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55 作者：時間魔法師 製圖：傲慢的上校
恆河平原是印度文明的發源地，也是印度的政治中心。但如今印度最富裕的城市卻不在恆河平原，而是在印度次大陸西部沿海地區的孟買。孟買為何能夠超越印度的傳統地區，成為印度最富裕的城市？
孟買。來源.wikipedia
孟買其實是阿拉伯海緊鄰烏拉斯河出海口的七個小島。早在文明興起之前，這裡就有人類活動的蹤跡。因為沿海的關係，生活在孟買七島的土著人以打漁為生，崇拜著一位名叫「孟巴德維」的神明。後來的人們，便以「孟巴德維」的變音」孟買「稱呼這七個島。在希臘文明強盛的時代，還有希臘人從遙遠歐洲來到孟買，並將這裡稱作「海薄達埃希亞」。
公元前三世紀，孔雀王朝將孟買七島納入自己的統治範圍，從此孟買成為印度中央王朝統治下的一個區域。但在一千多年的時間裡，孟買並沒有較大的發展。無論是佛教、印度教還是伊斯蘭教的古代印度王朝，都是以恆河中下游平原為核心的農業文明，能夠盛產農作物的恆河平原才是歷代印度封建王朝經濟和政治的中心。而阿拉伯海沿岸的孟買七島，在整個古代印度王朝內部，只是一處邊緣之地。
孔雀王朝阿育王柱遺址。來源.wikipedia
但歐洲人的第二次到來，改變了孟買在印度內部的地位。在希臘人到達印度近兩千年後，達 ·伽馬率領著葡萄牙船隊，繞過非洲大陸最南端的好望角來到了印度次大陸。之後大量的西方航海家沿著達·伽馬開闢的航線來到印度，印度的海岸線瞬間忙碌了起來。
在現代交通還未興起的時代，從西歐繞過好望角前往印度，是既費時費力又充滿風險的航行。為了讓這些渾身疲憊的西方水手們能夠在印度有個休息的地方，也為了更好地進行西歐與印度的交易，西方各國謀劃著占領一些印度沿海城市，作為自己與印度海上交易的中轉站。
1509年，葡萄牙人弗蘭西斯·阿爾梅達率領艦隊到達孟買，成為地理大發現時代首支到達孟買的西方艦隊。在考察了孟買地區的地理位置和水文條件後，1513年葡萄牙人向統治孟買的古吉拉特蘇丹提出在孟買七島中的馬希姆島修建葡萄牙據點，但遭到了古吉拉特蘇丹的拒絕。
葡萄牙航海家弗蘭西斯·阿爾梅達，也是葡屬印度第一任總督。
阿爾梅達艦隊所使用的克拉克帆船示例。
但葡萄牙人並沒有放棄，他們利用古吉拉特蘇丹與其他印度封建王公之間的矛盾，通過軟硬兼施的方式，終於讓古吉拉特蘇丹於1535年簽訂了將孟買統治權轉交給葡萄牙人的條約。從此孟買開始了被西方殖民統治的歷史。
雖然葡萄牙人獲得了孟買，但對於建設孟買並不感興趣。葡萄牙人在印度的統治中心是果阿，孟買不過是果阿的附屬品。因此孟買在葡萄牙人的統治下，並沒有較大的發展。
果阿慈悲耶穌大殿（上）聖加大肋納主教座堂（下）。來源.wikipedia
進入17世紀後，孤懸海外的英國國力迅速發展，也謀劃著要去殖民印度。孟買作為阿拉伯海地區少有的深水港，很快就成為了英國人的目標。1652年英國的東印度公司就曾提出想要從葡萄牙人手中購買孟買的計劃。但這一計劃並沒有得到執行。
1661年時任英國國王查理二世與葡萄牙公主凱薩琳聯姻。根據英葡兩國王室的協議，孟買七島的統治權被作為葡萄牙公主凱薩琳的嫁妝，轉移給英國。1662年英國任命了第一任孟買總督，在英葡兩國經過兩年的拉扯後，英國終於在1664年接收了孟買。
葡萄牙公主凱薩琳。
在英國人剛剛接收孟買的時候，這裡還只是一個普通的海島小鎮，人口稀少，也沒什麼商業。雖然有著一個可以停泊大型船隻的天然良港，但畢竟不是大陸，來往的貨船一般情況下也不願意停泊卸貨。因此要想把孟買發展好，英國人必須對孟買進行大改造。1668年東印度公司以每年10英鎊的價格從英國王室手中租下了孟買七島。由此，改造孟買的任務，就落到了東印度公司的頭上。
