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陳年舊事五部曲

用三隻眼看世界 發佈 2022-11-14T08:50:38.893195+00:00

那段塵封已久的過往,仍能清晰地在眼前浮現,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間已成過去。那些青澀的歲月痕跡,記錄下我們曾經的快樂、純真,抑或青澀、叛逆,甚至哀傷、悲絕。



陳年舊事(五部曲)

作者:王雲智

一.蹦蹦車

那段塵封已久的過往,仍能清晰地在眼前浮現,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間已成過去。那些青澀的歲月痕跡,記錄下我們曾經的快樂、純真,抑或青澀、叛逆,甚至哀傷、悲絕。那些七零八落的青蔥往日,逐漸拼湊起破碎的畫面。24連在14團的所有連隊中,是距離團部最遠的一個,由於是新建連隊,也是條件最艱苦的一個。那時的24連如同一座封閉的島嶼,我們被囚禁在裡面,聽不到一點兒外界的聲音,看不到一點兒外部的景象。

寫一封家書,得要一個星期才能收到,看到回信又是一個星期,一個來回就要半個月的時間。家裡的來信對我們來說尤為重要,堪比是精神支柱與靈魂寄託。在沒有出路、沒有方向、沒有希望的那個年月,我們好像是行屍走肉,每天按時出工、吃飯、睡覺。那時,沒有廣播,沒有電視,沒有報紙,沒有娛樂,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一條泥濘不堪通往團部的土路。

連隊所需要的所有物資與給養、信件與包裹、交流與信息,都是由這條土路來傳遞運送的。多少個黃昏來臨的前夕,我們站在宿舍房山牆的西頭,眼巴巴的翹首仰望,期待著蹦蹦車的歸來。蹦蹦車上有來自我們各個家庭的信件,書寫著父母對邊疆兒女的囑託,同時也刻畫出焦急的我們對家鄉的渴望與眷戀。

東北的黑土地一馬平川,老遠就能聽到蹦蹦車的喘息聲在空中迴蕩,嘣、嘣、嘣、嘣,聲音越來越近了,已經能看到蹦蹦車冒出的黑煙了。忽然間,聲音戛然而止,突突的濃煙也不見了,我們的盼望也好像跟著跌入了谷底。原來在九屯附近的那一段土路異常泥濘,好像一口大醬缸,咱們連的那台破蹦蹦車多次在那裡打誤陷在裡面,自己拱不出來就要拖拉機去拽,拖拉機開到那裡調過頭,掛上鋼絲繩,加足油吼叫著, 費了洪荒之力才能把陷在泥里的蹦蹦拽出來。回到連里,一幫人在期盼與等待中圍著蹦蹦車,取回自己的信件、郵包。當時這也是能給我們帶來唯一的一點兒希望與寄託。這就是我們初到24連時的狀況,我們就是在這樣的一種境遇下苟延、掙扎、苦熬過來的。

二.睡土炕

69年入冬前,我們扛著簡單的鋪蓋捲兒,搬進了我們自己親手蓋起來的土坯房。睡在點著火的土炕上既新鮮又好奇,這可是我們第一次嘗到了農村土炕的滋味,滿心的歡喜自不必說。躺在暖暖的土炕上,個個喜形於色,一整天的勞累,隨著此起彼伏的鼾聲煙消雲散。

有關東北土炕方面的俗語,兵團戰士可能都聽說過:傻小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還有一句是:兩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兒。頭一句是說年輕力壯,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不怵,第二句大概是說東北農民的安逸生活吧。我們那時年輕,不知深淺冷暖,不過睡在滾熱的土炕上的確不同凡響。舒展筋骨的同時,也感受到了東北民間普通民眾的生活習俗。當時的條件有限,白天的力氣活不免渾身冒汗,沒地方洗澡,只能打盆水在宿舍里簡單擦洗一下草草了事。由於當時的衛生條件也不是太好,時間久了我們都害怕身上長虱子,所以也就處處格外小心。儘管這樣,還是擋不住那些節外生枝的不測事情發生。

哈爾濱知青陳穎給我的印象深刻,初到24連,看到陳穎那模樣還以為他是二毛子(在東北把蘇聯人叫老毛子,把中蘇混血叫二毛子)。陳穎的顏值也很是有一些特點,微微翹起的下巴往前探著,兩隻深凹的眼睛炯炯有神,黑白分明的一對眼仁兒,能看到你的骨頭縫裡,一撮黝黑的小鬍子,點綴在鼻子與嘴唇之間,最妙不可言的是一顆張牙舞爪的大門牙不合時宜的長在兩唇之間,使得上下兩片可憐的嘴唇不能閉合。只要他一瞪起眼來,凶神惡煞般。那時我們在他面前都有些畏畏縮縮,不敢直視不敢聲張,連大氣兒都不敢出,最讓我們忌憚的那一天,還是如期而至的到來了。

