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彎刀》第16章 解脫-第20章 狡兔之穴

奮鬥吧小青姩 發佈 2022-09-18T05:18:44.238160+00:00

第一六章 解脫原來是這兩個人。燕十三是曾擊敗過他的人;慕容秋獲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死仇大敵,她不知道用了多少方法,幾將謝曉峰置於死地。雖然這兩個人都死了,但是謝曉峰卻沒有忘記他們。所以謝曉峰雖然天下無故,但是他卻曾敗在這兩人手中。


第一六章 解脫

原來是這兩個人。

燕十三是曾擊敗過他的人;慕容秋獲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死仇大敵,她不知道用了多少方法,幾將謝曉峰置於死地。

雖然這兩個人都死了,但是謝曉峰卻沒有忘記他們。

所以謝曉峰雖然天下無故,但是他卻曾敗在這兩人手中。

慕容秋獲不知使他失敗了多少次;燕十二雖只擊敗他一次,卻使他永遠也無法扳回。

所以謝曉峰要把此地命名為藏劍廬。

不管他的劍多利,但到了這兒,卻已全無鋒芒。

不管謝曉峰的生命中有多麼輝煌的光彩,但是在這兩個人面前,他永遠是個失敗者。

丁鵬心裡對這個老人不由起了一份由衷的尊敬。

那兩個人都已死了,然而謝曉峰卻設置了這樣一個地方來激勵自己。

他為的是什麼?

燕十三與慕容秋獲都不是很值得尊敬的人。

謝曉峰把他們葬在這裡,絕不是為了紀念他們。

他為的是什麼?

這次丁鵬也沒有間為什麼,他無須問,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

默然良久,丁鵬站了起來:「我這次是來找前輩挑起決鬥的。」

語氣中很尊敬,謝曉峰點點頭道:「我知道,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找我決鬥了。」

丁鵬道:「我不是為了成名,是真正地想找前輩一決勝負。」

「我知道,你最近已經是個大名人了。」

丁鵬道:「以我在刀上的造詣,我以為可以眼前輩的劍一較上下了。」

「你太客氣,你應該說可以擊敗我。」

「可是現在我卻無法對前輩拔刀。」

「是為了我此刻手中無劍?」

「這倒不是,此刻任何人都可以殺死前輩。」

「不錯,我所以要在門口設置禁戒,不讓人進來,因為在這裡,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

丁鵬道:「但是我知道,出了這個地方,我必然不是前輩的對手。」

那也不一定,勝負是很難說的。」

丁鵬抱刀一拱手道:「我輸了。打擾前輩,多謝前輩指點。」

謝曉峰並沒有挽留他的意思,只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丁鵬道:「二十八歲。」

謝曉峰笑了一下道:「你很年輕。我今年已經五十六了,可是我在四十六歲那年才建了這藏劍廬,你足足比我晚十八年。」

「可是前輩在此已經十年了……」

「不!我在此地的時間並不多,經常還要出去走走。我這好動的習慣還是改不了,你比我幸運。」

「我比前輩幸運?」

「是的。我一直都在成功中,所以領受失敗的教訓太遲;你卻一開始就遭受了挫折,因此以後的進境很唯說了。」

丁鵬想了一下道:「以後希望有機會再與前輩一戰。」

「歡迎,歡迎,但我們最好還是在此地相見。,」為什麼呢?」

「你已進來過,藏劍廬就不能再算是個禁地了。」

「我感到很抱歉。」

「不必抱歉。你來的時候,此地還是藏劍廬,因為這個地方只有你知我知,你懂嗎?」

丁鵬笑了一下道:「懂,我一定記住這句話,不告訴任何人。」

「特別是我的女兒。」

丁鵬微微一怔,忽又問道:「她到底是不是前輩的女兒?」

「是的。」

丁鵬不再說話,大步地走了出去。

丁鵬要離開藏劍廬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下那兩座墳墓,看了看那座茅亭,心中已經充滿敬佩之情。

更佩服的是謝曉峰劍上的境界。

在門口時,他曾經聽五大門派的領袖論刀。

五大門派是當今江湖上最具實力的門派,他們的領袖無疑也是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

但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並不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人,這一點想必他們自己也承認,所以他們來到了神劍山莊,就一個個變得卑躬屈節,甚至於謝小玉對他們嬉笑嘲駕時,他們也只有乖乖地認了。

他們認為丁鵬的刀既是人的境界,就是塵世無敵了,這種見解也不能算是不對。

只不過他們不知道還有更高的境界。

謝曉峰是劍客,他的境界自然是劍上的。

劍,器也,刀亦器也。

武學到了至高的境界,刀與劍已經沒有什麼區分了,它們只是肢體的延伸而已。

丁鵬的境界,只是到刀即是人,人仍是人。

刀為人役,人為刀魂,那是塵世的高手了。

但是謝曉峰呢?

他在什麼時候到達那個境界的不得而知,但是他在十年前即已跳出了那個境界,卻可以肯定的。

因為他建了這藏劍廬。

在藏劍廬中,他在追求另一種境界,另一種返璞歸真、由絢爛歸於平淡的境界。

那種「劍即是劍,我即是我」、「劍非劍,我非我」的境界,那也是一種仙與佛的境界。

丁鵬的身邊還是離不開那柄刀,那柄彎彎的、像一鉤新月的彎刀。

刀上刻了「小樓一夜聽春雨」的刀。

那柄一出中分、神鬼皆愁的魔刀。

如果沒有了那柄刀,丁鵬也許不會再是從前的丁鵬,但也絕不可能成為現在的丁鵬。

他的人與刀還是不可分的。

謝曉峰的手中,原也有一柄神劍的。

但是十年前他已藏劍於廬,放棄了那柄神劍了。

現在他還沒有到達最深的境界,所以必須到藏劍廬中才能進入到那種境界。

藏劍廬沒有什麼特別,只是有兩座土墳而已,重要的是這兩座墳對他的意義。

在另一個地方設置了同樣的兩座墳,對他是否也有同樣的意義呢?

丁鵬沒有問,他相信就是問了,謝曉峰也不會回答的。

因為他們現在所摸索的境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境界,每一步都是前無古人的,困此,他必需要真正進入其間,才能知道是什麼。

而且即使有一個人進去了,也無法把他的感受告訴別人的,因為別人沒有那種經驗與感受。

正如有一個人進入了一個神奇的花園,出來後告訴他的同伴,那裡面的花是金色、果實是七彩的。

但是他的同伴卻是個天生的盲人,絕對無法從敘述中去了解園中的情景的。

一個盲人是沒有色彩的感覺的,他也許可以從芬芳的氣息上去分辨花與果實,但絕對無法由色彩上去體會那種美感的。

不過丁鵬卻記住了謝曉峰的一句話:「下次你來的時候,此地已經沒有藏劍廬了。」

那意味著謝曉峰已經能從此地走出來,真正地步入一個新的境界了。

他已經能夠把那兩座墳搬到他的心裡,隨處都可以成為藏劍廬。

丁鵬知道有這種境界,卻不知道何時才能進入這種境界,但他知道自己比謝曉峰仍遜了一籌。

所以他才對謝曉峰有著十分的敬意。

以丁鵬的造詣,也只有謝曉峰這樣的境界,才能使他萌起敬意。

謝小玉與阿古並沒有在原來的地方等他。

當丁鵬走到門口時,只有四名劍奴恭敬地在門口等著,而門已經洞開了。

丁鵬詫然地問道:「這門怎麼開了?」

甲子很興奮地道:「因為了公子已經在茅亭中見過主人又出來了。」

這句話實在不能算是答案,但也只有丁鵬能夠懂,所以他點點頭道:「你們已經知道了?」

甲子興奮地道:「知道了,但還是要謝謝丁公子。」

「謝謝我?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甲子道:「是丁公子幫助主人走出藏劍廬的。」

「我幫助你們主人?你沒弄錯嗎?」

「不會錯。多年來,主人一直困住一個問題,就是為了那一招劍式,那一招燕十三的第十五劍。」

「我知道那一劍,但這一劍已經成為過去了。」

甲子笑道:「是的,現在已經過去了,在了公子面前,它就不能算一回事。」

丁鵬詫然道:「我根本沒有見過這一式劍法。」

甲子笑道:「丁公子見過了,我們四個人最後逼丁公子進來的就是那一招劍式。」

丁鵬不信地道:「就是那一劍?」

「——」是的,就是那一劍。」

「就是那一劍擊敗了天下第一劍客謝曉峰?」

甲子謙卑他說道:「我們的造詣自然不能與當年的燕十三大俠相提並論,但是我們施展的就是那一劍。」

「造詣不足,也能夠施展那一劍嗎?」

甲子道:「照理是不能的,但是我們十年來就專攻那一式,沒有其他的事務分心,因此也勉強能夠施展了,而且那一式施展出來,本就是至殺無故的,可是卻擋不住丁公子神刀一擊。」

丁鵬不禁默然了。

劍式到了至凶至厲的時候,已經與造詣的關係不大了,劍式就是劍式,能施展出那一式,就是已經能發揮劍招的精華了,如若差一點,就不能算是劍式。

只有另一式更為凶厲的招式才能破得了它,除此之外,沒有第二種方法。

這個道理,丁鵬早就懂了。

當他挾著一招祖傳的「天外流星」準備嘯傲江湖時,就知道這個道理了。

所以他出道時是充滿信心的。

可是那個該死的柳若松,那個該死的可笑!

他們夫婦兩人設謀,騙去了他的那一招。

所以到了後來,柳若松才破了那一劍。

所以後來他全力報復,殺死了那個叫可笑的女人,卻留下了柳若松的一條命。

那並不是因為柳若松有什麼特別可取之處,而是柳若松不該死。

柳若松能夠找出那一招「天外流星」的缺點,就證明那一招劍法不是無故的。

甲子又說話了:「主人這些年來,浸淫於劍道的研究,已經登峰造極了,但是始終未能脫出那一劍的羈困。」

丁鵬了解到這一點。

謝曉峰自困於藏劍廬,就跟佛家的面壁、道家的坐關一樣,他們是在思索,擺脫一重桎梏。

一旦參悟就脫穎而出,另上一層新的境界了。

謝曉峰自困於斯,就是他還無法脫出這一劍的壓力,無法控制這一劍。

但是丁鵬卻破了這一劍,以兵不血刃的方式破了這一劍,這使謝曉峰豁然貫通了。

所以他向謝曉峰認輸,而謝曉峰卻不肯接受。

在這以前,他與謝曉峰遭遇時,謝曉峰也許不會輸給自己,但也不會勝過自己。

相互對拼的結果,很可能會兩敗俱傷,或是雙方無功而退,但也只是那一度接觸而已。

如果再戰下去,他就非輸不可了,因為他的技已窮,而謝曉峰卻因而闖破了關,而步入無窮髮展。

現在的丁鵬更為高興了,本來他還有點沮喪,現在連一絲沮喪也沒有了。

「我畢竟還能夠算是天下無故的。」

他微笑地看著面前的四名劍奴:「神劍山莊今後已經沒有藏劍廬了。」

甲子笑笑道:「沒有了,也不必要了。」

「你們四個人以後也不必守在這兒了。」

甲子點點頭道:「是的,丁公子不但幫助了主人,而且也使我們得到了解脫。」

「今後四位是否還留在這兒呢?」

甲子笑道:「剛才謝小姐也希望我們留下,可是我們拒絕了,神劍山莊並不適合我們。」

「什麼地方才適合你們呢?」

「有很多的地方。我們原先是為劍而生、以劍為生、因劍而生的,現在我們可以擺下劍,有很多的事都可以做。比如說,我最喜歡花,可以去做個花匠;乙丑喜歡養魚,他可以去開個漁場,專心一意養他的」你們要放下劍來?」

「是的,我們要放下劍來。」

「你們可知道,如果你們不放下劍,在江湖上立刻可以享受無限的尊榮?」

「我們知道。主人說過,我們若是出去了,當世很少有敵手,我們立可成為一流的高手。」

「難道你們不想?」

「我們雖然很想,可是有一個難題:成為江湖一流高手後,就沒有時間做我們喜歡的事了。丁公子可以看得出,我們的年紀不小了,也可以說是過去了半輩子。上半輩子是為劍而活了,下半輩子可不能再為劍活了,我們要為自己而活。」

丁鵬對這四個人萌起了一陣敬意,他們至少已經看破了名利之關,今後一定可以很快樂地生活了。

因此他問了一句,只是隨便地問:「你們的生活都有了安排吧?」

他想謝曉峰一定會有安排的,果然甲子笑道:「有的,主人在建立這藏劍廬時,就給了我們每人五萬一千二百兩銀子。」

丁鵬道:「這是一筆不小的財產了。」

甲子笑道:「這只是第一年的費用。」

「這還是第一年的,那十年下來,你們每個人所得,豈非已經是數都數不清了?」

甲子道:「不,數得清,而且很快就可以數清了,因為就只有一塊,一百兩重的一塊。」

丁鵬幾乎不懂了:「就只有一塊,一百兩?」

甲子道:「是的,主人實在很慷慨大方。」

丁鵬道:「你們幾個人頭腦是否有問題?」

「沒有,我們很正常,頭腦也很清楚。」

丁鵬敲敲腦袋:「那就是我的頭腦有了問題。」

甲子笑道:「丁公子的頭腦也沒問題,只是不知道主人跟我們的約定而已。」

「哦?你們的主人是如何跟你們約定的?」

「主人跟我們的約定,是我們留此一年就想離開,就可以帶走五萬一千二百兩,留到第二年,就只有兩萬五千六百兩,如此,每年減了半,到現在是十年,因此剛好是一百兩。」

丁鵬叫道:「這是哪一國的算法?」

甲子道:「這是主人給我們的算法。如果我們在此只留一年,劍術未精,心氣又浮,必須要那麼多的銀子才能夠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否則不是淪為盜賊,就是走入歧途,才能滿足自己的欲望。」

丁鵬點點頭:「這倒好像有點道理。」

甲子尊敬地道:「主人一向是有道理的。」

丁鵬笑道:「只不過我若再晚幾年來,你們豈非只有一兩銀子?」

甲子道:「是的,我們若能再追隨主人幾年,就是一兩銀子沒有,我們也能安之若素、生活得很愉快了。」

丁鵬不禁笑道:「這麼說我倒是來得大早了。」

甲子笑道:「在我們而言,雖然希望多追隨主人幾年,但是再想到能夠讓主人早日走出這一層屏障,更上一層樓,這點犧牲倒也是值得。」

丁鵬大笑:「不錯,的確值得,的確值得。」

他們減低了自己所得的酬勞,反而感到占了便宜。

放棄了繼續為奴隸的身份,反倒認為是一種犧牲。

任何人都會以為他們是傻瓜,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不是,當然還有丁鵬也了解。

所以,他們才笑得如此開心。

笑過了,丁鵬才道:「你們如若感到銀子不夠……」

甲子忙道:「不!不!」們覺得很夠了,困為我們的願望都很簡單,很容易滿足,而且在這十年中我們都養成了勞動的習慣,所以出去後,我們不但用不了這一百兩銀子,或許過個三五年,還能再賺下一百兩銀子呢。」

丁鵬不禁露出了欽色,他知道外面江湖人的身價。

一個五流的劍手,只要肯賣命,哪怕是給人當夥計,一個月也能賺上百把兩銀子的。

他們這四個人已經可以算得上特級的劍手,卻要花上三五年才希望能夠賺上一百兩銀子,那當然是憑著勞力賺辛苦銀子。

這是何等淡泊高超的胸懷!

但是丁鵬一嘆道:「甲子,你們跟我沒關係,本來用不著我來替你們操心,只不過我想謝曉峰今後可能沒多少精神來照顧你們了。」

「是的,主人說過,他要遠離個一兩年,去訪問幾個老朋友。」「哦?去得很遠嗎?」

「很遠,很遠。據說是要深入大漠,窮盡荒邊。」

只有在那些地方才會有隱世的高人奇士,也只有那些人才能夠敞謝曉峰的朋友。

丁鵬對謝曉峰除了尊敬欽佩之外,又多了一重羨慕,是羨慕他己能擺脫塵世的一切。

丁鵬卻不能,他對江湖仍有一份關係,就像對面前這四個人一樣,雖然與他無關,他仍有一份關切。

所以他很誠懇地道:「甲子,外面的世界並不像你們所想像的那麼單純,除非你們是真正的平凡的人。」

這四個人當然不是,神劍山莊的人都不會平凡,尤其是經過謝曉峰親手調教的人。

甲子不等他說下去就道:「我們懂,我們如果有不可開交的問題時,一定會來請求丁公子幫忙的。」

這是丁鵬的意思,他還沒有開口,甲子已經說了出來。

丁鵬笑了笑,跟一個聰明的人談話是最愉快而省力的事,因此他最後的兩個字是:「再見。」

再見的意思往往也是最好不要再見。

他現在就是這個意思。在心裏面,他衷誠地祝福他們能夠有個平凡的而又安定的歸宿。

阿古在門外等他。

這個人永遠是忠心的,他不會說話,但是卻充滿了智慧,當他知道他的主人在藏劍廬中已經不會再有危險的時候,他就退了出去。

他雖然不知道門外是否會有危險,但那至少是可能有危險的地方,所以他等在門口。

謝小玉卻等在廳中。

她也是個聰明的人。

當她知道在藏劍廬中已不可能有她的地位時,她就離開了那個地方。

她要地位,她願意在能表現她地位的地方。

所以她回到了神劍山莊。

這兒才是她的地盤。

在這兒等著丁鵬。

但是她要對丁鵬如何呢?

她的笑中藏著的是什麼呢?

