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風馬牛 （微信公眾號：馮侖風馬牛）
01
來自土豪王室的誘惑
2022世界盃足球賽正在如火如荼地舉行，除了比賽帶來的冬日激情外，本次世界盃主辦國卡達的「壕」氣也讓人驚訝：為了世界盃，卡達花了2000億美元，超過以往各屆世界盃總費用之和。
雖然哐哐砸錢，但卡達隊的表現並不出色，反倒是神似本屆世界盃吉祥物的「餃子皮」小王子火到了中國，他瞪大眼睛、撩頭巾的樣子，被國內網友形容為「眼神中充滿了清澈的愚蠢」。
小王子11月28日已入駐抖音，暱稱「拉伊卜小王子」，一天內漲粉超800萬。從他經營更久的Instagram帳號上看，裡面除了玩梗「餃子皮」之外，就是「平平無奇」的王子日常：逛逛倫敦、巴黎，秀秀和足球明星的合照，滑滑雪，開開豪車。
像他這樣的王子，中東地區至少有7000個，他們長著相似的臉，穿著相似的服飾，用著相似的姓名，共享一個標籤：有錢。
世界上有許多人想和這些王子交換人生，但只有一個人，用了大半輩子的時間來做這件事——
他叫安東尼·吉尼亞克（Anthony Gignac），美國人，假扮了30多年沙特王子。
吉尼亞克最後一次出現在公眾視野中時，自稱哈立德·本·沙特，沙烏地阿拉伯王室成員，打算給邁阿密海灘的一家豪華酒店投資4億美元。
當時，他正住在費希爾島上的頂層公寓，他說那一整棟樓都是他的，美國名嘴奧普拉也得租他的房子。美國媒體報導過，因為價格高昂，這棟房子裡住的人平均年收入在250萬美元以上。
除此之外，他還開新款法拉利跑車，車前掛著外交車牌，沒幾天就會換新的賓利、勞斯萊斯。他喜歡誇張的首飾，手腕上的幾個卡地亞金鐲子和無名指上的大鑽石交相輝映，勞力士手錶也必須讓人一眼能看到LOGO，這一切都符合人們對中東王室的想像。
然而，他是個騙子。
通過堆砌大量的奢侈品，他把自己裝點得「壕」氣逼人。對外，他宣稱自己手持大量沙特阿美股份，當時這家估值過萬億美元的全球石油巨頭還沒上市，他說只要入資他的投資公司，就能買到沙特阿美的股份，在IPO後大賺一筆。不僅是沙特阿美，他還有航空燃料交易公司、馬爾他賭場、愛爾蘭製藥公司等企業的股份，這些行業穩賺不賠，只要入資，有錢大家一起賺。
話里話外，吉尼亞克就一個意思：我不缺錢，就交個朋友。
嘴裡說著不缺錢，手上卻不停摟錢。幾個月內，他收了800萬美元，這些錢來自世界各地的投資者，他們都希望能大賺一筆，結果這些錢瞬間就變成了勞斯萊斯、私人遊艇、定製珠寶以及豪宅。通過假裝富豪，吉尼亞克變成了富豪。
2017年年末，因為在餐廳點豬肉菜品，他被人懷疑身份真假。被捕時，警察從他的住所搜出了價值45萬美元的珠寶、8萬美元現金以及各種名貴藝術品。2019年，他被判處18年監禁。
吉尼亞克的騙子傳奇遠不止於這800萬美元。
從1988年，他18歲那年開始，他就在扮演沙特王子，名字換了很多個，但不變的是沙特王子的身份。
第一次扮王子，他拿著偷來的信用卡租了豪車，說自己是阿德南·卡舒吉王子，沙特的軍火商。20多歲時，他以沙特王子的身份在豪華酒店和度假村騙吃騙喝，每當有人質疑他的身份，他就大喊大叫，氣勢洶洶地反問：「你知道我的父母是誰嗎？」30多歲，他已經學會在沙特王子的頭銜上疊加外交官等政府官員身份，讓奢侈品商店、信用卡中心主動為他賒帳。
2017年被捕前，吉尼亞克進過11次監獄，判刑最重的一次，他在裡面待了77個月。如果第12次監獄之行他還能熬下來，出獄時，他便將近70歲了。
