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亂的瘴氣派和病菌派誰贏了?

作家陳嵐 發佈 2022-12-02T09:47:35.012892+00:00

歷史上,霍亂曾有過兩派之爭。在大家都搞不清楚霍亂是咋回事時,醫學界曾經有兩種看法,一種是「瘴氣」所致。

歷史上,霍亂曾有過兩派之爭。

在大家都搞不清楚霍亂是咋回事時,醫學界曾經有兩種看法,一種是「瘴氣」所致。一種則堅信「病菌」所致。

並不是說現在沒有霍亂了,也有。特別是印度那種地方,飲用水源里漂著屍體,當然就會時不時爆發一場兩場的小型霍亂,但,都能及時被控制住。

為啥霍亂不能再霍霍世界了?

兩個原因。一是從統計學發現了霍亂的病源點。

另一個原因,在顯微鏡下找到了霍亂弧菌。

在關鍵的時間節點上,是一個粗通統計學的醫生找到了「關鍵鑰匙」......

今日看來再簡陋不過的統計學入門操作,卻改變了一個時代的人們命運。

一朵科技之花,一念智慧之光,一個人,拯救了成千上萬的人命。

1、

也就一百年,霍亂的恐懼已經遠離了人類的記憶。

但一度,它是與黑死病(鼠疫)齊名的赫赫有名的人類社會頭號瘟疫殺手。

《白鹿原》裡就用了很大篇幅寫到了霍亂。

讓整個原上家家戶戶都死人的瘟疫,雖然未被村民道出其名,但所有的症狀都是指「霍亂」。

它是一種烈性腸道傳染疾病。在沒有及時輸液補水平衡電解質的時代,得了霍亂,有2/3的死亡率。

快速,猛烈。幾天之內,因為極度脫水而死亡。仿佛是把一個活人丟進了沙漠,他就那樣脫水、枯萎、皮膚乾涸欲裂而死去。短則幾小時,長則三四天。死亡率高達2/3。

它最早肆虐於印度次大陸內。咳咳。

後來隨著大航海和殖民時代的發展,從印度向外大面積傳播。

它出現在歐洲,被公眾關注時,場面簡直太戲劇了。

巴黎當時已經發現了霍亂,但大家誰也不聽。直到有一次在歌劇院裡,正在演出的一個小丑,雙腿一軟,倒地不起。

他呼吸急促而且嘔吐不止。摘下面具的他,臉已經青紫。

從歡笑、跳舞、扮鬼臉,到倒地,前後根本沒有轉折。

霍亂弧菌在攻擊他的消化道,他控制不住地嘔吐加腹瀉。

不只是他。參加歌劇院狂歡的這些演員們、觀眾們都出現了症狀,一排排地倒下,嘔吐、腹瀉、喘息,掙扎著,很多人在幾小時裡就死了。

在疫情的最高峰,1830年,每30個波蘭人就有1個人死於霍亂。

在整個19世紀,霍亂時不時就折騰一下歐亞大陸。

時而爆發,時而消失。人們對於這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的瘟疫,越來越絕望,各種離奇古怪的方式都使用了,但似乎沒什麼能預防,也沒什麼藥物能救命。

1854年,倫敦西部布勞得街附近又爆發了瘟疫。

短短10天,僅僅兩條街道上,就死去了500多人。剩餘3/4的居民逃離了這個地區。

這時候,一位未來註定會成為人類救星的醫生走到了風口浪尖。

約翰.斯諾。他從1931年就開始追蹤霍亂,並希望查清發病起源。

大多數患者第一症狀就是嘔吐,故此,他以醫生的常識來推理,這個流行病很可能是在飲食或水源污染時發生的。

所以當1854年倫敦再次爆發霍亂時,大家都往疫區外跑,當地居民全部逃離了,他逆勢前行,在疫區開始逐家逐戶地調查。

他從倫敦死亡登記中心找到了所有因為這場瘟疫去世的居民的詳細地址,

逐一把它們在地圖上標記出來。

每一個死者,都被用一個黑點,標記在地圖上。

——這做法,就很像福爾摩斯和華生。

沒錯兒,約翰很快發現了華點。

他發現,幾乎所有的死者都住在離同一口水井不遠的地方。

布勞得街的水井。

有三個死者是小學生,雖然不住在這個井附近,但去學校的道路,必然經過這個水井。

約翰就推理,他們極有可能是在上下學的路上,因為口渴,喝了這口井裡的水。(現在回溯起來巴黎那次戲院大傳染,恐怕也是和聚集的人群喝了吃了來源相同的食物、有關)

約翰斯諾繪製的黑暗霍亂地圖,雖然沒有能說服當地委員會,但是呢,大家也是病急亂投醫了,畢竟,約翰沒讓他們干別的,為了終結死亡——他建議,把布勞得街那口「瘟疫之源」的水井封閉——而封閉的辦法也很簡單,把取水的把手,拆了就行。