丁鵬看見了她的笑,卻猜不透她的用意。

丁鵬在前面走著,阿古在後面跟著。

雖然他們發現在神劍山莊中罩著一種詭異的氣氛,似乎四周都有人在遙遙地窺視著,但是丁鵬不在乎,阿古也不在乎。從這些人的遲滯行動上,兩個人都知道是些不足為慮的小角色。

對一些不足以構成威脅的窺視者,他們實在懶得去付出大多的注意。

就像是躲在屋角的老鼠一樣。

幾乎每所房子裡都有老鼠的存在,它們總是在暗處悄悄地活動著,偶爾探頭出來張望一下,但是當它發現被人注意時,立刻又躲了起來。

老鼠自然也是很令人討厭的動物,它們會破壞衣物家具,造成一些損失。

但是沒有人會去畏懼老鼠,沒有人會因為屋中有鼠而睡不著覺。

這些偷偷摸摸的人,在丁鵬與阿古說來,就是老鼠,雖不至於為他們而感到驚慌,但是卻為之感到很不愉快,而且很討厭。

終於丁鵬忍不住道:「阿古,這些人跟著我們已經很久了,我很不喜歡。」

第一七章 鼠輩

丁鵬說很不喜歡,就是要結束這種討厭的事情的意思,而阿古是個很忠心而又稱職的僕人。

因此當丁鵬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阿古立刻開始行動了。

丁鵬沒有去看他如何行動。

他對阿古很放心,知道他一定會把事情辦得很圓滿的,所以丁鵬也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前走著。

他的耳朵里卻聽到了一些聲音。

這聲音使丁鵬略為滿意一點,他知道在此之後,他至少在步出神劍山莊時,不會再有老鼠在暗中活動了。

「叮叮!鐺鐺!」

這是金鐵交鳴的聲音,丁鵬覺得奇怪了。

這是不應該聽見的聲音,難道老鼠們敢反抗嗎?

老鼠在被逼急的時候,固然也會反噬一下的,但是阿古是個很有經驗的老貓,他不會給老鼠反噬機會的。

「叮叮!鐺鐺!」

金鐵交鳴聲仍在繼續,證明了阿古遇見了一隻不易降服的頑鼠,而且也必然是只大老鼠。

丁鵬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

他就看見了謝先生。

那個神劍山莊的總管謝先生。

丁鵬對謝先生並不陌生,而且幾乎可以說是老朋友了,只是友誼並不怎麼親密。

他第一次看見謝先生是在柳若松的萬松山庄。

那天除了謝先生之外,另外還有與柳若松齊名的歲寒三友。柳若松偷去了他的:「天外流星」,進行了那場可笑而又可鄙的戰鬥,就是謝先生擔任仲裁的。

就在那一天開始,丁鵬就不喜歡謝先生。

雖然那一天不能怪他,柳若松把一切都安排得太好了,使得丁鵬百口莫辯,但丁鵬卻始終覺得謝先生沒有主持公道。

他既是神劍山莊的總管,是個到處受人尊敬的人,就應該對柳若松的為人很清楚。

至少他不該出現在萬松山庄,跟柳若松那樣一個人為伍,所以那天謝先生的仲裁雖然是相當公平,但丁鵬始終以為謝先生是跟柳若松串通好了的。

固此以後再見到謝先生,丁鵬都很不禮貌,甚至於在不久之前,在神劍山莊門口,他還給了謝先生一個大難堪,但是他沒有看到過謝先生使劍。

神劍山莊的總管,劍法造詣必然很出眾,這是每一個人都認為天經地義的事,可是江湖上也沒有一個人看見過謝先生使劍。

今天,丁鵬終於看見了。

謝先生的劍術不但凌厲精熟,而且還狠毒無比。

丁鵬沒有看見過謝家的劍式,但是他知道謝先生的劍法絕非出自神劍山莊。

享譽天下的謝家神劍是無敵的,但不會陰狠毒辣到如此的地步,否則神劍山莊也不會在武林中得到如此的尊敬與崇高的地位。

劍道即仁道。

劍心即天心。

一種無敵的劍法,絕不在於殺人的威力。

唯仁者而無故。

阿古的身手是丁鵬深知的,他雖然沒有在江湖上走動,但是在江湖上,能夠勝過阿古的人絕不會超過五個,而謝先生居然就是其中一個。

阿古的拳頭已是無雙的利器了,他套在臂上的金環是一種防禦性的護身工具,當對方使用利器時,他才會用金環去招架。

可是現在阿古的手中,已經把插在小腿上從不使用的匕首拔出來使用了。

他的手臂上有一道血痕,這證明那金環已不足以保護他的安全了。

即使阿古手中執著匕首,他也仍然沒有能挽回頹勢,謝先生的劍像毒蛇一樣地纏在四周。

能夠使阿古受傷的人,絕非等閒之輩,丁鵬不由得提高了興趣,他回頭走了兩步,觀察謝先生的出劍及招式,想對這個人多一點了解。

但是謝先生非常狡猾,他發現丁鵬在注意他時,攻勢突地緩了下來,而且招式中也故意出現了一些破綻。

阿古是個經驗老到的鬥士,他雖然受了傷,卻並沒有亂了方寸,也沒有為對方的突然鬆懈而加緊了攻勢,更沒有去利用謝先生招式中那些破綻。

他仍是照先前那種戰法,匕首飛舞,而極少出招,但出手的話,必將是凌厲無匹的一擊。

他對於謝先生劍式中那些漏洞看都不看,雖然他明明知道一刀刺出,必可在對方身上造成個小小的傷害。

那似乎是謝先生所希望的結束戰鬥的方式,但既不是阿古的,更不是丁鵬所希望的。

阿古每一次出手,都是對方必死的部位,他的匕首很短,只有對方長劍的四分之一。

「一分長,一分強;一分短,一分險!」

這是練武者的老生常談,但不是絕對的真理,那還要看使用兵器的人。

不過這把匕首在阿古手裡卻充分地發揮了短兵犯險的意義,險必凶,凶則必救。

他每一招都是攻人所必救,而且是要有絕頂的造詣才能化解的。

所以謝先生的神色更凝重了,他的計劃並沒有成功。

除非他敢冒險讓阿古那一刀刺進來。

但是他不敢,而且也沒有一個還想活下去的人敢,因為阿古的出手太急大厲了,只要應變略遲一步,很可能就會被他刺個對穿,連神仙也救不活了。

所以謝先生的精招不但沒能隱藏住,反而因為出手猶豫的緣故,必須要加倍精神才能化解危機。

這樣打法自然是很吃力的,沒有多久,謝先生已經流了汗,神情異常焦急。

他要想扳回頹勢並不困難,但是他不敢那麼做,因為他知道扳回頹勢後,就要面對丁鵬那凌厲無匹的一刀了。

丁鵬看了一下才道:「阿古,住手。」

謝先生噓了口氣,擦擦臉上的汗水,似乎慶幸著難題已經過去了。

只是他高興得大早一點。

因為丁鵬緊接著又補上了句:「我讓你歇口氣,休息半個時辰,然後再討教,我想你應該夠了。」

謝先生看著他那毫無表情的臉,只感到一般冷意由心裡生出來,使他滿身的熱汗也變成冰涼了。

他明白自己絕對無法避得過那石破天驚的一刀。

尤其是丁鵬能夠全身無損地由藏劍廬出來,且不問他跟謝曉峰是如何解決的,就憑能夠使甲子等四名劍奴如此尊敬,就絕對不是他所能抵擋的。

他的喉結上下地移動著,很想說兩句話,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了、丁鵬卻含笑道:「幸會,幸會,謝先生果然名不虛傳,不愧為神劍山莊的總管。」

謝先生卻費了很大的勁才在臉上擠出一絲乾笑,勉強地道:「丁公子過獎了,公子已經見過家主人了?」

丁鵬道:「見過了,不久之前才分手。」

謝先生儘量想把話題拉開,道:「公子跟家主人之間好像會晤得非常愉快。」

丁鵬笑了一笑道:「還好,總算不虛此行。」

謝先生微微一驚道:「難道說公子已經跟家主人比過劍了?」

丁鵬道:「謝前輩的劍術通神,我怎麼敢跟他比劍?」

謝先生忙道:「在下是說,公子的神刀跟家主人的劍已經較量過了?」

丁鵬笑道:「也可以這麼說。」

「但不知相互的勝負如何?」

這是一個人人關心、人人想知道的問題,謝先生縱然緊張,也忍不住提出來問了。

丁鵬一笑道:「閣下為神劍山莊的總管,不該問這句話的,你應該比別人清楚才是。」

謝先生道:「那兒是禁區,在下雖然是神劍山莊的總管,卻也是同樣地不准人內。」

丁鵬道:「至少你知道那兒叫藏劍廬。」

謝先生無法否認,雖然他可以說不知道,但是丁鵬的神色使他不敢再作半句虛誑之言,所以他只能點點頭:「在下聽那些劍奴們說過。」

「閣下當然也知道貴主人在藏劍廬中是不攜劍的。」

「這個敝人倒不知道,因為敝人從未進去過。」

這是實話,所以丁鵬道:「以後你可以進去了,我跟貴主人是較量了一下,不過他手中無劍,我的刀也沒出鞘,所以這勝負很難說。若說我勝了,他不會反對;若說他勝了,他也不會承認。」

謝先生神色一動道:「如此說來,是公子技高一著?」

丁鵬道:「雖然他不會反對,但我卻不想如此說,因為他還活著,我也活著。」

「高手相搏,原不必分出生死的。勝負之間只有一線之微,除了雙方自知之外,連旁觀者也未必清楚。」

丁鵬微微一笑道:「但我這個高手不同,我的勝利,是一定要在對方倒下之後才能確定,因為我的刀法是殺人的,殺不了對方就不算勝利。」

謝先生只是唯唯稱是,聽丁鵬繼續說下去:「他的手中無劍,我的刀也沒出鞘。我們只是談了一會兒,雙方大致有個了解,結論是他不會殺281我,我也殺不了他,所以我們之間還沒分出勝負。」

謝先生微微有一點失望之色,口中卻道:「這是很好的事,公子與家主人是當世兩大絕頂高手,誰也不希望看到二位中哪一位倒下來的。」

丁鵬笑道:「不過我卻不滿意,我希望下次遇到他手中有劍的時候,能夠真正地一決勝負。」

謝先生忙道:「有機會的,家主人通常都是攜劍的。」

丁鵬道:「光是攜劍在身還是沒用,固為他的劍不出鞘,仍然無法引起我心中的殺機,我們仍然打不起來。」

謝先生不由自主地想把手中的劍歸入鞘里,只是他太緊張了,劍尖居然一直無法對準鞘口。

丁鵬一笑道:「閣下何必要歸鞘呢?回頭又要拔出來,不是多一道麻煩嗎?」

謝先生笑道:「丁公子開玩笑了,在下怎麼敢在公於的面前拔劍呢?」

丁鵬道:「可是你卻敢在我的背後拔劍。」

謝先生道:「那是為了自衛,因為尊仆要殺我。」

丁鵬冷冷地道:「我這個僕人很有分寸,他從不無緣無故地殺人。如他要殺你,一定也有他殺人的理由。」

謝生先道:「什麼理由都沒有。他突然搶身過來,伸手就打人,已經打死了本庄四個人了。公子如若不信,可以到牆邊去看看,屍體還在那邊。」

丁鵬笑道:「不必去看,對他的出手我很清楚,挨上他一拳的人,很難還活著的。」

「那些人可沒有惹著他。」

「他們卻惹著我了,我最不喜歡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在暗處窺視著我,是我要殺死他們的。」

謝先生咽了口唾沫道:「丁公子,這兒是神劍山莊。」

「我知道,這個用不著你來提醒。」

「他們是本庄的人,因此他們無論做什麼,都是在自己的家裡面。」

丁鵬一笑道:「剛才在我要進藏劍廬前,也有幾個人躲在暗處,結果被甲子他們殺了。如果他們真是神劍山莊的人,又怎麼會被殺呢?」

「那……那是他們私窺禁區,自有取死之道。」

丁鵬道:「他們觸犯了我的禁忌,也一樣非死不可。閣下如果覺得我處置不對,盡可以找我理論。」

謝先生的臉色變了一變,隨又忍了下去道:「不知者不罪,以前他們不知道丁公子的禁忌,往後在下當關照莊中的人,不再觸犯丁公子的禁忌就是。」

丁鵬一笑道:「這個倒是不必麻煩了,因為我若能在閣下的劍下逃生,我會自己去告訴他們。否則的話,閣下的話他們也聽不見了。」

謝生先退後了一步道:「丁公子是什麼意思?」

丁鵬笑道:「我相信你一直是很明白的,我要跟你決鬥一場……」

「這……在下怎麼敢……」

丁鵬沉聲道:「我的話從不打折扣的,你敢也好,不敢也好,我數到三就出手。你最好還是打點起精神,想想如何在我數到三以前擺平了我。」

「一。——謝先生退了三步。

「二。」

謝先生已經退出了七八步,他的手雖然牢牢地握著劍,但是除了退步之外,他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

丁鵬並沒有追過去,甚至也沒有移過眼睛去看他,只是緩緩地舉起了刀,好像不管謝先生退到多遠,他都有把握在三字出口後,一刀把他劈為兩片。

「三。」

謝先生倒了下去,但是丁鵬的身子沒有動,他的刀也沒有出鞘,因為那個「三」字不是他喊出來的。

謝先生的身體也沒有裂為兩片,固為他不是被丁鵬的刀砍倒的,丁鵬的魔刀雖然可怕,卻還不能在出鞘前就把人殺死的。

他也不是被嚇倒的,雖然他怕得要命,倒還不是一嚇就會倒地的人,而且他已經準備盡全力一搏了。

他是被人一腳踢倒的。

被一隻披著輕紗、飄忽隱約、能叫人血脈債張、欺霜賽雪的粉腿,踢在腰眼上倒下去的。

在神劍山莊,只有一個人有這樣的腿。

那自然是謝小玉了。

人是她踢倒的。

那一聲「三」也是她喊出來的。

然後她就帶著一陣醉人的香鳳,站在丁鵬的面前。

丁鵬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子,不得不承她的魅力了,這個女郎的誘惑是無人能夠抵禦的。

她懂得利用身上每一寸女人的本錢,而她也的確有著充分十足的本錢。

一個真正迷人的女人不是在她的暴露,而是在於她懂得掩飾。

一個脫光了的女人對男人固然有誘惑的力量,但是這種誘惑力量畢竟是有限的。

一個用衣服把身子重重密裹的女人固然失去了美感,但是一個毫無遮掩的女人也會給人有大煞風景之感。

謝小玉卻不然,她懂得暴露,所以她用透明的輕紗,把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呈現在人的眼前。

然而卻又有著隱約之感,因為她更懂得掩飾,她把最神秘的地方巧妙地掩飾了起來。

在輕紗裡面,她身上還穿著一點東西的,兩根細長的金色的帶子,穿著兩排寸來長的流蘇。

一排系在她高聳的胸前,恰好遮住了她的乳暈;另一排則系在她的小腹下。

流蘇是柔軟的,在輕輕地晃動著,當晃動之際,使你的目光能向那深處一瞥。

也就是那一瞥,可以使人的心跳猛然加劇。

她在丁鵬的身前巧妙地打了個轉,再一次地展露了她美妙的身材,然後才笑吟吟地問道:「我這身衣服好不好看?」

丁鵬無法不承認,點點頭道:「好。」

謝小玉笑了起來:「你說好看,那就一定是真的好看了。這件衣服是一個波斯的胡賈帶來的,他說要值幾千兩銀子呢!帶來之後,他卻後悔了,因為在中原沒有一個人敢穿它,我就不信,他跟我打了個賭,說我只要穿起來給他看一看,他就把衣服送給我。」

丁鵬笑道:「你就穿給他看了?」

謝小玉道:「沒有,當我自己對著鏡子穿好了之後,我忽然發現這件衣服穿在我身上不止值幾千兩銀子,所以我輸了東道,付給他一萬兩銀子。」

丁鵬點點頭道:「嗯,花得值得。我若是你的話,也寧可輸掉一萬兩銀子而不願意給他看一下的。」

謝小玉笑道:「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丁鵬「哦」了一聲道:「你是什麼意思呢?」

謝小玉道:「我承認這是一件很美的衣服,可以把女人最美的部位都襯託了出來,而美原是給人欣賞的。」

丁鵬道:「不錯,衣錦夜行是人生最痛苦的事。」

謝小玉又笑道:「我只覺得那個傢伙太俗氣,根本不配欣賞這一種美,因為我已經試過一次,穿上這身衣服在幾個男人面前亮了一亮。」

丁鵬道:「他們一定是大為吃驚了?」

謝小玉笑道:「那還用說!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恨不得把我剝光了才稱心。」

丁鵬一笑道:「這並不出奇。」

謝小玉笑道:「他們就把我當成了一塊大肥肉,那時在他們眼中,我只是一個女人,完全忽視了我的美。對這種有眼無珠的男人,我又何必要浪費我的美麗呢?所以對那些人,我作了一個小小的懲罰。」

丁鵬大笑道:「怎麼樣的懲罰呢。」

謝小玉道:「我要他們每個人吃下一塊肉。」

「這個懲罰並不算太苦。」

謝小玉道:「那塊肥肉有十斤重,而且是生的。」

丁鵬笑道:「這就比較難以咽下了。」

謝小玉一笑道:「不過他們都乖乖地吃了,而且吃得一點都不剩。有一個傢伙咬了兩口就吐了出來,給我剜掉了一顆眼珠後,其他人都很乖地把肉吃下去了。」

丁鵬笑道:「比起來還是吃肉比剜掉肉愉快,不過你也太跋扈了一點,這原是你要他們看的。」

謝小玉笑道:「不錯,我請他們來看,但是我事先也跟他們約定好,欣賞過後,要立刻站起來,到旁邊的一間屋子裡去發表他們的欣賞觀感的。結果沒有一個人敢站起來,因為隔屋都是女眷,一些很有身份的堂客。」

丁鵬笑道:「真要那個人還能若無其事地站起來去跟別的人從容地談話,那個男人就不是東西了,除非他是個有毛病的。」

謝小玉笑道:「你也別把男人都看得這麼沒出息。至少我已經遇見了一個男人,他完全是以欣賞的眼光來看著我,既不激動,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那這個男人一定有毛病。」

謝小玉笑道:「據我所知,這個男人一點毛病都沒有,而且,還強健得很,征服過一個很有名的淫娃呢。」

丁鵬道:「真有這麼一個男人,我倒是很佩服他的。他是誰?我要跟他去交個朋友。」

謝小玉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見到這個人的,所以早就將他請了來,現在就陪你去見他。」

