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家爭鳴226期|趙衛峰:網絡時代的詩歌制度或潛規則

宏燈詩話 發佈 2022-10-24T03:03:29.683602+00:00

趙衛峰:70後,白族,詩人,詩評家。曾主編出版《中國詩歌研究》《高處的暗語·貴州詩歌》《漂泊的一代·中國80後詩歌》《21世紀貴州詩歌檔案》《貴州90後詩選》《詩歌雜誌》等系列專輯及《端午》詩歌讀本。

趙衛峰:70後,白族,詩人,詩評家。曾主編出版《中國詩歌研究》《高處的暗語·貴州詩歌》《漂泊的一代·中國80後詩歌》《21世紀貴州詩歌檔案》《貴州90後詩選》《詩歌雜誌》等系列專輯及《端午》詩歌讀本。出版詩集及評論集7部,民族史集2部。居貴陽。



新世紀以來中國詩歌現狀考察

趙衛峰


1、如何看待新世紀以來中國詩歌的語言表達方式?


  新舊只是時空類概念,新世紀的詩歌行進當然並不能與舊世紀一刀兩斷,終究是老路上的延伸,永無止境的拓寬改造、粉飾妝點,以求在過程中的可能的變化。不科學地說,新世紀來詩歌語言表達傾向相對更為「多樣化」、「中國化」。而這些已是「共識」。

  「多樣化」,是說「口語體」、「詩化語體」(散文詩、散文化的詩、)、「翻譯體」和傳統寫意的概念化詩歌等均呈枝葉紛披狀,各自繼續。說到「中國化」,可以是以口語為標誌(工具?)的更「寫實」的傾向在其中明顯茁壯;其問題也越來越多。並且,對它的贊成與反對和種種分歧都時常因大眾性傳媒的介入和詩人的無聊而溢出詩歌的邊界。

  總體看,新世紀前十年仍然只是當代詩歌行進的一個紛亂而自然的過渡段,「詩性在散失,詩歌在徘徊;詩意在漫延,詩人在落後。」我曾如此感慨。


2、新世紀以來中國詩歌的美學變化主要體現在哪些方面?


  情感的變化。這是語言表達方式的深化與變化之基礎,反過來後者也促進了情感的豐富多彩與變異。情感的多樣與多維,又與物質環境的情況息息相關,具體如城市化、數位化等,它們是相依為命的。新世紀以來的詩歌美學變化也與此相映和相互影響。

  當代詩歌越過以往的表面、正面、外面和假面迂迴行進,假惡丑作為審美的範疇或主題亦逐步呈現,它們當然不是什麼新東西,它們也不影響詩歌繼續對探索可能的真善美,或許還相得益彰,互為提醒與參照,這使詩歌審美的觸角有時插入更深,也更靠近真實的、未知的人性褶皺;有時更從整體的樹,到具體的枝節,詩歌的鏡頭隨心所欲地呈現動態,如從心理的委婉表達到生理的直接訴求,從房間到身體,或穿越古今中外……從積極的方面也可說,情色與准情色、對意識形態呈現多維表達(新非非、下半身、低詩歌、垃圾派)的存在是應該與正常的,它體現詩歌建築本該的複雜與豐富,提醒經驗中,尚有曾被忽略或壓抑的部分——它本來對詩歌有應該的影響與作用力。

  但在審美觀更加自由自在,人的意識更加突出的同時,審美價值是什麼或應該是什麼,這個隨時隨地都存在的問題仍不能有標準清晰的答案。如此看,新世紀十年來當代詩歌的美學變化主要體現於「變」,但而未達到「化」。所以也形成了詩界現象層疊、眾聲喧譁而目標仍然不明。


3、詩歌創作如何應對網絡時代?


  中國詩歌自世紀末以來進入到了一個傳媒時代,其時詩歌的寫作與傳播、閱讀與交流、批評與反饋、媒介經營以及詩人情況、詩歌的相關外部或社會性活動構成了一個有機整體。詩歌網絡的發達是一個明顯表徵;經過十餘年的發展,網絡已然是當代詩歌重要和有效的新媒體。

  是詩歌需要它!它也並非詩歌的對立面而更是一個巨大的有效的參照系,二者其實是一個共同體,相輔相成,談不上要去特別「應對」它。再說,並不存在「網絡詩歌」,網絡是傳播又是書寫工具、方式。

  多年來,詩歌一直希望有更多的受者更大普及,網絡正幫助著這一願望的實現,這過程中的指責、憂慮與不安純屬正常。事物總是複雜多維的,無非是有人抓住的是大象的尾巴,有人抓的是耳朵。我們也看到了,經過十年來的詩歌網絡熱潮,詩歌的網絡時代前期的蕪雜混亂、扭捏作秀、變態失常情況有所改善——詩歌本身就有自潔或漂白粉功能,而人們也在網絡的環境中同步遞增了有關「信息」的辨識和免疫力。

  另者,如果說傳統媒介是對於受者有一種消費與市場的潛在關係的話,網絡則輕鬆地打破了這種紙質傳媒占主動位置的局面,使詩歌的「市場」變成了共享、自在與雙向或多向選擇的「廣場」。當然,最初的「不適感」在傳統紙刊那兒漸不存在了,這也是應對的自然結果。


4、一個詩人如何實現在社會發展中的價值?