有意思的是，這次入獄前，邁阿密警方為他拍了張照片，脫下長袍、摘下頭巾的他，原來留著齊劉海、妹妹頭，臉型神似hello Kitty，微微仰頭望著前方時，表情里還透著一絲無辜。不知扮演沙特王子時，是否也會有人形容他「眼神中充滿了清澈的愚蠢」。
02
神秘家族的坑
和土豪王室一樣，老錢家族也是騙子假扮富豪的常用身份。
2016年2月1日上午，清華大學校長邱勇在工字廳會見了英國人奧利弗·羅斯柴爾德（Oliver Rothschild）。隨後，清華大學發布新聞稿稱，來訪者奧利弗·羅斯柴爾德是「羅斯柴爾德家族的第九代繼承人之一，羅斯柴爾德家族英國系的核心成員和主要管理人。他是國際金融投資家、企業戰略家，同時也是國際慈善家，曾任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英國紅十字會等十多家公益基金會和慈善組織機構負責人。」
在同期公布的照片裡，奧利弗·羅斯柴爾德留著英國中老年男性常見的禿頂髮型，面帶微笑，和邱校長一起看向鏡頭，他身後的畫裡恰好有一輪太陽，仿佛給他加上了一個光圈——這個老錢家族的男人，當時正在中國閃閃發光。
這話說得一點也不誇張。
受暢銷書《貨幣戰爭》的影響，羅斯柴爾德家族在中國算得上大名鼎鼎，許多人因為書中的描寫，對這個富過八代、可能影響過歐洲歷史發展進程的家族非常好奇。奧利弗·羅斯柴爾德就頂著這種好奇，遊走在中國。
與邱校長會面3天前，他還在王府井附近的高級酒店參加了一場面向高淨值人群的路演活動，遲到40分鐘後，奧利弗·羅斯柴爾德向在場嘉賓輸出了「中國去年的GDP增長預測為6.9%，在西方，能達到這個數字的一半就不錯了」這個鼓舞人心的觀點。有觀眾好奇提問家族長盛的秘密，他輕描淡寫地說，「我不太關注過去所發生的事情。」
在此之前，他已經多次到訪中國，出席過中國國際技術轉移中心、亞洲產業科技創新聯盟主辦的國際金融與產業科技創新合作座談會等活動，還在北京與數位國內企業家探討了企業社會責任，甚至到了山東淄博，在市、區領導陪同下考察調研。在浙江大學主辦、杭州市政府合辦的第八屆「世界創業論壇」全球年會上，他還作為嘉賓出席了論壇。
《中國慈善家》雜誌曾採訪奧利弗·羅斯柴爾德，問他姓氏和家族對他意味著什麼？他回答道，「我真想說我和那個家族沒有關係，我有我自己的成就，有我自己的標誌，我現在就是英國名人中的一個，不需要藉助我的姓氏的影響力。」
奧利弗半真半假地說出了真相，而這篇採訪文章的開頭卻是：「多年以後，奧利弗·羅斯柴爾德與人談起自己的家族，準會想起母親第一次給他講解『羅斯柴爾德』這個姓氏分量的那個遙遠下午。」《百年孤獨》配百年家族，馬爾克斯本人都得說妙。
盛名之下，無人質疑為什麼這個據說掌握著跨國金融集團的家族繼承人，會花費大量時間，頻繁出席中國的大小活動。直到英國羅斯柴爾德集團正式聲明奧利弗·羅斯柴爾德並非家族中人，他才在中國銷聲匿跡。
事實上，英國羅斯柴爾德檔案館設有官網，可完整查詢自第一代羅斯柴爾德崛起以來，傳至第八代的所有後裔，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英國紅十字會也有官方聯繫方式可供諮詢。但這些請來奧利弗的機構、企業、地方政府們，竟無一人核查其背景——其實，真實的奧利弗只是在英國開了一家諮詢公司，當他學會在中國充當羅斯柴爾德家族繼承人之前，他的公司甚至還在虧錢。
普通商人奧利弗·羅斯柴爾德，所謂繼承人奧利弗·羅斯柴爾德，都是同一個人，但他說的車軲轆話、打的太極，只有在他身為後者時才會有人啪啪鼓掌、唰唰掏錢。騙人的是奧利弗，更是人們心中對所謂老錢、貴族傳承的嚮往。
03
騙子的職業道德
沿襲安東尼·吉尼亞克和奧利弗·羅斯柴爾德的套路，東西方均有騙子青出於藍。
