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讀資治通鑑(五六)

明月清風無語話青山 發佈 2022-10-31T15:17:57.085525+00:00

1.魏冉向秦王介紹名叫灶的客卿,派他率領軍隊進攻齊國,奪取剛、壽兩地,用來擴大自己的陶邑封地。起初,魏國人范睢隨從中大夫須賈出使齊國,齊襄王聽說他能言善辯,私下贈給他金子及酒食。須賈以為范睢把魏國的秘密告訴了齊國,回國後便向魏國宰相魏齊告發。

1.魏冉向秦王介紹名叫灶的客卿,派他率領軍隊進攻齊國,奪取剛、壽兩地,用來擴大自己的陶邑封地。

起初,魏國人范睢隨從中大夫須賈出使齊國,齊襄王聽說他能言善辯,私下贈給他金子及酒食。須賈以為范睢把魏國的秘密告訴了齊國,回國後便向魏國宰相魏齊告發。魏齊十分震怒,下令鞭打范睢,折斷了肋骨,打脫了牙齒。范睢只好裝死,被卷進竹蓆,拋到廁所,魏齊還派醉酒的賓客向他身上溺尿,以懲戒後人,不得妄言。范睢悄悄對看守說:「你放出我,我必有重謝。」看守於是去請示把席中死人扔掉,魏齊正喝醉了酒,便說:「可以。」范睢這才得以脫身。事後魏齊後悔,又派人去搜索范睢。魏國人鄭安平把范睢藏匿起來,改換姓名叫張祿。

讀者以為:一、魏冉,宣太后羋八子的同母異父的弟弟,秦昭襄王的舅舅,在秦武王暴斃身亡之後在秦王室複雜的奪位鬥爭中助秦昭襄王即秦王位,又有擁立之功。其後四次拜相,一方面是魏冉才能卓越,威名顯赫,秦國需要魏冉,但另外一方面也是否可以體現出秦昭襄王對魏冉的不信任,擔憂其功績過盛、勢力過大、威望過隆,無法駕馭,才也有了四次罷相(雖然史書記載是魏冉自願,但誰不眷戀權力?魏冉不眷戀權力又為何同意多次擔任宰相?故個人看法是魏冉所謂自願辭去宰相有作秀成分更有被迫的成分)。秦、齊國土還尚未接壤,陶邑在今山東省菏澤市,是樂毅率領五國伐齊時秦國占領的一塊飛地,作為魏冉的封地。而秦國發兵借道別國攻打齊國的剛(山東省泰安市寧陽縣)、壽(山東省泰安市東平縣),名為秦國領土的拓張之戰,實為魏冉私人領地的拓張之戰。等於是秦國以舉國之力為魏冉一人謀私利,秦昭襄王該如何想?又會如何想?

二、范睢出身貧苦,無法一展才華,暫時在魏國中大夫須賈手下做事。范睢跟隨須賈出使齊國的背景是,田單復國後的齊國國力逐漸恢復,而魏國國勢衰退,擔心齊國報復,便派遣須賈出使齊國議和修好,范睢隨從前往。在齊國朝堂之上,齊襄王責問魏國反覆無常,對齊國傷害頗深,須賈無法應答。范睢挺身而出,不卑不亢,據理雄辯,最終讓齊襄王折服,並深有好感。私底下勸說范睢留在齊國擔任官職,范睢嚴辭拒絕,齊襄王感念范睢的才能與忠直,賞賜黃金、牛、酒等財物。

人世間的安危禍福往往是轉瞬之間,相輔相成、相依相伴。范睢不畏齊國朝堂強勢,挺身而出、仗義執言,替須賈解圍,為魏國維護尊嚴,這是忠於上司、利於國家的舉動,但為後續的災難埋下了伏筆。范睢嚴詞拒絕齊襄王的挽留,獲得齊襄王的高度認可敬重,得到獎賞,這是才華獲得認可而對國忠貞的表現,但直接引發了後續的災難,對於范睢而言是無法想像的痛苦災難,福在瞬息之間即刻轉化為了禍,世事無常,人生也是如此。

三、須賈的妒忌、虛榮心,引發了對范睢的無端懷疑與控訴,上報魏國公子魏齊,對范睢的肉體和精神進行了極大的折磨與侮辱。對范睢鞭擊錘打、折斷肋骨、拔掉牙齒、扔入茅廁、在其身上撒尿,這幾乎是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與煎熬,肉體的折磨是痛苦,精神的侮辱更是摧殘。但范睢堅強的求生欲,讓他最終得以出逃,大難不死。大難不死的人興許不少,可多半是沒有後福的,從而化為人世間的塵埃,悄悄地來,又默默地走。而有後福的人太少,正是因為少,才被世人所銘記,所推崇,才在史書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所以,史書才有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人與故事,為世人所津津樂道,孰不知如范睢這種慘痛的經歷絕不是世人口中的那般雲淡風輕,化作你我,可曾做得到?可曾堅持下去?因為那種時刻,死亡反而是解脫,活下去反而是屈辱。


