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方丈釋永信:其「離經叛道」背後,是明心見性,還是利慾薰心

記者李滿 發佈 2022-09-21T06:37:51.656544+00:00

「萬種塵緣,一齊割拚」,古詩中的這句話,是對出家人的統一白描。釋永信的「離經叛道」,換來的是世俗的爭議,隨著爭議而起的,還有各種似真似假的傳言,比如:釋永信與某名校女子生養私生子,與某女法師有染,在鄭州豪擲4.5億買地…

萬種塵緣,一齊割拚(捨棄)」,古詩中的這句話,是對出家人的統一白描。可少林寺方丈釋永信卻在出家後,卻反其道而行之:他涉足凡塵,讀MBA,他不僅註冊了數家公司,還主動將少林寺的經營模式推向商業化……

釋永信的「離經叛道」,換來的是世俗的爭議,隨著爭議而起的,還有各種似真似假的傳言,比如:釋永信與某名校女子生養私生子,與某女法師有染,在鄭州豪擲4.5億買地……

釋永信對待爭議的態度頗像《寒山拾得問對錄》裡,拾得的答話:

「只需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釋永信的「忍」,頗有點讓世俗無所適從,多年後,無數曾經罵過他的人,竟開始為他說話道:

「釋永信雖將聖佛變得世俗化了,卻也振興了佛教,還間接讓少林文化走向了世界,他做出的貢獻是無人能比啊!」

對於這些為他說話者,釋永信也表現得不喜不悲,他只繼續著他的「離經叛道」,似乎一切的聲音都與他無關似的。這樣的釋永信,多少也讓人更加疑惑:他究竟是怎麼煉成的?他離經叛道,究竟是明心見性,還是利慾薰心?這些問題的答案,或許都得回溯源頭才能找到。

釋永信生於1965年,他的俗家名字叫劉應成,他的祖籍並非河南,而是安徽。所以,對於紮根河南的少林寺而言,他多少算是「外來的和尚」。

釋永信還叫劉應成時,就因痴迷少林功夫,而在16歲那年,即1981年,央求父母送他去少林寺學功夫。到了少林寺後,釋永信拜了「文和尚」釋行正為師。當時的少林非常沒落,釋行正見他出家意志堅定,欣然收他為徒。

釋行正雙目失明,他只好委託一位名叫郝釋齋的武術宗師教導釋永信武藝。郝釋齋記憶力驚人,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因精通拳術,他還被尊稱為「少林活拳譜」。

可他教人武藝有個特點:只在夜間教,白天從不教授。之所以如此,自然與少林武功歷來六耳不傳(不得有第三人在場)等原因有關。

也因為習武從來是在夜間,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釋永信會少林功夫。

釋永信剛入少林時,少林的頹敗氣息讓他咋舌:僧人全靠耕種勉強為生,遇上災荒,他們不得不四處化緣。

釋永信心裡很納悶:僧人本應弘揚佛法、普度眾生,可他們連活命都難,如何談這些?

就在釋永信滿是疑惑的當口,一部名叫《少林寺》的電影火了,這部由李連杰主演的電影,一經上映就掀起熱潮,「少林功夫」也因此走紅。一時間,洋人們竟也跟風學起少林功夫來了。

釋永信敏銳地覺察到:少林在人們心中,已經不僅僅是一座名寺,而是一種有著深刻含義的文化象徵。

在八十年代的社會大環境下,人們的思想得到解放,他們內心深處的「尚武」精神也被激發。

可此時的釋永信根本沒考慮如何將「少林」的品牌發揚光大,他一心忙著和師父學習,少林功夫最火爆的幾年裡,他在學藝的同時,參學江西雲居山、安徽九華山、北京廣濟寺等處。不斷的歷練中,他的眼界不斷開闊,思想也跟著發生了巨變。

1984年再度回到少林寺時,他依舊侍奉師父釋行正左右。此時的釋永信依舊年輕,可他的眼裡多了幾分堅定,他做事的果敢也開始慢慢顯現。不久,他被推選為少林寺寺院民主管理委員會成員之一,協助行正方丈處理日常寺務。這實際是一個信號,表明他已經被當做重要接班人培養了。

釋永信並非行正方丈的首徒,他為何會得到如此殊榮呢?這一切還得歸咎於釋永信的性格,他的性格強勢,做事從來說一不二,只要認定的事,就一定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行正方丈閱人無數,他非常清楚:他的這種性格,堪擔大任。

所以,早在1984年,行正方丈就曾經對釋永梅、釋永乾等人說:

「我要是當上方丈了,我就讓永信當家,你們要維護他。」

1987年8月,行正方丈圓寂,死前,他叮囑釋永信「要設法重振少林」,釋永信含淚點頭應承。之後,年僅22歲的釋永信得師衣缽傳法,繼為嵩山少林寺傳曹洞正宗第47世、永化堂上第33代法嗣,接任少林寺管理委員會主任,全面主持寺院工作。

如此年輕,就擔此重任,很多人都為釋永信捏了一把汗:他能服眾嗎?他又將如何重振少林?

