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張鐵頭這小子，出去這些年，混得不賴，這不是俺說的，全村人都知道。
恁別看張鐵頭學歷不高，高中肄業，可這傢伙腦子好使，照村里人的評價，那是眼皮兒一眨，就是個點兒。
張鐵頭一出去，就是八年，連家也沒回來過。
那年，張鐵頭娘大病一場，大哥二哥打電話摧他回來，說家裡沒錢給娘看病了。
張鐵頭是開著一輛黑色橋車趕回來的。
村里懂行的人，指著那車說，好傢夥！這可是幾百萬啊！就咱村裡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就是一輩子不吃不喝，攢下的錢都不夠買個車軲轆。
再看張鐵頭，西裝革履，小皮鞋擦得鋥亮。那小頭梳的，嘖嘖嘖。
不論你打張鐵頭身邊過，還是他經過你跟前兒，那股香味，太他媽好聞了！你眯著眼吸著鼻子回味吧，還有點兒想入非非哩。
02
張鐵頭來到縣醫院，一看那條件，二話沒說，就把娘轉去了省城醫院。
張鐵頭真的稱錢了！
聽說張鐵頭娘住進了高幹病房。
俺的娘哎！住個鄉衛生院都得算著日子住，擱咱，做夢也不敢想。
這小子到底是做啥嘞？
興許是個大老闆？
反正啊，準是管事兒的。打工，沒這底氣。
該不是道兒上的大哥大吧？
可不敢瞎說！
稱恁些錢，咋不領個漂亮媳婦回來呢？
在家的時候尋不上。如今，人家還愁個媳婦？那還不是隨便挑揀。
……
張鐵頭究竟在外頭做啥，村里人只是猜測，誰也吃不准。
倒有人問過張鐵頭，張鐵頭只說要飯的，瞎混唄。
你聽聽，他張鐵頭說的這是啥，生怕街坊鄰居沾他們的光。
不懂了吧？那叫謙虛。大場面上的人，都這樣。
嗯，倒也是。誰像二蛋，做個小買賣，掙個仨瓜倆棗的，一回來，仰著臉走路。是不一樣。
03
張鐵頭出去那年，找到我，說出去闖闖吧，窩在家裡，連個媳婦也尋不上，問我去不去。
當時，俺爹才過世，不放心娘一個人在家，就說不去了。
我掏出二百塊錢給張鐵頭，說我這兒錢不多，這點兒錢，你當盤纏吧。出門在外，不比在家。
張鐵頭不要，說你也難，這錢，我不能拿。
別硬撐了。我還不知道你。沒這錢，你能出得去？拿著！
張鐵頭接住了。紅著眼睛，抱住我的肩，用力拍了拍，走了。
我沒想到，張鐵頭會來家裡。
現在，張鐵頭成了有錢人。有錢人跟我這窮人，就不是一個層次了。
人，都會變。以前關係再好，只要各方面的距離拉開了，關係也就隨著遠了。
二臭在家嗎？
二臭是我的小名。現在大人了，早就沒人叫了。一聽喊二臭，就知道是近人兒。
喲，鐵頭！稀客稀客。我迎出去，接過他手裡的東西。
稀啥客。我咋就成客了？見外了不是。張鐵頭一把抱起我兒子，說不認識叔叔吧？來，叔叔給你個見面禮，往後呀，就記住了。
張鐵頭給了孩子一千塊錢。
我不讓兒子要，兒子就朝張鐵頭兜里裝。
二臭，你這是啥意思？嫌少啊？張鐵頭說著又掏兜。
不，不是不是。那，那就拿著吧。我正說著，兒子就把錢摟懷裡了。
鐵頭兄弟，是吧？我媳婦荷葉從屋出來，說，二臭啊，老是念叨你，還尋思，你把他忘了呢。
我看了媳婦一眼，說這不是想鐵頭嘛。
04
我和媳婦留張鐵頭吃飯，他沒客氣。還說，你和嫂子不留，我也會賴著不走的。
張鐵頭沒變，人沒變，更主要的是情誼沒變。
我對媳婦說，出去買些肉、下水啥的，好跟鐵頭弄兩盅。
鐵頭攔著不讓去。說這些年在外頭，酒店的飯都吃膩了，天天想著咱家的稀飯饅頭老鹹菜，就別忙活了。
