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時5年，投資1億，3萬套服裝，6萬件道具，40萬名演員。

什麼叫鴻篇巨製，以上每個數字都是說明。

94版《三國演義》，84集，豆瓣評分9.5。

28年過去，它依舊是經典中的經典。

我們常說，「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經典的煉成從非易事。

今天，我們就講講《三國演義》幕後的苦與樂。

01 三國緣

《三國演義》能成功，選角功不可沒。

關公，「面若重棗，唇若塗脂，丹鳳眼，臥蠶眉」，如同從書中走出來一般。

張飛，圓睜怒目，憨直可愛。

經典語錄「俺也一樣」「我只會心疼哥哥」，如今是某站大熱的玩梗。

曹操氣勢雄渾，橫槊賦歌，氣吞山河，真一代梟雄也。

神仙選角的背後，不乏詼諧有趣的故事。

演諸葛亮，唐國強差點被退貨。

唐國強的27歲生日，是在電影《小花》劇組度過的。

飾演妹妹的陳沖給戲中的哥哥唐國強買了個奶油蛋糕，吃蛋糕的時候，有人在唐國強的臉上摸了奶油。

陳沖笑呵呵地說：「你看，我這個哥皮膚比我都嫩，他就是吃奶油吃的，乾脆叫他奶油小生算了。」

一句玩笑話，唐國強「奶油小生」的稱號不脛而走。

直到40歲，也沒能擺脫掉。

年輕時候的唐國強，濃眉大眼白皮膚，放到現在，大概又是一個肖戰、朱一龍，可以坐擁無數老婆粉。

可彼時的審美，更加傾向硬漢風。

美貌，成了束縛唐國強的短板。

出演諸葛亮之前，他正處於事業低谷期。

當他出演諸葛亮的消息傳出後，議論紛紛。

投訴信像雪花一樣飄到廣電總局領導的辦公桌上。

王扶林亞歷山大，領導們也詫異了：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反對聲？

好在上級沒那麼武斷，給了劇組充分的自主權。

而當唐國強的拍攝片段出來後，所有人都把心放進了肚子裡。

為什麼王扶林願意相信唐國強？

因為他知道，唐國強會把這個角色當作絕地反擊的機會，拼命抓住，毫不鬆懈。

結果也確實像王扶林所預料的那樣，諸葛亮徹底改變了唐國強以後的戲路。

隆中對時，他羽扇綸巾，一身白袍，仙風道骨。

指點江山，意氣風發。

可到了後期，蜀漢江山難以為繼，作為託孤之臣，他孤掌難鳴。

那時的他，周身籠罩著難以言喻的悲傷、孤獨。

憑藉這個角色，唐國強獲得飛天獎最佳男演員獎，徹底擺脫了「奶油小生」的刻板印象。

後來，他演古代君王，演現代風流人物，在螢屏上自成風景。

周瑜是《三國》劇組最難選的角色。

試了不少人，但是沒一個成。

這時，分組導演沈好放推薦了張光北。

但試裝之後，大家覺得他更像趙雲。

不過，張光北連趙雲也沒得演，演了呂布。

雖然多年後張光北放嘴炮說呂布好，可以戲貂蟬。

但當年拍戲的時候，他一看陳紅就臉紅，還跑去問女導演蔡曉晴：色怎麼演？

蔡曉晴也不客氣，說：你問我，我怎麼知道？那是你們男人的事，自己琢磨去。

最後，呂布被他成功拿捏。

他說：「我就把自己想像成一隻餓狼，好不容易看到一隻綿羊，這種感覺就出來了。」

呂布初見貂蟬那場戲，貂蟬面若桃花，一顧傾城，而呂布眼中的痴迷與震驚，註定了未來的腥風血雨。

周瑜一角，最終落在了上海戲劇學院畢業的洪宇宙身上。

洪宇宙是奔著周瑜一角來的。

可試裝之後，導演們覺得他眉眼間有一絲貴氣，讓他演了青年袁紹。

洪宇宙原本以為自己沒戲了，但某一天，他去劇組補拍鏡頭，化妝師卻給他化了周瑜的妝。

當他妝畢出來的時候，現場響起了一陣掌聲.