東印度公司總部。
想要發展孟買，首先得有人。為了增加孟買地區的人口，東印度公司一方面向孟買移民，將英國人遷移至此。另外一方面，為了吸引其他地區的移民，東印度公司在孟買實行宗教開放政策，無論信仰何種宗教，都可以到孟買生活。到了1685年，孟買七島的常住人口就翻了6倍。
1686年東印度公司乾脆直接將總部遷到了孟買。孟買也開始成為英國與印度貿易往來的核心。
在解決了人口問題後，接下來就是大規模的基建工程。孟買發展最大的問題，就是孟買是個群島。這既不利於孟買內部的交通，也不利於孟買與大陸的往來。所以基建工程的第一步就是將破碎的孟買七島連接成一個大的孟買地區。
17世紀末，東印度公司又在孟買開展大規模的填海造陸工程，即霍恩比填海工程。英國人利用七島之間退潮時的淺灘，往裡頭填埋大量的石土。工程的第一階段，便是將孟買七島中最核心的孟買島、沃爾利島和馬希姆島合併成一個大的島嶼。第二階段，再將已經合併的孟買三島與剩下的四個島合併。第三階段，則是通過橋樑已經合併的孟買七島北部與大陸相連，構建起一個大孟買地區。
霍恩比填海工程。
19世紀末，霍恩比填海工程基本完成，孟買也從一個破碎的群島，變成了一個與陸地相連的大城市。
在填海的同時，英國人也不忘將英國的管理制度引入孟買。在20世紀前，孟買實行著英國的法律，英語是孟買地區的官方語言，同時孟買的市議會的高級官員基本都是英國人。可以說當時的孟買，除了主要人口不是英國人外，孟買城市的運行模式和英國本土的城市沒有太大區別。
相對於傳統的印度封建王公的統治方式，英國現代化的城市管理方式明顯效率更高，使得孟買相對於印度其他的城市發展得更快。加上孟買崛起之時，正好趕上了英國工業革命。大量印度廉價的工業原料需要從孟買這個天然良港運輸到英國，而英國的工業品也需要從孟買進入到印度內地，於是孟買成了當時阿拉伯海西岸最為繁榮的港口。
孟買港的油輪。來源.wikipedia
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孟買又趕上了英國的產業轉移，承接了大量英國輕工業，迅速崛起成一個工業城市。整個印度西部大量的廉價原料都匯集於孟買的工廠，加工完成後由英國的商船銷往世界各地。一直到20世紀末，孟買的工業產品占全印度的三分之一，同時也承擔了印度三分之一的海上貿易。
良好的城市管理體系加上繁榮的貿易，使得孟買在19世紀下半葉快速發展。孟買的快速發展，吸引了大量的印度人、阿拉伯人以及遠在歐洲的英國人來到孟買來打拼。到了1872年，孟買的人口就超過了64萬人，成為大英帝國治下僅次於首都倫敦的第二大城市。
成立於1875年的孟買證券交易所，是亞洲最古老的證券交易所。來源.wikipedia
1947年印度脫離英國獨立，印度人從英國人手裡接收了這座印度第一大城市。此時的孟買人口超過了200萬人，有著一整套英國人建設的現代化的城市管理體系，和當時亞洲首屈一指的交通網絡，以及英國人培養的數以萬計的印度精英。哪怕是首都德里，都沒有孟買如此優越的條件。
為紀念首位蒞臨印度的英國國王而建造的孟買印度門。來源.wikipedia
60年代中期以後，隨著醫藥技術的進步，印度人口進入到一個快速增長期。人口的增長也使得孟買獲得了大量的青壯年勞動力。勞動力的增多給孟買帶來了活力，但也讓孟買顯得異常擁擠。
孟買擁擠的交通。來源.wikipedia
為了讓孟買更好地發展，印度政府於1966年《馬哈拉施特拉邦區域和城鎮規劃法案》，將孟買在馬哈拉施特拉邦區域內擴大城區面積奠定了法律基礎。依照這個法律，印度政府於1975年專門成立了孟買大都市區域發展局，負責規劃孟買的發展問題。
