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是對於自然的回歸」，這或許是Hermès女裝藝術總監Nadège Vanhée-Cybulski的一貫主張，而自從2020年初疫情初興之時，人們對於自然的渴求愈發顯著——人們去自然間歇息，穿著模擬自然色譜的時裝，實用、戶外、機能、舒適的衣著重新回到時髦選擇之列——幫助人們以更為利落的行動、更平緩的心緒面對日常生活。或許這種溫和的實用主義本身即為當代生活提供了一種奢侈的感受。
Hermès的2023春夏女裝系列發布會的新聞稿是一首散文詩，令人想起《英國病人》裡撒哈拉沙漠的情境，美妙的自然景觀為人帶來的震撼是神性的啟示，它是層次遞進的、多維度的、浪漫亦難以復刻的。
從日落時分到晨曦微露，從金色黃昏到粉紅破曉，從逝去到新生；我們忘記了時間與空間，只想恣意奔跑、暢快舞蹈，直至一場沙漠狂歡到來。
Hermès的2023春夏女裝秀場被安置於巴黎網球俱樂部（Tennis club de Paris）。場內樹立起一座形似「沙丘」的巨大裝置，隨著音樂與模特身上服裝的變化、隨著新系列發布的這十幾分鐘裡的時間流動，它也經歷了一場從硫黃色到炙熱紅色的壯烈游移與閃爍。在夢與現實的交界處，我們看到了這濃烈的色彩變幻，看到這源於自然、源於大地、源於宇宙的顏色正完成一場從日落到日出的交替。朦朧至美，回味無窮。
發布於Instagram的發布會預告
很遺憾，今日那些名號響噹噹的奢侈品牌中仍沒有幾位女性創意掌權者。但毋庸置疑的是，女性從來在這個龐大行業發揮著不容忽視的作用，無論作為創作者，還是消費者。或許是同性間更易共情，天性的差異或許讓男性設計師無法切實地體會女性在著裝方面的實際需求（這並不是說他們無法完成好的設計），而經女性設計師之手的作品卻更容易為我們帶來觸動。
Nadège Vanhée-Cybulski從安特衛普皇家藝術學院及法國時裝學院畢業之後，她先是進入Martin Margiela執掌的Maison Martin Margiela，後與Phoebe Philo同期為Celine工作。又過了一個3年，她與從事經營畫廊的丈夫一同前往紐約並就任The Row創意總監。2014年，Nadège Vanhée-Cybulski接替Christopher Lemaire擔任Hermès這一全球「頂奢」級品牌的女裝藝術總監。儘管她不是該品牌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性創意總監，但也讓人們感慨Hermès女裝再度回到一位女性設計師手中。
流露在2023春夏系列造型細節，
於細微處透露這位女性設計師的知性、舒展的風格。
近8年的時間裡，Nadège Vanhée-Cybulski在各種各種的場合中表達過類似於「儘管人們決然不會將Hermès與『民主』之類與大眾緊密相關的詞彙聯繫起來，我仍希望能夠給女性帶來解放與自由，而不是強調她們的階級。」的願望。以及，「好品味值得人人擁有」的觀點。
2016秋冬系列發布後，她在接受採訪時坦言：「對於Hermès來說，每一件作品都必須有它的實用性。」時至今日，實用主義原則依舊貫穿Hermès女裝。在這個以「沙漠狂歡」為主題的系列中，由運動面料和抽繩元素打造而成的長褲、短褲、風衣、夾克乃至連衣裙，優雅而直接地呼應著露營活動與帳篷元素，將「實用」二字以一種微妙的方式展現。
在這個以「沙漠狂歡」為主題的系列中，由運動面料和抽繩元素打造而成的長褲、短褲、風衣、夾克乃至連衣裙，優雅而直接地呼應著露營活動與帳篷元素
當然，這畢竟是Hermès。整個系列中穿插的純白與深深淺淺的米白依舊指示著一種不動聲色的恬淡與散漫，實用主義因素流淌於沒有情緒負擔的平靜底色之上。此處，Nadège Vanhée-Cybulski想討論的大概率不是某種階級的穿著方式與生活方式，而是藉由時裝刻畫著一種當代情境下的女性自由與人類情感。
「她從未感受如此美好。」品牌新聞稿酣暢淋漓地寫道。Nadège Vanhée-Cybulski想要訴說的，正是一位女性從繁華都市逃離至遙遠沙漠後所觸及的暢爽與美妙。她告訴法國版Vogue：「當跳舞的時候，你就只想解放自己的身體。我們已經被拘束太久了，以至於我真的很想慶祝回到戶外，感受風、感受熱度、感受皮膚上的汗珠的那些時刻。」轉頭，她又對i-D的記者說道：「我想放開手腳，慶祝團聚、自由，忘記時空，只是飄飄欲仙地舞動。」
2023春夏系列中的全白造型
從某種角度上，她就像時裝產業參與者中的一個旁觀者，看著人來人往、看著誰被寫進了歷史，誰又被歷史淡忘，而她也在這相對的靜謐留下了屬於自己的印記。也許，正是這種游離讓她塑造出的Hermès女性一直內斂，卻並沒有被被壓抑住個性。
「露宿，起舞，無垠之感油然而起——正如一位不否認魔法的哲學家曾稱之成為加州魅力……」 新聞稿中的陳述使我們更加確信，Nadège Vanhée-Cybulski的 「沙漠狂歡」中有些不言而喻的原始野性。
她延續著人類幾千年來的製衣傳統，也繼續著Hermès幾百年來的品牌精髓，把柔軟皮革化作神奇衣裳。赭黃色、烏木色、淺褐色、沙漠棕色、黑色……引入眼帘，塗抹沙漠之舞的繽紛想像。而將女性帶至這無名的沙漠，或是一股神奇的無名之力。品牌繼續寫道：「她以編結繩索為介，令服裝與外界及生靈對話」，那些仿佛從一面編網、一張吊床抑或一頂紗窗直接裁下的修長裝束以及呈現鏤空編織效果的短款上衣，無一不在訴說著回歸原始的心聲。
赭黃色、烏木色、淺褐色、沙漠棕色、黑色指示著大自然的調色盤。
連模特都是充滿力量感的，她們露出鮮明的大臂線條，踩著由Pierre Hardy設計的科技感半挖空涼鞋而來。而連衣裙上由圓圈和弧形線條拼湊而成的印花，更仿佛來自於神秘主義藝術家或是某種原始部落的圖騰——你不知道這無名的神秘力量從何而來，卻不自覺被吸引。
連衣裙上由圓圈和弧形線條拼湊而成的印花
女性主義學者宋曉萍在《狂奔的女性政治學》一文中寫道：「女人離奔跑越來越遠，離自己真實的身體越來越遠，也離自己真實的欲望越來越遠。」反之，女性越是奔跑，便越是能離自己的身體更近。Hermès用凌厲的剪裁、線條與輕盈面料包裹著女性身體，讓她傾聽來自內心的呼喚。「狂奔聽從於某種突如其來、不為人知的欲望，這種欲望在身體最深處召喚——如同遙遠的曠野在召喚，如同多年前深深埋葬的秘密在召喚，如同火山在地底下沸騰，熱度傳達地表，身體最原始的動物性、肉慾、激情因此而勃發。」
人對自然的渴望永恆不滅。尤其在此刻，我們正不斷重審著「自由」的釋義，自然對於我們的呼喚變得愈發顯著。而Hermès和Nadège Vanhée-Cybulski所採用的，是一種溫和的表達方式，回應著此刻、此景、此情。
撰文：邢韻
編輯：Roman
設計：yy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