2.秦國任謁者之職的王稽出使魏國,范睢深夜前去求見。王稽把他暗中裝上使車,一起帶回國,推薦給秦王。秦王決定在離宮召見范睢。范睢假裝不識道路走入宮中巷道。秦王乘轎輿前來,宦官怒聲驅趕范睢說:「大王來了!」范睢故意胡說道:「秦國哪裡有大王,秦國只有王太后和穰侯而已!」秦王略微聽見了幾句,便屏退左右隨從,下跪請求說:「先生有什麼指教我的?」范睢只說:「是的是的。」如此三次。秦王又說:「先生到底不願對我賜教嗎?」范睢才說:「我哪裡敢呢!我是一個流亡在外的人,和大王沒有什麼交往,而想向您陳述的又都是糾正您失誤的大事,關係到您骨肉親人,我即使願意一效愚忠卻還不知大王的真心,所以大王三次下問我都不敢回答。我知道今天在您面前說出,明天就有處死的危險,但我還是不敢迴避。死,是人人都無法免除的,如果我的死能對秦國有所裨益,就是我最大的願望了。我只怕我被處死之後,天下的賢士都閉口不言,裹足不前,不再投奔秦國了。」秦王又下跪說:「先生您這是什麼話啊!今天我能見到先生,是上天認為我混濁,為了保存秦國的祖業宗廟而把您賜給我的。無論事情大小,上及王太后,下至大臣,希望您都一一對我指教,不要再懷疑我的真心了!」范睢於是下拜,秦王也急忙回拜。

讀者以為:一、范睢的順利出逃才有了後來的成就,離不開一個人即鄭安平。鄭安平不懼魏齊權勢,幫助范睢藏匿,後鄭安王化身差役奴僕,伺候秦國使臣王稽,取得信任之後再推薦范睢,王稽也欣賞折服范睢的才華,同意攜范睢一同入秦。史書沒有提及此前鄭安平與范睢是何種情誼,但救命之恩是確切真實的。范睢在落難困頓、朝不保夕之時,鄭安王敢於挺身而出、無懼生死,這份情誼足以讓人感慨,儘管在資治通鑑中只有那不起眼、無感情的五六字,讀史讀著讀著,有時候冷淡無奇的幾個字的敘述,卻道盡當事人的艱難險阻、豪氣干雲。

二、范睢入秦後,一度受到秦昭襄王的冷落,直到一年之後范睢上書,言辭鏗鏘有力獲得了秦昭襄王召見的機會,且看范睢的覲見技巧。

第一步:特意找機會刺激秦昭襄王,以秦國只有宣太后、魏冉,沒有秦昭襄王這句是事實但無人敢說的話,來吸引秦昭襄王的關注;

第二步:秦昭襄王屏退左右,連續三次表示希望范睢提出對秦國的看法和建議,范睢三次回答:好的,好的!然後沉默,來吊足秦昭襄王的胃口和興趣;

第三步:表明自己不畏生死的決心,敢於直陳秦昭襄王的過失,不懼得罪秦國宣太后、魏冉這些頂級權貴,來獲得秦昭襄王的認可,可以作為一把利劍使用;

第四步:有了前面的鋪墊,話鋒一轉,站在秦國和秦王的角度立場,范睢自己死不足懼也死不足惜,但再也無人敢於向秦王舉薦人才,一下子讓秦昭襄王感動並敬重,為後續個人方針政策在秦國的推行奠定了堅實基礎。

三、個人覺得范睢在遭到秦昭襄王冷遇的一年多時間,應該是對秦國政治朝局、利益紛爭及秦王的處境、性格、及政治追求有了深刻研究。牢牢把握了秦昭襄王與宣太后、魏冉等權貴之間的權力之爭,以此作為突破口,打開秦昭襄王的心扉,獲得認同。否則,既然想在秦國立足,謀取一展平生所學的平台職位,必然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去開玩笑。秦昭襄王生於公元前325年,此時公元前270年,秦昭襄王已經55歲了,在位也有36年,有著宏大的政治目標,卻還無法把控秦國的絕對權力,此時宣太后、魏冉一派,與秦昭襄王因為權力不可避免地站在了對立面,而這是范睢敢於直言,矛盾指向魏冉的原因,也是范睢自我的一場政治博弈的基礎。范睢看似平淡的幾句對話,卻足足準備了一年多,也押著自己的生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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