丁鵬道:「慢來。我雖然很喜歡見到這樣的人,卻不喜歡由我去看他,難道他不能來見我?」

謝小玉道:「他自然有不能來的理由。」

丁鵬道:「對我而言,沒有一種理由是理由。」

謝小玉笑笑道:「然而他的理由卻絕對能叫你口服心服地承認。你不妨去看看,如果他的理由不能使你滿意,你可以立刻殺了他。」

丁鵬搖搖頭道:「我不想為這點小事殺人。」

謝小玉道:「那就殺我好了,而且不用你動手,只要你認為他不能出來的理由不足以原諒,我就立刻砍下自己的頭來。」

她居然肯拿自己的性命來打賭,丁鵬即使對那個人的興趣並不太濃厚,卻也忍不住對這件事感到興趣了。

所以他讓謝小玉牽著他的手,走進了一條種滿了花的南道,走進了一問香噴噴的屋子。

這是一間很奇怪的屋子,除了花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擺設了。牆上掛滿了花,瓶里插滿了花,地上的地毯是織成各種花朵的圖案,連唯一的一張桌子,也都雕滿了花朵,這是一個花的世界。

不但有開在樹上的花、長在圃里的花,更還有生在水裡的花,因為屋子裡的一隅居然用白石砌了一個小小的水池,池裡飄著幾朵白色的、粉紅色的睡蓮。

謝小玉笑著道:「這是我的臥室,因為我喜歡花,所以才弄得如此雜亂,丁大哥可別見笑。」

任何一個人到了這兒,都不免會有目迷五色之感。丁鵬笑了一笑道:「我讀過古人的詩,有花氣襲人知晝暖之句,始終不能領會,因為花的芬芳是溫柔的,不像刀氣、劍氣而有襲人之感。今天到了你這屋子裡,才相信真有這回事。你這滿屋子的花,似乎都帶著一股殺氣。」

謝小玉的臉色也變了一變,但很快地笑了一下道:「當然了,我是個武女,我的父親是聞名天下的無雙劍客,我可不會像一般的女孩子那麼好欺負。」

丁鵬道:「我相信這句話,說不定什麼時候,這些花里會射出一支要命的毒箭來。」

說著他用手輕彈了一下一朵玫瑰。

「玫瑰多刺」,這是誰都知道的,但是刺最多扎傷人的手,卻不會要人的命。

謝小玉的玫瑰卻能要人的命,那支小鋼箭不但射勁強大,而且還色泛淡藍,這是淬過毒的顏色。

箭射在一棵裝飾成梅樹的拄子上,發出了「叮」的一聲,陷進了一大半。

敢情那棵梅樹是鐵鑄的。在一間滿是花朵的屋子裡,怎麼會有一棵鐵樹呢?這棵鐵樹又有什麼用呢?

丁鵬似乎沒考慮這個問題,他把玫瑰放了回去,笑了一一笑道:「好:好!玫瑰多情也多刺,梅花鐵骨又冰心。你不但懂得花之美艷,更懂得花之精魂。」

謝小玉的神色也如舊,笑笑道:「這些小裝飾在你丁大哥的眼中,根本不值一顧。」

丁鵬在矮桌前盤腿坐了下來,謝小玉也笑吟吟地在他的旁邊坐好了,然後道:「小妹有私藏的百花釀,是取百花之英蜜釀的,丁大哥有沒有興趣嘗兩口?」

丁鵬一笑道:「當然要,當然要,有美人而無美酒,豈不是掃興得很?」

謝小玉道:「只是沒有菜,因為那百花釀沾不得一絲葷氣,否則味道就全破壞了。」

丁鵬說道:「不錯,在這洞天福地之中,有仙姬為侶,應該作避卻塵世的仙飲,如何能沾那種腥膻之氣?」

他似乎變得出奇的好說話,謝小玉的每一句話他都表示贊同,而且更提出說明。

這種談話應該很融洽了,但是謝小王卻臉泛憂色,並沒有高興的意思。她走到水池邊,從水裡撈起一個白色的瓷壇,壇口用蠟密封著。她用手指挑開蠟封,又找出兩個玉盞來,放一個在丁鵬面前。

然後才捧起瓷壇,倒滿了兩個酒盅道:「此酒宜冷飲,所以我一直用泉水冰著。丁大哥請。」

丁鵬微笑舉杯,觸手冰涼,才說道:「真涼。」

「不錯,這是寒泉,其寒勝冰。」

「我倒不知道神劍山莊內還有寒泉。據我所知,只有極西星宿海之側有寒潭,流出為泉……」

「丁大哥不愧博學,連這些冷僻的地方都知道,」丁鵬一笑道:「我只是對寒泉二字感到興趣。」

謝小玉道:「其實這泉水很普通,只是無錫惠泉山惠泉加上杭州虎跑泉的水而已。」

「這是天下聞名的兩大名泉。」

「惠泉宜釀酒,虎泉宜煮食。我是用來當茶喝,對酒飲,所以各取其半,實在也沒什麼。」

「只是這兩種泉水加在一起就會變冷,倒是初聞。」

謝小玉笑道:「丁大哥真仔細。」

「在這殺氣騰騰的地方,我不得不小心一點。」

謝小玉道:「兩種泉水都不會冷的,所以會如此冰冷,是它們由那棵梅樹的頂上流進來,再由梅樹的根里流出去,如此而已。」

她指的那棵梅樹,就是挨了一箭的那株鐵樹,丁鵬看了一眼道:「那就難怪了,就是熱水流過寒鐵,也會變成冰涼的了。謝小姐好巧的心思!」

寒鐵性奇寒,即使長曝在烈日之下,也始終是冷冰冰的,不過此鐵極為名貴,多半由匠人覓去作為鑄煉寶刀寶劍的材料。

謝小玉卻用來鑄成了一棵樹。

不過這棵樹既是用寒鐵所鑄,而剛才那一箭居然能透樹而入,那支箭不是更為尖利嗎?

但是丁鵬卻似乎很粗心,想不到這上面去。

而且謝小玉的笑,也使他想不到這上面去,因為謝小玉此刻的笑,竟然有說不出的嫵媚。

丁鵬竟看得呆了。

謝小玉的眼睛上像是蒙著一層水霧,使她看起來更充滿了誘惑力。

不過丁鵬卻嘆了一口氣,長長的一口氣。

此時此景,他居然能嘆出氣來,無怪乎連得謝小玉也嚇了一大跳。

接著丁鵬說了句更使她吃驚的話來:「我曾經問過你父親,你是不是他的女兒?」

謝小玉呆了很久才笑道:「他怎麼回答你的?」

丁鵬道:「他竟然沒有反對。」

這次謝小玉又笑得很開心了:「我本來就是他的女兒,他自然不會反對了。」

不過她也覺得這個問題很有追詰一下的必要,於是反問丁鵬道:「為什麼你會有此一問,難道你懷疑我不是謝曉峰的女兒?」

丁鵬點頭道:「你看來的確不太像。」

「為什麼不像?難道做我父親的女兒,還要具有什麼特別的條件不成?」

「那倒不是,只不過謝曉峰是天下同欽的大俠客。」

「那跟他的女兒有什麼關係?」

「沒有多大的關係。在一般人的想法中,謝曉峰的女兒也該是個人人尊敬的俠女才對。」

謝小玉一笑道:「丁大哥,你似乎忘記了,我爹在年輕時是個很風流的人,曾經贏得過不知多少女子的鐘情。」

「這倒不錯,令尊的艷事跟他的劍法一樣的有名。」

「做女兒的多少也有一點父親的遺傳的,如果我是他的兒子,一定也很能吸引女孩子。」

丁鵬無法否認。

謝小玉笑著又道:「但我偏偏是他的女兒,所以我只能吸引男人了。如果我規規矩矩地像個淑女,反倒不是謝曉峰的女兒了。」

關於這一點,丁鵬也無法反對,所以謝小玉又說下去:「我父親雖然風流卻不下流,他選中的女人,都是天下的絕色、千中難得其一的美女。」

謝三少爺看女人的眼光比他的劍更為有名,他選中的女人,無疑也是每個男人公認為最可愛的女人。

所以謝小玉既是謝曉峰的女兒,她挑選男人的眼光自然也不會差,必然是最出色的男人。

謝小玉沒有說出這句話,可是她的眼睛卻等於很明顯地這樣他說了,而且也回答了丁鵬一些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丁鵬也笑了,他很欣賞這個女孩子的大膽,雖然他也見過一些很大膽的女人,那只是她們在追求男人時所表現的作風而已,要她們在口中承認喜歡男人時,她們就會扭扭擺擺做樣了。

笑了一下他才道:「看來你是挑中我了?」

謝小玉笑笑道:「不錯,因為你是個非常出色的男人,沒有一個男人能比得上你。」

「不過你挑選男人的方式很特別,招待男人的方式更是特別。」

謝小玉笑笑道:「這個我也承認,因為我也是個特別出色的女孩子。不是特別的男人,我是看不中眼的,即使是很出色的男人,通不過那些特別的測試,我還是看不中意的。」

「你所謂特別的測試是指你這件使人想入非非的衣服?」

謝小玉一笑道:「那只是其中的一種。我穿上這身衣服,只是考究一下他們審美的眼光。如果他們只為我的身體而引起了獸性的衝動,而忽視我所表現的美,這個男人就不怎麼突出了。」

丁鵬道:「你還是個女孩子,怎麼懂得這些道理?」

謝小玉道:「你以為我不是處女?」

丁鵬道:「我相信你是的。」

想了半天,她才笑著道:「丁大哥,你不會娶我吧?」

丁鵬搖搖頭道:「我已經有了老婆。」

謝小玉笑道:「那你又何必要問這些呢?有些地方,處女並不是個理想的對象。」

丁鵬也笑笑道:「說得是,我要做的事,的確是不太適合用在一個處女身上的。」

這句話不像是調情,但是謝小玉偏偏是個很懂事的女人,她輕巧地笑著道:「你對女人一定很兇。」

丁鵬道:「也不一定,但有時候是很兇很兇的。」

謝小玉的臉上發出了艷然的紅光,身子貼得他更緊了:「我就不怕你凶,你越凶我越高興。我也聽說你在女人身上有種特殊的稟賦,柳若松的老婆是頭母狼,但也曾經被你擺布得神魂顛倒過。」

丁鵬沒有再說話,卻展開了動作,他的手粗暴地撕開了她身上的衣那本來就是一層很輕很薄的紗,以及兩條細得很的繩子,所以撕起來一點勁都不要。

幾乎沒有花多少時間,就已經把她剝得光光的。謝小玉在喘息,起伏的小肚子展開了一波波的誘人蠕動。

丁鵬抱起了她。謝小玉的眼已經閉上,她已經準備接受一次兇猛的衝擊了。

嘟萬沒想到這次衝擊是落在她的屁股上的,而且是用連著鞘的刀重重地打下來的。

打第一下的時候,謝小玉還可以忍受,她以為丁鵬或許是像有些人一樣,具有某種毛病。

可是打到第五下的時候,她知道不對了,因為丁鵬除了打她的屁股外,沒有其他的反應。

當她挨到第十下的時候,她更了解到一件事。

丁鵬就是想打她的屁股,沒有別的用意了。

於是她開始掙扎,但是要在丁鵬的手下掙開,那幾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於是她開始咒罵,但是當丁鵬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又豈是幾句咒罵所能遏止的?

所以謝小玉只有老老實實地挨下去,挨到丁鵬自己高興停止的時候。

幸好丁鵬高興的時間來得很快,只打到第二十下的時候,他就停了手。

但是謝小玉已經哭叫得聲嘶力竭了。

丁鵬冷冷地把她往地下一推,冷冷地看著她道:「如果你不是謝曉峰的女兒,我會一刀劈了你!困為你是謝曉峰的女兒,我才代他教訓你一頓,你實在缺乏好好的教訓。」

謝小玉躺在地下,只能側著身子,只能拍著地,大聲地叫罵著:「丁鵬,你這龜兒子、龜孫子!你不是人,是一頭豬、一條狗!」

可是這頭豬、這條狗已經聽不見她的咒罵。

丁鵬已經走了出去。

謝小玉罵了一陣,自己也感到無聊了,才停了下來,先還是咬牙切齒的,接著她就笑了。

誰也沒想到她能在挨了一頓打之後還笑得出來的。

但謝小玉的確是在笑,而且還笑得很高興。

她是不是也有毛病,喜歡要人來打她?

這個問題立刻有人問了。那是個中年婦人,長相很平凡,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她就這麼走了進來,然後盯著謝小玉看了半天問道:「小玉,你是不是有問題?」

謝小玉轉過了臉直:「不,丁香,我沒有問題。」

原來這個女人叫丁香,看她對謝小玉的稱呼與態度,使她的身份變得曖昧了,既不是上人,也不像下人。

她跟謝小玉的關係很密切,但是她卻直呼謝小玉的名字。謝小玉也叫她的名字,這又表示她不是謝小玉的什麼人。這個女人究竟又是什麼人呢?

丁香冷冷地道:「你剛才有很多機會可以殺了他的。」

謝小玉搖搖頭道:「沒有機會,他這人太精了,玫瑰飛箭還沒動他就知道了,還有你的丁香帳,略動一動就被他劈成了兩片。」

「那也不過才兩種而已,你這兒有九種埋伏呢。」

謝小玉道:「我相信沒有一種能瞞得過他,最多是自取其辱而已。你也看見他喝下了一盞神露,結果一點事情都沒有,那些毒花、毒粉施展出來也不見得有效的。」

丁香默然了片刻才道:「這小子的確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硬漢,比你父親年輕的時候還要難纏。」

謝小玉道:「丁香,我父親年輕時是怎樣的?」

「也差不多,只是心腸大軟,尤其是對女人,硬不起心來,不像他,居然捨得打你的屁股。」

謝小玉的臉上發出了光彩:「那才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有所為,也有所不為。」

丁香道:「難道你喜歡挨打?」

謝小玉嘆了口氣:「沒有人喜歡挨打,我也不是真有毛病,喜歡脫光,讓一個大男人打我的屁股。」

「可是你似乎很高興,而且還在笑。」

「可是這頓打我挨得很高興,證明他是真正喜歡我,關心我的,因為我的舉止的確該打。」

她的神情忽然轉為悲戚:「如果我從小能夠有個人如此的管我教訓我,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丁香也有點激動地道:「是的,小玉,這要怪你父親,他如果常常來看看你母親,你也不會是今天這樣了。」

兩個人默然片刻,丁香又嘆道:「穿好衣服吧,謝雲岳要來了。」

謝小玉厭惡地道:「他又來幹什麼,叫他滾開!」

「別這樣,小玉,你還需要一個這樣的幫手。」

謝小玉嘆了口氣,然後在鏡子裡看見自已被打得發了紫的屁股,也像是一球丁香花了。

她不禁一生氣,把手中的衣服一丟道:「我不能穿衣服,」的屁股碰到任何東西都痛,就這樣子叫他進來好了。」

丁香微微一怔道:「那怎麼可以呢?」

謝小玉瞪著眼道:「為什麼不可以?他又不是個真正的男人,你還怕他能怎麼樣?」

丁香嘆了一口氣道:「小玉,別這麼任性,他雖然不能像一般的男人,但是他畢竟也是個男人,畢竟有過一段時間是個男人的。」

「只要他現在不是男人就沒關係了。」

丁香苦笑道:「一個男人就是男人,儘管他不能做什麼了,但是他的心裡還是個男人,他的眼睛仍是男人。」

謝小玉笑笑道:「他是你的漢子,莫非你吃醋了?」

了香嘆了口氣道:「小玉,你怎麼說這種話?別忘記當年是我自己下手把他給廢了的。」

謝小玉笑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對我娘的忠心,才對他下這個重手,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的。」

丁香莊重地道:「必須如此,宮主的尊嚴是不容冒讀的。」

謝小玉輕嘆了一口氣,道:「丁香,我娘當真是具有這種顛倒眾生的魔力,使得所有的男人都甘於犯罪?」

「是的,宮主的妙相無邊,無人能抗拒。」

「可是她仍然抓不住我爹,正如我現在抓不住丁鵬一樣,可見天下還是有美色打不倒的男人。」

丁香輕輕一嘆道:「是的,不過這種男人究竟太少了,所以你母親才會為了你父親而痛苦一生。你如果要想這一生快樂。最好還是忘了丁鵬……」

謝小玉輕嘆了一聲:「忘得了嗎?」

一個美麗的女人,固然能夠使見過她的男人銘心難忘,但是一個能使這種女人動心生情的男人,給予她的影響卻是刻骨難忘的。

正因為如此,哪個男人如果背棄了她,給予她的打擊也是刻骨難平的。

武林中有很多的事故,都是這樣子產生的。=。

像丁白雲,因為被白天羽所棄,由愛生恨,導致了神刀門的滅亡,這故事在老一代人的口中還在流傳著。

像早年的謝曉峰與慕容秋獲。

謝小玉的母親是一個什麼宮主?她自然不會是慕容秋獲,但也可能是第二個慕容秋獲了。

慕容秋獲要泄恨,她要毀的是謝曉峰那個人。

謝小玉的母親卻是要毀了謝家的神劍山莊。

所以她才把她的女兒送到神劍山莊來,做神劍山莊的主人,但是她毀得了嗎?

謝曉峰自己像是已經完全不在乎了,可是有丁鵬在。

丁鵬雖不是神劍山莊的人,但只要有丁鵬在,他就不會容許有人毀了神劍山莊。

因為謝曉峰不僅是丁鵬最尊敬的朋友,也是他最尊敬的敵人。

更因為丁鵬自己也是個最受注意的人了。

第一八章 別有用心

四匹駿馬拖著一輛豪華的車子在路上飛馳著,阿古的長鞭在空中飛舞著。

丁鵬離開了神劍山莊後,只對阿古說了一句話:「用最快的速度,到附近最大的城市去。」

對阿古說話最省事省力,不必作多少解釋,只要最簡短的命令就行了。

所以等車子下了華舫,阿古立刻就驅車疾行了。

這輛車子已經是丁鵬的標誌、丁鵬的象徵,雖然大家沒有看見丁鵬,但知道丁鵬一定在車子上。

所以大家都讓開了,看著阿占趕著車子疾馳而去。

沒有人去問丁鵬在神劍山莊如何以及他跟謝曉峰一戰如何。

那已經由謝先生向大家說明過了。

丁鵬跟謝曉峰那一戰沒有勝負,每個人都已知道,大家也都很高興,可是,仍然有人忍不住想跟在後面,看看又發生了什麼事。

了公子如此急急地趕路,必然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這種熱鬧豈可放過?

