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老師帶著足球小將們上場

真實故事計劃 發佈 2022-11-27T13:50:58.817965+00:00

在邊地香格里拉,39歲的數學老師邊瑪定主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牧區操持著一支少年足球隊。摔在這片草皮上,既不會疼,也不會髒。

足球的世界裡從來不乏以弱勝強。偏遠、貧瘠地區的隊伍沒有精湛的技術,能用來拼的唯有幾分與生俱來的身體素質,和後天積年累月凝鍊出來的熱愛和堅持。

在邊地香格里拉,39歲的數學老師邊瑪定主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牧區操持著一支少年足球隊。17年來,一批批質樸的少年球員在邊瑪定主的身邊訓練、尋夢,期盼著征服山外的足球隊。

高原「卡洛斯」的烏龍

摔在這片草皮上,既不會疼,也不會髒。格咱鄉小學足球隊的少年,第一次穿著膠釘鞋踩在專業的足球場上,就能感受到微弱的緩衝感。

此前從沒有過這種體驗。在格咱鄉,一片專業的足球場太過奢侈,訓練只能在沙石地的土操場上。少年們為了截球、追球而猛衝的時候,每次都會扒拉起數串細沙。摔一跤塵土滿身,只有堅硬的沙石地面接住他們。訓練到後來,他們隨身帶著球,有時走一道溝壑大的土路,意外尋到一塊天然平坦的草甸時,都忍不住踩上去練上一番。

2015年春天,邊瑪定主第一次帶領球隊踩上專業的足球場。他們乘坐大巴離開海拔3123米的格咱鄉小學,去市區參加香格里拉市級足球聯賽。

在雲南香格里拉延綿的高原河谷中,和其他不被人知曉的山村一樣,格咱鄉鑲嵌其中。怒江右岸的支流格咱河流經村落。「格咱」是藏語音譯,「格」指「響聲」,「咱」指「急促」,因其流水急、響聲大而得名,還保留著河谷農業的痕跡。邊瑪定主的球隊便來自這裡。

那一次的市級足球聯賽一共有5所小學參加,分組踢循環賽。

主教練邊瑪定主個頭不高,是個皮膚黝黑的健實男人。年輕時和同伴踢球,因為他和外國球員卡洛斯踢的位置相同,而且也慣用左腳,得了個「卡洛斯」的外號。如今在格咱鄉小學,這位高原「卡洛斯」成了孩子們的體育老師兼數學老師。

球場上的邊瑪定主很焦急,在綠茵外反覆踱步,不時停下來,揮舞著手大聲指揮。在這場比賽里,城鎮孩子們穿的球鞋、護具性能都更好,他們在球場上熟練地按照站位跑動。而格咱鄉的孩子們,總是忘記戰術,追著球亂作一團。「我的孩子只會奔跑。」邊瑪定主暗暗覺得自己水平不夠,教得不好,為此羞愧許久。

一組哨響,裁判判了格咱球隊的前場邊線球。擲球點距離球門十幾米,邊瑪定主示意球員將球大力拋出,扔到對方禁區里讓其他隊員爭頂頭球。

私下裡和其他學校的教練交流時,對方提到格咱小學的隊員,只記得他們「力氣大」。與後天訓練的控球技術和戰術相比,「力氣大」意味著格咱足球隊的原始與天然,在爭搶頭球的時候,有時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一道白色的弧線劃落禁區內,看比賽的觀眾們發出驚呼,邊瑪定主也迅速將目光轉移到球門前的隊員——遺憾,他的孩子沒能爭到頭球,對方的守門員直接將球拿下。本以為這一球到此結束,電光火石之間,足球從對方門將手中脫手,滾到了球門裡。

球進了!