  詩人之所以為詩人,其價值體現必然是詩來表現和實現的,那麼反過來,如果其文本基本反映不了、或欠缺至少的有啟動作用的價值觀念,是否就能說他作為詩人是沒有價值的呢。這個問題,貌似空泛卻恰好直抵這個時代的詩歌的遺傳病、內科病。

還有道貌岸然的自慰習慣。比如一種常見現象是,反覆強調「口語」、「日常性」概念之大功顯效的,恰好多是些寄身於「學院」、文學體制內的組織與報刊又自以為「民間」的、自以為真與詩歌有關的人,以及由此「走紅」的「著名」詩人。一個詩人以平常心、用心寫詩就可以了,有必要常把「平民」、「草根」、「人民」總掛在嘴邊,或說談「現實」就要比不談要有價得多?這類立場可疑而可嘆,又可理解。作為事實上的實踐者的他們,不用說與標榜的對象有實際距離,他們至少在精神上仍然是非平民的,他們有意的所謂平民主義只是一種詩人個體身份的自慰,這與鄉土文學的寫作者與讀者往往並非農民一樣。

如果這是詩人慾體現個人價值不得不尷尬地介入現時環境的不得已的策略——或許是這樣吧,先讓自己「混入」大眾,詩歌寫作與詩人的的去知識分子化,祛貴除雅,其實際結果是,打破神話後重新製造神話?!

  作為網絡時代的附屬物,詩歌的脫離實際的部分的傳播正為詩歌蒙塵。新世紀以來,中國詩歌的每一大眾化的所謂「熱點」「視點」都因網絡的助推而嘈雜不已,詩人也因此不斷「被命名」、「被著名」,而在諸如「梨花、羊羔、詩歌大省、80後詩歌第一人」等等「名稱」之後,我們能真正看到什麼?如果網絡本身是一個巨大的虛構,詩人在其中像什麼?那肉眼看不見的「滑鼠」是什麼?

  這個時代讓一個叫做「真相」詞不斷突出,何為真?何為相?我們是否忽略了「相」也有省視、自律之意?如果一個詩人不逼真、不求真、不去偽存真,他作為詩人的身份與價值肯定就癟了大半。

  顯然的是,新世紀以來詩人的價值觀念及實現途徑、過程、效果……這些並不只是暫無法定論的「紊亂」,而是虛榮、功利與遊戲心理的急速擁堵帶來的煩躁與盲目,這些煩與燥不要以為只在70、80後一代人身上集中,它們同樣出現在年長的先行者那兒,比如部份第三代、所謂隱態詩人、所謂以民刊起家的詩人們那兒。當太多的詩歌自行抹除了基本的真偽、是非、善惡、美醜……那麼在花樣翻新的傳播帶來的成就感、知名度除了繼續慫恿這些叫做「詩人」的怪物或神經病人繼續煩躁和盲目外,不用奢求會在這種「人」和他們的「語言和情感和知識」——即他們的「詩」中得到曾經的關於世界、關於人、關於信仰等等的可參考的東西了。

  這些東西為什麼漸漸就不在了?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但是「詩人」,無論如何至少在當前,至少在語言藝術與思想觀念方面,至少在約定俗成的社會印象中,它仍然是一種有代表性、象徵性和參照意義的稱謂啊——所以,我覺得這個問題至少在目前基本無解,問題本身看來就很悲觀。包括我們的這幾代人,其本能的生命軌跡、生存體驗、成長經驗與智慧,一開始就限制於社會與政治、教育、生活、情感與消費等等環境,我們其實根本就不能真正能解決這個問題(這個問題似乎也與「先鋒」在中國的處境類似)。

  不能解決不是說就落荒而避。總有人在認真進行。雖然努力寫作不一定會有好的寫作成果,我們的寫作到最後或許也達不到期望的效果,但求新的態度、創新的精神、更新的觀念——這本身就蘊含了對自由、責任的具體實踐和對「時尚、流行、主流」不妥協的獨立意識,其作用當然已不僅限於詩歌、詩人了。

  如果一個詩人,是以一個非詩人的身份進入並欲實現在社會發展中的個體價值,那上述自然可以忽略。感慨的是,「詩」人們的社會價值實現(與否),在當代其實與「詩」的關聯確實是越來越小甚至無關緊要了。


5、新世紀以來國際詩歌交流頻繁,中國詩歌如何借鑑國外詩藝、體現民族性與世界性?