哪怕自己有再重要的事,也得放下來去看看究竟,何況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太重要的事。

江湖人最逍遙的地方,就是他們很閒。

他們不必為生計去操心,卻也不愁生活,腰裡似乎有用不完的銀子,雖然也沒有誰大富大發過,但江湖人很少有人餓死過。

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賺錢的,但每個人都這麼很寬裕愉快地活著。

似乎有許多莫名其妙的方法養活著這些莫名其妙的人,而他們也為著許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忙著。

現在追著丁鵬的車子就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他們當然認識丁鵬,但丁鵬卻未必認識他們。

丁鵬走得這麼急,當然不會停下來等他們,就算丁鵬被他們追上了,也不會招待他們吃一頓。

可是他們追得很起勁,至少比拉著車子跑的四匹駿馬還要起勁。

馬是因為受了阿古的鞭策,才拼命地跑著。

沒有人鞭策著他們,他們也同樣捨命地跑著,兩隻腳去追十六隻腳。

那是很辛苦的事,幸好車子到了大路上,速度必須慢下一點,因為大路上畢竟還有很多其他的行人。

但也只是慢了一點而已,車子仍然馳得很快。

忽然,有一個小孩子從岔路上跑了出來。

那只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他是為了飛揚的塵頭所吸引,跑出來看熱鬧的。

只是他跑的方向不對,擋在路中間。

馬拉著車子急沖了過來,誰也無法使得它們停止,眼看車子跟馬就要衝上那個孩子。

被這麼一群奔馬、一輛大車壓過去,那個孩子等於是死定了。

長鞭一卷,小孩子飛了起來,被輕輕移到路邊放下,車馬飛馳而過。

那孩子一無所覺,還在拍手歡呼。

別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然後也忍不住歡呼了。

好精的御術,好精的鞭法,好深的功力!

三者缺一,都無法保全那孩子,但是阿古卻巧妙地做到了。

追在後面的人發出的歡呼聲阿古是聽不見的,他是個聾子還兼啞他能聽懂人的說話,那是由口形上讀出來的。

他也能覺察極為細小的聲息與變動,那不是靠聽覺,而是靠靈敏的感覺。

不過那些跟在後面的人卻十分滿足,他們目睹了一次奇蹟,似乎已經值回這一場辛苦了。

馬車進了城,停在一家最大的旅館前面。

跟來的人沒有看見丁鵬進去,固為他們到得遲了一步,但是,他們卻看見了客棧里的夥計紛紛地走出來,分散到四周去。

他們好像是要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些江湖人雖然不敢去問丁鵬,卻敢抓住這些夥計們來問的,一個夥計就被抓住了。

「那位丁公子是不是住在你們店裡?」

「是的,他包下了最好的一個院子,有花園、花廳,還有十幾個大房間。」

「他只住一個人嗎?」

「不!兩個人,還有一個趕車子的,像尊金剛。」

「兩個人要住那麼大的院子幹嗎?」

「不知道,或許是要請客吧。」

「請客?他要請誰?」

「不知道,但客人是很多、很重要的客人,因為他要他們向城裡最好的酒摟里去訂下十桌最好的酒席,然後又要我們把城裡最漂亮的妓女都叫了去,至少要叫五十個。」

「城裡最漂亮的妓女有多少?」

「天地良心,連最丑的加上去也不到五十個,可是那位公子出手太豪華了,每一個妓女賞銀是十兩金子,因此沒有也得給他找去。」

「找得到嗎?」

「有十兩金子,即使不是妓女也肯賣一次了。我有兩個妹妹,加上我老婆,就可以抵三個了。」

「什麼?你要把自己的老婆跟妹妹叫去當妓女?」

「是的,一次能賺十兩金子的機會實在不多,只可惜我的女兒大小,只有五歲,否則我還可以多賺十兩。」

問話的人嘆了口氣,放開了手道:「那你就快去吧,別耽誤了你發財的機會。」

他實在佩服這個夥計,但是居然還有兩個更叫他佩服的人出現了。

那是一對姊妹,而且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女劍客。

姊姊叫杜玲玲,妹妹叫杜珍珍,一個外號叫黑水仙,一個叫白水仙。

她們並不十分美,但也不十分丑。

她們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鏢局的鏢師,而她們的劍法既不算太高,也不算太差。

所以她們既不算大有名,也不是默默無名。

她們的年紀既不太大,但也不小。

可是她們此刻做的事卻十足地驚人。

杜玲玲叫住了那個夥計道:「喂!你一時找不到那麼多,就把我們姊妹倆也湊上如何?」

夥計直了眼,他倒不是奇怪她們肯毛遂自薦,因為他根本不認識她們,他只是捨不得讓人分了財氣去。

杜珍珍明白他的意思,笑著把兩塊銀子塞在他手裡:「我們不要金子,那全部歸你,而且還貼你二十兩銀子。」

夥計幾乎以為兩個女的發了瘋,但是他自己卻是個很正常的人,因此他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不但收下了銀子,而且還問道:「二位姑娘,你們還有沒有同伴也要干同樣買賣的?」

杜玲玲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倒是不知足呀,像這種好生意做一回還不過癮?」

那夥計笑道:「上個月我算了個命,看相的王瞎子說我今年會走偏財運,會發一百兩金子的橫財。我起初以為他胡說,哪知道今天財神爺果然來照顧了。我家裡有三個人,加上二位姑娘就是五十兩了,王瞎子的相既然如此靈驗,我想一定還有五十兩的。」

「不錯,那個瞎子看相的確很準,你應該好好請他再幫你看一看。」

夥計的眼也直了,因為說話的是個千嬌百媚的女郎,帶著個青衣丫頭。

這女郎不必說了,那個青衣丫頭也比先前的杜家姊妹好看十分。

店伙的喉結直跳,卻說不出話來了。

那千嬌百媚的女郎卻笑吟吟地道:「你也不必去找你的老婆跟妹妹了,我這兒就給你一百兩金子。」

她伸伸手,旁邊的青衣丫頭立刻遞過一個布包來,沉甸甸的,打開布包,裡面是一排黃澄澄的赤金元寶。

店伙幾乎還不相信,拿起一個來舔,涼涼的,再咬了兩口。

一口咬的是金子,試試它的硬軟程度。

另一口咬的是手指頭,看看自己是否在做夢。

他發現金子是真的,而他也不是在做夢。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因為今年在江湖上崛起了一個丁鵬。

自從丁鵬在圓月山莊戲劇性地出現之後,每一件事情都是驚世駭俗的。

但是把他所有的轟動事件加起來,也比不上此刻在這個小城中所發生的更令人難以相信。

十桌酒席已經開了出來,把花廳擺得滿滿的。五十名妓女也湊齊了,被分配在十桌酒席上。

但每一桌只放了六雙筷子,這表示著每一席只有一個客人,做主人的丁鵬坐在中間的一張桌子上,旁邊坐了五個較具姿色的粉頭。

杜玲玲、杜珍珍跟那個千嬌百媚的女郎是最後被帶進去的,坐在最遠的一桌上。

她們進去時,丁鵬沒有注意,也沒有看見她們,因為那個時候,他正忙著跟旁邊兩個女的在調笑。

這兩個女的一個叫仙仙,一個叫美美,是城裡最紅的兩個妓女了。

她們對這位財神爺自然是盡心巴結著。

仙仙滿斟著一盅酒,用條花手帕托著送到丁鵬口邊,餵了下去後,才笑著說道:「丁公子,您請的客人呢?」

丁鵬喝了酒笑笑道:「你們不都是嗎?」

美美怔了一怔才道:「公子請的客人就是我們?」

丁鵬道:「不錯,我一共請了五十位,要是到齊了,就沒有別的客人了。」

「公子,您一個人請了五十個姊妹來陪您喝酒?」

丁鵬道:「也不光是陪酒,你們會吹的就吹,會唱的就唱。我包下來的時間是到明天晚上,在這段時間內,你們可以盡興痛快,只有一個條件,不准走。」

仙仙也怔住了,忍不住道:「公子,為什麼呢?」

丁鵬笑道:「難道以前沒有別的客人下條子叫你們過?」

仙仙道:「那當然有。」

丁鵬道:「別人叫你們來為了什麼呢?」

美美道:「是為了要我們侍候。」

丁鵬笑道:「我也是為了這個原固。」

仙仙低下了頭道:「公子,不是這樣子侍候的。」

丁鵬道:「我知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出條子叫堂差。男人們到這兒來,無非是為了酒色,先喝喝酒,增加點情趣,等情投意合的時候,再一起上床……」

他說得太直率了,使得有些女的聽來有些刺耳,但是想到對方是出十兩金子的主顧,再刺耳的話也就認了。

仙仙道:「公子總不會要我們五十個人都恃候您上床吧?」

她表現得很大膽,這或許是她走紅的原因,但是丁鵬的答覆卻更為出乎她的意料:「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每一張桌子都在聽著他們的談話,因此丁鵬的話音一落,整個廳中掀起了一片驚呼聲。

叫得最響的就是社玲玲跟杜珍珍姊妹倆。

她們或許是故意如此,以吸引丁鵬的注意,或許真是吃驚了,因為她們到底不是真正的賣身的妓女。

先前是為了好奇,要想進來看丁鵬在弄什麼玄虛,但真到了要她們陪著丁鵬上床,她們還是要考慮的。

儘管她們心裡千肯萬肯,卻也不肯以一個妓女的身份去陪著丁鵬上床的。

那兩聲特別尖銳的尖叫果然達到了目的,把丁鵬吸引過來了。

當丁鵬笑嘻嘻地站起來,走向她們桌上的時候,杜玲玲拼命咬著嘴唇,杜珍珍的心差點沒跳到腔外。

只是丁鵬的目標卻不是她們,他走向了那個千嬌百媚的女郎,臉上泛起了衷心的喜悅道:「青青,你來了。」

原來這個女人叫青青。不知有多少的嫉妒的眼光盯著她,為了她的美,也為了她獨占了丁鵬的注意。

丁鵬的確把所有的女人都忘記了,他只看見青青,上前挽著她的手,笑著道:「我知道你是無所不在的,只是我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才能找到你,只好用這個方法試一下。」

青青笑道:「你這個方法實在很特別。」

丁鵬嘆了口氣:「沒辦法,如果你再不出現,我就只好將就了,因為我的確是需要女人。」

丁鵬挽著青青到後面的屋子去了,只留下那個青衣丫頭在門口,笑笑道:「我家少奶奶已經來了,就用不著各位了。各位如果要回去,可以回去了;如果不回去,就在這兒玩玩也好。各位的酬勞照付,已經交給櫃檯了。」

「什麼?你家少奶奶?那位公子已經娶了親了?」

「那還能假得了?剛才你們沒看見?」

丁鵬看見青青的神情的確很高興,倒是沒人再懷疑了,但還是有人不太服氣。

尤其是黑水仙跟白水仙兩姊妹,杜玲玲首先冷笑了一聲:「她若是丁公子的老婆,幹嗎不直截了當地進來,還要跟著大家一塊兒混進來?」

青衣少女微微地一笑道:「因為我家少奶奶喜歡開玩笑,而且錢太多,要變點法子花掉才有意思,就像有些人願意花上二十兩銀於來買個婊子乾乾。」

杜玲玲的臉上立刻變了色,杜珍珍卻更乾脆,繞到青衣女郎的旁邊,就是一拳遞進來。

杜家的長拳是家傳的,很有點火候,她們姊妹倆的拳頭也打倒過不少英雄好漢。

可是那青衣女郎只輕輕地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拳頭,笑著道:「別開玩笑,我怕癢,可受不了你胳肢……」

杜珍珍的臉立刻變得蒼白,痛得連叫都叫不出了,杜玲玲什麼話都沒說,拉著妹妹就走了。

她知道妹妹那一拳如果打不倒人家,再加上她也不行,她們並不是那種死硬不要命的硬漢子。

外面的嬉笑哄鬧聲一直沒停。

青青卻已忍不住發出了呻吟,可是在她身上的丁鵬卻仍然像一頭蠻牛似的剽悍。

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輕聲道:「大……大鵬鳥,我實在吃不消了,全身骨頭都要散了似的……」

她貼在丁鵬身上那滑潤的肌膚已經滿是汗水,丁鵬這時卻像是在極度的驚奇中道:「小青鳥兒,你怎麼了?」

大鵬鳥與小青鳥兒是他們新婚之夜相互的暱稱,現在稱來,猶然含著無限的甜蜜。

青青作了個苦笑道:「我很好,只是我實在支撐不下去了。我已經連續第五次了,剛才那最後一次,幾乎要了我的命。如果再來一次,我真的會死的。」

丁鵬詫然道:「小青鳥兒,我知道謝小玉給我的那杯百花釀中的藥性很厲害,所以我拼命急趕,拼命用內力壓注,然後才用那種奇怪的方式,叫了一大堆女人。我知道假如專對一個普通的女人,非出人命不可。」

「我知道,我並不認為你做得荒唐。」

「但是我仍然希望你能來,我知道你是靈狐,有鬼神奠測之機,你沒有叫我失望。」

「我不是來了嗎?」

「我以為你也能解除我的困境,我想你一定有辦法的。」

青青嘆了口氣:「我沒有辦法,狐也有幾種,我修的天狐之道。」

「天狐修的是什麼呢?」

「是較為正統的那一道,鍊氣修性,辟穀修真,而登飛仙之境。」

「你修到什麼程度了?」

「我道行很淺,什麼都還沒修成,偏又孽緣難解認識了你,天仙之境是忌情慾的,我動了凡心,壞了道基,仙業無望,最多只能像個平凡的女人一樣……」

「小青鳥兒,我實在很抱歉……」

青青用手掩住了他的嘴:「別這樣說,是我們有緣。當我為你流出第一滴情淚時,我就知道我雖然絕了仙業,卻得到了人世間最大最難得的幸福。」

「那又是什麼呢?」

「愛,人間的至愛,一種刻骨銘心、生死相與的愛。每到危急關頭,你都曾不惜代我一死。這一份至情,是天仙也難求的,所以我爺爺也感動了,允許我們在一起,要我終生侍奉你、敬愛你。」

「難怪有人說只羨鴛鴦不羨仙。」

「是的,世間傳說著許多神仙下凡的神話,也流傳著仙女下凡不願回到天庭的故事,那都是真的。若能鴛鴦共白頭,萬年仙業何足留……她感覺到丁鵬已經停止了動作,而且情慾在消退中,連忙問道:「你身中的媚毒排除了?」

「沒有,至少還有一點。」

「那怎麼行呢!留在體內會燒死你的。」

「我想不會這麼嚴重,一開始我就能用內力控制,慢慢地我也可以用內力煉化的。」

「那大危險,一個不慎,就會導致走火入魔。」。

「可是我也不能叫你送命。」

青青忽然狡黠地一笑:「我自己是沒辦法,幸好我帶了幫手來,我可以叫小云為你化掉媚毒。」

「小雲,你說的是那個小丫頭?」

「她不是小丫頭,也是狐,不過她修的是迷狐道。」

「迷狐?」

「是的,迷狐雖是左道旁門,卻能解決你的問題,因為她專修的陰陽和合、採補挹注之道。」

「什麼?這麼一點大的小鬼,居然修的這一道?」

「狐就只那兩條路可以得道。她的資質只能走這一條路,有什麼辦法呢?」

她忽而嬌媚地一笑:「你別小看她,那是穿了衣服,而外表也故意裝得那個樣子。等她跟你上了床,你就會發現,她不但是個女人,而且是女人中的女人。」

青青的形容沒有過分。

當小雲被叫進來的時候,的確還是個羞羞答答、初解人事的小姑娘。

但是當青青把她推到丁鵬的床上,脫去了她的外衣時,丁鵬就知道,這個小姑娘的確是女人中的女人了。

她的胸前是用束胸緊緊地捆住的,丁鵬才解開了腰間的帶子,兩個圓球就從她的胸前跳了出來。

就像是魔術師在變戲法似的,突地虛無中跳出了兩朵肉色的繡球花。

渾圓,堅挺結實,小而巧的乳頭像雲彩、櫻桃,紅艷艷的,使得一個男人看見了就忍不住為之心跳。

當她解除了身上全部的衣服,把一副誘人的嗣體貼近了丁鵬時,立刻把丁鵬許多壓抑的情慾激發了起來。

而且她調情的動作也熟練得驚人。

一半固然是藥物的催引,另一半卻也是受了她的誘惑,兩個人緊緊地纏著時,丁鵬忍不住嘆息了一聲道:「小雲,當青青叫你進來前,約略他說起一點你,我還不相信,所以我還努力用內力逼住了藥性。」

小雲吃吃地笑道:「爺,媚藥只是助興的,任何媚藥對皇官里的太監都沒有用。」

「那麼是什麼才有用呢?」

小雲笑道:「可是我聽說過,皇宮裡的太監也會愉偷溜出來逛窯於。」

「真有這種事?」丁鵬的確是聞所未聞。

「可是他們都淨過身子,怎麼逛窯子呢?」

小雲笑道:「他們的身乾淨過了,心卻沒有淨,七情六慾都是發自心裡的。」

「這也有道理,可是他們又如何澆滅心中的火呢?」

「他們有手、有嘴,有許多事還是手跟嘴能辦得更好的。」

丁鵬倒不是個完全無知的人,所以他笑著道:「那只是舒服別人,自己仍然全無感覺的。」

小雲笑道:「男人在使女人快樂時,自己能得到更大的快樂。女人也是一樣,最能使男人快樂的女人往往是自己最能表現快樂的女人。」

丁鵬不能不承認她的看法很正確,他接觸過的女人都是很動人的女人,而吸引他的不是她們本身的動人,而是她們在歡愛時候那種如痴如狂的神情。

有些女人在接近時,給人以味同嚼蠟,就是因為她們太冷漠,像木頭人。

丁鵬又嘆了口氣:「小雲,真想不到你這么小的年紀,卻懂得這麼多。」

小雲嬌喘著笑道:「爺,我的年紀不小了,最少也有四五百歲了。」

「你有四五百歲?」

「是的,我是狐,不是人,狐必須要有五百年的道基才能修成人形。」

「說什麼我也不相信。」

小雲笑道:「爺不相信也投辦法,不過爺見過像我這樣的人沒有?」

丁鵬搖搖頭,他的確沒見過,一個看來稚氣未脫的小女孩,突然一下子變成了一個迷人的大女人,除了狐,誰還能做得到?