三.抓虱子

東北的冬季夜長晝短,下午三點以後,懶散的日頭也早早地收工回家了,淡淡的一抹餘暉也堅持不了多久,天色很快隨著冬季的低溫漸漸趨於沉寂。在城裡這時正是一天中最有活力的時候,而我們這裡已是萬籟俱寂,家家戶戶炊煙裊裊,閉門不出了。一日收工晚飯後,在忽閃忽閃的柴油燈下,我們六班宿舍里更顯昏暗,大家各自分頭幹著自己的事。忽然房門大開,隨著一股冷風的吹進,緊跟著閃進一個人來,此人正是陳穎。只見他手持一個小玻璃瓶,瞪著大眼珠子,呲著他那掛在唇外的一顆大白牙,嘴裡振振有詞:你們不是愛乾淨嗎?讓你們臭講究,今天我給你們每個人都來點兒新鮮的。玄妙就在他手中的那個玻璃瓶里,原來那玻璃瓶里裝著不少從他自己身上逮住的虱子。他得意地晃動著手中的玻璃瓶,只見那瓶中一個個肥碩的大虱子清晰可見。

此時我們個個驚恐不已慌作一團,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的蜷縮起來,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被子。不由分說,他打開了瓶蓋,強行往每個人的被子裡都塞入了幾個虱子。當時我們恐慌之極,宿舍里都炸了鍋,亂作一團,但毫無辦法,眼睜睜地由著他肆虐。只見陳穎洋洋得意,哈哈大笑著揚長而去。我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立刻翻看自己的被子,想要找到那幾個被陳穎丟到被子裡面的虱子,可那幾個可惡詭異的虱子,早已逃之夭夭,不見了蹤影。

在東北民間普遍流傳著一句諺語:木匠的斧,瓦匠的刀,跑腿兒的行李,大姑娘腰。形容這幾樣東西對其主人都是金貴的,不允許其他人碰,我們一個個單身,都屬於是跑腿兒的人,所有的家當都在這簡單的鋪蓋捲兒里,但此刻我們的鋪蓋捲兒已經被粗暴的踐踏了。從那以後宿舍里出現虱子已不是什麼新鮮的事了,這並不是由於陳穎的那幾個虱子的原因,而是在北大荒的冬季,老棉褲老棉襖地捂著,幹活出汗沒地方洗澡,再加上換洗衣物不及時,哪有不長虱子的道理。在東北這些年,如果你還不知道虱子為何物,那你可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知青了。

四.看電影

在24連的生活是枯燥無味的,千篇一律的日子,日復一日沒有盡頭。團部的電影放映隊,隔一段時間也會到我們這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窮鄉僻壤來一次,也許三個月,也許五個月,沒有什麼規律。放映的片子也都是看過沒遍數的老三樣,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要不就是列寧在十月,還有樣板戲一類。儘管是炒冷飯,但這也是我們盼望已久天下第一的頭等大事。

能夠在24連看上一場電影,那也可算是久旱逢甘霖,堪比及時雨,也是千載難逢少有的熱鬧場面,好像是農村趕大集辦喜事,男男女女老老幼幼,萬人空巷。老職工家的小孩子們早早的搬著板凳占據了前面的位置,就連家家戶戶養的狗都成幫結夥的出來湊熱鬧,在人群的縫隙中追逐嬉戲,給這少有的農村放映場添上了一筆濃墨重彩的鄉土氣息。那時24連還沒有電,團部的放映隊都要自帶發電機,那發電機是燒汽油的,有一次由於疏忽,放映員帶的汽油不夠了,可我們連的拖拉機、蹦蹦車都是燒柴油的發動機,連里也沒有汽油,這可怎麼辦?連里馬上差遣蹦蹦跑了一趟23連,從23連借來一小桶汽油,這才解了燃眉之急。

電影對我們來說有著非比尋常的吸引力,夏天看電影,顧不上蚊蟲的叮咬,穿上長袖上衣來抵抗蚊子的攻擊。一場電影下來,便是蚊子的一頓飽餐。冬天,無論多冷,零下二三十度也是棉襖、棉褲、棉大衣、大頭鞋、皮帽子捂得嚴嚴實實,雖然站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但眼睛一刻也不曾離開銀幕。實在凍得受不了了,馬上跑回宿舍,在爐子邊上烤一烤,緩解一下凍僵的雙手雙腳,再跑回來,生怕落下精彩的片段。堅持到電影結束,那興奮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復,回到宿舍還在學著電影當中的經典動作,互相眉飛色舞地重複著片中的精彩對白,甚至在過後的幾天當中,仍然會學著電影當中的某些場景,相互打趣。