周瑜是他的了。

飾演司馬懿的魏宗萬大概是最隨意的選角。

導演試了不少人，但從年齡看，要麼太老，要麼太小。

某一天，張紹林上完廁所，突然腦中金光閃現：不是還有個魏宗萬？

原來，魏宗萬曾和張紹林合作過。

在和張紹林合作之前，魏宗萬一直出演的是特務、惡霸、地主等壞人。

而張紹林卻找他演過一個共產黨員，一下子改變了魏宗萬的戲路。

有了這份交情，他就把魏宗萬找來了。

鮑國安原本也不是曹操的第一人選，但因為初定的演員耍大牌、拒絕試戲，被PASS了。

當時，鮑國安因為出演話劇《麥克白》小有名氣，王扶林便找到了他。

和他聊了半個小時，王扶林覺得：有戲。

飾演趙雲的張山原本是沒有機會的。

但原定的趙雲和劉關張三兄弟搞不好關係，就被換掉了。

飾演孫權的吳曉東原本是劇組副導演，因為原定的演員要求6萬的高片酬，他臨危受命。

……

人與人的相遇需要緣分，演員與角色的相遇，同樣需要緣分。

他們與《三國演義》相遇了，成就了一種永恆。

02 戲中苦

如今，影視圈的天價片酬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

一個主演，動輒數千萬；

演員片酬，拿走了投資的大部分。

而《三國演義》則恰恰相反。

多年後，製片人驕傲地講：

「演員費用只占總成本的是的百分之五點幾」。

主演戲份多，片酬225一集，戲份少的，錢也更少。

唐國強在雲南拍戲的時候，住的是兩塊五的房間，跑風漏雨，手一拍，蚊帳上的土嘩嘩掉。

而導演住的地方，四處跑老鼠。

當時劇組的生活也沒那麼好，一天工作十幾小時，演員們消耗大，還要自掏腰包買營養品。

劉備、關羽、張飛的扮演者孫彥軍、陸樹銘、李靖飛還把主意打到了老鄉的玉米上。

三人相約頭玉米，不料被農民發現。

結果關羽、張飛跑了，留下劉備被擒。

最終，是曹操的扮演者鮑國安拿錢去贖人，而錢借自孫權的扮演者吳曉東。

如今看也是好玩。

雖然條件艱苦，但抵擋不住團隊的創作熱情，每個人都牟足了勁，將自己化成了角色。

拍攝借東風的時候，正值隆冬，天寒地凍，風吹旌旗，獵獵作響。

當唐國強光著腳，穿著單薄的道袍出現的時候，現場一片唏噓，都替他冷。

關羽陸樹銘因為要吊眼，當時的化妝技術有限，就變成了在眼角上方貼乳膠，然後用紗條綁到額後。

乳膠卸妝卸不掉，只能用手撕。

一撕，皮膚破了。

但第二天依舊要再貼、再撕，循環往復……

以至於他皮膚潰爛，後來留下了永久性傷疤。

在拍一場劉關張三人騎馬戲的時候，導演說，要騎得快一點。

結果騎著騎著，劉備張飛回頭一看，關羽只剩馬，人沒了。

再一看，他墜馬了。

陸樹銘傷得嚴重，要用給馬看病的大針管抽膿水，一天一次。

抽的時候，六個解放軍叔叔按著他，疼得陸樹銘大叫。

醫生說：不要叫了，關公刮骨療毒，你這算什麼！

趙雲扮演者張山在長坂坡有一場騎馬載進坑裡的戲，那一載，差點殘廢。

魏宗萬也有騎馬戲份。

當時的他已經50多歲，也不會騎馬。

劇組說，可以用替身，但他偏要自己上。

因為害怕，他每天給馬帶兩個包子，兩個油條，討好馬兒。

但是，一上馬，雖然沒被摔下來，可感覺跟想像的不是那麼回事，跟坐搖籃似的。

原來，魏宗萬騎的馬，正是陸樹銘騎過的。

陸樹銘練馬練到可以雙手脫韁的程度。

可因為他太努力，個子又大，把馬的脊背壓彎了，這就苦了後來的魏宗萬。

王扶林開玩笑說魏宗萬是草原雄鷹。

魏宗萬把帽子一摘，說，是草原禿鷲。

飾演馬謖的張治中也怕馬，見魏宗萬賄賂馬了，他也有樣學樣，每天給馬兒買5塊錢的甘蔗。

這馬屁拍得極為有效。

一次，他夜間上廁所，一回頭，發現馬兒跟著他，要保護他呢！

有一句歇後語：

劉備的江山——哭出來的。

可見，劉備的哭戲有多少。

拍攝那麼久，飾演劉備的孫彥軍從來沒有使用過眼藥水，每一滴淚都是至誠至意。

一場劉備哭關羽的戲，他直接哭得暈了過去。

李靖飛則因為飾演張飛的時候瞪眼太多，多年後參加節目，主持人讓他重現張飛瞪眼，他直接拒絕了。

因為，那時候瞪夠了。

《三國演義》中的大戰場面格外刺激。

也正是這些場面，還原了歷史上逐鹿天下的風雲變幻。

這些大場面，是花費了大代價的。