「新孟買」計劃便是印度政府為了促進孟買發展而制定的。按照該計劃，印度政府決定在孟買島之外的地方規劃新的工業區和港口。到了90年代後期，印度政府又開始將孟買附近的一些小城鎮建設成孟買的衛星城。如今的孟買的城市面積已經高達4355平方公里，遠超過印度的首都新德里。
除了傳統的工業和商業，孟買還發展起了以寶萊塢為核心的電影產業。由於完善的工業加上大量相對高素質的人才，位於孟買的寶萊塢影城快速發展，逐步超過了印度其他電影製作公司，成為印度電影的代名詞。
發達的商業、工業以及娛樂產業，將孟買打造成了印度最繁榮的大都市，也創造了印度最大的富人群體，其億萬富翁的人數超過了40，位居全印度第一。2021年，其GDP超過了2000億美元，比排名第二的新德里多了大約500億美元，在全世界的大城市排名中位居第29位。
孟買納里曼商業區（上）班沃跨海大橋（下）。來源.wikipedia
從經濟發展的數據來看，孟買毫無疑問是印度最富裕的城市。
雖然孟買經濟發達，但由於印度低效而腐敗的官僚體系，使得孟買的許多城市基礎設施依舊非常落後。作為一座國際性大都市，孟買如今也只有一條地鐵。城區內人民的主要出行方式還是三輪車。
不僅公共運輸糟糕，孟買的道路建設也是一團糟。作為一座擁有上千萬人口的國際大都市，孟買只有一條主幹道連接城市的南北兩地。大部分孟買人生活和工作的地方相距過遠，又只能依靠這條路，這使得這條道路長期處於交通擁堵的狀態，讓上班族苦不堪言。
孟買市郊鐵路。來源.wikipedia
除了落後的交通線路，孟買的公共服務水平也是相當低下，到今天孟買也只能處理6000多噸的垃圾，根本無法滿足整個孟買的需要。孟買的污水處理和飲用水系統也是一言難盡，長期處於過度負載狀態，根本無法滿足全體孟買人的要求。
既然基礎設施無法滿足整個孟買的所有人口，那麼就優先滿足孟買的有錢人。孟買的富人區猶如一座現代化的西方城市，街道每天都有人清潔，還有相對乾淨的上下水系統。
但在發達的現代化富人區的對面，則是落後的貧民窟。孟買是印度最富裕的城市，也是擁有貧困人口最多的印度城市。孟買的一面是發達的工商業，富人們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另一面是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印度貧民。據統計，孟買有超過一半的人口生活在貧民窟當中。
孟買貧民窟。來源.wikipedia
這些貧民窟里的人，很多都是孟買附近過來討生活的平民。他們沒有什麼學歷，也沒什麼像樣的技能，只有一身力氣，在孟買這座現代化大都市裡艱難地生存。他們居住的地方，基本上是基礎設施沒有覆蓋到的地方。在這座現代化的大都市裡，他們卻無法過著現代化的生活。
孟買海邊。來源.wikipedia
孟買雖然在快速發展，但落後的基礎設施卻與城市的發展不相配套。除非印度政府加大改革力度，提高行政效率，增加對基礎設施的投入，否則過上幾十年，孟買依舊是極度兩極分化，無法與亞洲的其他城市競爭。
參考資料（上下滑動）：《孟買城區的空間發展格局》易承志：《印度大都市政府治理的實踐困境與背景因素———以孟買為例》王益謙；《MumbaiMetropolitanRegion:CurrentStatusandtheFutureChallenges》UmaAdusumilli；《英國殖民統治時期的孟買城市發展：1661-1885》張尹：《印度孟買貧民窟住房問題研究（1947-2000）》余志喬；《列國志：印度》孫士海，葛維鈞
* 本文由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緣谷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