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葉,古典音樂界的唐·吉訶德

老炮張學軍 發佈 2022-09-17T04:21:16.872583+00:00

如今,十幾年過去了,林大葉已然是國內樂壇炙手可熱的指揮家,同時也是深圳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上海音樂學院作曲指揮系副主任。


「林大葉是誰?」十幾年前,剛剛從德國柏林音樂學院指揮專業學成歸國就站在了北京國際音樂節的舞台上,林大葉這位八零後年輕指揮家異常耀眼,不過他的名氣沒有今天這麼大。於是,京城某媒體就以這樣的開頭介紹他。如今,十幾年過去了,林大葉已然是國內樂壇炙手可熱的指揮家,同時也是深圳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上海音樂學院作曲指揮系副主任。前不久,他在國家大劇院揮棒國家大劇院交響樂團上演的一台以「如戲人生」命名的主題音樂會上,那個晚上他指揮樂團演奏了理查·施特勞斯的《唐·吉訶德》。林大葉是一個追求完美的理想主義者,在遠離京滬藝術重鎮的深圳,他如同那個一根兒筋執仗前行的唐·吉訶德一樣,在他的理想王國里偏安一隅的愜意生活。在那裡,有他的事業、他的家庭以及他的人生。


被指揮家劉沙忽悠著學了指揮

林大葉經常說:「是劉沙忽悠我學的指揮。」這件事情很有意思,林大葉和中央民族樂團首席指揮劉沙是高中同學,林大葉之所以走上指揮這條路的確跟劉沙不無關係。當時,兩人一同上鋼琴課。性格內向的林大葉目標並不遠大,能考上天津音樂學院鋼琴系就非常滿足了,實在不行山東藝術學院也可以。已經開始學習指揮的劉沙對林大葉說:「你鋼琴水平是不錯,但要想考上海和北京的音樂學院也沒戲,但是我覺得你應該學指揮。」這句話讓林大葉怦然心動,這也勾起了他一段往事。林大葉四歲半開始學鋼琴,六歲那年在部隊文工團的父親拿回一盒卡拉揚指揮柏林愛樂的錄像帶。看錄像的時候,小小的林大葉就指著屏幕上的卡拉揚說,自己將來想成為他那樣的人。那時候,一顆小小的種子就種在他心裡了。此刻,劉沙的一句話讓他想起這件事。那個晚上,兩個小夥伴推著自行車在路上聊到半夜,因為沒有BP機沒有手機,兩家的家長到處找這倆孩子,最後不得已報了警。回到家之後,在父親準備胖揍他一頓之前,他說自己打算報考指揮系。

後來,比林大葉高一級的劉沙同時考上了上海音樂學院和中央音樂學院,在二選一的情況下他選擇了北京。第二年,在著名音樂教育家徐新老師的指導下,林大葉也同時考上了上海音樂學院和中央音樂學院,不過他留在了上海,師從指揮家張國勇教授。林大葉是個宿命論者,他認為人的一生會面臨很多選擇,不過那些選擇都是上天寫進劇本中的,貌似好像是你自己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選擇,其實那些都是天註定的。就像當年求學中北京和上海的二選一,還有就是後來的京滬和深圳的選擇也是一樣。


對深圳情有獨鐘的「唐·吉訶德」

林大葉第一次出現在京城媒體面前,應該就是十幾年前剛剛從國外學成歸來。在中國愛樂樂團的會議室,稜角分明的五官,高貴優雅的氣質,當時很多記者說,這個人不去拍電影當明星可惜了。一般的指揮家都喜歡呆在大城市,院團多上台的機會也多。誰承想,過了幾年,這位外表帥過大明星的年輕指揮家,在輾轉杭州、廣州之後,最後一猛子扎到了大南邊兒的深圳,幾乎一去不回。有時候想,林大葉這個「飛蛾撲火」的架勢是不是有點像活在理想世界裡的唐·吉訶德。可能大多數人都以貶義甚至嘲諷的眼光去看去評價唐·吉訶德這個人物,看上去很執拗很瘋狂有些不可理喻,不過林大葉卻有他的理解:「當我們把這本書讀完合上,具體的故事情節和那些荒誕的事情都從我們腦海里消失之後,沉澱出來的卻是一種非常偉大的精神,而這種執著的精神恰恰是我們這個時代最難能可貴最虛無縹緲卻尋而不得的精神。」他認為,唐·吉訶德是一個富裕的沒落貴族,他有自己的僕人自己的莊園以及自己的產業,如果想躺平的話他日子可以過得舒舒服服。他追求的是純粹的純正的形而上的東西,這些東西在世俗中是很難找到,但他又堅信這些東西這個世間一定是有的,「就像唐伯虎的『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的境界如出一轍。」

