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是曾經的童年陰影,但又是實實在在的百變星君

騎驢大叔 發佈 2022-10-24T08:00:41.846738+00:00

帥不過唐國強,硬不過朱時茂,丑不過陳佩斯。這是北京電影學院老師在面試馮遠征時說的第一句話。1984年,馮遠征22歲,瘦瘦高高,五官集中,狹長的臉上掛不住一點肉。那年,站在北影的教室里,老師問他:「馮遠征你長這樣,你能演什麼?」他答不上來。


帥不過唐國強,硬不過朱時茂,丑不過陳佩斯。


這是北京電影學院老師在面試馮遠征時說的第一句話。


1984年,馮遠征22歲,瘦瘦高高,五官集中,狹長的臉上掛不住一點肉。那年,站在北影的教室里,老師問他:「馮遠征你長這樣,你能演什麼?」


他答不上來。



當時的馮遠征,已經是一個待業三四年有餘的大齡青年。從拉鏈廠辭職後,他整日穿梭在北京城裡的業餘表演班,平日就靠打零工攢學費。


父親並不支持他做演員,母親雖然沒說什麼,但也總會問他「缺錢麼」,藉此來表達擔心。對這個小兒子,她是心疼的。


但馮遠征不甘心。


在給父親的信中,他曾這樣寫到:


「我就是喜歡表演,我想做這個。中國有句古話,叫『不撞南牆不回頭』,30歲就是我的南牆。如果到了30歲,我還沒有成為一名演員的話,那我就隨便找一個職業去做。就算撞到南牆會頭破血流,但我回頭來看,我不會哭,我會欣慰地笑,因為那是我自己走的路。」


後來成名,這條路一直走到今天,馮遠征不僅沒撞到南牆,相反還收穫很多。


2022年9月14日,60歲的馮遠征被任命為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新任院長。有媒體評論,他是第一位演員身份的院長



履職那天,馮遠征正在忙著排練話劇《杜甫》


沒有發言,也沒有熱度。


於他而言,自己的本職工作始終是演員,這個身份什麼時候都不會變。



「安嘉和,你真的不打老婆麼?」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總有人這樣問馮遠征。


2001年,《不要和陌生人說話》播出爆火,第一次把家庭暴力這個社會隱疾擺上檯面,馮遠征成了眾矢之的。



他飾演的安嘉和,一出場白色大褂,風度翩翩。行醫多年,更是被眾人稱讚為「十佳青年」


然而新婚燕爾之際,妻子梅湘南被多年前的強姦犯高兵擄走,雖最終獲救,可安嘉和心中再難平靜。


於是,他開始墮入癲狂。



第一次與梅湘南爭辯,情急激動將她掀翻在沙發;

第二次不忍梅湘南提及「高兵」,瞬時暴起;

第三次杯弓蛇影,認定梅湘南打電話是在勾引男人,直接上腳踹斷她的肋骨;



而第四次,也是全劇最驚悚的片段,馮遠征的表演層層遞進,讓人悚然。


安嘉和上班時無法聯繫到梅湘南,瞬間腦補出了一場出軌大戲。他急忙趕回家,房門悠悠打開,露出他陰冷的面孔。



平靜的湖面下,是蓄勢待發的滔天巨浪。安嘉和怒目呲牙,面孔猙獰,狠狠地將梅湘南的頭撞向茶几



可風暴過後,他緊緊擁住梅湘南,為她拭去淚水,滿眼委屈和心疼,仿佛剛才的暴行並未發生。



觀眾心被揪著,看得咬牙切齒。


後來梅婷在採訪中回憶這場戲,她說:


「馮老師肯定沒有真打我,但我依然能感到那股力量,那種力量不是他使不使勁,而是一個女人被踩在腳下要爛在泥里的那種感受。」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之後,馮遠征一戰成名,褒獎和稱譽紛涌而至。