既然「交流」就應體現於具體的語言文字,現階段做好翻譯就基本足夠了。翻譯不「發展」,「借鑑」的有效性將大打折扣,並且國際詩歌交流「活動」仍然將繼續淪為「新聞」式的活動。作為「借鑑」的重要環節,越來越好的「翻譯」已讓後來的我們體會到了參照比較和提醒的必要,讓我們繼續審視和探究「國外」如何與我們的語言傳統、我們的身心環境發生反應與關係。那麼「借鑑」的作用與意義,應該是,在看到優點的同時,自覺反省和自查不足、發現並解決缺陷。


趙衛峰詩論摘錄


嚴格說來,現今諸多詩歌寫作群體確實不是流派,(它們並非自然形成,由於當代傳播的變化特性,它也處於不穩定狀態中。甚至其詩學主張亦是不穩定的,其組織或集合形式多是被動地依靠一種莫須有的(網絡、行政區劃)站點。這種集中頗像一群火車站前結隊的人們,一旦上車便可能各自東西再無聯繫,或各找車廂座位,按自己興趣以群聚。但顯然的是,網絡時代以來不斷湧現的眾多「准流派」、「主義」和「主張」如同一條大河上的浪濤抑或是死水中的微瀾,無論如何作為思與想的成熟或不成熟的結果它都是自然、自由和自我的,它是合情合理,是應該與必須。

——詩歌准流派傾向與團體性存在


理想的缺失造成批判意識的欠缺和認識,這已成為通俗詩歌的最大癥結。這種批判的阻力首先來自「自我」,對現實和現時的物質世界的不適使其擁擠向另一個溫和的極端,慵懶的窗簾擋住了更進一步的懷疑、對抗和追究。

  一首詩好與否起碼的衡量該是審美與批判並重,二者合成詩歌精神,精神都沒了,還用得著寫作?審美方面是個大話題,在此順便想提的是,人云亦云,步調一致才可能通俗詩人陣營引以為榮和同類,日常主義詩作的泛濫給時間的印象就是,一群成年人茶餘飯後,松松褲帶,打打哈欠,坐下來,開始比賽,看看今夜誰摺疊的紙飛機最細緻,最有型,最快,最好看!

  說通俗詩歌遠離當下是錯誤的,說它對當下太緊帖了太熱乎了是肯定的。由於滿足於對生活皮膚的按摩,文本的價值和審美功能因此遭到貶值打折——不改變它,詩人將日復一日,隨遇而安,象昔日的鄉紳(也許是小資式的白領),提著文明棍在車水馬龍里失去目的。

  正是這樣,當以口語為主力的詩歌大步流星到了眼下的通俗階段,詩歌已在虛榮里呈現實質上的停頓。在較長的一個時段,眾多寫作者繼續在口語的人工湖舒服自在地輕飄懸浮,吹著口哨,演練划船技術。提前上岸者終是少數。

——中國詩歌的通俗時代


對於寫作者而言,「發表」及「獲獎」的嚮往,多少會體現被特定標準認可與肯定的潛意識。這有寫作的勢利、功利與虛榮等本能因素,也有寫作挑戰和被檢驗的樂趣,這些本也屬於寫作動力。當然不乏有傳統「發表意識」或以此論英雄的習慣者,即便發表的刊物印量只是幾百幾千份。「發表」了的都是好的嗎?其實發表當然也是一種階段試驗。答案如果是「否」的時候,媒介及編者常會成為眾矢之的。其實最好的回答或許是,「發表」了它至少不是壞的。它只是不符合「你」?!因為「發表」並不意味著「權威」,獲獎也是。或如鋪天蓋地「余秀華」或「魯獎詩人」,有其種種對特定製度的偶合或緣份條件,並不等於一個幾個詩人就代表了時代的詩歌全部。詩歌的權威或價值與質量,並不一定非得需要發表或成為「詩歌網紅」來檢驗。

但發表對於詩歌大眾仍然重要或至少符合當前「詩歌的國情」。從這角度看,曾被網絡衝擊的正規紙刊也就應該慶幸。被數位化新媒體傳播亂揍逼迫至今的結果反而是:紙媒漸漸地重新成了詩歌寫作評判新的「權威」;其實,當它們被眾目睽睽被讀者監視之時,它們的質監作用就已顯現了。它們仿佛是詩歌的「文件」或「詩歌檔案」,甚或是「話語權」。這是可以理解的客觀事實。當然這裡我寧願將所謂「話語權」一詞換成積極有為的文學的辨識標杆,以及可參照的坐標意味。

——網絡時代的詩歌制度或潛規則


今天的詩歌評論,在不少灼見之外,更多地成為了詩界人際結交的無難度無創新的禮品?批評研究如果只有檯面上的好話套話空話,就與大多數不痛不癢的詩歌一樣,除了平滑,難免下滑,更多油滑。批評一旦只會鼓掌、一團和氣,中庸虛假、失范失德,只會助長假大空、趨炎附勢、失信失格、無學術道德等現象。由於無法「標準化」,界外其實是無法「監督」和「整改」其上升與下落,唯有依靠批評者自身的自覺自律。

——網絡詩歌環境裡的非詩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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