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李佑珹從‬老白‬辦公室‬出來‬後‬，就‬直接‬回‬了家‬。

如今他那份閒職，根本就不需要朝九晚五的按時打卡。家裡的保姆阿姨對於他的提早回家，也沒覺得意外。

這段時間一來，這個家的男女主人似乎都跟變了個人似的。以前忙到早出晚歸分身乏術的人，如今個個都清閒自在地不得了。

以前平均一周，只在家吃一二頓飯的人。

現在變成幾乎天天在家吃飯。

不過阿姨對于格外增加的那點工作量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因為他們生活其它方面都開始一切從簡。例如以前每天都要熨衣服的這項工作就免了，女主人魏音蔓對於吃食的要求也沒那從前那麼挑剔、花樣繁多。

不過保姆阿姨發現，小俊不在的日子裡。

雖然男女主人還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但他們之間的距離仿佛隔著千山萬水般遙遠。經常一頓飯下來，飯桌上都是鴉雀無聲的狀態。

甚至一整個晚上，這所以前時刻充滿歡聲笑語的房子，可以一點點人聲都沒有。

李佑珹一進門‬就對‬阿姨‬說‬：「晚上‬小俊‬媽媽‬去‬她‬父母‬家‬不回來‬，你‬幫我簡單點‬‬下碗青菜‬雞蛋‬面‬。」

阿姨連忙點頭說：「好的。」

阿姨現在已經習慣「小俊媽媽」、「小俊爸爸」這兩個稱呼，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家再也沒有李總編、音蔓這幾個稱呼的出現。

關係一下子回到他們最初的原點，他們的身份只是小俊的爸爸媽媽。

年少深情走到相對無言，承襲世俗中很多中年夫妻的相處模式。

02

下班後的小魚也回了家。

這時她突然接到老白的電話，小魚趕緊說：「白老師好。」

「小魚，初稿設計都看過了？」

「嗯。」

「你感覺如何？」

「非常好，尤其是那個封面設計我很喜歡。」

「那個平面設計師的水準一直都在線，我們合作很久。我今天給你打電話的原因，就是想和你聊聊下個月書出版以後的事情。」

「白老師，你請說。」

按照老白的工作習慣，他今天本來是不會打這通電話的。他的本意是想讓李佑珹來‬提點提點‬小魚‬，畢竟‬他們‬曾經‬關係匪淺‬。

不過看李佑珹今天‬這‬態度‬，老白‬決定‬還是‬破‬例一次‬，自己‬來‬多‬一句‬嘴‬。

老白就把今天和李佑珹的‬對話‬內容‬，婉轉‬地‬和‬小魚‬轉訴一遍‬。其實這些話‬‬小魚‬並非‬第一次‬聽話‬，最初‬的‬時候‬董‬子浩‬就‬提醒‬過她‬。

所以雖然會感覺失落，但還是很快就調整心態說：「白老師、你放心，我早有心理準備。」

老白奇怪地問：「你早有準備？」

「是的，我一個朋友提醒過我。」

「哦哦，那就好。」

老白還以為是李佑珹背著‬自己‬，偷偷‬過來‬提點‬過‬了。老白‬暗想‬：「看來‬自己‬難得‬做個‬好人‬，結果‬還‬落得‬多此‬一舉的‬下場‬。李佑珹這老‬‬小子‬，還真是‬越老‬越‬喜歡‬搞‬出人意料‬這一套‬。」

03

老白聽小魚電話的語氣透著釋懷之後的輕鬆淡定，不似裝出來的。

別問，老白為什麼知道？

他如果連這點閱歷城府都沒有，早就被拍死在歷史的沙灘上，出版界也不會有他這號人物。

老白見小魚通透，於是耐下心思問：「小魚，這本小說現在算完稿了。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記得你手上還有一部之前寫的，對嗎？」

「嗯，不過我最近有新的想法？」

「哦，不介意的話說給我聽聽。」

小魚對有知遇之恩的老白，也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她就把從華華身上獲取靈感之後，想寫的故事大綱線和老白介紹了一下。