這個烏龍球,也是2015年的市級聯賽中,格咱鄉小學唯一的進球。

第一次外出征戰,結果不盡如人意。邊瑪定主領著孩子們搭上大巴回格咱鄉。山路繞啊繞,他不確定孩子們是怎麼想的,會回味這次遠行和外面的世界,還是和自己一樣,惦念著因落敗而失落的足球夢,默默咀嚼著不甘。

14歲之前,邊瑪定主不知道什麼是足球。他是高原的孩子,外界的信息傳到這裡橫亘時差。小學五年級了他才聽說,原來體育運動除了籃球,還有一種在地上滾動的球。3年後,他讀初中,才第一次接觸到真正的足球。那時候邊瑪定主的學校重視體育教育,每學期會有班級足球聯賽。班上男生少,每個人都要上場,邊瑪定主分到的位置是後衛,還是替補後衛。

站在綠茵場上,足球不知何時會踢到眼前,他十分害怕。每當他坐在替補席,看著其他隊員在球場上奔跑,又因為不能上場而生出一種羨慕。教練偶爾會讓他上場,少年時期的邊瑪定主懵懵懂懂,球技生澀,幾分鐘後又會被教練換下。

在邊瑪定主的班級球隊,每個人都擁有外號,按場上的位置用不同球員的名字命名。「卡洛斯」的外號就是那時候得來的。

球技差勁,「卡洛斯」這個外號和那位遠在千里之外的球星,卻給了他幻想的鑰匙。他擁有了一些勇氣,能暫時卸下家境清寒的高原學子身份,也不再因為和人交流感到害羞。

現實敲打著他。之後的很多年,他沒有時間和精力踢球。受困於家境,父親差點讓邊瑪定主輟學,多次懇請父親後,他爭取到了讀中專的機會。這也是許多高原清貧家庭的孩子共同的命運。

這顆關於足球的種子,在2005年有機會生根發芽。那一年,邊瑪定主結束專科院校的學習,被分配到偏遠鄉村,教數學、語文、美術,以及體育。

那時候,孩子們的體育課就是玩老鷹捉小雞、跳長繩等遊戲,或者器械簡易的運動。邊瑪定主覺得足球也十分合適孩子們跑跑跳跳,便想著帶一顆足球回學校。

球是從朋友那裡拿來的,它很破舊,磨損得看不出白色底色。孩子們卻很開心,因為有了新的大玩具。他很快發現,生長在高原牧區的孩子們從小就有過人的運動天賦,他們跑動距離長,又因為常年走山路、土路,身體的協調能力十分出色。

在高原草甸上遊牧

2008年,邊瑪定主被調往格咱鄉小學。

恰逢北京奧運會,遠在邊地的格咱鄉小學也被影響,校園籃球隊、足球隊、舞蹈隊等等文體活動慢慢發展起來。

邊瑪定主和其他兩名數學老師、一名藏文老師,組成了學校的足球教練隊。他們私下練習著當教練,每次訓練之前,都忙著將網絡上的足球入門教程下載下來,練習動作;還通過不同的足球比賽,來研究隊伍的站位、踢法,學會後,再教授給孩子們。

孩子們回應著邊瑪定主的熱情。足球比賽的日子,邊瑪定主每天把今日賽程寫在學校宣傳欄的小黑板上,各個年級的學生們都會在下課、放學時過來觀賽,喝彩加油。沒有一位球員忍心辜負球迷。熱烈的球場氛圍,讓格咱鄉小學的球員們像成熟的球員那樣,對比賽的榮譽產生了渴望。

校級的球賽就這麼辦了下來。

每年球賽都會取不同的名字,都出自邊瑪定主的創意。「小小世界盃」、「團結杯」……有一年甲流病毒大規模流行,他便把足球比賽的名字改為「抗甲流杯」。

在足球熱火朝天地融入高原時,邊瑪定主發覺了許多困難。首先,他需要找到一片合適踢球的地方。

學校的土操場,不僅地面硬,還有很多碎石塊。邊瑪定主嘗試將操場上的碎石塊撿出來,用衣服、石塊搭在兩邊作為球門。但人類並不適宜在坑坑窪窪的硬地面上運動,無法減震會增加關節受傷的機率。

最終,足球場遷移到了學校門口的草地上。到了2012年前後,學校擴建,門口寬闊的草地被占用,他就帶著孩子們走向學校周邊,像牧牛一樣,找到土地平坦或草甸豐滿的地方訓練。