電影是一個魅力無限的藝術表現方式,但我們對電影的渴望和當中包含的所有示意,都已經超出了電影本身,每每聽到有放映電影的消息,我們都會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好像小孩子盼過年一樣,急切的盼著天快點兒黑下來。最重要的,這也是一個極其難得的少有的鄉村社交場所,當時知青間的交往還比較少,很少有這種在公開場合聚在一起的時候,當然除了開大會,不過開大會是連領導在前面講話,下面很少交頭接耳,和看電影時的那種心境完全是兩碼事。在當時這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天然交互平台,也是一個理想的互相溝通的資源。在那麼艱苦的環境下,還有什麼能比這更讓人欣慰的呢。在那漫長的悠悠歲月,一場電影編織出來的美夢,不知能給我們帶來多少樂趣。

五.逛鳳翔

其實陳穎是個熱心腸,樂於助人,他心靈手巧,我們宿舍的爐子都是他搭造。他砌出來的爐子又美觀又好燒,女生宿舍的爐子壞了,也都找陳穎幫忙。後來我們住在一個宿舍,接觸時間長了,都成了很好的朋友。

有一次我和陳穎跟車去團部,中午趕到鳳翔吃飯,土包子進城啥也沒見過,找了一家飯館推門進去,中午正是飯口,裡面人滿為患,聲音嘈雜烏煙瘴氣,三教九流雲集於此,喝酒行令划拳助興,我們也顧不上這些,先來他一個溜肥腸再來個猴頭肉片解解饞。在連里太素了,上頓下頓的鹽水煮黃豆,把人都吃傻了。那天忘記是什麼原因了,沒趕上回連的車,在鳳翔住了一宿。

晚飯後沒事幹,我和陳穎還有二孩兒(二孩兒是馬號老陳,陳明德的二兒子,八斤半的弟弟)去逛街。晚上的蘿北縣也是黑燈瞎火,街上沒幾盞燈,大部分的店鋪早都熄燈打烊了,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像沒頭的蒼蠅瞎撞。看到一家門店還亮著燈,走進去一看,是家理髮館,歪打正著那就理一理吧,正好我倆的頭髮都挺長的了,二孩兒在一旁等著,理洗吹沒一會兒就好了,我倆一人吹了一個大背頭,抹了不少頭油,鋥光瓦亮的像小牛犢子剛舔過一樣,在燈光下閃閃發光,蒼蠅落在上面都會打滑,二孩兒看了讚不絕口。

步出理髮館,沒走幾步就是蘿北電影院,也不知道放映的什麼片子,不是沒事幹嗎,買張票先進去看看再說。這是個簡陋的縣城影院,水泥地面坑窪不平,遍布垃圾塵土,有不少座椅都是壞的,小孩子嘰嘰喳喳地跑來跑去,不得安寧。我和陳穎身著髒兮兮油漬麻花飛著棉花的破棉襖,大搖大擺晃晃悠悠地上了二樓,二孩兒像是跟包的跟在後面。在二樓的兩盞碘鎢燈的照射下,我倆剛吹過的腦袋油頭粉面,越發的扎眼。

我們能感覺得到,蘿北縣的那些小魚小蝦地賴子小赤佬都向我們投來異樣的目光。這麼破的棉襖,這麼亮的頭髮,看腦袋像是紈絝,看棉襖分明又是叫花子,這上下也不搭嘎啊,心說這倆是幹嘛的?什麼來頭?我倆也是挺胸抬頭壯著膽子,心裡頭也在打鼓,可別招惹他們這些地頭蛇,這可是他們這些臭癟犢子的地盤。電影看到一半我們就退場了,找個旅館住下。

那家破旅館至今我還記憶猶新,裡面骯髒無比,和現在的住宿條件天壤之別。一個房間四張床,四個床頭櫃,其餘什麼都沒有。洗漱間是公共的,被褥都不知幾年沒有換洗,黑黝黝的被頭不堪入目,被子正反兩面的腳丫子味兒無法容忍。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只好穿著衣服鑽被窩,被子蓋到胸口以下,氣味還能小一點,憋著一口氣,忍吧。

好歹熬到天亮,才算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那年月,混日子別太認真,東北人講話:哪兒有那麼些美事,全都可著你們娘們兒的屁眼子灌鉛了。這話聽著是糙了點兒,但在東北那疙瘩,可沒那麼些正經的,意思是說凡事別太苛求圓滿,得過且過,差不多就行了,那麼較真兒幹嘛?直到今天,這些個零零碎碎雞毛蒜皮的小故事,在我們知青當中,仍然津津樂道如同昨日,說起來都是我們自己走過的路。那些曾經快樂的、憂傷的、淒絕的往事,那些純真,那些爛漫,都會被時光逐漸溶解,慢慢羽化為煙塵,隨風飄去。

難忘的蒼茫歲月,滌盪著我們這一輩子的心田,絢麗的青春色彩,閃耀在我們這一生的路上。

作者:王雲智

來源:知青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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