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沒有大江大河,更沒有雄偉的高山。它卻是中國四大平原人口最多的華北大平原。
我家的精準定位是永定河沖積平原的南岸,距離永定河也就二十里地。
從我記事起,永定河就是乾枯的,號稱全國第二大地上河,它卻靜靜地躺在那裡,已改上千年來桀驁不馴的脾氣,變成了一條徒有虛名的枯河。
一個地方,如果沒有河流或者高山,就顯得很平常,平常的近乎平庸。我的家鄉一馬平川,一眼望去,就能看到一百多公里的西北山。如果再往四周看看,只能看到遠處的樹木和村莊。
這樣的記憶和生活,一直伴隨著你走出家鄉,去看外面的世界。
我從中學時期就喜歡文學,嘗試著描寫自己的感知,可是總是摸不著頭腦,想寫的欲望越強,思維與靈感越離我遠去。自己非常苦惱,似乎自己就不該愛好上寫作,可能自己就真的不該那樣執著。
隨著不斷地讀書,感覺文學離不開水,或者說離不開有靈性的河流。大凡有成就的作家,都與自己家鄉的母親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描寫河流的作品數不勝數。蘇童的金雀河,張承志的北方的河,賈平凹的州河,蕭紅的呼蘭河,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劉紹棠的大運河,丁玲的桑乾河,以及鼎鼎大名的蘇聯作家,肖洛霍夫的靜靜的頓河。
河流是有靈性的,河流孕育了作家的靈感。只要作品裡有河流的描寫,都是一部不朽的傑作。
地圖上都找不到的東拉河,也被路遙描述得如此美麗。東拉河閃著銀白的波光,朗朗喧響著在河道里流淌。
我是註定寫不出大作品的人,只能望河興嘆。
永定河雖然小有名氣,可它歷史上是條渾河,南岸的人民十年九遭災,人們對它只有恐懼,沒有太多的好感。
廉吏于成龍治河有功,皇帝賜名永定河,也是只保北面的京城。
從我記事起,永定河就基本斷流,兩岸雖有綿延幾十里的柳堤,河裡卻只有斷斷續續的水塘。讓人無法產生更多的聯想。
我們村子東面,有兩條溝渠,它是我們兒時嬉戲玩耍的好地方。
兩條溝渠都是從乾渠人工引流過來的。源頭相隔十幾里,它們卻匯集到我們村南,最後形成一條溝渠,流向東南。
靠近村子的溝渠叫四清溝,西北東南走向,形成半包圍,從村子東面流過。
據說是四清工作隊帶來社員挖的。
從四清溝往東幾里地是大戰溝,它的走向是正北西南,與四清溝交匯。
為什麼叫大戰溝,據說是備戰備荒的年代挖的。
兩條溝渠都不是很大,平均寬度也不過十五米,深度差不多也就是四五米。溝沿高出地面兩三米。
四清溝的源頭有水閘,每年春季都要放水的。大戰溝基本沒流過水,也就是雨季防澇的作用。
小時候記得,四清溝每隔幾年就要挖一次,說是清通河道。
民工都住在我們村,我家裡是民工食堂。有三十多人吃飯。
放了學,我們就去四清溝上看民工挖河道。
挖河一般都是冬季,民工用鋼釺鐵鎬開出凍層,然後用炸藥包炸開地面。人們躲的很遠處看著,只聽轟隆一聲,感覺腳底下都在顫抖,遠處即可冒起黃色塵土。西瓜大的凍塊噼里啪啦地落下來。
四清溝一挖就是一個月,基本都是用獨輪小推車,一個人後面推,一個人前面拉。溝渠的兩側插滿了紅旗。我們小學作文里就是那樣形容的,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四清溝從春天到秋天,都是有水的,有時流有時不流。水一般都是齊腰深,裡面有小魚小蝦。
放了學去給家裡割豬草,我們都是先在溝渠里玩夠了,才去割豬草的。溝渠兩側的溝沿上長滿了豬草,我們玩到天快黑了,才著急麻荒地胡亂割半筐回家的。
去溝里摸魚,也是我們樂此不疲的事兒。水不流的時候去摸魚,水流的時候就擋堰,留下一個堰口,用筐頭攔截,小魚就會落到筐頭裡,如果收穫大,全家人就可以美餐一頓的。
大戰溝不像四清溝常年有水。它是我們村和鄰村的交界溝。
既然是大戰溝,又是交界溝,那它理所當然地成了我們兩個村兒童開戰的戰場了。
開戰的最好時節是冬末春初,滿地都是土坷垃,雞蛋大的土坷垃,開起仗來特別好使。掄起來能扔幾十米。
雙方一見面,就開戰。一般都有孩子頭。雙方的優勢就是看那邊人多了。只要人多,就占優勢。
勢均力敵就隔著大戰溝扔土坷垃。如果形勢一邊倒,那麼就會攻過大戰溝,把對方打回老家去。
土坷垃打到頭上,一般都會四分五裂,沒有太大的傷害。有的土坷垃硬點,也就是把頭打個大包。
頭上被打成大包的,回家也不敢聲張,晚上睡覺也不敢摘帽子。粗心的家長,連看也不看一眼。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太有意思了。除了玩就是幫家裡割草,無憂無慮。玩的不亦樂乎。以至於上了高中,我們認識書,書卻不認識我。
一晃兒四十多年過去了,兒時的記憶還在,一切卻物是人非。
溝隱約的還在,早已沒有那麼寬,也沒有那麼深了。
這就是我的家鄉,這就是我家鄉的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