老白聽完之後，沉思了片刻。

小魚靜靜地握著話筒也不去催促，她知道老白肯定是在思考。過了好久，老白慢慢地說道：「小魚，說實話。你這個都市化的選題很適合現下的潮流，但和我這邊的風格有出入。」

倒不是老白思想刻板保守，而是他手裡的資源與渠道都和李佑珹這類老一‬代的‬‬文化人‬緊密‬相連。

小魚聽完心中頓時覺得很失落，不過現在她也對這個圈子的運營規則有所了解。她表示理解地說：「白老師，我懂。」

「你有數就行，不過你另外一部已經成稿的可以發給我看看。看完之後，有機會我們再聊聊？」

「好的。」

小魚知道老白不是故意為難自己，因為這次的題材對她自己來說都是一個大膽的嘗試。

說實話能不能寫到最後，她自己心裡都沒底。

04

不過對小魚來說，她唯一的信念就是寫。

從前是、現在是，以後都是。

每個時代都有驚世駭俗的作品流出，當時不能被接受，並不代表永遠。身為一位作者的使命，那就是寫。就如同一位舞者，她的使命就是跳。

至於那些褒貶，就留給後人去評判。

小魚打開電腦，默默開始為心中的信念耕耘。

就這樣白天在文學社努力工作，晚上回家碼字。小魚的生活過得非常的充實，也無暇去顧及辦公室那些與她無關的事。

這天，薇薇安神秘兮兮地找到她。

兩個人只需一個眼神，就心領神會地下樓去了咖啡館。不待咖啡上來，薇薇安就開口道：「親愛的，我先和你透個風。」

「嗯。」

小魚沒怎麼在意，她在吧檯無意識地搜尋那位和董子浩有幾分相似的男服務員。

見小魚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薇薇安輕輕地敲了敲桌子說：「你上點心，行嗎？」

「什麼事？」

「我聽陳副總編和我說，咱們社裡要成立一個新部門。」

「新部門，幹嘛用的？」

「多媒體。」

小魚這才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她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就這兩天，還沒正式討論。不過陳安妮已經讓我做企劃案，整合資源。」

「你的意思是，這個部門將來會由你負責？」

薇薇安笑了笑，瞟了一眼小魚說：「拜託、我只是個工具人，幕後的老大還是陳安妮本人。」

小魚撇了撇嘴，說：「也是，反正現在誰都知道。齊副總編就形同虛設，大小事情都是陳安妮在一手抓。你是她眼裡的紅人，這個事應該由你挑頭。」

05

薇薇安對小魚的話，沒有開口反對。

畢竟事實就是如此。

陳安妮負責主內，陳總編主外。這種運營模式以前就存在，不過那時有陳、齊兩位副總編坐鎮，要輕鬆很多。

自從李佑珹走‬了，齊‬副‬總編‬就開始‬養光韜晦。

無論是開會、還是平日，他都低調地不得了。

更是主動把手裡之前負責的事物，以精力不夠為由放了很多出來。現在齊副總編手裡就有些可有可無的雜事，不剩多少實權在手。

薇薇安倒是佩服齊副總編，大智若愚的氣魄。

而陳安妮雖說有能力，畢竟精力有限。

臨危受命的薇薇安確實需要幫她分擔很多事，這在文學社裡早不是秘密。現在小道消息滿天飛的洗手間有了一條傳聞：「聽說齊副總編過一二年就要辭職去國外，那等他走了以後副總編的位置就是薇薇安的。」

小魚對於這個傳言也有所耳聞，不過她並沒放在心上。自從經歷過李總編那件事後，小魚對那些辦公室政治就開始產生抗拒心理。

不到逼不得已之時，她絕對不想參與其中。

這時咖啡被端了上來，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小魚不死心地又伸頭去吧頭方向探了探，並沒有尋到她想見到的人。她只能懨懨地端起那杯卡布奇諾，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06

說實話，因為這段時間陳安妮壓了很多工作在薇薇安身上。她現在的工作節奏變得非常快，於是她開門見山地說：「小魚，新部門成立後你要不要過來？」

小魚愣了一下，指指自己問：「我？」

「就你，這是個機會。現在的市場接口正在逐漸擴大，早就不是單一的類型。我們要跳出固有的觀念，接受新的市場，這真的是個機會。」

小魚沒說話，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和薇薇安是兩種人。說白了，薇薇安天生就是在辦公室里運籌帷幄的人。而自己，就只適合拿筆桿子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寫、寫、寫。