成長在高原牧區的孩子們,從小需要幫助家長處理家務雜活,比如牧牛、牧馬,放學後需要餵豬、餵羊。放牧時,尋找到一塊肥美的草甸是件要事,這意味著家裡的牛兒馬兒能填飽肚子;如今,孩子們也在尋找草甸,意義卻有所不同,這回草甸哺育的不是牛兒馬兒,而是孩子們的足球夢想。

六年級學生巴桑七林在邊瑪定主球隊中,個子最小。邊瑪定主在訓練中發現他控球、傳球的意識很好,允許他進入校足球隊。

青春期的孩子們生長像柳枝抽條,許多女球員的身高都高於巴桑七林。於是,巴桑七林專注訓練腳下的功夫。無論在哪裡,只要球在腳下,就練習帶球和控球的技術。

高山雪原,巴桑七林牧著兩頭黑色的氂牛。牛在湖邊吃著草,他腳下盤著一顆足球,勤奮練習踮球的基礎動作。國際球星也有不少小個子,巴桑七林知道自己可以不受限於身高,開發潛質成為優秀的球員。也因此,他還敢於夢想成為國家運動員。

巴桑七林的家長反對他繼續在校足球隊,因為在一次考試中,他的成績下滑了。班主任也反映,孩子上文化課總是走神,注意力不集中。邊瑪定主停了巴桑七林的訓練,告訴他,只有成績好,才可以和班主任、家長申請留在校隊。

這種激勵很奏效,在接下來的考試中,巴桑七林自己爭氣,真的拿到了優秀的成績。寬了心的家長,看著孩子每天牧牛踢球、放學踢球的熱情,終於同意他繼續在校隊練習。

學校足球氛圍好,許多孩子都渴望進入校隊。學校給隊員每人發了一顆球,作為日常訓練。大山裡的孩子們勤於練習,很多隊員已經把足球的表皮踢掉了。

勇敢去拼,勇敢去搶,勇敢爭頂,勇敢地表達自己的想法。邊瑪定主總是這樣鼓勵孩子們。

他很了解這些孩子們,有些心裡話寧願說給雪山,說給牛羊,也不願意與同齡人敞開心扉。但足球是一項團隊的運動,如果想要取得勝利,自己對踢球的路線要有明確的判斷,同時也要輔助身邊的隊友,交流和表達是必須做到的事。

他曾經帶過一位優秀的前鋒隊員,那個孩子球感好,對進攻的線路敏銳,但從不主動和隊友交流。邊瑪定主把球隊隊長的職位交託給他,在這份責任的驅動下,情況立即改觀。

五年級的杜基卓瑪是女足的守門員。這個位置需要面對從球場任意方向瞄準的射門,要求球員不怕球,敢於拿球。杜基卓瑪在訓練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用手觸碰足球,而這也是在比賽中不被允許的。她想留在球場,於是自告奮勇做守門員。

自那天起,杜基卓瑪在早飯、午飯、晚飯後,都去足球場練習守門。白色球門立在綠茵場邊,她有時拉著隊友,有時拉著同學,讓他們射門。杜基卓瑪眼神凝聚,盯著對方射門的動作,練習撲球的反應力和判斷。體能消耗大,杜基卓瑪有意識地給自己增加飯量,吃兩碗飯,補充牛奶和肉,營養補充進體內,仿佛自己也注入了更多勇氣。

再次出征

很長時間裡,那顆烏龍球都鞭策著邊瑪定主。

他心裡憋著一股勁,希望帶著孩子們踢出大山,贏得市級聯賽的冠軍,再贏得迪慶州州級聯賽的冠軍,走上雲南省省級聯賽的球場。只有到了省級比賽,孩子們才可能被有心發掘球員的球隊注意到。

2016年的市級聯賽中,邊瑪定主帶著球隊來到香格里拉市民族小學的足球場,決心奪冠。經過幾輪比賽,球隊進入了決賽圈。那場比賽,孩子們和對手拉扯滿90分鐘,雙方均無進球,最後只能靠點球決勝負。

5月底的時節,香格里拉氣溫回升。前一秒還在吶喊助威的觀眾,在裁判哨響宣布點球賽開始時,全部安靜了。邊瑪定主在一旁緊張得汗珠直往下落。

多年後,教練已經說不出自己的孩子們,是誰踢進的球最為關鍵。他只說,最後球隊險勝幾球,拿下了冠軍。他猛奔到場上,把撞到自己懷裡的孩子緊緊抱著,最後大家久久地抱成了一團。