不過也有人感嘆,他把戲路走窄了


塑造出一個好角色固然重要,可若這角色太成功,觀眾便再難入戲


除非,還能創造出一個經典角色。


《非誠勿擾》中,馮遠征飾演一個同性戀,名為建國。初亮相就是一場相親局,和葛優飆戲。



建國對葛大爺的秦奮心有不軌,在網上化名「艾茉莉」,把不知真相、渴望愛情的秦奮約到餐廳。


戲不難,但要用4分鐘把人演活,是個問題。


落地窗前,兩人對坐,只看得清胸口以上表演,不能太誇張,也不能太平淡。


馮遠征的建國一上來,就帶著很多微不可查的小動作。說話時輕輕扭動身體,看人時習慣性側過臉,留下眼角一瞥。



當秦奮問是不是割了雙眼皮,他興奮地伸出小拇指,點了一下眼睛,露出紅色指甲油,盡顯陰柔之姿



處處不經意,處處是細節。


不過,最絕的還是這一幕:


秦奮起身和建國握手,本想客氣客氣撒手坐下,卻不料對面的建國緊緊一拽,不想放手



這是馮遠征故意使的招兒。


葛大爺果然愣住了,怔忪間身子又被往前帶了些,緊接著不自然地笑了。這是戲外的真實反應。


當然,也應該是戲內秦奮所需要的反應。


不放手是暗戀,是明示;尷尬是明了,是拒絕。此處無聲勝似有聲。



後來在《老農民》里,馮遠征又貢獻出一個狡黠怯懦農村知識分子形象


一個黑五類地主子弟的卑微和農村第一個大學生農業專家的博學清高,在他身上矛盾卻不違和。



還有《建黨偉業》中的陳獨秀《一九四二》中的難民瞎鹿,形象亦各有不同。



正如有評價所言:


「他可能是曾經的童年陰影,但又是實實在在的百變星君。」



前兩年,表演類綜藝大火,很多人問馮遠征的意見。


他總是回答,那就是個真人秀


在給學生上課時,馮遠征舉過《演員的誕生》里一個例子。


兩位演員重現《一九四二》片段,演技深刻,哭戲爆發力也強,卻唯獨忘了一點,他們是在逃荒



逃荒什麼狀態?是餓,累,沒勁兒,是看到食物眼睛發光,哪怕一粒掉在地上的米。


但當米掉在地上時,演員只看了一眼就完了。


「一個演員最重要的就在這個瞬間,是不是顧及到人物最本質的、最基本的先天條件。」


當年拍《一九四二》時,為了演出饑民的狀態,演員們幾乎不吃不喝,餓得氣息奄奄。



有個場景馮遠征記憶尤深。


那是一次拍攝間隙,他和徐帆並排坐著休息。遠處有人起身,留下一個被坐扁的沙琪瑪。徐帆掙扎著爬到那個沙琪瑪旁,一把撕開包裝就塞進嘴裡。



後來劉震雲來探班,張國立就指責他,寫詞寫得太多,真正餓的人根本不想說話。


這才是合理的。


在馮遠征看來,那些被無數人稱道的,認為是靈魂附體般的表現,只是把戲揉碎化於內


如果有些角色離生活太遠,那就格外多下功夫。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開拍前,一度找不到男演員來演。好幾個人在看到劇本後都果斷拒絕,原因無一例外是:


「安嘉和是個壞人。」


但馮遠征接了。他覺得安嘉和不是一個壞人,而是一個病人。



為了了解這個群體,他特意打電話給婦女熱線


對方誤以為他也家暴,小心翼翼地開導,還舉了很多殘酷的例子。從電話中,馮遠徵得知,在那些施暴的人中,約百分之三十八都是大專及以上學歷,研究生、博士亦有


這讓他更加堅定:「一個高學歷的人打老婆這種情況是存在的。」


再演安嘉和時,尤其是那場打老婆的戲,他就和導演商量,怎麼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打之前的鋪陳和打之後的收尾


所以安嘉和先跪下來央求老婆不要和其他男人說話,落差到最低是一個反彈,開始動手,打完之後又很委屈,他是在給自己的出手找理由。



《建黨偉業》中,同樣有一處精心的設計。


馮遠征飾演的陳獨秀,解放國人思想,推崇民主科學,國難危機之下,率先建立共產黨早期組織。這樣一個人,喊口號,談革命,很容易就被演得標籤化、概念化


有一場戲是李大釗和陳獨秀漫步在校園中,討論中國將要發生的革命,但馮遠征覺得這樣太嚴肅,他建議去吃涮羊肉,邊吃邊聊。



一為表現這是在北京,二是讓人物更加生活化。閒談之餘,國之命運將變;方寸之間,持籌而握算。


既有巧思,也有寓意。


在一次採訪中,馮遠征曾坦言塑造好角色其實並不難,他將其歸結為「擅觀察」


演員能演出多少角色,取決於腦子裡有多少東西。只有腦子裡的形象足夠多,細節足夠豐富,才能在碰到一個角色時,毫不費力得把那些形象和細節賦予其中。


他講過一段經歷。在北京人藝學習時,有一次老師布置了一項觀察生活的練習,他和同學忘了做就編造了一個。


當時林連昆老師看完表演,就說了一句,是編的吧?