小魚糾結搖搖頭，說：「親愛的，我和你不同。你生來就是適合當領導的人，我………」

薇薇安見小魚猶豫不定，也不逼她。

小魚想了又想，舉棋不定的她說：「這個事，容我想想。行嗎？」

「當然，現在還只是做方案階段。離正式成立到實行，還有很多時間。你也知道，咱們文學社裡都是些論資排輩的老人，做件實事有多難。」

小魚點頭贊成說：「確實，你最近工作怎麼樣？」

薇薇安嘆了口氣，習慣性四處瞅瞅沒熟人。

她才放心大膽地說：「我也就和你嘮嘮，我壓力很大。你也知道陳安妮很多事情都壓在我身上，我這結婚也沒多長時間。自己小家、婆家，那一樣都得顧。」

「還好我公婆算開明，也沒催我們生孩子。不然我真的是一個頭，要兩個大。」

小魚就在婚禮現場，遠遠地看過薇薇安婆婆一眼，在她的印象中是位氣場很足的人。

小魚不免有些擔心，問道：「你公婆對你好嗎？」

07

薇薇安勾嘴一笑，說：「好不好不重要，我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反正我們之間又沒血緣關係，怎麼可能指望人家真把你當女兒看。」

「人嘛、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

小魚對於新婚不久薇薇安這一套處世哲學，簡直驚為天人。在她的印象中，結了婚就應該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不分彼此。

不過小魚知道，薇薇安做人做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不然她也不會成為，文學社裡最年輕的主編。

小魚笑笑不說話，只是悶頭喝咖啡。

薇薇安見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三下五除二喝完自己那個小杯子的濃縮咖啡，精神恢復不少的她對小魚說：「我先去開會，你再坐一會？」

「嗯，你先去忙。我喝完再上去。」

等薇薇安離開咖啡館，小魚想想還是給董子浩打個電話。電話倒是很快被接通，只不過電話那頭的聲音很疲憊。

只見董子浩問：「什麼事？」

「……，我想和你聊點事。」

「急嗎？」

「還可以。」

「下了班，有時間的話過來找我。我現在趕客戶要的稿子，估計起碼二三個小時。」

「行。」

「掛了？」

「88」

關於薇薇安剛才提的事情，小魚是想問問董子浩的意見。算算兩個人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面，下班之後坐地鐵順路過去也方便。