誰也沒想到,釋永信會從少林文化入手:他先後創立了少林寺拳法研究會、少林武僧團、少林寺紅十字會、少林書畫研究院、中華禪詩研究會……

確定從少林文化入手後,釋永信還主動出入紅塵,他開始進行各種接待和外訪,凡是需要他出面的,他一定到場。

一開始,釋永信並沒有真正探索出「有利於佛教事業發展的生存模式和發展空間」。事情沒辦成,他卻反而因為「出入紅塵」招致了不少非議,他並未辯解,但他後來在某次採訪中的一句話,卻間接解答了他決定「出入紅塵」背後的真實想法,他說:

「安於清淨的山門,賣賣香,收收門票,佛教的衰落是必然的。我們天天講普度眾生,不到眾生中去,實際上一輩子也度不了幾個,甚至都度不了一個,那麼我們也就空有一顆慈悲心而已。」

釋永信這句話,頗有點像《西遊記》裡觀音菩薩對唐太宗說的話:

「你這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超升,只可渾俗和光而已。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難人脫苦,能修無量壽身,能作無來無去。」

唐太宗聽了這話後,派玄奘赴西天取經。而釋永信則在說完這話後:徹徹底底步入了紅塵。

釋永信入紅塵有多徹底呢?除了讀MBA外,他還主動結交一流的商人,就連娛樂圈的人,他也頻繁結交。釋永信關注社會熱點,他用手機、電腦,甚至開始了以「釋永信師父」為名的個人社交帳號,他還在網站賣少林武功秘籍,籌拍以少林為主題的影視劇。他還將自己的書法,以明碼標價15萬一幅的價格出售。

對了,他還協助少林寺建立了自己的中文網站。沒錯,他在讓整個少林寺也完全走到紅塵里。

行到此,釋永信已經離世俗眼裡的「和尚」越來越遠了。越來越不像「和尚」的釋永信卻一步步讓少林的名氣大起來了,在他的運營下,少林寺開始盈利。隨後,千年古剎開始迎來一輪接一輪的整修。

而在內部結構設置上,少林也越來越趨商業化了:少林寺設立外聯處、寺務處、少林寺網站等機構,還擁有少林實業發展有限公司和少林影視公司這兩家商業化運作公司。

最讓俗塵有些無法接受的是,商業化運作下的少林寺內,到處都是「功德箱」,他們還引進了可以掃二維碼捐款的現代化「功德箱」。

釋永信的種種,讓民眾質疑:和尚入了紅塵,當真比老虎下山還可怕,利慾薰心了。

質疑沒有阻止釋永信前進的步伐,1999年8月,釋永信升為少林寺方丈。升為方丈這年,他年僅34歲。

摸索的過程中,釋永信也遭遇過很多失敗。

2004年前後,釋永信結識了婷美集團副總裁戴賽鷹,他計劃與少林實業公司合作開發保健品。第一個產品叫做「少林神芝」,將靈芝與茶葉調和,藥方、批文、品牌由少林提供,投資由婷美在內的三家企業一同完成。

這一次,釋永信出現了誤判了,他以為:只要加上少林的牌子,簡單加一點概念,就應該不愁銷路,而真實情況是:「少林神芝」這個產品慘敗了。

事後,釋永信痛定思痛,從這次失敗確定了一件事:「簡單去貼這個牌子,多數情況下不會有好的結果。」

後來的釋永信在經歷了多次失敗後,逐漸堅定了一個想法:「要與社會主流對接,需要一流的夥伴。」

摸爬滾打中,釋永信還堅持:只要談生意,就必須和商家簽署協議。對此,他曾這樣解釋道:

「按照傳統習慣,地方政府下文僧人進駐就可以了,我感覺那樣沒安全感。派一支僧團過去了,千里之外,等遊客多了,他感覺不需要你和尚了,就給我攆跑了怎麼辦?或者做不好的話也把我攆跑怎麼辦?用協議的形式確定寺廟的法人地位,確定我的權利,他就不好攆我呀。」

很多和釋永信打過交道的商人都坦言,有時候,他更像一個商人,如果不是因為那身袈裟,或許,他們真會把他當成和他們一樣的商人。

能和商人打交道的釋永信,處理各種人際關係從來遊刃有餘,他能清楚判斷團隊中每個人的特點。每次團隊裡的人出現意見不和時,他總是能一句話就化解他們的爭執。

有一次,一位僧人與時任少林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總經理的傅華陽發生爭執,兩人差點動了手。傍晚,釋永信見到那位僧人面有不悅,就勸導道:

「對傅敏(傅華陽)要用佛家的寬容看待,他是有些特點,但能到外面忽悠啊,你能嗎?」

聽到這話後,僧人立馬念了聲「阿彌陀佛」,以表示認同。

如他師父所言,釋永信是個非常強勢的人,在任何時候,他都要把控決策權。他的領導能力,也總是能服眾。

2006年,普京訪問少林寺。這次接待算是大型接待,每每這種時候,釋永信就會在方丈室一坐,哪個環節誰負責,他都會安排得妥妥噹噹。

他的一位弟子曾感嘆:

「他不是那種四平八穩的人,你看他有時坐在那裡不說話,但一動起來風風火火,果斷、迅速,說干就干。」

果敢慣了的釋永信,卻也曾猶豫彷徨過,那就是面對十多年前「少林寺上市」的抉擇時。對於釋永信而言,這次抉擇,無疑於一場「生存還是毀滅」的大抉擇:一旦上市,少林將擁有上千億資產,可它同時也會失去自主權。

臨近最後拍板時,一向淡定的釋永信焦慮了,他後來在書里這樣描述當時的心情:

「我表面不得不平靜,但內心確實非常焦慮:少林寺上市的可怕程度,比1928年火燒少林寺還要厲害!」

更為重要的是:「一旦上市了之後,失去少林寺的智慧財產權,少林寺弘揚佛法的事情就很難堅持下去了。」

釋永信最終阻止了少林寺上市,很多人因此對他好感倍增,他們說:能對抗住這般誘惑,說明他是個真正有修為的僧人,有人甚至因此誇讚釋永信「身動心不動」。

成功阻止少林上寺後,釋永信再次緊鑼密鼓地投入到了以少林為核心的「商戰」中。他的弟子們都知道:他非常忙碌,寺內的事務,「紅塵事」,事事他都要操心。

有一次接受採訪時,有人問他累不累,他嘆了口氣後道:

「這位置很辛苦,每天要堅持領眾修持,還要關注少林寺的發展,占用了我很多時間。所以,我也不希望一直在這個位置上,希望有好的接班人,自己早點退下來。到那時,我就非常輕鬆自在了,沒有那麼多責任了,沒有那麼多負擔了,我會跟其他僧人一樣,每天待在禪堂里坐禪,甚至回到山裡邊去閉關。」

在處理寺內外事務的同時,釋永信還在慈善事業上投入了大量精力。1993年,少林寺成立少林慈善福利基金會;2004年,少林寺又建立了少林慈幼院,每年拿出100多萬元救助孤兒……

未來,他還要建小學,建職業學校,建敬老院,使更多的人得到更好的救助。在釋永信看來:這些,都是他入紅塵的意義所在,即度人。

本身自帶爭議的人,做什麼都能引發爭議,誰能想到:釋永信做慈善,竟也引來了不少爭議。有人說:「佛教給眾生帶來的是法益,而不應該是利益」。言外之意是:即便是慈善,也僅僅屬於利益的部分,並不能算功德。

面對這一爭議,釋永信罕見地做了解釋,他說:

「少林寺做慈善事業,是為了體現和向社會倡導佛家的慈悲,引導和激勵全社會的信徒發慈悲心,做慈善事,也是『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的體現。」

如今,針對釋永信的各種爭議一直不斷,可他從來不辯解什麼,只繼續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事。釋永信長期上網,他自然知道自己面臨多大的爭議,也因此,他才在談到自己「百年後」時說:

「我沒想過自己將來能不能進塔林,那是後人的事情,我的是非功過只有歷史說了算,我只想著把現在的事做好就是了。」

現在的事,釋永信做好了嗎?這個問題,釋永信自己的答案是肯定的,世人的答案如何,他似乎也並不那麼在意。

拋開「離經叛道」的因素:釋永信執掌少林寺的30多年裡,少林寺脫胎換骨成為天下佛教聖地,中國文化,也因為少林文化的廣泛傳播而得到弘揚,他自己,也完成了人生修行中的數次飛躍。

不可否認:最不像和尚的釋永信,對少林寺的貢獻,當今世上無人可及。

釋永信對「得到」有自己的理解,他認為:世間的得到,靠的都不是執著,而是「放下」。對此,他曾在談到自己出家的目的時,做過詳細的闡述:

「我出家的目的,是為了解決生死問題,解決個人何處來何處去的問題,通過出家,來驗證自己的人生。所以,僧人要看破生死關,只有把生死置之度外,才能夠成就大事業,解決人生的根本問題。」

可許多人卻在聽了他這番話後再次質疑道:「釋永信師父放下了生死的執念,卻沒有放下行正師父臨終時讓他振興少林的囑託,說起來也終究是還有執念、未曾明心見性啊!」

對於這種質疑,釋永信依舊保持著緘默。或許,在他眼裡,世間的所有聲音,都如佛家所言:皆是虛妄吧!

末尾附上釋永信的一句名言:別胡思亂想就是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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