不過丁鵬也不是一個普通的人,他不但能征服人,也能征服狐。

所以儘管小雲有著五百年的道行,但是她從丁鵬的身下移開時,她也顯得十分的柔弱了。

她深深地吐了口氣,然後再抬眼去看一邊的丁鵬。

丁鵬已經不激動了,他的身體是那麼的健壯,他的精力是那麼地旺盛,可是,他的睡態卻是那麼的可愛,充滿了孩子氣,因為他還把她一根食指含在口中。

這種睡態足以激發一個女人的母性,哪怕這個女人是剛從他的肚子上爬下來的。

小雲同樣地也為他的睡態而著迷了,看著呆了半天,然後才像是下了最大的決心,悄悄地在一邊撈到自己的衣服。

她不是要穿衣服,只是從衣服里掏出一樣東西。

一根針,長長的、亮亮的針,雖然握著針的手在發抖,但是她仍然一咬牙,對準丁鵬的心口刺下去。

針頭已經抵在丁鵬的胸口肌膚上,丁鵬仍然熟睡得像個孩子,而且嘴角還泛起一絲笑意。

這笑使得小雲的心軟了,她再也無法多用一點力,就這樣呆了半天,她才像下定了決心,再度舉起了針。

這次她沒有猶豫,很快地、很有力地刺了下去,但是仍然沒有刺進丁鵬的心窩。

這次卻不是由於她心軟,而是有人阻止了她。

不,應該說是一隻手,一隻粗壯、有力、黑色的手。她只看見了這隻手,並沒有看見人,卻已經夠使她驚心了,因為她認識這隻手。

阿古的手。

隨即她也看見了人,一個美麗而憔悴的人。

這個人自然不會是阿古。

美麗與惟悴都是用來形容女人的,絕不會用在阿古的身上。

美麗而憔悴的女人也不會有阿古那樣的手。

可是小雲只看見了這個人。

她看不見阿古,因為她的人被阿古提了起來,提得高高的。

所以她只能看見青青。

青青的臉很白,但小雲的臉更白。

青青轉身走了出去,小雲被阿古提著也跟在後面走了出去,來到一間屋子裡。

青青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才道:「把她放下來。」

阿古把小雲重重地丟了下來,跌得她很痛,使她情不自禁地叫了出來,抬眼看見了阿古炯炯的目光。

她才意識到自己是赤裸的,於是她連忙用手去遮掩著,但是實在也遮淹不了什麼。

因為她的手大小,而需要遮掩的地方卻很大,只能遮住她的乳頭與那一圈微紫的乳暈,卻掩不住那渾圓、顫動的乳房。

何況她只有兩隻手,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地方要遮掩的,那小腹處黑茸茸的同海草般的一大片,合她的雙掌,也掩不了的,更何況還有更下面的地方……

因此她上上下下地忙個不停,忙著掩來掩去,卻無疑是把她身上那些誘人的地方更增加了誘惑性而已。

青青卻笑道:「小雲,別對阿古來這一套,你知道是沒有用的。他對你這一身肉雖然感興趣,但是卻在打算如何把你烤來吃掉。只要我點點頭,你立刻就會欣賞到他烤人肉的手藝。」

小雲顫動了一下,停止了動作。

青青的神色一冷道:「小雲,為什麼?說!為什麼你要暗殺爺?」

小雲看看阿古,那炯炯的眼光使她心悸,她也知道青青的話不是恫嚇,於是瑟縮地回答說:「小姐,不是我要暗殺爺,是別人要我那麼做的。」

「我知道,你既沒有那麼做的理由,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我一直都在旁邊看著,我看見你下手還停了一停,可見你也很喜歡他的。」

「是的,小姐,爺的確是很能令人動心的男人。我雖然是專習媚功的,但是也禁不住為他而動心。如果沒有別的原因,我是下不了手的。」

「所以我才知道這個指使你下手的人,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是的,的確是很了不起。」

「我已經知道他了不起了,現在我要知道他的名字以及他是什麼人。」

「小姐,我不能說,說了你也不會相信。」

青青的神色很平靜:「小雲,相不相信是我的事,我也不強迫你說。如果你不告訴我,也一定會告訴阿古的。」

「不!不要,小姐,你殺了我好了。」

「我不想殺你,我們從小就像姊妹一樣,我也打算要你一輩子跟著我的,可是你要害我的丈夫,那我就不敢有這個念頭了。你也知道,我們感情再好,也深不過我對爺的那份心的。」

小雲沉思了半天才說道:「是老主人。」

青青幾乎跳了起來。

既然已經說了出來,小雲也就沒有意思再瞞下去。

「的確是老主人,他在不久之前派人送了一副金蛇令牌給我,叫我殺掉爺。」

「什麼時候?我怎麼沒有看見?」

「是小姐跟爺在房子裡的時候。」

青青的臉上微微一紅道:「你沒有弄錯嗎?要知道金蛇令已經不再是老主人獨一專用的了,還有很多塊失散在外面。」

「這一塊卻不會錯,是老主人身邊的神力天王送來的。」

青青陷入了沉思道:「爺爺為什麼要殺掉他?」

小雲頓了一頓才道:「因為老主人說,爺已經不可能成為我門中人。」

青青立刻道:「他老人家答應過我,並不要丁鵬成為我門中人,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他我們的身份。」

「可是爺卻得到了我們的圓月彎刀以及無敵的刀式。」

「那也是爺爺自己決定的。他說丁鵬的資質,可以將我們的刀法發揮到極限。爺爺並不希望他能成為本門中的人,只要求他擊敗謝曉峰。他已經做到了。」

「他並沒有擊敗謝曉峰。」

「他們沒有正式比試,以後也不可能再比,因為謝曉峰今後將不再使劍,更不會與我們為敵了。」

小雲道:「這是爺自己說的嗎?」

「是的,也是謝曉峰自己親口告訴我的,所以這是絕對可信的話。」

「可是老主人得到的消息並不如此。」

「爺爺得到的消息是怎麼樣的?」

「爺已經跟謝曉峰成為朋友。」

「他已跟我說過了,英雄相惜,這是情理之常,而且也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夠算得上是朋友。」

青青的臉上泛起了無比的驕傲,小雲卻嘆了口氣:「但老主人說,謝曉峰雖然不會再跟我們為敵,爺卻可能會成為我們的敵人的。」

青青叫道:「不可能的!爺是個很重感情的人,絕不會跟爺爺作對的。五大門派才是我們的敵人,爺對五大門派的人深惡痛絕,怎麼會幫五大門派來跟我們作對呢?」

小雲說道:「老主人是這麼說的,神力天王來轉達這句話時他也不相信,可是老主人看事一向很準。」

青青道:「這裡面一定有誤會的地方,我要找爺爺說清楚去,小雲,穿好衣服,我們走。」

小雲很感意外地道:「小姐不殺我了?」

「只要你說的是實話,我當然不會怪你。」

她又轉向阿古:「阿古,請你多照顧他一點,別再讓人接近他,即使是我們自己人也一樣,你能做到嗎?」

阿古點點頭,拍拍自己的胸膛,但是又做了個奇怪的手勢。

青青笑道:「也好,我把小香留下來解釋一切好了,那個丫頭是絕對可信任的。」

第一九章 小香

小香約摸是十六七歲的樣子。

梳一條大辮子,永遠是光光亮亮的,人也是光光亮亮的。她長得不算好,但絕不難看。

她叫小香,因為她身上經常是香噴噴的。

她的身材雖然嬌小,但看起來卻已像個十足的女人,但不像個成熟的女人。

但她的確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一定需要下個定義很難,因為她的性格與外貌,給人的感覺就非常矛盾。

她是那種男人看了很喜歡的女人。

但只是喜歡拉著她的手,甚至於把她抱在懷中,吻吻她的臉,卻不想跟她上床的女孩子。

丁鵬跟小香很熟,當青青不在他身邊的時候,經常是小香陪伴著他談天、下棋、吟詩、對句。

丁鵬也拉過她的手,抱過她坐在腿上,甚至於聞過出自她頸子裡的香味。

但是丁鵬沒有跟她上床。

她是個非常好非常好的解悶消遣的好伴侶,卻始終刺激不起男人的情慾。

或許是因為她身上的香味。

這是一種很特殊的香味,與生俱來,不是哪一種花、哪一種香料所能散發的。

這種香味使人有一種聖潔之感。

丁鵬不是個道學夫子,也沒有把男女之欲認為是罪惡,相反地,他還認為很神聖。

所以,他受了秦可情的可笑欺騙,會感到很憤怒、很傷心、很灰心,因為他是一個情與欲、靈與肉一致的人。

所以當他的愛情在青青那兒新生的時候,他會那麼樣的忠實。

謝小玉那樣誘惑他他都無動於衷。

所以,他即使受了百花釀中迷情春酒的作用,仍然能毅然擺脫謝小玉色身的誘惑。

所以他寧可花錢來買女人,來解決他身中的媚毒,而且也用這方法通知青青,他如何需要女人。

當他跟小雲在一起的時候,他毫無愧作,因為那是青青為他安排的。

所以當小香爬上他的床為他穿褲子時,他倒是感到很驚奇,連忙道:「小香,我的毒已經全解了。」

小香的臉居然紅了,推了他一下道:「誰跟你說這些,我只是要替你穿上褲子,叫你出去一下。」

「出去幹什麼?」

「你也不看看天,已經第二天中午了。那些得了你厚賜的女人要來向你道謝,你總不能這個樣子出去吧?」

「把金子付給她們,叫她們走路好了,哪來這些囉嗦。」

「爺,不可以這樣子。她們也是人,也有人的尊嚴,你不可以對她們這樣子,尤其是有幾個人,她們拒絕爺的金子。」

丁鵬感到奇怪了:「她們不要金子,難道還嫌少?」

小香笑笑道:「不是少,十兩金子一夜,實在很高了。她們是感激公子把她們叫了來,也不要求她們什麼,還讓她們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玩了一夜,就像是朋友一樣,所以她們很受感動,怎麼能要朋友的錢呢?」

丁鵬道:「這幾個女子倒是蠻有骨氣的。」

小香笑道:「也有人說名滿天下的丁公子叫她們陪酒,是她們的光榮,很可能今後她們的身價會高起來,自然也不能夠要公子的金子。」

丁鵬道:「這種說法雖然現實一點,但是比前一種可愛,至少她們說的是真話。」

小香道:「難道公子以為前一種不是說的良心話?」

丁鵬道:「婊子無情,我不相信她們會有情義。」

小香笑道:「公子對女人看法太偏激了。」

丁鵬道:「絕不會,我對可敬的女人絕對恭敬,但是對可卑的女人也絕不客氣。」

小香笑道:「公子怎麼知道她們是無情無義的呢?又怎麼知道她們的感激不是真的呢?』、丁鵬笑笑道:「這很好證明的,還有幾個人在外面?」

小香道:「大概是十來個吧,她們堅持要見到公子辭行才肯回去。」

丁鵬一笑道:「看樣子我非得去見見她們了?」

小香道:「是的,不管是真情也好,假義也好,公子總得敷衍一下。」

丁鵬穿了衣服,整理了一下頭髮,來到外面。

果然殘席未收,有十來個粉頭,包括昨夜的紅紅與仙仙在內,都還在等候著。

丁鵬笑嘻嘻地道:「怠慢大家了。」

嬌聲軟語地請安後,紅紅道:「丁公子說哪裡話來,這樣盛情款待,我們說不出的感激。」

丁鵬微笑道:「大家也別客氣,我原該陪大家在這兒歡聚一夜的,可是拙荊來了,我只顧跟拙荊談話,對各位大失禮了,希望大家玩得還高興。」

仙仙道:「公子這麼說,我們就更不敢當了。雖然,我們經常侍酒陪宴,但也只是站在一邊侍候。即使有時客人要我們坐下來,為了身份,我們最多也只是拿起筷子意思一下,不像昨天,可以真正地盡情吃喝。」

紅紅道:「所以我們覺得實在不能再拜受公子的賞賜了,萬請公子收了回去。」

丁鵬道:「那怎麼可以呢!耽誤了大家寶貴的時間,我已經萬分抱歉了,而且承大家的情如此捧場,如果再不要錢,我就太愧對朋友了。」

仙仙道:「公子拿我們當朋友看待,我們受寵若驚,怎麼可以收受公子的賞賜呢?」

丁鵬一笑道:「朋友有分擔痛苦的義務的,各位是否也應該為我分擔一點痛苦呢?」

仙仙道:「公子說笑話了,我們怎麼夠資格為了公子分憂呢?」

紅紅卻道:「那倒不一定,我們能做什麼,公子一定清楚,只要是公子要我們做的,吩咐一聲,我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丁鵬大笑道:「好!好!夠交情。你們知道我最大的痛苦是什麼?」

仙仙道:「這……我們可不知道。」

丁鵬道:「我最大的痛苦就是金子大多,不知道怎麼花掉,你們若是我的朋友,就該幫我花掉一點,因此你們要推辭,就是不夠朋友了。」

眾女都怔住了,誰也沒想到丁鵬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丁鵬道:「而且你們留到現在才走,足見是比別人交情要深一點,所以你們要加倍地負擔我的痛苦才是。小香,各位姑娘加封十兩金子,著人送到她們的香閨。」

那些女郎先是一驚,繼而個個喜動顏色,過來稱謝不止,紅紅道:「早知丁公子是這種痛苦,我們就會多負擔一點了。」

丁鵬笑道:「我是個很重感情的人,要你們多負擔一倍,已經很慚愧了,因此絕不敢再增加你們的負擔。」

紅紅笑道:「我只是說笑,世上既沒有這種痛苦,而且也沒有這種分擔的方法,那就謝謝公子了。」

丁鵬道:「不過,紅紅,我倒是希望能夠聽一句真心的話,你們是真的不要我的金子嗎?」

紅紅頓了一頓才道:「假的。昨天雖然來了有五十個姑娘,但大部是客串的,獨有我們這一些才是真正在班的。」

丁鵬「哦」了一聲道:「那又怎麼樣呢?」

紅紅笑道:「我們總要表現得比她們高明一點。如果只拿了十兩金子,雖然也是一筆大數目的,但是卻顯不出我們科班出身的特殊了,無論如何,我們總應該比他們多賞一點才有面子呀。——所以你們就來了這一手欲進先退的手腕。」

紅紅道:「公子如此大的手筆,想必不會在乎幾兩金子的,」丁鵬道:「高明,高明,假如我是個死心眼兒,真把你們的話當了實情,你們不是損失大了?」

紅紅道:「我們倒是希望如此,如果丁公子把我們當朋友,我們收穫會更大。」

「哦?這倒要請教請教了。」紅紅笑道:「第一,我們可以名正言順他說,名聞天下的第一公子丁大俠是我們的朋友。這一來以後光顧我們的客人一定會多了,甚至於更可以把身價提高几倍,也會門庭若市,這是細水長流的收穫。」

「佩服,佩服,是否還有別的收穫呢?」

紅紅道:「有的,其次在丁公子身上。您既然把我們當朋友,我們有個急難向您求告,哪怕是五倍十倍,想必公子也不會小氣的。」丁鵬道:「我的確不會,只要用錢就能幫助朋友,在我說來是太容易的事了。紅紅、仙仙,我不得不向你們致敬,行家行事,畢竟是跟票友不同。」

紅紅一笑道:「不過公子也不簡單,只多花了十兩金子,就把我們給打發了。好在我們多少也有了收穫。謝謝公子了,我也不說那些什麼下次再見的客套話了,我知道像這種事,也不會有第二次了。」

她們喜喜歡歡地走了。

丁鵬嘆了一口氣,然後笑問小香:「現在你是否還認為她們有情有義?」

小香默然無言良久,笑道:「婊子就是婊子。」

丁鵬一笑道:「你說這句話以及你先前對她們的看法錯了,相信了她們的話,並不足為奇,因為你不是婊子。婊子無情固然不錯,但婊子也是人,是人就不會無情。」

小香忍不住道:「公子,說婊子無情的是你,說婊子有情的也是你,倒把我給弄糊塗了。」

丁鵬笑道:「婊子不是無情,無情又怎能夜夜春宵、顛倒眾生?她們是大多情了。——多情又如何?」

「情到濃時情轉薄,多情就顯得更無情。」

「那麼她們就沒有一點真情了嗎?」

「不,她們雖然寡情薄義,卻不是沒有真情,而是她們對男人的花言巧語聽多了,用虛情假義也應付多了,把真情深藏心底,不容易發揮出來而已。可是她們一旦對哪一個人動了真情,就會生死不渝,不計任何犧牲,所以有許多感人的故事,都是在妓院中發生的。」

小香笑笑道:「公子似乎對妓女了解很深。」

丁鵬一笑道:「倒不是很深,只是我知道在昨天那種情形下,不可能得到她們的真情,十兩金子,也買不到婊子的真情,如此而已。」

「至少公子經常跟她們接觸了?」

丁鵬搖搖頭:「說來你也許不信,昨天是我第一次如妓來侑酒。我這輩子也沒進過一次妓院,所以我才在客棧中大手揮霍,叫別人去替我把人召來。我若自己撞了去,很可能上頭上腦,招來一堆笑話,而客棧外面,等著看我笑話的人還多著呢。」

小香笑道:「公子,客棧外面沒有人了。」

丁鵬倒是一驚道:「沒有人,那一批跟在後面的討厭蟲都不在了?」

「是的,小姐跟小雲進來時,婢子就在外面等著,到了半夜,他們都走了,走得一個都不剩了。」

丁鵬顯得很吃驚,他並不喜歡有人跟著,甚至於還很討厭他們陰魂不散地跟在後面。

可是突然聽見那些人都不見了,他倒感到不安了。

突然的事總是使人很驚訝的。

不了解的事總是使人不安的。

人到哪兒去了呢?