足球場遠處的山巒綿延,像場上少年們瘦削的脊樑。這次,來自大山的球隊獲得了群山的祝福。

接下來的州級比賽同樣拼到了決賽圈,卻因為當時守門員的失誤,0比1獲得亞軍。哨聲吹響,場外的邊瑪定主還沒意識到球賽已經結束,小隊員們一個接著一個哭了出聲。沒過一會兒,他也跟著哭了。

就差一點,對于格咱鄉小學的孩子們來說,就要重返大山再等一年。跟著球隊來到比賽現場的隊員家長跑過來安慰他,說,邊瑪老師你已經盡力了,已經盡力了。

之後的幾年時間裡,格咱鄉小學球隊的成績穩定在市級聯賽的前幾名,有時踢進州級聯賽,卻從未突破。直到今年,邊瑪定主帶領女足隊再次走上了州級聯賽的球場,勝利的果實終於被他們摘取。

電增取追是這次球隊的後衛,承擔起了組織進攻的中心。邊瑪定主在心裡統計過,每次比賽,他的球隊總是第一個丟球,因為拼不過對方球隊從小培養的技術和戰術。在州級聯賽的賽場上首粒丟球,球員們本來就緊張的心情變得更加焦躁。電增取追及時地指揮隊員們配合,場上的進攻節奏逐漸被帶了起來。

踢到最後,孩子們的嘴唇都因缺水而泛白。最後,孩子們險勝2球贏得比賽,成功晉級年末即將在普洱市舉辦的省級聯賽。

邊瑪定主的夢想就快實現了,他馬上可以帶著球隊踢到最高級別的比賽。這場來自大山的足球闖關,花費了邊瑪定主17年的時間,終於即將迎來最後一關。

足球為生長在高原牧區的孩子們開闊了視野,邊瑪定主的孩子們大多擁有「很大的夢想」,比如想踢進國家隊、想踢進世界盃、想成為世界級的球星。他總是會提醒孩子,夢想要踏踏實實地實現,沒有可以輕鬆取勝的榮譽。這次,他或許能為一部分孩子的夢想鋪設一級台階。

格咱鄉小學的傳奇球隊,吸引了外部世界的矚目。今年11月,伊利聯合中國紅十字基金會啟動了「伊利營養2030·為熱愛上場,用營養守護孩子的足球夢」公益行動,幫助組織了學校的秋季足球運動會。球場上,孩子們以班級為隊伍兩兩比賽,奔跑在嶄新的足球場上。邊瑪定主在場外一邊觀戰,一邊做筆記,記錄下他認為踢球意識強的學生,預備選拔到足球校隊。

面對外界的關注,邊瑪定主感到一絲羞澀。即使與17年前他剛剛參加教育工作的環境相比,如今球隊的資源好了許多,邊瑪定主也清楚自己的球隊需要更專業的教練、更專業的器材。在2016年第二屆校隊成員里,有兩人已經成為了香格里拉市足球俱樂部的教練,邊瑪定主以他們為驕傲,並偶爾邀請他們回到學校,教授更專業、更先進的足球訓練技法給隊員們。

同時,這次「伊利營養2030·為熱愛上場」的公益行動,為這群熱愛足球的孩子們送去了完備的球衣、球鞋,還有戰術板、護具等專業的足球裝備和訓練器材,也為孩子們提供學生奶的營養支持,以及包含《乳品與兒童營養共識》在內的健康知識書籍。

為熱愛上場,在球場上全力以赴。足球改變了高原孩子們的思考方式,讓他們更勇敢地表達,更堅定地追求未來。除了帶來了豐富的物質支持,伊利還為孩子們準備了豐富的營養補充,讓孩子們在球場上勇猛生長,用愛守護孩子們的足球夢想。

邊瑪定主正帶著孩子們為省級聯賽做準備。這是一趟更遠的旅程,但是他再也不會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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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宋春光

編輯 | 林森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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