這件事影響馮遠征至深,以至在後來的表演生涯中,他再也不敢不認真。


就像後來總有人問馮遠征,怎麼演好《非誠勿擾》中那個角色?


他都會回答,因為生活中見過


做配也好,扮丑也罷,塑造出紮根且生動的角色,從來都不是倚賴「神來之筆」。



最近幾年,馮遠征鮮少出現在觀眾視野中。


一來是好劇本難得,二來是他把大量時間都放在話劇和教學上。



以前在人藝的時候,他的狀態就是演好戲,其他事不過問。


但後來幾年連著退休了好多人。濮存昕退了、楊立新退了,馮遠征突然意識到這是個麻煩,再過幾年他和吳剛也退了,在戲劇式微的當下,人藝該去往何處?


有兩年,人藝一個新演員都沒招到。原因很簡單,學生剛一張嘴,馮遠征就知道,這四年沒怎麼練功


不少年輕演員甚至會直白的告訴他,考表演系就是為了當明星


(馮遠征在《茶館》中飾演「松二爺」)


在馮遠征的印象中,北電、中戲、上戲,國內這三大專業院校的表演系火起來是1998年之後的事。


那時《還珠格格》爆紅,報紙、雜誌的頭條天天都是趙薇的小燕子,想當演員、有明星夢的年輕人一下子多了起來。


後來王寶強出名,又帶火了草根泛娛樂時代就開始了。



但之所以選擇毫無保留地投身教學工作,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那條來路他也走過


1989年,馮遠征在格洛托夫斯基流派梅爾辛教授的數次邀請下,離開人藝舞台,前往德國學習表演。


奔馳車、徠卡相機、蔡司鏡頭,象徵著遙遠而富足的國度,那時他還不會一句德語。


起初四個月,馮遠征在攻克語言的煎熬中度過。本以為熬過語言難關,眼前便是坦途,可兩年後,當已經能夠熟練用德語開玩笑時,他逐漸意識到,在這裡,他幾乎沒有可能再成為演員



「好比北京人藝的《茶館》一開幕,王利發是大山演的,你信嗎?在德國是一樣的,大幕一開我演哈姆雷特,誰信啊?不會有人信的,就是這麼簡單,儘管大山說得一口京片子。德國人和我們一樣,具有很強的民族性。」


走或是不走,在當時將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


留在德國,不出意外,定能過上優渥的生活,回到中國,卻未必能演出名氣。



在萬般糾結,難以抉擇的半年後,精神交瘁的馮遠征將心一橫,踏上歸途


因為心底有個聲音:我想演戲,想做演員。


後來憑《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出名,所謂的名和利再一次擺在面前,他已清醒自知:


「當時有好多類似的劇本來找我,有的甚至就是為我寫的,我都推了。甭多,不超過五個,馮遠征就完了。」


如今,再面對年輕人的迷茫、遲疑甚至不足,那種過來人的責任感自然而然就落在肩上。


(馮遠征上課時對學生說的話)


缺少的聲、台、形、表這些最基本的東西沒人重視,那他就重視;


林連昆、于是之等老藝術家言傳身教的規矩被丟失,那他就白紙黑字的貼在排練廳;


包括那些犀利的、尖銳的見解,諸如「現在老師也不懂表演,很多年輕老師沒演過戲」、「中國的表演教學方式太落後了」沒人敢說,那他就說。


在給學生上課時,馮遠征常常提到自己的同學吳剛



55歲那年,達康書記讓吳剛一炮而紅。如今在《茶館》的演出後台,總會看見粉絲給他送來鮮花。


馮遠征覺得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在這之前20多年,吳剛一直在踏踏實實演戲。」


實力是什麼?實力就是你別給我機會,逮著機會我就出來。


熱錢洶湧,娛樂至死,泡沫散盡之後,好演員一直都在。


而這也是觀眾真正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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