打定主意的小魚，決定下班後去找董子浩。

而且明天華華要動手術，她已請好假。今天不去的話，接下來二天估計都很忙。

08

下班之前，小魚給董子浩發了個消息。

「我等下過來。」

「好。」

小魚已經漸漸習慣，董子浩這類簡單回復。

一路聽著音樂，順利摸去董子浩辦公室的小魚。把門一推開，就見到了一個全新的董少爺。

上次是西裝革履，這次是鬍子拉碴。

所謂的驚喜，一個又一個。

不僅僅如此，往日裡用髮蠟打理的帥氣有型的頭髮，現在全胡亂地耷拉下來遮住男人小半張臉。

董子浩聽到動靜，頭都沒抬。

只是說了一句：「再等我十分鐘。」

「哦。」

小魚在他對面，已經被堆到亂糟糟的辦公桌後面坐了下來。她看看桌子上那些散亂的文件，還有一些明顯是廢紙和生活垃圾的東西。

實在看不下的小魚，又站起來說：「我幫你收拾一下？」

「隨便。」

小魚認命地把那些生活垃圾從文件堆里分類清理出來，儘量不去動那些已經攤開的文件夾。

也不知道是二十分鐘，還是三十分鐘。

反正手腳勤快的小魚順便又把整個辦公室理了理，董子浩才「啪」一聲關上電腦抬起頭。

看看比之前整齊有序了不少的辦公室，他仰頭說道：「謝了。」

「你忙好了？」

「發過去了，餓嗎？」

「餓。」

「吃什麼？」

「隨便。」

「走吧。」

「嗯。」

小魚就這樣跟在董子浩身後，乖乖地出了門。

小魚覺得兩人之間似乎還和從前一樣，但又好像和從前不一樣。也許是默契發生了變化，還是心態早已天翻地覆……

走在前面的董子浩一言不發地幫小魚撐著那個老舊的電梯門，小魚也不用他招呼直接就從他手臂下竄了過去。

仿佛本就應如此。

09

出了電梯，素來大方的董子浩回頭說：「吃麵？快一點。」

「好。」

出了辦公樓不到五百米的距離，董子浩熟門熟路地摸進旁邊一個居民樓下的門面房，然後對小魚說：「我今天就只吃了早飯，只想馬上吃口熱的。改天再請你吃大餐。」

「我喜歡吃麵。」

兩碗肉絲麵端上來，董子浩也不客氣。他也顧不上燙，挑了一筷子就急急忙忙地送進嘴裡。

小魚有些心酸，那個事事講究的人仿佛還在昨天。於是她不解地問：「你別告訴我，從早上到現在你什麼東西都沒吃？」

董子浩囫圇地回了句：「嗯。」

「你咋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忙。」

小魚皺著眉頭嘀咕：「再忙，飯也得吃。」

幾口面下肚，董子浩終於有力氣問小魚：「找我什麼事？」

小魚就把今天薇薇安和她的談話內容說了一遍。還沒等小魚完全說完，董子浩就說：「你想問我，你要不要調去新的部門？」

這下小魚終於覺悟到，兩個人之間有什麼不同。以前在文學社工作的時候，身為董子浩的上司，工作上都是小魚事事當先。或者說就算小魚不愛拿架子，那兩人也是勢均力敵的關係。

可是現在，雙方的平衡被打破了。

董子浩身上有了一種壓倒性的強勢，而這種強勢來源於他的思維、認知、還有自身爆發出來的能量。

就像現在這樣，小魚話還沒說完。

董子浩就能未卜先知的知道，她接下來想問什麼。

小魚感覺之前坐在自己對面那個酷酷的大男孩，正在以她仰望不及的速度成長，或者也可以說是蛻變。

10

不知是面太香，還是董子浩實在太餓。

小魚才吃了幾筷子的功夫，她對面那人的碗就已經見了底。董子浩拿紙巾抹抹嘴，然後吐出兩個字：「不去。」

小魚放下筷子，也不含糊地問：「原因？」

董子浩指了指小魚的面說：「你快點吃，一會涼了。你和薇薇安私下是朋友，你若調過去就是上下級關係。就憑你這腦子，你有自信能遊刃有餘地處理好朋友和上下級之間微妙的關係？」

「薇薇安她可以……」

「你是想說薇薇安，她可以幫你處理好？」

「嗯。」

「我沒猜錯的話，身為最年輕主編的薇薇安自己都分身乏術吧？不然，她也不會亂了分寸過來找你幫忙。」

小魚的聲音低了下去，說：「薇薇安現在確實很忙。」

「多媒體部門是塊肥肉，那些手長的老傢伙們人人都想分一杯羹。薇薇安有陳安妮做背景，她本身又擅於交際，吃不了什麼明面上的虧。」

「多媒體本就是要開拓市場打開局面，與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你不是應付不來，而是你不適和。打個比方吧，你花上十分的力氣只能收到人家薇薇安五分的成果。」

董子浩的話雖然扎心，小魚只能承認他的話有道理。

董子浩見往日在自己面前伶牙俐齒的小魚，一反常態沒有急著反駁自己，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小魚是聽進去了。

所以董子浩也就不再多言，他相信小魚會做出適合自己的正確選擇。也就沒必要再去讓她表態，有時無聲勝有聲。

小魚趁著董子浩說話的功夫，也把自己碗裡的面給消滅乾淨。她看看對面那張憔悴的臉說：「你最近怎麼忙成這樣？」

「沒辦法，又要跑客戶、又要寫稿。一個人要干兩三個人的活，我能不忙嗎？而且我在國外網站上看到剪輯視頻，我最近也在琢磨。」

「哇瑟，這麼多事。」

「白邱那邊的書，什麼時候出啊？」

小魚支吾地說：「快了吧，我看過排版稿。」

「那是好事，你怎麼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

「沒什麼，就是白老師要我期望值降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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