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殼機動隊》疏離氛圍的營造

終南影話 發佈 2022-11-02T22:00:40.018582+00:00

1995年,日本動畫導演押井守將士郎正宗的漫畫作品《攻殼機動隊》搬到了大銀幕,本片講述了一個在人類普及身體的生化改造並使用電子腦的近未來,一支反恐特殊部隊「公安九課」的故事。

1995年,日本動畫導演押井守將士郎正宗的漫畫作品《攻殼機動隊》搬到了大銀幕,本片講述了一個在人類普及身體的生化改造並使用電子腦的近未來,一支反恐特殊部隊「公安九課」的故事。在承襲了由雷德利·斯科特導演在電影《銀翼殺手》中所開創的「賽伯朋克」視覺美學的基礎上,押井守的《攻殼機動隊》還有著關於犯罪警匪槍戰等類型的全新展示、政治勢力格局的暢想、關於人本身的哲學探討、近未來科幻世界觀的構建等極為豐富的元素、內容和議題。所以也正是由於這部作品豐富的表意面向,使得圍繞這部《攻殼機動隊》任何不同方向話題的探討都顯得極為繁雜。對於筆者而言,這部作品最大的魅力也正是來自作者高度自覺掌控的聲畫包裹著嚴肅文本表達的渾然天成的整體呈現。


這似乎是一個對許多經典電影進行評價的十分偷懶籠統取巧的評價說法,但我們確實需要明白:在一部電影的任何層面都能做到頂級是十分艱難的,而且對於電影這個複雜的藝術品來說,執行輸出的任何層面都做到最好未必就能將這些簡單地組合成一個更好的電影,很多時候,對電影不同層面的突出點進行結合是矛盾而難以調和的,「顧此失彼」的情況在電影裡極為常見,但押井守的《攻殼機動隊》所做到的即是各個層面的設計執行都進行了互補、打底與合力協作,這些元素內容在導演的掌控中「通力合作」形成了一個嚴密的整體。更重要的是,在這種協作中,影片整體生成了超越於影片本身內容層面的一種情緒和氛圍,這種非理性創作可創造的感知層面的特質模糊了所有可被明確展示與接收的信息,使影片更加朦朧不可捉摸,這種視聽向的氛圍氣質所帶來的不可測的靜默、疏遠與迷離感也許才代表著電影媒介所能達到的更高的高度與更豐富的可能方向。

當觀者在觀看《攻殼機動隊》時其整個身心全程都會被包圍在這種綿密的無時無刻不在流露出的疏離質感中,對影片整體進行有限的拆解描述確實能夠讓我們更加明白和和理解在一部電影中各個層面的內容元素在同一方向力量的高度管理、控制和展現中所能發揮的最大的無形合力互補作用。於是從這個角度出發去梳理本片時,我們需要簡單甚至粗暴地將影片分為視聽與文本兩部分來討論。而在文本層面,也簡單將表意重點分為科幻、哲學兩個方面。科幻方面的內容不僅事關整個宏觀的世界觀,事關每個未來科技裝備的細節與功能,更直接與片中所探討的哲學議題相關並為之提供討論的基礎環境。在影片的近未來世界裡,城市景觀以外設霓虹招牌的林立高樓為主,人造機械物質景觀幾乎完全取代了自然景觀元素,網絡信息技術高度發達,人類處於個人信息完全透明化的世界,真實與虛擬的邊界逐漸消弭,人工智慧技術迅速發展,科學家可以製造出擁有人類記憶和複雜情感的機器人,人們也可以使用機械改造自己的身體機能或延續生命,通過安裝義肢、裝配電子腦,甚至全身均為機械只保留意識的方式成為義體人,這種改造會使人類的大腦擁有直接連接網際網路並進行數位化運算的能力。於是,黑客們就可以像侵入計算機一樣侵入人類的大腦,盜取或是篡改其內部的信息,通常被我們認為是無法固型的記憶成為了一種可被增刪改查的數據,於是為了予以區別,影片還提出了一個「ghost」的概念,我們可以將之理解為人的自我意識與認知能力,也是一個人的靈魂。而這也就直接構成了影片的哲學探討話題之一,既然記憶是可被增加修改刪除的,那究竟什麼才是可以被確定的,究竟構成腦海中的「我」的重要存在是什麼這些問題都不斷在影片中被質問。結尾處「傀儡師」意欲與主角草薙素子的意識結合的原因在即是自己作為一個「新的生命體」,但無法繁衍後代以及死亡,單純的數據存儲拷貝無法產生變異與個性。對此傀儡師直接說道:「生命一直在不斷地繁殖與演變,細胞不斷重複著死亡和再生的過程,新陳代謝,成長變遷,在它們死亡時會將大量的經驗信息帶走,除了基因和模仿因子,這是一種頑強抵抗各種毀滅性災難的防禦機制。」這段話直接將人類普遍的身體存在本質道出,也直接構成了關於後人類主義的討論,與「傀儡師」的融合統一使得素子的自我意識發生了細微改變但不會失去任何東西,她仍然是她自己,這樣的設定事實也直接映射揭示了個人在自我意識思考的不斷發展的過程中「自我」變化完善的本質。這些種種嚴肅深刻的哲學話題的探討充實填起了影片的文本厚度,但是需要指出的是這些話題討論的給出並非完全由視聽撐起,影片中有大段角色「掉書袋」式的哲學話語輸出,這些台詞內容本身是撐起整個哲學文本的核心所在,哲學話語談論的輸出內容過多地直接通過人物的台詞來表現客觀來說會使得電影本身就像一個包裹著哲學話語討論的外殼載體而已,但對於《攻殼機動隊》,這種深度文本與影像層面的關係並非是如此簡單的二元衝突,接下來就有必要來分析關於視聽的創作設想怎樣與影片的文本和氛圍相互作用生成。