「人到哪兒去了呢?」

丁鵬問過阿古,那等於是白問,因為阿古就算知道,也無法回答的。

他不會說話。

啞巴也有方法表達意思的,但是阿古卻只是搖搖頭,那表示他是真的不知道。

「人到哪兒去了呢?」

丁鵬在車子裡問小香,小香搖搖頭道:「婢子不知道,婢子只看他們一個個勿促地走了,像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大事,但是婢子要守衛住客棧,無法跟去一探究竟。」

丁鵬搖搖頭道:「我問的不是這個,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一次,你也已經回答過了。再問一次,也不會有新的答案的。」

小香一怔道:「公子問的是誰呢?」

丁鵬道:「我問的是青青跟小雲。」

小香道:「她們走了。」

丁鵬道:「我也知道她們走了,我要問的是她們上哪兒去了?做什麼去了?」

小香道:「婢子也不知道。快天亮的時候,小姐把婢子叫進去,吩咐婢子留下侍候公子,她就帶著小雲走了。」

「既沒有說上哪兒去,也沒有說為什麼?」

小香道:「沒有,婢子是不該問,也不能問的。」

丁鵬道:「我是她的丈夫,她至少應該告訴我一聲。」

小香笑道:「公子,小姐對你情深,她絕不會做出危害你的事,更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丁鵬道:「這個我相信,但是做妻子的應該陪在丈夫身旁的。」

小香一笑道:「小姐不同,她不是人,她是狐。」

「狐又如何?」

「狐有狐的生活,不屬於這個世界,狐的生活天地是在深山大澤、荒郊古寺之中,人跡罕至之處。」

「昨夜她又怎麼來到鬧市呢?」偶爾一駐人間是可以的,久了就會毀卻道基的。」

「可是她卻把你留下來侍候我。」

小香的臉紅了一下道:「婢子不是狐,是紅塵中碌碌的人,所以無妨。」

丁鵬大笑道:「難怪我早上在你後面摸不到尾巴。」

小香的臉更紅了,低聲道:「公子在小姐跟小雲的身上摸到尾巴沒有?」

丁鵬眨眼道:「這個我倒是也沒有發現過。」

小香笑道:「狐若是露出了尾巴,就是還不夠資格到人間來混,也就不成其為狐了。」

丁鵬又大笑道:「這麼一說,你究竟是人還是狐,我倒也難以分辨了。」

小香不是狐,因為她沒有一點狐意。

狐是不堪寂寞的,小香能安於寂寞。

狐是變化多端、神通廣大的,小香卻很平凡,她會一點武功,卻不會法術。

狐是需要伴侶的,不管是天狐也好,靈狐也好,野狐也好,這三種境界的狐都需要伴侶。

天狐求同參共修的仙侶。

靈狐求共同生活的愛侶。

野狐則無所選擇,來者不拒,因為它們求的是可資採補挹注、享受情慾的孽侶。

小香卻什麼都不是,她只是一個侍女,盡到了她侍女的本分,侍候丁鵬的起居飲食,梳洗櫛沐,一切瑣事都做,就是不陪他上床。

小香的身上很香,皮膚很白,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但是她卻不喜歡被人像女人一樣的愛她。

丁鵬可以攬著她的肩膀,並坐在車上,欣賞著窗外的風景,聞她身上醉人的幽香。

也可以握握她的嫩手,捏捏她的粉頰,說兩句俏皮的話,使她的臉紅得像朵山茶花。

這個女孩子,柔順得像一頭小貓,純淨得如同一個嬰兒,使人喜歡接觸她,卻又不忍心再進一步去攫取她。

丁鵬不知道進一步去要求她的時候是否會遭到拒絕,因為他們只要身體靠得很近的時候,她就顯得畏縮,似乎總帶著一點戒備。

不過丁鵬從沒有提出這要求,也沒有作過暗示,因為他並不是一個重色慾的人。

他本身的戀愛觀就是帶著點夢幻的,趨向於心靈的。

因為他第一次接觸到的那個女人就是肉慾型的,傷透了他的心,所以他最鄙視那些輕易向男人獻身的女人。

他雖然不是聖人,但他的愛情卻是神聖的,所以謝小玉向他施展媚力,卻挨了他一頓狠揍。

跟小香這樣的女孩子在一起,是他最欣賞的生活了。他們沒有目的,沒有急事,慢漫地、盡興地遊覽每一處名勝古蹟。

丁鵬人很聰明,卻沒有讀過大多的書,他少年時,幻想著要在武功上出入頭地,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練劍了。如果不遇見柳若松,他也許會成為一個頗有名氣的年輕劍客,但不會成為今日的丁鵬。

因此他的行程是歸程,他想回到那座從柳若松那兒得來的萬松山庄,以及他為了打擊柳若松而在對面所建的那一所華宅去。

那不是他的老家,卻是他的家,何況家中還有他的妻子青青在等著。

青青雖然沒有告訴他上哪兒去了,但是一定會回到他們的家的。

他們的車子已經快接近了。

阿古在前面駕著車,小香坐在他的身邊,發散著她醉人的幽香。

唯一不同的是車後不再有那些好事的江湖人跟著了。

而且使得丁鵬感到奇怪的是這幾天他們一路行來,所感到的寂靜。

在鬧市中,自然無法避免遇到別人,但是那些人卻似乎都有意地避開他。

他投進了客棧,店中的人都戰戰兢兢地接待他,然而當他第二天離棧時,發現偌大的客棧,竟只有他們這一起人投宿,其餘的人都悄悄地退出了。

他進一家酒樓,原本鬧哄哄的酒樓會變得肅靜下來,然而他離開時發現只有他們這一桌客人了。

在大街上,沒有人敢看他一眼。

走到大路上,他的車子可以長驅直行,不必怕撞到人,因為沒有人了。

就好像他的身上帶著瘟疫似的。

丁鵬很奇怪,只好問小香。小香卻笑道:「公子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名人,他們自然不敢過來冒犯。」

「難道每一個雄踞第一高位的人都是如此的?」

「大概是如此吧,謝曉峰也曾有過這種情形,所以他才會有一段時間拋棄了劍,拋棄了三少爺的名頭,匿身在一家小客棧里做馬夫。」

「可是謝曉峰不會像我這樣子吧?」

「是的,公子比他幸運,也比他神氣,他的神劍無敵,卻還有很多仇家、很多不服氣的人要找他比劍,要殺死他。他沒朋友,卻還有一堆仇人,所以他沒有這麼空閒,他要應付那些接二連三的暗算和襲擊。」

「我也結下了不少仇人。」

小香笑道:「可是公子的神刀尤甚於當年謝家的神劍,連你的仇人都不敢來找你報仇了。」

丁鵬搖搖頭道:「我總覺不是這麼簡單。」

小香道:「那就是有什麼大陰謀在進行著,準備要對付公子。這是大風暴要來臨前的平靜。」

丁鵬一笑道:「這倒還差不多,我倒希望他們快點來,免得這樣子悶得人難受。」

小香卻憂慮地道:「可是公子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隱在暗中的敵人是最可怕的。」

她忽然停下了嘴不說話了,因為她看見丁鵬的眉頭皺了起來,用手捂著鼻子。

人只有在聞到惡臭時,才會捂著鼻子。

小香天生異香,惡臭自然不是從她身上發出的。

臭味是從路邊的林子裡傳出的。

丁鵬吩咐阿古停車,走到林子裡一看,終於發現了惡臭的來源——屍臭。

屍臭是天下最難聞的一種臭氣。

臭是一種惡氣,卻並不都是令人討厭的。

臭豆腐越臭,越能令人激賞。

有人喜歡扳開腳丫子,捏下一點腳汗、灰垢跟腳皮的混合物,放在鼻子前聞一下,據說,那是一種享受。

有人喜歡吃臭醃蛋,吃臭魚、臭肉、臭鹹菜。

甚至於有人在放屁時,還會抓上一把,放在鼻前聞一下,而現出怡然自得之狀。

狗喜歡吃屎。

這世上盡多的是逐臭之徒,見怪不怪,已經不足以令人感到奇怪了。

但是絕沒有人會喜歡聞屍體發出的腐臭之味。

那是一種令人作嘔的、噁心的氣息,醜惡而充滿了死亡的意味。

只有兩種動物不怕這種臭。

一種是蒼蠅,一種是蛆。

據說在大漠上有一種專食腐屍的禿鷹,它們也不怕腐臭,而且還特別喜歡,老遠就能聞到而找了來,但是這兒是江南,沒有食屍鷹。

可是有營營密聚的紅頭蒼蠅以及蠕動的蛆蟲。

丁鵬走進林中,「嗡」的一聲,蓬起了一大片的蒼蠅,然後又慢饅地停了下來。

停在滿地的腐屍上。

這一堆屍體足足有十幾具之多,死的時間還不會太久,因為臭氣只從他們的口鼻中透出,內臟雖然已經開始在裡面腐爛,還沒有爛出來。

可是蛆蟲倒孵化得快,已經在死人的耳朵孔、鼻孔里爬出爬進了。

從服飾看,這些都是江湖人,他們的身體旁邊都還有兵器,只是劍未離鞘,或是才拔出一半。

丁鵬勉強捂住了鼻子檢視其中一具,翻來覆去看了一陣後,他發現身上都很完整,沒有任何的傷痕,致死的原因是喉頭的一擊,那致命的一擊只留下一道瘀青,卻已震碎了他們的喉骨。

一連十兒具屍體都是如此,小香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丁鵬回頭問道:「你叫什麼?」

小香道:「這些……這些死人……」

「你認識他們?」

小香頓了一頓才點點頭道:「他們都是前些日子跟在公子車後的人。」

丁鵬道:「奇怪了,只是一些二三流的江湖人,不會結下什麼厲害的仇家,是誰會殺死他們呢?」

他又檢查了一下屍體道:「這是被人用掌刃切中喉部而死的,出手的人武功極高。」

阿古上前,在幾個人的喉頭抹了一下,然後攤著手掌,伸給丁鵬看。

他的手掌也是黑色的,所以才看得清楚,上面沾了一些銀色的碎屑。

小香不禁驚訝道:「銀龍手?」

丁鵬淡淡地問道:「銀龍手是什麼?」

小香頓了頓才道:「銀龍手是一種武功,也是一個人。這個人的手臂是銀的,刀劍都砍不斷。他殺人的時候。都是用手掌切中人的咽喉,喉骨立斷而死。」

丁鵬道:「這個人莫非已經煉成了金剛不壞之體了?」

小香畏怯地道:「婢子不太清楚,好像是他的手上,戴了一副銀色的手套,身上穿了銀龍鱗甲,臉上戴著銀色的面具,頭頂銀盔……」

丁鵬笑道:「那不是成了個銀人了?」

小香道:「公子,婢子不是說笑,是真有此人,他是魔教的四大長老之一。」

「魔教的四大長老?」

小香點點頭道:「是的,魔教有四大長老,就是金獅、銀龍、銅駝、鐵燕。」

丁鵬道:「鐵燕長老就是被我削斷手臂的那對夫婦嗎?」

小香道:「是的,他們夫婦兩人合稱鐵燕雙飛,但是只有丈夫才是長老,只不過他們夫婦時刻不離,任何時間都在一起,所以才有鐵燕雙飛之名。」

丁鵬道:「這麼說來,這銀龍是代鐵燕來找我報仇的了,那他該來找我才是,怎麼會找上這些人呢?」

小香欲言又止。丁鵬感到不耐地道:「小香,有話你就乾脆他說,不要吞吞吐吐。」

小香道:「這個婢子不清楚,不過聽外面傳言,魔教中的四大長老,金、銀、鐵都背叛了魔教。」

「哦?一門長老居然有三個背叛本門,難怪他們要滅亡了。」

小香道:「昔年魔教稱霸武林,使得各大門派都被壓得抬不起頭來。五大門派的掌門人想盡了方法,終於先後將三個長老都買通了,更邀得了神劍山莊的謝三少爺之助,率眾直攻魔教總壇,聯手將魔教教主逼到懸崖上,墜落絕谷而死,魔教的勢力才被瓦解。——鐵燕長老身上有免死金牌,也就是那時送給他們的?」

小香道:「大概是吧,因為四大長老在魔教中時殺死的武林人士太多了,為了避免以後的人找他們報仇,五大門派才送了他們一塊免死金牌。」

丁鵬道:「魔教的勢力既然如此之盛,四大長老的地位又如此之重要,他們為什麼要背叛魔教呢?」

小香道:「這個婢子就不知道了。」

「總有一些傳說的吧?」

「這些事本就十分秘密,除了五大門派的掌門人外,知道的人也很少,因為魔教本就是個秘密的宗派,勢力雖大,卻極少公開活動,一般的江湖人甚至於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宗派,所以傳言也不多。」

「你又怎麼知道的呢?」

小香怔一怔才道:「婢子因為追隨小姐,接觸的都是狐,狐是神通廣大、無所不知的,而婢子又喜歡聽一些江湖上的事,點點滴滴積聚起來,才知道一些。」

「哦?青青是否知道呢?」

「小姐知道的比婢子還少,她修的是天狐道,根本不理塵世俗務。」

「有誰知道多一點?」

小香一笑道:「恐怕沒有了。武林中的事婢子是知道得最多的一個,因為婢子一直就留心這些事。小姐要婢子追隨在公子身邊,也就是因為公子對江湖上的事知道得太少,要婢子隨時提供給公子參考。」

「目前這件事你就不知道。」

「婢子不是已經探明行兇者是銀龍長老了嗎?」

「可是有關銀龍長老的事,你卻知之不詳。比如說他為什麼要背叛魔教,又為什麼要殺死這些人,你都不能給我一個答覆。」

小香道:「明天婢子打聽清楚,再回稟公子好嗎?」

「明天你就知道了?你找誰打聽去?」

小香道:「婢子可以行法召狐來一問就知道了。」

「你還會召狐之術?」

「是的,老主人是狐中之帝,舉幾天下煉狐,俱受老主人的管轄,婢子自然也懂得召狐之法。」

第二○章 狡兔之穴

丁鵬回到了家,青青卻不在家,小雲也不在家,她們根本就沒有回來過,只有個討厭的柳若松在。

柳若松奴顏婢膝地走了過來道:「師父,您老人家回來了?」

丁鵬笑了一下說:「回來了。松兒,為師的這次出去,家中多虧你了。」

「師父說哪裡話!這是弟子應該盡的本分。有酒食先生饌,有事弟子服其勞。」

然後他又試探地問道:「聽說師父這次見到謝曉峰了?」

「嗯,見到了。你還聽說了些什麼?」

「是師父跟謝曉峰決鬥的事,外面傳說紛壇,有的說是師父勝了,也有人說師父敗了,更有人說你們是平分秋色,不分勝負,弟子不知道是何者為是。」

「你想呢?應該是哪一種?」

「弟子實在不知道,所以才請示師父。——你希望是我勝呢,還是我敗呢?」

「這個弟子自然衷心希望是師父得勝,這樣別人問起弟子來,弟子也有些光彩。」

「那你就這樣告訴別人好了。」

柳若松一怔道:「師父當真勝過了他?」

丁鵬一笑道:「你這樣說,絕不會有人反駁,連謝曉峰本人也不會出面反對。」

「既是師父勝了,何以又有人會誤傳師父落敗或平手呢?」

丁鵬笑笑道:「那也不是誤傳,因為我也不會反對。」

柳若松愕然地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你如果要知道事實,那就是我們兩個人雖然見了面,卻只作了一番深談,沒有動手。」

「沒有動手?」

「是的,沒有動手,但我們確實是作了一番決鬥。」

「不動手,又何能決鬥呢?難道你們互相口頭比招?」

「也沒有,我們只是互相交換了一下在武學上的境界心得,已能得到個大致的了解。我跟他之間,已經無所謂勝負了,他的神劍與我的神刀發出後,誰也無法破解誰的招式,我會死於劍下,他也難免會喪身我的刀下,所以我們之間已經無所謂勝負了。」

「難道連一點勝負上下都分不出來?」

丁鵬笑道:「這到底不是天平,自然有高低的,只不過這種勝利沒有人會去爭取,所謂略勝一籌,就是對自己招式的控制,在必要時能夠收住不傷及對方。」

「那麼自己是否能安全呢?」

「不能,除非對方也像本身一樣高明,否則只有死在對方手下,用一死來求取勝負的先機。他既沒這麼傻,我也沒這麼笨,所以我們沒有比出個結果來。」

柳若松似乎很失望地道:「以後呢?」

「以後也許會有一天,當我們兩個人都不想活了才會去找對方決鬥,用死來表示自己技高一籌。」

「就像當年燕十三擊敗他一樣?」

「不一樣。燕十三對自己的劍式並不能控制,只能將銳勢引向自己,謝曉峰已能夠完全控制了,所以嚴格說來,燕十三是敗在他手中的。」

「這個弟子愚昧,請師父多指示。」

「他勝了,燕十三死了,這就是證據。」

「可是跟師父所說的不又是衝突了嗎?」

「不錯,看來是衝突的,但實際上卻又不衝突。一個人能叫勝於自己的敵人自戕收發,而以死保全他的性命,這個人又怎麼會是失敗者呢?」

柳若松嘆了口氣:「師父的道理太深了,弟子實在不懂。」

「這難怪,你的武功沒有到那種境界是不容易明白的,不過你只要能夠明白了我的話,你就會突飛猛進,更上一層樓,成為第三個高手了。——第三個高手?」

「是的,我跟謝曉峰在你之前,你邁不過去的。」

望著他那不可一世的傲氣,柳若松真恨不得把丁鵬抓過來,狠狠地踩上兩腳。

但是他只謙卑地一笑道:「弟子怎敢與師父齊名?能名列第三也足夠了。」

丁鵬一笑道:「很好,孺子可教。你要達到這個境界並不難,只要聽我的話就行了。」

「弟子恭聆師父指示。」

「找一個地方隔絕人世,面壁苦思靜坐十年。在這十年中,你必須忘去一切,使自己成為一片空白,忘記你一切的武功。再出來時,你就是天下無敵的高手了。」

柳若松大夫所望地道:「就這麼簡單?」

「不簡單。你已經有了很好的武功基礎,所礙者只是心無法與神會。如果你能使此心空靈與神合一,信手拈來,俱是招式,一式最簡單的招式,都可以發揮最高的效用,所謂化腐朽為神奇了。」