吃完了飯，荷葉收拾停當，燒了壺水，說你哥兒倆好好嘮嘮，俺去串門，抱起孩子出去了。
鐵頭，我真佩服你！我倒了杯水，遞給張鐵頭。
佩服？算了吧。張鐵頭擺擺手。
你小子，從小腦子活，這就是本事。你看咱村裡的人，哪個敢不服勁兒。我喝了口水，突然想起，咋沒泡茶呢？
我起身在抽屜里翻找，翻出半袋茶葉。
我沒喝過茶水。這還是過年的時候買的。看看過期不，不能喝，就扔了。我顛來倒去的找日期。
不用看了。就白開水，挺好。張鐵頭一口氣，喝完了杯里的水，又繼上。
老樣子，沒變。哈哈哈。我高興地看著鐵頭，我們似乎又回到了從前，說鐵頭，給咱拉拉你的奮鬥史吧。
05
張鐵頭說剛到南方的時候，人生地不熟，當地人說話，也聽不懂。
去中介找活兒，要中介費，可咱沒錢，就一邊打聽哪兒有工地，一邊去問要不要人。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累死累活幹了一年小工，就拿到六千多塊錢。讓人給坑了。
後來干保安，干搬運工，都沒掙著啥錢。
住？住過橋洞子、廢棄的危房，也住過地下室。
聽人說，干快遞掙錢，只要肯吃苦。
力氣，咱有的是，只要能掙錢，再苦都不怵，就幹了。
有一次，雨，下的很大，張鐵頭冒雨去一個高檔小區送件兒。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女人，張鐵頭把件兒遞給她，轉身就走。
哎，等一下。年輕女人輕輕叫了一聲。
張鐵頭停下，扭頭，女人把一塊毛巾遞給他，說拿著吧，擦擦臉上的雨水。
張鐵頭呆了一下，接住。擦完了，一看，女人已回屋，關了門。
說實話，長這麼大，別說用，張鐵頭見都見沒過那麼好毛巾。毛巾柔軟的，像細嫩的皮膚？反正說不明白那感覺。那散發的香味，能叫你疲憊的身心，傾刻間放鬆。
謝謝！張鐵頭衝著屋門，默默地說了一聲。
06
自從張鐵頭給年輕女人送了第一次快遞，之後，幾乎天天都有她的件兒。
那天的件兒比較多，等到了年輕女人那裡的時候，就有些晚了。張鐵頭打電話問年輕女人在不在家，還說抱歉，件兒太多，有些晚，是不是放在取件櫃。
年輕女人沒猶豫，說不晚，上來吧。
年輕女人接過件兒，罕見地微笑了一下。特別好看，很優雅，又讓你覺得有些親近的那種笑。
你不想換個工作嗎？年輕女人問，顯得很隨意。
換？工作？張鐵頭一頭霧水，低下頭，又搖了搖頭。
會開車嗎？年輕女人又問。
會。張鐵頭說。
給我開車吧。專職。年薪三十萬。年輕女人說罷，轉身回屋。走到門口，回頭又說，考慮考慮吧，兩天時間，想好了，來找我。
張鐵頭愣愣地立在那兒，許久沒反應過來。
07
金錢加美女，高級艷遇呀！我驚呼。
可沒你想那麼簡單。張鐵頭若有所思。
接著說，接著說。我興致很高。
張鐵頭說，專職司機是真的，年薪三十萬，也不假，而且每年年終都會收到她給的大紅包，大概十萬吧。
你真的遇見貴人了！我打心裡為張鐵頭高興。
可她有個特別的要求，就是我晚上必須陪她。張鐵頭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我想有個真正的家，我也想娶妻生子。但是，她不同意。
這，這不是包養了嗎？我意外。
誰讓咱窮呢！真的窮怕了。張鐵頭雙手捂臉，肩膀開始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