為什麼他對深圳這座城市情有獨鍾?他始終認為,這座城市是能夠成就自己的地方,是他的理想之境。當然,這裡有一段緣分。當年,林大葉在德國留學期間,曾經同時入選三個國際比賽,其中之一就是深圳指揮比賽。論起影響力,那兩個國際比賽影響力遠比深圳的比賽大得多,不過由於檔期等原因他最終選擇了深圳。「那一次,夏小湯、陳琳、焦陽分列前三,而我只取得了第四名。雖然沒有拿到很好的成績,但是深交對我的認可程度卻很高,很快聘請我擔綱了助理指揮的席位。」林大葉說,2009年到2010年他與指揮家楊洋在杭州愛樂工作了一年,2010年到2015年在廣交擔任常任指揮,2016年至今在深交擔任音樂總監。別看林大葉年輕,但是他對自己的人生和事業定位非常得清晰,就像他從德國畢業之後,他的老師對他執意回國深感不解,甚至引用了中國一句老話「撿了芝麻丟了西瓜」。而他回答很明確:「我學習音樂更希望回到祖國,更需要有自己的一個空間去施展。」


「沙漠需要水,我就是那個水」

對於深圳這座城市,除了投桃報李的報恩,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林大葉很清晰的認為這裡就是他施展拳腳的空間。他覺得:「雖然我當年從上海音樂學院畢業,而北京和上海的優勢是有極大地市場、極豐厚的資源和極深厚的底蘊,但這些對我來講並非優勢。就像當年我剛回國的時候媒體寫我的文章,第一句話就是『林大葉是誰?』因為那個時候,我什麼都是不是,沒人知道我,沒人關注我。」曾幾何時,深圳曾經被很多人稱為「文化沙漠」。但對於一個年輕的創業者而言,能在沙漠裡找到一點點東西,這個就是你的。「什麼事情都是相對的,文化沙漠對有很多人是可怕的,但對我來說是一個有力的條件。沙漠代表饑渴,就像渴了要喝水一樣,我就是那個水。在北京和上海在藝術上處於飽和狀態,它不需要我。但是深圳不一樣,它需要資源。我作為資源,正是深圳的所需,這正是我想要的那種狀態。這就解釋了我不去和年輕的同行們去擠北京上海的原因,選擇深圳我覺得這是我迄今為止做得最明智和正確的選擇。」林大葉認為:「深圳是一個很包容很年輕的城市,缺點就是根基淺缺乏沉澱,一開始去的時候我還是不出意料的遇到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不過,我非常慶幸的在深圳遇到很好的管樂團工作的市領導以及樂團的領導,他們很願意傾聽和接納自己的想法和意見,給他很大的空間。這一點非常吸引年輕的藝術家。」


余隆是國際職業化標準的「變壓器」

全國在樂團職業化這一點,中國愛樂樂團當首屈一指。藝術總監余隆大力完善和推廣的交響樂團職業化給全國的樂團樹立了標杆,而讓在余隆身邊學習了幾年的林大葉同樣受益匪淺。林大葉說,余隆的愛才惜才盡人皆知,尤其是對年輕後輩的提攜上有口皆碑。林大葉回憶,2010年到2015年,他在廣州交響樂團任常任指揮期間,他在廣交藝術總監余隆的身邊跟他學到了非常多的東西,「除了感受到他的個人魅力之外,更多的是學習了他極高的職業化要求以及執著的追求,這對像我這樣的年輕人而言影響非常深刻。他把我們帶到那個極高的標準,當我們有了自己的空間之後,一定是按照那個標準來的。離開廣州去深圳之前,余指沒有給我多少條條框框的要求,他只對我說,大葉,你跟了我五年,應該知道什麼樣的做法是對的,大膽去做就是了。」

職業化一詞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林大葉說,雖然他曾經在德國這個世界古典音樂重地留學和生活,深深地感受到了他們的職業化。「德國的職業化標準雖然代表著最高標準,但是簡單的拿來主義生搬硬套肯定是會面臨水土不服。尤其是在樂團早期,如果我對樂團要求對標柏林愛樂,那樣你會死的很難看。」林大葉打了個比方,就像220伏和110伏的區別,而余隆先生就起到了變壓器和轉換電壓的作用,「他有最高的國際視野,同時又通過他的智慧和能力讓國內的樂團去接受這種國際上最高級的藝術標準。在交響樂職業化中國本土化這方面,余隆先生絕對是功不可沒。把這些隨便零零星星學點東西拿到各個樂團都很受益,恰恰是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慢慢滲透,大家才願意接受,同時也讓大家在探索樂團職業化的過程中少走很多彎路,這一點我們對於余隆先生極其感恩。」