柳若松道:「弟子懂了,這是形而上的武學境界,弟子不是那種材料。」

「那你永遠都只有屈居第二流。」

柳若松道:「弟子只希望能夠成為第二三流中的一流就於願已足。」

丁鵬一笑道:「那太容易了,你沒事的時候,向阿古學學就行了。只要你能學到他一兩成的本事,就足可躋身於塵世的一流之列了。」

「所謂塵世的一流之列是哪些人?」

「像大大門派的掌門人,你的拜弟林若萍之流。」

柳若松噓了口氣道:「聽說林若萍敗在師父刀下?」

丁鵬笑道:「那不是比斗。你是我徒弟,他是你的拜弟,我只是給晚輩教訓,所以我只把他的劍劈成兩半,是他的膽子大小,居然嚇傻了。」

柳若松從來也沒對那位拜弟好感過,可是這時候他居然有著同仇敵愾的心理,想在丁鵬的頭上砍一刀。只可惜他只是心中想而已,卻沒有付之實施的勇氣。

丁鵬卻問道:「松兒,你的江湖消息一直很靈通,我回來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大事,你知道不知道?」

「師父說的是什麼大事?」

「城西七十里處的野林子裡,有十七個江湖人被殺,橫屍林中。」

柳若松吃驚地道:「會有這種事?」

丁鵬忽而厲聲道:「我在問你知不知道。你敢說不知道,我就一刀劈了你。」

柳若松看見丁鵬的手已經舉起了圓月彎刀,神色立刻一變,因為他知道丁鵬不是在開玩笑。

在死亡的威脅下,他脫口而出道:「弟子知道。」

丁鵬的神色稍松道:「你總算知恥。柳若松,你心裡在轉些什麼念頭,我完全知道,所以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裝迷糊而自作聰明。」

柳若松驚魂未定地道:「師父,要是弟子真不知道,豈非被您劈得太冤枉了?」

丁鵬淡然道:「真不知道時我就不會逼你了,我不是說過你的肚子裡轉什麼念頭我都一清二楚嗎?」

柳若松看著丁鵬,臉上現出了懼色。一個心懷鬼胎的人,若是在自己的大敵之前完全無法隱藏自己的心事,那就像一頭關在虎欄里的兔子了。狡兔雖伶俐,在那種情形下,就等於被宣判了死刑,遲早都要成為虎口中食的。

丁鵬笑笑道:「當我在說那件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你曉得此事,所以我第一次問你時,是真的在問你。」

「難道弟子那句答話出了問題?」

丁鵬道:「是的,你表現得非常驚奇,非常逼真,這就是破綻,因為你根本不是一個重視別人死活的人,如果你確實不知道,你一定會問死的是哪些人,但是你卻注意有這種事,這表示你早知死的是哪些人了。」

柳若松又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罵自己渾蛋。自己連本身的習慣都不知道,又怎能從事偽裝呢?

他卻不知道,一個人的習慣往往是別人都知道,而自己卻是唯一不知道的人。

丁鵬沒容他多埋怨自己,接著就問道:「那些人是怎麼死的?」

柳若松這次不敢說謊了:「聽說是死在銀龍手之下。」

「銀龍手又是何許人?」

「銀龍手是魔教四大長老的獨門武功,與上次被師父所傷的鐵燕夫婦同出一脈。」

「為什麼要殺死那些人?」

「這倒不知道,弟子是聽一個路過的目擊者說的。他描述那行兇者的形象,弟子才猜測是銀龍長老,別的人恐怕連這一點都不知道呢。」

「你看他是不是衝著我來的呢?」

「應該不會吧。他如果要為鐵燕夫婦報仇,應該直接來找師父,不該遷怒到這些不相於的人。」

「也許他是先向我示威,才故意在我回來的路上殺死一批人。」

柳若松很謹慎地道:「那倒也很可能。魔教中人很齊心,他們對同伴受辱,認為是全教的恥辱,一定要把對方殺死為止,所以當年大家提起魔教都談虎色變。」

「關於魔教的事,你知道多少?」

「弟子所知道極微,因為他們很神秘,外人極難得知他們的情形。」

「我要你出去打聽一下這件事的始未因果,明天給我回答。」

「這個弟子恐怕……」

「柳若松,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就是不准推託說辦不到,明天日落,如果你沒有回答,最好自己找塊風水好的地方等著我。記住,明天日落之前。」

柳著松不再說話,行了禮退了出去,到了門口,他才把丁鵬的三十六代祖宗都挖出來罵了。

十月之夜,無月之夜。陰天,有雲,天黑如墨。一所荒廢的巨宅,據說因為有狐仙棲居,所以主人以極庸的代價賣給了一對老夫婦。他們倆倒是不怕狐,草草地整理出兩間屋子將就住著。他們告訴人家,園中的確有狐,不過狐仙可憐他們年老無依,允許他們在那兒棲身。有好事者夜探廢宅,看見園中居然有美女俊男,不過只是驚鴻一瞥,接著就昏迷了過去。第二天在絕高的城樓角上,此人被一根麻繩吊在旗杆上,少了一隻耳朵,從此沒人再敢去探那所廢宅了。

青青帶著小雲,卻悄悄地踏進了巨宅,一個高大的人影擋注了她,銅盔銅甲,青銅色的臉,是上次廟裡的山神。他躬身施禮時,銅片「叮叮」直響。

他的聲音也像是銅盆在石地上摩擦般的刺耳:「在下參見公主。公主怎樣來的?」

「我有急事來見爺爺的。你們搬的這個地方真難找,我找了好幾天才找了來。」

山神的臉上沒有表情,聲音中卻顯得很有感情:「公主,你不該來的,老主人已經吩咐過不再跟你聯繫的,你已經不屬於本門。」

青青道:「我知道,如果不是門戶中找上我,我是絕不會來的。」

「門戶中會找公主?這不可能吧?」

「絕對不會錯,而且還發出了爺爺的金蛇令,所以我才要找爺爺問清楚。」

山神道:「絕無此事。老主人前幾天還再三告訴我們。要我們絕對不可去跟公主聯繫……」

「可是爺爺的金蛇令總不會是假的吧?而且傳令的是金衣使者。」

山神怔了一怔道:「真有這種事?現在的金蛇令都由屬下司管,如有這種事,我不會不知道。公主,究竟是什麼事情,老主人會傳金蛇令給你?」

青青道:「爺爺要殺死我的丈夫。」

山神一震道:「沒有這回事,老主人怎麼會傳出這個命令!他對丁公子最近的成就十分欣慰,覺得本門雖然日漸衰微,但本門的刀法在丁公子手中,卻也有了非凡的成就,日後本門也可以隨著丁公子的盛名而不朽。」

青青道:「銅叔叔,不騙你,金蛇令是傳給這個丫頭的,要她刺殺我的丈夫,幸好她在下手時被我攔住了,她說是奉了爺爺的金蛇令,而且她也的確持有金蛇令,所以我才來找爺爺,問問究竟是什麼意思。」

山神看看小雲,目光從青銅面具中透出來,充滿了峻厲,他的聲音也突然轉為莊嚴:「小雲!是真的嗎。小雲瑟縮地退了一步才道:「是的。」

「是金衣使者親自傳給你的金蛇令嗎?」

「是的,他傳下金蛇令時,交代了主人的令諭。」

「你不會認錯了人嗎?」

「不會的,婢子入門時就是由他引進的,而且婢子還跟他學過幾年功夫。」

「他果真是授給你金蛇令嗎?」

「是的,婢子已經將金蛇令交給了小姐。」

青青正準備拿出來,山神道:「公主不必拿給屬下看了,金蛇令是不會錯,不過已經失去效用了。」

青青一怔道:「失去效用了?」

山神道:「前幾天金衣使者攜帶十二枚金蛇令叛門私逃,已經被屬下截住了當場格殺,金蛇令卻只追回十支。老主人唯恐有人拿了那兩支金蛇令亂傳禁令,已經通知所有的弟子,廢除了金蛇令。」

小雲失色道:「這個婢子卻不知道。」

山神道:「你當然不知道,因為金蛇令交給你的時候,金衣使者還沒有被殺。」

青青道:「金衣使者會叛離本門,倒是使人難以相信,他不是一直忠心耿耿的嗎?」

山神嘆了一口氣道:「但他是金獅長老的弟子,又是金老大的副壇主。金老大來找他,他只有跟著走了。」

「難道他不知道金獅長老是本門的叛徒?」

「知道又有什麼用!金老大對他恩重如山,而門戶對他卻只有峻厲的規條,兩相比較之下,他自然是傾向那一邊去了。」

青青也嘆了口氣道:「本門由日正中天之勢,一下子倒了下來,四大長老,一下子就叛了三個,恐怕也是為了同樣的原因吧?」

「是的,他們雖然貴為長老,卻享受不到一點特權尊嚴,犯了點過錯,仍然是要當眾受到處分。門戶這種規矩,立意是要大家提高警覺,不要犯一點過錯。立意是好的,但究竟太過嚴苛。」

青青道:「我向爺爺說過,他老人家的看法卻不以為然。他說這一規條絕不能更改,地位越是高的人越應該謹慎自重,更不該犯惜。對三壇長老的叛離,爺爺絕不認為是門規的錯,而是他們自己德行修為都不足以當此重任。像銅叔叔,你就沒有犯一次錯。」

山神一聲長嘆:「老主人立法雖嚴,然而自己也是一樣在遵守著。我記得有一年他無意中犯了錯,一樣當眾袒露上身,接受火烙之刑,我們四個人跪懇求免,他還罵了我們一頓。就是那一次,使我對老主人敬畏萬分,但是其他人就不那麼想了。」

他的神色一轉道:「不過這也好,經此一變後,本門所留下來的弟子雖然不多,卻大部分都是心志如一的忠心之士,只不過還有少數的人,還是心志不一……」

他峻厲的眼光又掃在小雲臉上,嚇得她的臉都白了,道:「銅大叔,嬸子一直是忠心耿耿地侍奉著小姐的,不相信您可以問小姐。」

山神冷哼一聲道:「小雲,你跟小香兩個人跟隨著公主,老主人早已經刪除你們的弟子身份。」

小雲道:「是……不過我們還是經常與門戶聯繫。」

山神道:「那是為了要幫助丁公子。他雖然已經成了無敵神刀,江湖經驗仍很缺乏,而且江湖上的事情他太隔膜了,老主人才准許門下弟子轉告一切的江湖動態,以及給予你們任何所需要的援助,可是連公主在內,你們都已經是客卿的地位了,你明白嗎?」

小雲道:「弟子明白。」

山神冷笑道:「明白了就好,那你再說那種謊就太不聰明了。你應該想想,金蛇令是門戶中最高的傳令符信,就算你仍在門戶中,也不夠資格收受此令,更別說你已是門戶外的人了。」

小雲變色道:「可是那的確是金衣使者交下的。」山神道:「你們的行蹤一直在我掌握中。你說金衣使者是在那家客舍中傳遞此令的,時間是在半個月前,對嗎?」

「對!那天是九月十二。」

山神道:「金衣使者是九月初九藉故離開的,目的大概就是要配合你的行動,只可惜他在九月十一日就被我截住格殺,難道是他的鬼魂去找你的?」

小雲的臉色變得更為慘白。山神道:「我相信金蛇令是早就交到你手上了,因為九月初九老主人要祭墳,查驗各種令符。金衣使者的金蛇令已經有兩枚不在手邊,一查就會出紕漏,才急急地逃亡了。我知道他跟金獅長老仍然可能有交往的,也一直在注意著他的行動。」

青青的臉也沉了下來:「小雲,你當真是在說謊?」

小雲「噗」地一聲跪了下來,道:「小雲但求一死。」

青青嘆了一口氣:「小雲,我已經把你當作姊妹一樣,甚至於連我的丈夫都跟你分享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

小雲只是叩頭,不說一句話,她的頭撞在地上,通通直響。山神道:「小雲,這個命令傳給你實在荒唐,以你那點本事,根本就不可能殺得了丁公子的。」

青青道:「是在一個特殊的情形下,要不是我及時趕到,她倒真可能得了手。」

「不可能,丁鵬若是如此輕易叫人殺了,也就不成其為丁鵬了。」

說話的是個俊逸的中年書生,慢慢地踱了進來,青青立刻跪了下去道:「青兒給爺爺請安。」

中年人把她拉了起來,笑笑道:「孩子,你是來找爺爺拼命的吧?」

青青連忙道:「青兒不敢,只是想來問問爺爺,為什麼要發出那個命令?」

中年人慈祥地撫著她的頭道:「你認為爺爺會如此嗎?」

青青道:「青青想不會如此,所以青兒才要來弄個明白,如果爺爺真有這個意思,青兒就不來了。」

中年人「哦」了一聲道:「你說『不來了』是什麼意思?」

青青道:「青兒會執行爺爺的命令的。」

中年人道:「是真的?」

青青道:「自然是真的,而且丁鵬也不會反抗,必定束手就死。他的命是爺爺救的,他今天的一切也是爺爺成就的,爺爺要他死,他絕不會猶豫。」中年人道:「你敢保證嗎?」

青青道:「爺爺如果要他做什麼他不願做的事,他或許會抗命,但爺爺要他死,他一定會從命的。青兒對他知之頗深,絕對可以保證。」

中年人安慰地大笑道:「好,好,這小子有這份心意,也不枉我對他化了一片心血。」

青青道:「雖然爺爺沒告訴他,他今天有這一身功力,是爺爺將本身的修為轉注給他,但是青兒相信他心中是明白的,而他也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他還以為你是狐。」

青青道:「這個青兒卻不明白。照說他心裡應該有所知覺才對,可是他的確是把我們當作狐。」

中年人想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好,好小子,難得糊塗!他既然如此想,你就以狐為名吧。」

青青道:「將來呢?」

中年人笑道:「別去管將來,將來的事誰都無法逆料的,只不過你要相信一件事,爺爺絕不會做傷害你們的事,尤其是丁鵬,爺爺愛惜他,尤甚於你。」

青青道:「青兒了解。」

中年人拍拍她的肩膀道:「了解就好。帶著小雲走吧,以後別亂跑了,我們又得換地方了。」

「又要換地方了?為什麼?」

「這裡連你都找得到,還算安全嗎?」

山神頓了頓才道:「主人,您要放小雲走?」

中年人一笑道:「她既不是本門中人,我們就無權處置她。」

「可是她卻得了本門的金蛇令。」

「那不是金蛇令,我們的金蛇令在九月初十已經作廢了,她並沒有做錯什麼。至於她對丁鵬不利,那是他們的家事,咱們管不著。銅駝,你說是嗎?」

山神恭敬地道:「是的,主人。」

中年人一笑道:「我很高興事情這樣發展。青兒,那天如果你不進去,她也殺不死丁鵬的,因為那小子現在已經打通了生死玄關,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豈是一根小小的銀針能殺死的,叫她動手的人也知道這一點。」

小雲忍不住問道:「那為什麼還要叫我動手呢?」

中年人道:「他只是要你失敗後說出是我的主使,叫丁鵬恨我而已。」

小雲低頭不語,中年人道:「你雖然不肯說出主使人是誰,但我也知道是金獅,只有他才能叫金衣使者將金蛇令偷出去給他,轉到你手上。」

小雲磕了個頭,又朝山神及青青各磕了個頭,然後起身朝外走去。

青青道:「小雲,你到哪兒去?」

小雲道:「婢子蒙主人慈悲,饒恕一命,而小姐那兒也不能再耽了,只有自己去找生活了。」

青青道:「金獅會收容你嗎?」

小雲柔笑道:「婢子不知道。在他交付工作時,他只說得手後立刻到一個地方,自會有人接應,現在聽主人說,他是根本早知婢子必死,也絕無可能得手,是以那個地方,想必也是虛構的。」

中年人一笑道:「金獅的為人,你也清楚,除非他還需要用你,否則他就不會容你活下去的。」

小雲茫然長嘆,顯然她也知道。青青道:「小雲,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聽他們的?」

小雲柔笑道:「我要活下去。」

「不聽他們的難道就活不下去了!」

小雲望著中年人,他的臉色也頗為沉重,嘆道:「如果你在這兒,我倒是不敢保證你一定不會受害,因為我也不知道這兒還有誰是他們的人。」

青青道:「可是你若跟著我,我倒可以保證你的安全,因為我身邊只有你、小香、阿古三個人,他們兩個人的忠實,我倒是可以絕對信任的。」

小雲道:「小姐,除非你整天跟在丁公子的身邊,否則你也是不夠安全的,你的武功不會強過金獅長老。」

青青一笑道:「也許,但是他卻不敢動我,因為他要是殺了我,丁公子就會找定他了。」

小雲道:「可是小姐還會收留我嗎?」

青青笑道:「為什麼不呢?我一直也沒有說過不要你呀。我們已經在一起多年了,如果你有更好的地方去,我自然不會阻攔你;但你要出去流浪,倒不如跟著我了。」

小雲終於走了回來。中年人嘉許地看看青青,安慰地道:「青兒,你很好,你比我懂得寬恕,你一定會過得很好的,只可惜我明白得太遲了。如果我早點明白這個道理,也許不會有今天這個結果。」

他很快地轉過身去,為的是不讓人看到他的眼淚。青青很明白,向山神點點頭,道:「銅叔叔,我走了,你多保重,下次再來看你。」

她沒有向祖父告別,她知道爺爺背轉身去,就是不忍看著自己離開。在門戶的信仰中,淚水是最珍貴的聖水,每個人一生中只能流一次淚。她也知道,爺爺的第一滴淚已經流過了,為了「小樓一夜聽春雨」那句詩而流的,那必然是一段極其哀婉動人的故事,只可惜誰也不知道,連跟他最親近的奶奶都不知道。爺爺的淚絕不能輕易地流了,她恭恭敬敬地朝背影叩了頭,就帶著小雲走了。

