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輝麟/文
在西藏墨脫縣境內的雅魯藏布江下游
有一個住著七八十戶人家的門巴村寨——地東
在那裡，我第一次聽到了關於「鬼人」婚禮的故事
一天，陽光和煦
天氣格外涼爽
雅魯藏布江上蠕動著乳白色的暮靄
四孔竹笛吹起來了
鑼鼓敲起來了
旺傑端起酒碗
又忽地放下了——
啊，新郎
你等誰
銀鈴般的歌喉亮開了
紅色的氆氌長袍飄起來了
白瑪邁開舞步
忽然又收住了——
啊，新娘
你等誰
祝福的阿羅喇嘛吆喝起來了
明朱舒展的眉頭忽又皺起了——
啊，老阿爸
你又等誰
兩個時辰過去了
婚禮遲遲沒有開始
親朋好友大惑不解
是一位什麼樣的貴人
老阿媽笑而不答
眺望著那座寫有「邊疆即為家墨脫樂天涯」的軍營
他們在等進軍墨脫
開發墨脫
建設墨脫的一位受人尊敬的功臣
1962年以前
被稱為「鬼人」的明朱一家
被黑暗的農奴制度逼進了深山老林
過著大樹底下就是家
山洞石崖就是房
樹葉竹筍充肌腸
芭蕉獸皮當衣裳的「野人」生活
1962年夏天
解放軍進軍墨脫
把明朱一家接下山定居
但群眾對他們敬而遠之
心懷戒備
他家被認為是「鬼」的化身
人們有了病
便請「把莫」「把窩」（巫師）裝神送鬼
詛咒他家
用面做鬼頭像
插上小十字架
深夜放在他家房後
把他們當作「鬼「來祭祀
他家也從來不敢在部隊露面
一天，明朱在家編藤筐
忽然從外面進來兩個人
明朱一看呆了——
來的是部隊的作戰參謀李春和藏族參謀汪傑
汪傑參謀說
明朱大叔
明天就是建軍節
我們來請你到部隊做客
明朱感動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李春參謀拉住明朱的手說
明朱大哥，別傷心別難過
我們金珠瑪米既然能打碎人們身上的枷鎖
我們就一定能讓你在村寨里抬起頭來走路
挺起胸脯做人
明朱當時將信將疑地點點頭
過後他就發現
這個參謀說話是算數的
平時，部隊給他家送鹽送米送衣物
星期天，為他家翻蓋竹樓收割播種
節假日，請他家到部隊參加聯歡會……
幾年過去了
明朱每當做了米酒
收了柑桔
割了香蕉
總是踮腳翹首盼望著李春的到來
幾年過去了
明朱家的芭茅棚變成了明亮的小竹樓
明朱的女兒白瑪出落成了婷婷玉立的「門巴花」
又是李春穿針引線把白瑪和汪傑參謀聯成了姻緣
白瑪出嫁前
受到了阿羅喇嘛的阻撓
貓頭鷹的歌聽不得
鬼人的女兒嫁不得
這規矩是不能變的呀
阿羅喇嘛的工作誰來做呢
又是李春
不止一次地來到阿羅喇嘛家
教育開導阿羅
終於改變了門巴族「鬼人」不能結婚的習俗
幾年過去了
李參謀變成了李營長
擇定佳期那天
明朱特意叫女兒拿著潔白的哈達
敬獻給邊防軍
千叮嚀萬囑咐地約李營長和戰士們來家喝喜酒……
可是
左等右等
還不來
不能再等了
婚禮開始了
轟動墨脫的「鬼人」婚禮終於開始了
地東村的門巴群眾唱著跳著跳著唱著
盡情地歌唱門巴人民幸福的今天和美好的未來
可不知什麼時候
明朱卻由白瑪挽著
偷偷地溜出了村外
李營長、李營長……
地東村上空響起了他們的喊聲
也許他去邊境巡邏了
也許他又領著戰士在修路架橋
也許啊
他正帶著戰士去江邊電站
為門巴村寨喜慶增加光明而奔忙去了……
李營長……
明朱輕輕地喊
李叔叔……
白瑪感激地喊
這喊聲
既久久地迴蕩在墨脫上空
也深深地響在每一個門巴人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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