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當年在戰場上,在一次部隊緊急轉移之時,將父親送給我的那面「死字旗」給弄丟了。

上世紀80年代中期,已經70多歲的王建堂憑著回憶,再次手寫了那面父親送給他的「死字旗」。

根據其侄兒王烈勛回憶: 「那面旗曾常伴大伯身邊,他非常熟悉,只用了10多分鐘寫好了80多個字,感覺是憋著一口氣,一氣呵成的。」

07 心酸

晚年干不動活了,王建堂總愛每天坐在離家不遠的曲山街邊小店前,捧著一本書看,身邊擺的乾麵餅2個、白酒一小瓶,一坐便是一整天。

偶有路人、鄰居過來相伴聊天,聽他講各種趣事,包括北川當地的風土人情、要事掌故等,唯獨不愛講自己的過往。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王建堂的生活狀況也益發不如人意,甚至是令人心酸。

這可以從他侄兒王烈軍後來提供出的一封信得到印證。

這封呈《有關負責同志均鑒》的信,是王建堂在去世的前幾年寫的,函中說:

一九四九年解放軍尚未到成都時,我隨本軍(四四軍)在成都起義,任成都城防,臨時番號叫「治總」。解放軍入城後,本軍奉命在犀浦整頓。我於五零年自動請求返家生產,意在娶妻成家。

回家後一直受到歧視。由於是起義人員,未戴帽子,但列為國民黨的殘渣餘孽。每個運動便被批鬥,無權獲得工作,只是在批鬥之餘打零工、做苦工,打雜工乃至包埋死人以餬口,娶妻成家頓成泡影。這樣的生活直至粉碎四人幫後。

於一九八零年九月始,被列為社會救濟的孤老,每月給生活費十五元。一九八一年我被選為北川縣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的委員,因此由政協出面向民政局提出,又承增加了五元,共二十元。到民政救濟稍有調整,又給我加了三元。那麼,我現年每月生活費只有二十三元。

目前,百物飛漲,二十三元實不能維持我一個孤老的生命。縣有等級,民政救濟亦有規定,須(雖)本縣政協及文史委員會,時時看顧,亦不過口頭慰藉、嘆息而已,他們一再表示無能為力。

故我一再考慮,不顧羞愧,寫成此信,唐突上呈貴部,希有關同志,根據黨的政策,多方考慮、了解,給我一個能維持孤老一人的最低生活的出路,則泣感無陳。 呈此 籍叩!

可惜的是,王建堂沒能等到政策的具體落實。

1992年,王建堂已是喉癌晚期,痛苦難忍,當地醫生都不敢到家看病,王烈勛和哥哥王烈軍只能找來獸醫,面對瘦骨嶙峋的王建堂老人,獸醫都找不到打針的血管。無法出聲的王建堂示意王烈勛,從床頭拿來紙筆,他在紙上吃力畫了一陣,經過辨認,紙上寫的是「打,我不怕」幾個字。

抗日英雄竟如此遭罪!究竟誰的過?誰的錯?

1992年6月,王建堂在在孤獨悽苦中黯然離世,走完了他悲壯、光榮而又曲折的一生,享年80歲去世後,遺體拉到綿陽市殯儀館火化,骨灰也寄放在那裡。

王建堂後來的不幸有時代的原因,後來,國家有關方面對此相當重視,對國軍抗戰老兵關愛有加,但大多數如王建堂一樣早已凋零而去,沒能等到這一天。

作為抗日英雄的王建堂,以及他的「死字旗」並未被後人遺忘,故事還在繼續。

08 浩氣長存

先補充下有關北川的地理認知。

北川縣在古時稱石泉,1914年更名為北川,縣治在今禹里鎮(當時稱治城);1942年6月,行政區劃調整,北川縣所轄擂鼓等3個保劃歸安縣,安縣所轄曲山等3個保劃歸北川,自此,曲山場完全歸北川縣管轄;1952年,北川縣治遷至曲山場(後改曲山鎮);2008年汶川大地震,曲山受到毀滅性重創,北川縣政府駐地遷至現址永昌鎮,同時選址任家坪重建了曲山鎮。

因此,民國時的安縣曲山場,後來成了北川縣城的曲山鎮(也曾叫城關鎮),毀於「5.12汶川大地震」。今曲山鎮已非舊曲山場了。

在大地震中,王建堂所複製的「死字旗」不幸被掩埋於北川老縣城的廢墟中,再也沒能找回。

在追思長輩時,王烈勛兄弟對當年這面「死字旗」的丟失,感到深深的遺憾和不安。2015年,王烈勛根據照片與視頻,又再度複製了一面「死字旗」,王烈勛自豪地說:「從爺爺到大伯,再到我,三代人傳承的不只是這面旗子,更是一種精神力量,我希望能將這面旗子的故事將給更多人聽。」

不久之後,王家將該旗贈送給以紅色革命為主題的大型博物館—成都建川博物館;五尺見方、白麻布做成的「死字旗」,是這座博物館眾多珍貴文物中的翹楚,每每都會吸引著眾多參觀者駐足、遐想。

王家祖孫三代傳承的不僅是一面旗幟,更是中華兒女不屈不撓的精神。

它不僅屬於王家,更是四川人民對抗日戰爭做出卓越貢獻的真實寫照。

正是因為有了千千萬萬個像王建堂一樣的英雄,中華民族才能挺過那最危難的時刻,方有了後來的新中國,以及如今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

旗幟猶在,浩氣長存;英雄不朽,國泰民安!

謹以此文緬懷抗戰先烈,時刻不忘國家統一!

願華夏兒女越來越好,祝祖國更加繁榮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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