小雲在前面,青青跟在後面。兩個人都騎著馬,因為她們畢竟不是真正的狐,不會飛天入地,遁跡無形,而這一次的距離實在是大遠,她們儘管有陸地飛行的絕妙輕功,卻也無法長程奔馳,不得已只有藉助馬匹了。兩個人都穿著普通的服裝,所以很顯眼,幸好她們用一塊面紗擋住了臉,否則還會引起更大的騷動。單是青青那副美妙的身形,及無形中流露出的風儀,已經夠讓人著迷的了,如果再看見了她那絕代驚世的臉,恐怕也會像丁鵬一樣,在後面綴上一大串的人了。

好容易出了城,人稀少了一點,可以並騎而行了。青青把馬趕上去,小雲憂慮地道:「小姐,這樣子太招搖了。」

青青道:「我知道,但是沒辦法。」

「我們其實可以化裝一下的。」

「我知道,但是那樣子反而會惹來更多的麻煩。現在的這個樣子,必然有不少人認得我,不敢輕易動我。如果我們化裝成了別的樣子,固然可以瞞過一些人,卻瞞不過行家,在暗中下手,我們死了還沒人知道呢。」想想也對,小雲輕嘆道:「公子的名氣太大了,而且他成名得太快,一下子就由默默無聞,跳到了驚世駭俗、與謝曉峰齊名,總會有很多人不相信、不服氣、想要試一下的,這就會惹來許多麻煩。」

青青微微嘆氣:「謝曉峰成名了多少年,也還是沒有能完全杜絕麻煩。」

「但究竟敢找上神劍山莊的人少得多了。」

「那只是因為謝曉峰這些年來已經杜絕了江湖上的事務,而且被一些人捧成了神明,否則他還是一樣的。入了江湖行,就無法避免麻煩,有些是自己去我的,有些是別人硬我上來的了。」

「公子現在呢?」

青青一笑道:「他現在已經不必去找人了,找過一個謝曉峰,就把他的麻煩全部接收過來了,而且連帶著我們也要替他分擔。」

「只不過以公子的盛名,要找上來的麻煩一定很不小。」

「絕對小不了,不怕死的人究竟還不多,很多人只是口頭說得響,真到要命的時候,他們比誰都怕死。」

小雲笑道:「別說是去找公子了,就算是要來找我們的麻煩,至少也得有點道行才行。」

青青默然片刻,忽然道:「你錯了!」

小雲愕然道:「我錯了?」

「是的,現在麻煩就來了,這批人我看不出他們有多少道行。」

她把馬鞭指向前面,果然在路旁站了七八個挺胸凸肚的壯漢,有些還敞著胸膛,露出結實的肌肉。

這些人個個都很高大,在一般人的眼中,他們都是好漢、英雄豪傑,因為這些人經常在街頭打架、酒樓鬧事,但是在真正的江湖人眼中,他們還不入流,充其量,這只是一批地方上的青皮混混兒。這一群人個個都拿著兵器,長槍大刀、仙人擔、石斧,完全是一副練把式的樣子,而他們的臉上,也擺出了一副找麻煩的架子。在江湖中,這群人一定會有個頭兒。這個頭兒不會武功,或是來得兩下花拳繡腿,不過做他們的頭兒的條件卻絕不是武功,但有兩樣東西卻絕不刁「少,一是錢,二是勢。這個頭兒也多半是有錢人家不長進的弟子,現在的人群中就有這麼一個。這群人整天無所事事,在街頭調戲良家婦女,欺凌百姓。這是一堆人類的殘渣,在城市中,或是大一點的市鎮中,必然會有那麼一撮人,可是這一撮人卻在官道上橫行起來了,而且偏還不長眼睛,找上了青青與小雲,恐怕他們是觸定霉頭了。小雲看看來勢,就笑道:「小姐,這批不長眼睛的東西,居然吃到我們頭上來了,讓我來教訓他們一下。」

青青皺皺眉頭道:「我們沒時間跟他們囉嗦。」

小雲道:「就算我不去我他們,也不會平靜無事的,他們好像是找定我們了。」

幾十隻眼睛看在她們身上,的確是這個意思。

雙方快接近的時候,那個花花公子已經叫人排成一列,擋在路上。

顯然是找麻煩的意思。

然後是那個花花公子手搖著摺扇,擺出一副色迷迷的架子,搖頭擺腦地念道:「妙啊!妙!顛不刺的見了萬千,似這般喜娘可曾罕見。」這是《西廂記》裡的兩句戲詞,但是在他口裡念出來,卻是充滿了輕薄之狀。小雲朝青青使了個眼色,然後浮起了一臉的媚笑,在馬上彎了彎腰道:「這位公子,請你讓讓路,我們主婢倆有急事要趕路。」

花花公子笑得更為放縱了:「二位娘子,你家漢子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再重要的事,也不該叫你們這樣花朵般的美人來辦呀。」

小雲做了個苦臉道:「沒辦法,家裡只有我家相公一個男人,偏偏又出了門,我家小娘子只有自己下鄉去收租了。」

花花公子點點頭道:「真是可惡,可惡!那個混帳男人,有了你們這一對如花美眷,居然忍心拋下了你們出遠門,本公子都替你們抱不平。」

小雲道:「公子爺,別開玩笑了,我家老太太在家生病,等著我們帶銀子回去請大夫看呢。」

花花公子笑道:「哦?原來老太太有病,那倒是不能耽誤,應該早就請大夫看病的。」

小雲道:「誰說不是呢!可是普通大夫看不好老夫人的病,一定要到蘇州去請那位名醫葉天士葉先生診治,這路上花費哪樣少得了?迫不得已,我們才只得自己下鄉去催租。收來了一百兩銀子,恐怕還不夠,還得回去再向鄰居們張羅去。」

那個花花公子做出一副同情之色道:「借得到嗎?」

小雲道:「借不到也要借,實在沒辦法,哪怕借高利貸都要硬著頭皮去借。」

花花公子道:「這不是太吃虧了嗎?本公子一向最喜歡做好事了,這樣吧,我借你們五百兩……」

小雲道:「真的啊!」

青青道:「小雲,素不相識,怎麼可以隨便向人借錢?」

小雲道:「少夫人,這不是正好嗎?我們回去是要借,還不知道是否能借到呢,這位公子肯幫助我們……」

青青道:「借了人家的,將來拿什麼還?」

花花公子笑道:「原來小娘子擔心的是這個,那倒是不必了。本公子就是因為銀子太多,不知道要如何花去才好。你問問這些人,誰沒有問我借過幾百兩的,我可曾要他們還過?」

一個粗胖的黃臉漢子道:「我們公子最是大方了,只要我們陪著他玩玩,欠的債就算勾銷了。」

花花公子道:「黃胖,你胡說些什麼!本公子是可憐你們,難道我還怕少了玩的人,要你們來陪?」

那個叫黃胖的漢子道:「是,是,小的該死!公子有了這兩位小娘子,自然就不再需要我們了。」

他的臉上已經浮起了一片邪色。小雲咬了咬牙,臉上卻浮起一片笑容道:「公子,你不是開玩笑吧?我們可不會使刀弄劍的,怎麼能陪你玩?」

花花公子笑道:「那是這些粗漢們玩的,對二位佳人,在下何敢唐突!我們自然是玩些文雅的。」

小雲道:「什麼是文雅的呢?」

花花公子笑道:「比如說喝喝酒呀,吟詩作對呀,唱唱小曲呀。,小雲」呀」了一聲:「公子,這些玩意兒是窯子裡的姑娘們玩的,我們是正經良家婦女,怎麼會呢?」

花花公子笑道:「有一種玩法,只要是女人都會的。你們只要陪本公子玩上個一次,本公子立刻送你們一百兩銀子。」

小雲一笑道:「我也知道天下沒這麼好的人,會平白無故地送我們百兩銀子,總是有條件的。」

花花公子笑道:「不過這種玩法你們也不吃虧,更不會少塊肉。」小雲道:「少夫人,你說如何?」

青青沉下臉來叱道:「胡說!該死的奴才,你自己不要廉恥,居然還敢對我說出這種話來!」

小雲嘆了口氣道:「少夫人,並不是我不要廉恥,想必你也看得出,我們今天是無法安然過去的,倒不如逆來順受,硬著頭皮混過去,還可以落進百兩銀子。」

花花公子大笑道:「對了,還是這位小娘子看得開!本公子今天是出來散心的,好容易在此地遇上了你們,如果不讓我開心一下,怎麼能放你們過去呢?」

小雲道:「可是銀子是不能賴皮的。」

花花公子笑道:「這是什麼話!只要你們肯乖乖地合作,本公子身邊就帶著三四百兩銀子,一起給你們都行。」

小雲道:「你可別騙人,三四百兩銀子好大的一包呢,放在身邊不怕累贅嗎?」

花花公子笑道:「本公子的銀子向來不帶在身邊,不過我的人背在身邊也是一樣的。胡彪,打開來給她們看看。」胡彪是另外一個漢子,穿著家丁的打扮,肩頭掛著一個布褡褳,聞言打開了褡褳,露出了裡面白晃晃的銀子。小雲笑道:「果真帶著銀子呢,公子,我們總不能就在這大路邊上玩吧?」

「那當然不行。前面就是我家,上那兒去有吃有喝,玩起來也更有情趣一點。」

小雲皺眉道:「好固然好,可是我們急著要趕路,不能再耽誤時間,那就快點去吧。公子,我們兩個人騎著馬先一步去可好?來,我用馬匹帶著你去。」

她在馬上伸出一隻手,手指尖尖,又白又嫩。那花花公子看得眼睛都直了,連忙伸出手來。小雲伸手向他的脈門上搭去,跟著手指一緊。

這一手就是一個江湖高手也得全身酸麻,去掉半條命,可是那位花花公子看來沒什麼本事,手腕卻像是鐵鑄的一般,什麼事都沒有,被她一拖上馬,伸手就攬住了她的腰笑道:「小娘子,你的手好嫩,只往我手上這麼一搭,已經勾去了我的半條魂了。」

被勾掉半條魂的不是這位花花公子,而是小雲,她的人被花花公子攬在懷中,竟像是著了魔一般,呆呆地無法動彈了。

青青以為小雲已經開始在著手懲罰那頭色狼了,等到花花公子上了馬,再一看小雲的神態,才知道不對勁,看來這個以最低俗姿態出現的紈絝子,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她們看走眼了。那麼他們在路邊等候,也可能是一項預謀了,因為如花花公子那樣的高手,絕不會做這種事的。

花花公子卻像是沒有發生什麼事似的,笑著向青青道:「小娘子,走吧,早完事早上路。你們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賺二百兩銀子,天下沒有比這更好賺的錢了。」

那個黃胖也笑道:「可不是!我們跟著公子爺進進出出,兩三個月也未必能有這麼多的賞賜呢,到底是漂亮的女人占便宜。」

他似乎在存心激怒青青,說話時還故意往前湊,可是青青一看他的姿勢,才知道此人是個不可多得的高手,因為他全身上下似乎都已經罩著一重無形的牆,把他整個人保護得密密的,再看看其他的那些漢子,這時也擺出了備戰的姿態,似乎每個人都築起了重牆。

青青很沉靜,她知道這時一定亂不得,想要脫身,一定要用非常的手段與非常的方法不可。於是她一言不發,急急地催馬前行,想要衝出去。

那些漢子連忙動身奔前相攔,可是青青卻是以進為退,她把馬加上一鞭,催得更快,身子卻從馬上躍了起來,彈向相反的方向,去勢若箭。

她夠炔的了,但是有人卻比她更快,那個叫黃胖的漢子也閃電般的追了過來。

青青一彈十來丈,飄然落地。黃胖正好擋在她的前面,笑嘻嘻地道:「小娘子,你想上哪兒去?」

青青沒想到這漢子的身法會如此之快,她的腦中閃過一個名字,脫口驚呼道:「鬼影子黃如風!」

黃胖微笑道:「小娘子居然認識匪號。」

看青定下身來道:「你們是連雲十四煞星?」

黃胖道:「小娘子對江湖上人物倒是很清楚,我們哥兒幾個並不算很出名的人物,你居然認得。」

青青冷笑道:「連雲十四煞雖崛起江湖才幾年,卻已經成為黑道中聞名喪膽的大煞星。」

黃胖道:「我們專干黑吃黑的買賣,自然就遭嫉,不過也有個好處,我們對付的全是些該死的傢伙,還沒人把我們看成十惡不赦之徒就是了。」

青青道:「我不是黑道中人,你們找上我幹嗎呢?」

黃胖一笑道:「小娘子跟我走一趟不就知道了?」

青青又看看那些人,假如他們是連雲十四煞,今天是絕對討不了好去,因為他們都是一等一的絕頂高手,輕嘆了口氣道:「我想不走也不行了。」黃胖笑得橡尊彌陀佛道:「看樣子是不行。」

青青道:「你們是專為找我的麻煩而來的?」

黃胖一笑道:「可以這麼說。小娘子的行動還真快,我們足足追了七八天,好容易才在這條路上等到你。」

「你們知道我是誰了?」

黃胖笑道:「自然是知道的。雖然以前小娘於是默默無聞,但是成了神刀丁大俠的夫人後卻已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了。」

「那怎麼可能呢?我從未在人前露過相。」

黃胖道:「我們評定大人物的標準,跟一般世俗不同,別人是因名而知人,我們卻是因人而知名。小娘子夠得上成名人物的標準,我們才找來親近一番的。江湖上有很多浪得虛名之輩,雖然名頭很響亮,我們還不屑一顧呢。」

青青笑道:「能不能舉個例子聽聽?」

黃胖道:「可以,例子大多了。別的不說吧,就以小娘子家中那位總管柳若松以及跟他齊名的墨竹、紅梅三個人而言,歲寒三友名聲不能算小,我們看起來卻如同土雞瓦狗,根本還不值一顧。」

青青道:「這麼說你們還是很抬舉我了?」

黃胖道:「給我們看上的人,絕非泛泛之輩。」

青青嘆了口氣道:「我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遺憾。」

黃胖一笑道:「高興的是我們,遺憾的是小娘子。』青青道:「你們要我做什麼呢?」

黃胖笑道:「這個問題問得有意思極了,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們又怎麼知道呢?」

青青道:「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要問你。」

黃胖道:「你問我,我又去問誰呢?」

青青道:「自然去問你們的主使人,我相信不是你們要找我麻煩吧?」

黃胖道:「的確不是我們,但也沒有主使人。我們只接到一封通知以及五千兩黃金的收執,要我們把你送到一個地方去,就可換取五千兩黃金。」

「付黃金的人是誰?你總知道吧?」

「不知道,我們只認得黃金,從不認人的。」

「你們准知道能收到五千兩黃金嗎?」

「我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相信也沒人敢在我們面前打過門。」

青青笑道:「黃如風,你錯了,你應該去跟白雪兒學學的。」

「白雪兒是哪位高手?」

「白雪兒不是人,是我養的一隻波斯貓,全身的毛兒潔白,沒有一點雜色。」

黃胖笑道:「那不該我去討教,該叫我們老大去。」

他手指指向一個瘦長條的漢子,圓臉尖下巴,雙耳上聳,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貓。黃胖道:「我們老大叫貓兒臉,看過他的人都不會忘記的。」

青青道:「要想忘記他的臉很難。」

貓兒臉道:「被我看過的人,我更不會忘記,因為我喜歡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點記號。」

他的手中已經戴上了一副手套,這副手套很絕,只有半副,遮到一半的手掌,可是指尖上卻是又長又利的尖爪,就像是貓爪一樣。

他說話時還用尖爪空劃兩下。黃胖笑道:「我們老大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吃貓肉,也因為吃多了,不僅臉長得像貓,連性情習慣也被貓感染了。你的白雪兒如果有什麼問題,該去問他才對。」

貓兒臉問道:「那是公貓還是母貓?」

青青笑道:「自然是只母貓。」

貓兒臉搖搖頭道:「母貓的肉太酸,不好吃。」

青青道:「白雪兒的肉不好吃,白雪兒的智慧卻很高,足以教給你們很多東西,尤其是你。」

這個「你」指的是黃胖,他微微一怔,笑道:「它能教我些什麼?」

青青一笑道:「每當我笑著叫它的時候,它絕不過來。」黃胖道:「為什麼?」

青青道:「因為它知道那是我要找它出氣的時候。」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左手二指突然像兩枚利鉤,鉤向黃胖的雙目。黃胖的手一抬握住了她的手腕,笑道:「小娘子,這一套我可見多了……」

他的臉上忽現痛苦之色。青青的右手從他的肚子上抽回,手中多了一把血淋淋的匕首,笑道:「這一套你可沒見過吧?」

黃胖的手撫著肚子上的傷口,一句後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那個花花公子從馬上迴轉身來道:「黃胖,你怎麼始終學不會?這是你第幾次吃女人的虧了?」

黃胖苦笑道:「兩……兩次。」

花花公子冷笑道:「第一次上當是你不防備,第二次上當就是你自己的不是了。」

黃胖苦笑道:「是!我是笨蛋。」

花花公子朝青青冷冷一笑道:「丁夫人,我是專程請你去走一趟,希望你合作。」

青青道:「假如我不合作呢?」

花花公子一笑道:「你會合作的,除非是你的白雪兒對你不夠誠實,或者是只大笨貓。」

「這跟我的貓又有什麼關係?」

花花公子笑道:「沒什麼關係,只不過貓的腳步聲很輕,走到你身後時,你還毫無感覺。」

青青眼前忽然不見貓兒臉,正想回頭時,臉上忽然接觸到冰涼而尖利的東西,那是貓爪。

她心神一疏,真氣分散,腰上一軟,已被人點中了穴道。

青青跟小雲在江湖上並不出名,以前她們偶爾小遊人間,經常會遇見有些輕薄少年攔住她們吃豆腐。

結果自然是那些傢伙倒了八輩子的霉,但這一次,倒霉的卻是她們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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