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九曲溪(胡庭飛)

作家視野 發佈 2022-11-27T04:40:29.699973+00:00

旅遊大巴就這樣不知東南西北地拐彎又拐彎,爬坡,下嶺,那粗重的喘息聲滿山可聞。當我們從雲霧的纏繞里鑽出,再仰頭感覺那虛無縹緲的境幻時,汽車把我們仍到了武夷山永遠流淌的靈魂——九曲溪。


杜鵑花開時節,我來到了心儀已久的武夷山。這裡碧水丹山、風光旖旎。我被眼前奇麗萬般的景致陶醉了。

崇山峻岭被公路頑強地切開。旅遊大巴就這樣不知東南西北地拐彎又拐彎,爬坡,下嶺,那粗重的喘息聲滿山可聞。當我們從雲霧的纏繞里鑽出,再仰頭感覺那虛無縹緲的境幻時,汽車把我們仍到了武夷山永遠流淌的靈魂——九曲溪。

九曲溪,我並不是衝著他「中國第一漂」的美名而來。而是—代詞宗——柳永,他執手相看的淚眼,一直含情脈脈地注視著我。



漂流的源頭一灣碧水,嫻靜得似乎有些害羞。兩山如壁,緊夾著瘦瘦的九曲溪。天,只有一線了。雲朵散亂地浮在水裡。漂流時,四人一筏,我和武夷山市人大常委會的三位美女分為一組。還沒來得及細細欣賞這原始的風貌,溪水突然嘩嘩響起來。溪水一改剛才的溫柔與嫻靜,釋放出生命的激情與野性。竹筏就這樣跳躍、起伏、迴旋,迪斯科般地前行。滿溪都流淌著漂流者雀躍般的歡叫聲。我像一塊被沖刷的老頑石,任快樂和吶喊桑拿般地洗滌著、蕩漾著。

我在激流與激流的平仄里穿行,試圖在柳詞中尋覓良辰好景,這麼險峻的山勢,這麼陡峭的岩石,哪裡是「楊柳岸,曉風殘月」的勝景呢?每當這麼尋思,竹筏又跳躍騰空,兩邊的山如醉漢一般晃蕩起來。碧綠的水飛濺起雪白的珠子,在激流中,竹筏一會兒被拋在浪尖,一會兒被摔下低谷,就這樣任憑野性的溪水和不懷好意的礁石將我們玩弄。

筏至一潭,水靜如處女。筏夫們歇下撐篙,坐下抽支煙,激烈顛簸後的竹筏就懶洋洋地躺在水潭上,這時竹筏上的客人就打情罵俏、互相戲水起來,相識的,不相識的。水槍派上了用場,一柱柱白色的水柱將對方濕得淋漓盡致。和我同筏的三位美女,自然抵擋不住,此時成了眾矢之的。四面的水不斷射來,美女屢屢中槍,渾身散發出「梨花一枝春帶雨」的韻味,真應了那名「女人是水做的」名諺。「別打啦,鳥巢都濕了!」,美女們求和了,這時,一串串笑聲,一串串「啊哈哈」迴蕩在溪里……



武夷山是柳永的故鄉。仁宗初年,柳永初試成績過關,因一首《鶴沖天》「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惹怒了皇帝。「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仁宗皇帝御筆一揮,柳永便如九曲溪的石頭,再無翻身之日了。柳永憤怒了,乾脆「奉旨填詞柳三變」。九曲溪這麼桀驁難馴,難怪當年的柳永征服不了他的烈性而無法進入大宋朝廷的。經歷了充滿驚險的沉與浮,柳永無法在仕途中從容駕馭,內心沉澱了對人生和命運的厚重感嘆,於是他就以「危樓」「孤煙」「殘葉」「楚天」為伴。在「倚紅偎翠」「淺斟低唱」中尋找寄託。

常德,我的家鄉,古為楚國,後名朗州。從九曲溪漂流而出的柳永,如果到過常德,那麼《雨霖鈴》中「暮靄沉沉楚天闊」所詠頌的是不是我的家鄉?那「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傷離別的是不是朗州風情萬種的閨中少婦?當柳永從白馬湖棄舟上岸,才發現朗州古城充滿楚風遺韻,日出江花,春江水暖,芷草蘭花,郁郁青青。朗州的細腰女子結伴踏青在城外大堤上,唱著軟綿綿的宋曲,沒有一點拘束,她們邁著粹步,那三寸金蓮上的繡花鞋,在墜地擺動的荷花裙中偶爾一閃,柳永眼花繚亂,於是便陶醉於朗州人間仙境裡。憂鬱的心情得到暫時的寧靜。試想,若不是仁宗皇帝親自御批柳永「淺斟低唱」,他很可能坐在宰相或者某個吏部的位置上搖頭晃腦,那口中絕不是《採蓮令》,而是令百姓苦不堪言的官文了。



我來到柳永的故鄉,在寂寞里咆哮了千萬年的九曲溪,在崇山峻岭中纏繞如藤的九曲溪,經歷了一場驚險與刺激的癲狂!竹筏漂至一處落差近十米的險灘時,周圍的「啊哈」聲突然凝固,我和三位女士被摔到潭裡。我緊緊抓住安全繩,在水裡時沉時浮,恐懼與絕望裹挾著我。英雄救美的心,驅使我抓住旁邊的女士,使勁往上托!在趕來的幾位筏夫的幫助下,一臉慘白的我們被救上了竹筏。漂流的快意被突如其來的驚恐嚇得無影無蹤。

生命有時脆弱得不堪一擊,去與留往往就在一瞬間。我和三位女士在水裡掙扎的表情一定猙獰而恐怖,而柳永在政治生命漩渦里的心態遠比我們優美得多。

九曲溪,這刺激與驚險同行,快樂與心悸相伴之漂,令人終生難忘!


作者簡介

◆◆胡庭飛,湖南省臨澧縣人大常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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