張紹林拍攝五月渡瀘的時候，要求演員全部脫掉衣服。

演員們不好意思，他就先把自己脫光。

被大家笑一笑，調侃一下，害羞的氣氛也就消失了。

最後，全場500名演員全脫了。

王扶林看到拍攝出來的鏡頭，說：

「女人的裸體很美，男人的裸體也非常有魅力。」

算是肯定了。

火燒赤壁的火，是真火。

劇組調用了9台攝影機，72艘船和一架直升機，從水、陸、空三個方向同時拍攝。

3000多名群眾演員參與，燒掉50多車木材，20多噸汽油、柴油。

官渡之戰在天漠拍攝，風沙吹得人睜不開眼。

參戰的兵，是真的兵。

3000名解放軍戰士參與拍攝，救護車就停在場外。

導演喊「停」，醫護人員趕緊去急救被踩傷、撞傷的士兵。

接著，導演繼續拍，然後再救人。

那些車馬人激戰的大場面就是這麼來的。

03 戲外事

桃園三結義是《三國演義》拍攝的第一場戲，當劉關張說著誓言，劉歡演唱的《這一拜》插曲響起的時候，在場的人熱淚盈眶。

陸樹銘、孫彥軍、李靖飛的友情，也從戲內延續到了戲外。

《三國演義》之後，他們還共同出演了《孫武》《香山奇緣》。

陸樹銘演關羽的時候，無時無刻不在琢磨角色。

某一天，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靈魂被貫通，成了戲中的關二爺。

之後餘生，他都沒有再走出這個角色。

戲中，他義薄雲天，戲外，他以忠義行事。

李靖飛中風時，陸樹銘為他送去救命錢，替他聯繫醫院。

《三國演義》之後，陸樹銘也不斷出演作品。

張藝謀和鞏俐主演的《古今大戰秦俑情》中，他是秦始皇；

《大話西遊》中，他是牛魔王，只可惜沒有人看到他的真實面容。

對於關羽成為自己的唯一記憶點，他也不遺憾，因為人生有一個這樣的角色，就足以自豪了，不該貪心太多。

孫彥軍雖然是《三國演義》的主演，但從來沒有完整看過電視劇。

因為不敢看。

後來他對演戲產生了一種逆反心理，不願再站在鏡頭下，漸漸退出了影視圈。

有人說他演了劉備，人生也變得格外背。

他曾出車禍被撞斷了腿。

意外的打擊，讓他一度想要輕生。

涅槃重生後，他創辦了一所藝術學校，選擇了另外一條人生路。

2005年，他再次重返影視圈，偶有作品。

李靖飛演戲則比較佛系，有人叫了就演一下。

沒人叫，就隨緣。

《三國演義》投資大，製作時間長，到底拍出來的作品能不能得到大眾認可，王扶林內心是忐忑的。

為此，1994年央視春晚結束之後的凌晨，中央台試著播放了3集。

沒想到，一部在深夜首播的電視劇，收視率竟然直逼春晚。

這下，所有人都放心了。

8個月之後，完整版的《三國演義》終於和觀眾見面。

一經播出，收視率高達46.7%，堪稱奇蹟。

與此同時，一股「三國文化熱」從中國席捲整個東南亞。

劇組受邀到泰國宣傳時，不僅享受國賓級待遇，還受到眾多老華僑的追捧。

有一個老華僑見了主創人員後，甚至下跪感謝他們對傳播中國文化所做的貢獻。

這就是如今所說的文化自強、文化自信吧。

如今，距離《三國演義》播出，已經28年。

一部分演員已經與這個世界告別。

飾演關羽的陸樹銘剛剛走，讓無數網友懷念；

飾演程普的閆懷禮走了，他最經典的形象是《西遊記》中的沙僧；

飾演司馬徽的蘇民走了，他曾是北京人藝的著名演員，也是演員濮存昕的父親；

飾演王朗的董驥也走了，片中，他與諸葛亮的對罵，是《三國演義》的經典片段，如今也是表情包貢獻者。

此外，還有飾演龐統的金書貴，飾演曹丕的楊俊勇、飾演劉禪的李鐵…………

他們存在過，燦爛過，悄然離去後，又被懷念著。

正如《三國演義》的片尾曲所唱：

「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錚鳴，眼前飛揚著一個個，鮮活的面容……」

一部《三國演義》，名將如雲，猛士如雨，梟雄過招，能臣博弈，風雲涌動。

當歷史的煙雲散去，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關於劇版《三國演義》，同樣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