「團長是駕駛員,我是發動機」

雖然當年林大葉是帶著拓荒的目的去得深圳,但那個時候的深交已經不是快荒地。因為前面已經有了張國勇、俞峰等幾位前輩的努力耕耘,樂團已經具備了相當的水準。用林大葉的話說,兩位前輩已經完成了拓荒的使命,而自己不過是去摘果子而已。如果說,有人問林大葉在深圳這幾年都做了些什麼?他會如此回答:「我把在余隆老師身邊學到的知識以及他對樂團職業化的執著、理念和方法帶到了樂團的藝術實踐中,而且取得了不錯的成效。」事實上,這個過程不可能沒有阻力,好在林大葉遇到了他的伯樂——深交團長聶冰先生,在推動樂團職業化這方面,這對忘年交有著非常共同的目標和理想。「聶團是當年組建樂團時的老團長,他對於樂團可謂是了如指掌,他在把握方向上絕對是遊刃有餘。我和余隆老師學了那麼多,而聶冰團長又急需一個年富力強的幫手。可以說,深交這幾年進步飛快是我與聶團之間默契配合的原因。」林大葉又打了個比方,在深交職業化過程中,自己就像是發動機,而聶冰團長就是駕駛員,這樣驅動著深交這輛車一路飛奔,「光有動力是沒有用的,雖然可能動力強大,但是方向偏了可能適得其反了。所以,必須有一個經驗豐富的駕駛員。」


樂團經營就像當廚子,要葷素搭配

在聶冰和林大葉這一老一少的傾力合作與配合下,這兩年深交樂季的上座率越來越高,當然這也都有賴於音樂普及工作的大力開展。一個樂團的經營者就像廚子做飯一樣,葷素搭配要合理,既有大菜也有開胃小菜,這樣才能勾起人們胃口。林大葉到了深交之後,不停地去做大眾古典音樂的普及工作。「我們有一個形式叫做『音樂會講』,從全國各地邀請很多音樂行業的專家學者為大眾進行深入淺出的普及講座,有時候我自己感興趣的我親自來講。音樂會導賞不是個丟面子的事情,它應當是一個義務。當觀眾在這個過程中,慢慢地走進古典音樂的世界,有時候他會找到一種共情,在某一時刻覺得好像自己聽懂了,這時候他可能就會對古典音樂產生了興趣,也會對自己有一種滿足感,他發現原來古典音樂沒有那麼難。」


「樂團如果不做鋪墊,只能自嗨!」林大葉說,有些人總是在抱怨,沒有人喜歡古典音樂。為什麼不反過來想,別人不喜歡古典音樂,不是受眾的責任,而是從業者的責任。「你去餐廳吃飯,作為食客你只需要覺得好吃就行了,無需知道這些菜品怎麼做的。能不能做好一道菜,那是廚師的事兒。你不用懂這道菜的做法,只要覺得好吃就行了。如果覺得好不好吃,那是廚師的責任。那是因為他還沒懂得如何把好的食材變成好的美食。你可以不買單,那是因為太難吃了。音樂也是一樣,觀眾只需要覺得好聽就行了。你可能從來沒聽過我的音樂會,我爭取做到你來聽一場音樂會,就有興趣下次再來一場。」林大葉說:「你不能永遠讓自己呆在象牙塔里,應該主動俯下身下沉到基層去,通過種種方式讓更多的人去喜歡。我們當然願意天天演馬勒、理查·施特勞斯,對於更多的人來講聽這些東西是很費勁兒很累的。就像我,讓我去聽《指環》估計也會該睡著就睡著,該打呼嚕打呼嚕。」把古典音樂普及納入到樂季中非常重要的一項工作,林大葉認為:「任何人都是先從葡萄汁開始的,然後才知道葡萄酒好喝。當你喝了葡萄酒之後,你可能就不稀罕葡萄汁了,你覺得那個東西又甜又淡,沒有味道。咖啡也是,一開始加奶加糖,最後開始喝純咖啡。」


除了樂季給專業樂迷和粉絲們安排的大部頭,深交也一直在做價廉質高的周末音樂會,耳熟能詳的小曲,大大勾起了觀眾對古典音樂的興趣,這幾年也通過這種普及方式發展了很多粉絲。林大葉說,周末音樂會有點像產品的試賣品,比如你賣月餅,我先給你免費嘗嘗,你覺得好吃才來買,「今天這一場比上一場多100個人,哪怕多一個人,這樣不斷地耕耘,票房就上來了。」


撰稿 張學軍

編輯 張學軍

排版 張學軍

圖片提供 深圳交響樂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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