行吧,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反正也沒啥成本,當地就把井口取水的把手,拆了。

沒想到,瘟疫真的停止了。

2、

那次倫敦的死亡人數,終止在了616人。

而本著福爾摩斯精神,約翰斯諾甚至調查出了,水源污染的起源。

最早的感染者,即這次倫敦瘟疫的0號感染者,他找到了。

是一個住在水井附近的男嬰。在8月底瘟疫大流行之前,男嬰發生了很明顯的霍亂症狀,他的家人把清洗男嬰尿布的水,倒在水井附近的水溝里。

而這個水溝,和水井的地下水源,是互通的。

當然啦,當時的英國政府都不承認這個醫生做出了不起的貢獻。

但,瘟疫地圖——繪製地圖法,成為了現代醫學地理學和流行病傳染學中的一個最基本的研究方法。

這個方法,能夠在第一時間,幫助公共衛生專家去尋找源頭。

至今,倫敦黃金廣場,就是那口井的位置,還有一個被拆除了手柄的水泵,和一塊紀念約翰斯諾的碑。

不過,這只是開始。

30年後,第五次世界性霍亂大流行再一次襲擊了多個國家。

埃及霍亂大爆發。

一位叫科赫的醫生,帶著自己的醫療小組,進入埃及,展開了屍體解剖。

在埃及先後兩次霍亂大爆發的過程中,科赫先後解剖研究了52具屍體,研究了40名病人。

最後,他得出了一個劃時代的結論:「霍亂是因為水或飲食中的病菌傳染,而不是憑空患上的。」這句話,其實也讓霍亂有了終結之道:吃乾淨的未被污染的食物,喝乾淨的,未被污染的水。或,對水和食物充分(煮沸)消毒。

其實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中華飲食和傳統醫學的智慧積澱。

中國人古代當然不知道有病菌,有病毒。但是,中國有極其悠久古老的不喝生水、只吃熟食歷史。

19世紀歐洲旅行家來到東方,驚訝地在遊記里寫到了四川的縴夫。有一個細節我至今印象深刻,作者寫到:就算是在一天辛苦的拉縴之餘,無論多麼饑渴,這些(窮)人也從不喝生水。他們可能會喝湯,或茶,或任何煮開的湯水類。他們儘可能附近找到一些柴火,把食物和水放在隨身攜帶的器皿中,杯子或一口小鍋里,煮沸。

不過,在科赫得出結論時,佩藤科弗,另外一位也曾經很了不起的德國醫生,成了小丑。

他反對科赫的結論。他不相信科赫從幾十具屍體中用顯微鏡觀察出來的「弧菌」,長得很像逗號的霍亂菌!什麼玩意兒!它肯定不是主要原因!

他堅持認為,霍亂是某種毒氣,某種毒素感染。「瘴氣!」

他的意見不可小覷。他代表霍亂毒氣派,而科赫代表霍亂病菌派。

老爺子堅持,霍亂被感染是有多種條件的。科赫則開發了新學說,霍亂感染就是病從口入。

因為,老爺子遠比科赫權威,算是科赫崛起之前的德國醫學頂級權威。作為曾經是赫赫有名的德國衛生學家,歐洲的公共衛生政策,顯然都要傾聽他的意見。

所以,他和科赫的爭論,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爭端,而可能意味著數萬人甚至數十萬人的生活走向、生命安全。

這老爺子也是夠倔強的。

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他特意找科赫.......要了一杯「霍亂菌湯」。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從科赫實驗室培養皿里搞出來的「菌湯」,每立方厘米里浮沉著無數的肉眼不可見但顯微鏡可見的逗號一樣的「霍亂菌」。

當著滿滿一個教室的學生的面兒,他一口氣把這一杯霍亂菌湯喝了下去........

喝得乾乾淨淨。

按照統計數據,這一杯子裡,至少得有十億個霍亂菌。

——奇蹟真的出現了。佩藤科弗老爺子竟然真的沒有被傳染上霍亂,只是輕微地腹瀉了3天,第三天就痊癒了。

佩滕科弗由此宣布——如果不是在恰當的季節、溫度(瘴氣說)和不健康的體質下,普通人是不會感染霍亂的——我,就是活的證明!

他以此來反對科赫提出來的講衛生阻斷病菌傳播,認為根本是無用非必要之舉動!

「我喝下去這麼一大杯菌湯,都沒事兒,比你們手上沾的那點兒細菌多多了!」

老頭兒確實沒得霍亂,但,那杯菌湯里的種種病菌(以及在當時未曾被發現的病毒?),也夠他受的,他餘生一直受到腸道感染問題的困擾,過的很是不幸。

而且,後來有人告訴他,科赫猜到他要喝霍亂湯,就把細菌的濃度稀釋降低了近千倍………免得他他白白送命。

而且,歷史不以他的自戀為轉移。

瘴氣派很快就沒了市場。

在顯微鏡下搖頭擺尾活靈活現的細菌面前,連霍亂菌致病引發嘔吐腹瀉的原理都研究清楚了,瘴氣派,再也沒有了市場。

醫生們病人們都選擇了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歐洲甚至全球,最終都是採納了科赫的意見。廣泛提倡「飲用煮沸的水」「飯前便後要洗手」來阻斷傳染。

約翰斯諾畫出了瘟疫地圖。科赫找出了霍亂弧菌的真實面目。

並且創立了現代流行病防疫學的種種基礎條件。第一條就是我們至今在幼兒園教小朋友的「飯前便後要洗手」。

實際上,它挽救了無數人。

正確的洗手,阻止病從口入,阻止手口傳播的各種腸道類傳染病,從過去到現在到未來,都依然廣泛適用。

3、

於是,約翰、科赫成了歷史的英雄。

佩藤科弗老爺子嘛卻成了笑話。他英勇地喝下去一杯霍亂菌,想證明「不乾不淨,吃了沒病」。他有多英勇,後人說起來就有多好笑。

就跟後期的愛迪生似的。偉大的愛迪生發明了電,電氣時代來臨。

但,他止步於直流電,卻反對別人發明的交流電。愛迪生當時已經是巨富,他原本也可以選擇與交流電合作,所以,他那麼憎恨交流電,阻礙交流電的發展,與其說為了經濟利益,不如說,是和佩滕科弗一樣,真的就是為了捍衛自己的「自戀」吧。

然而,全世界都在使用交流電。

為反對而反對,做不到實事求是,所以,這倆人至今都成了科學界的兩個響噹噹的反面教材。

時間......會打臉一切自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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