《攻殼機動隊》的視聽極為特別之處在於其以還原真人電影的影像音樂運作方式和對物質、運動本身的關注凝視來展開。顯而易見的,在動畫中表現運動的方式與真人電影是完全不同的,動畫畫面運動與畫面內進行的運動需要以單個連續畫面的連接來完成,表現人物運動需要多張角色不同時刻的形態,然後再一張張連接起來;如果鏡頭本身需要運動的話,那麼整個場景的透視都會隨之變化,此時就需要將整個環境和人都時刻做出變化的形態,這對於動畫來說是極大的工程量。但押井守在片中幾乎完全以「不偷懶」的方式時刻將動畫畫面的進行以真人電影的方式運作。使用主觀運動鏡頭展現城市景象,這時環境背景會隨著鏡頭的運動發生角度形變與扭曲來體現現實的空間縱深感,在鏡頭中時刻將每個人物都包裹覆蓋在機械裝置或是龐大的鋼筋水泥人造建築物之下,用較長的篇幅表現出雨滴還有它們落在玻璃上落在水中彈起的水花、開槍時彈夾過熱與空中雨點相遇燒出的水蒸氣、人物做出動作的慣性、用色彩變化與實體物體碰撞表現隱身中的人物、牆壁刻花紋理與彈孔等細節,使用疊化剪輯來轉場,疏離冰冷的配樂夾帶著回聲,此外片中還零零散散有許多直接跳脫出正常的敘事話語轉而進行純場景、人物的蒙太奇聲畫片段表現。這些方法用難以注意到的鏡頭事物細節不知不覺地在觀眾的潛意識腦海里重塑出這座城市運作的印象肌理,將觀眾拉入這座「活生生」的世界裡,於是那些角色「掉書袋」式的大段直接的哲學話語探討與他們空洞機械的表情、聲音與嘴巴不對位說話方式的形象形成了契合,科技與哲學文本話題還有視覺形象設計一起為這種不合理、詭異的表現互相承載基底。這種非敘事信息輸出純情緒氛圍營造的方法使用與大段直接的哲學內容交談互相擠占影片的內容表現量與厚度,另一方面在內容之上所生成並附著於影片的氛圍質感與這些視聽文本的結合又為影片整體提供了更為模糊多義的解讀方向與內容。


靈(ghost)與肉的(shell)關係、後人類主義和狀態在電影裡的探討從來都不新鮮,所以在面對《攻殼機動隊》時,它這些文本所承載的思想深度與視聽設計的出挑很難被完全分開看待,它們共同氤氳於一片被生成的疏離情緒氛圍里,為影片的所有層面賦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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