以色列人西蒙·列維夫（Simon Leviev），自稱是以色列鑽石大亨列夫·列維夫（Lev Leviev）的兒子，在Tinder上大曬奢侈品。Tinder用法類似國內的陌生人社交軟體，系統推送陌生人頁面，用戶靠左滑、右滑來表示自己喜歡與否，如果喜歡就能進一步聯繫。
列維夫給自己打造了一個完美的「鑽石王老五」形象，七分長相、十分財富、十二分的彬彬有禮。交談之後，一個接一個女性對他陷入愛河，在他的花言巧語下掏空積蓄甚至借貸來供他花銷，繼續維持他的光鮮外表。
通過這種「殺豬盤+龐氏騙局」的雙重掠奪，西蒙·列維夫騙取了超過1000萬美元。騙局曝光後，他被捕入獄，判刑15個月，但因為入獄不久就遭遇疫情，最終只服刑了5個月就重獲自由。出獄後，他還簽了經紀人，籌謀進入好萊塢。
德裔俄羅斯人安娜·德爾維（Anna Delvey），自稱是擁有6000萬美元家族信託基金的富二代，隻身從俄羅斯到美國紐約遊歷，長期居住在五星級酒店，時常出入各種酒會、藝術品拍賣等「上流場合」，遊艇、私人飛機都是標配，給服務生的小費一給就是100美元。
但就是這樣一個出手闊綽的「名媛」，卻因為出門在外，被父親掐斷了經濟來源而不得不開口向周圍的人借錢、延遲還款。她還有個遠大的理想，在紐約開一個最奢華的俱樂部，給藝術家提供創作空間，但因為跨國資金限制，她只能先通過銀行貸款實現理想。「名媛」的理想非常值錢，她申請的這筆貸款高達2200萬美元。
幸好，在貸款成功之前，德爾維就被逮捕了。服刑兩年後，她獲得假釋出獄，但因為簽證過期重新被拘留。今年10月5日，德爾維繳了1萬美元保釋金再次出獄。為了防止她打造人設騙人，美國司法機構禁止她使用社交軟體。
去年，香港比華利山別墅也曝出一起億元詐騙案。
騙子自稱黎偉業，2017年突然搬入比華利山豪宅，一家四口人住在超過7000呎（約合650.32㎡），總共7層的別墅里。比華利山仿照美國比弗利山莊而建，售價高昂，因此業主也都非富即貴。即便在這群有錢人面前，黎偉業的做派也相當突出：他家裡常年住著3個以上的保鏢、8個以上的傭人，豪車時常更換，他還以比華利山為總部設置了所謂的慈善基金會，時常搞出大陣仗公開捐款。
在黎偉業的自我介紹里，不甘心做30億存款富二代、白手起家創辦7間上市公司都是基礎操作，讓自己當上「首席醫學顧問」「全球華人傑出青年」才值得拿出來說一說。
就這麼自我吹噓了4年，黎偉業突然告訴周圍的明星和富豪們，可以通過投資藥品，每月獲得超過8%以上的回報率，周圍人紛紛投錢，黎偉業入袋4億港元後便帶著家人逃之夭夭，豪宅、豪車、保鏢、傭人一夜之間都消失了。
媒體曝光此事後，平時與黎偉業有交往的明星們紛紛被採訪，卻沒有一個人承認自己被騙了錢，只留下印著黎偉業照片的討錢海報貼滿比華利山，苦主們甚至不知道這個騙子到底叫不叫黎偉業。
假王子、假繼承人、假闊少、假名媛、假富二代……這些騙子通過假扮富豪，享受到了真富豪的物質生活。
他們用著相似的套路：編造金光閃閃的背景、出手闊綽、揮金如土，先給苦主吃一點甜頭，再哄著對方心甘情願地掏錢，必要時候還得疾言厲色地喊出自己的身份，讓人從心底里信服。從衣著打扮，到言談舉止，他們比任何一個真富豪都更符合普通人對富有的想像，但他們就是騙子。
其實識別他們並不難，面對騙子給出的天降餡餅，問自己一句：「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遇見了想交朋友的中東王子？為什麼鑽石王老五愛上的是我？為什麼名媛的理想生活要靠我來實現？為什麼賺大錢的機會就這麼輕易給了我？但很可惜，大多數被騙的人一看到假富豪真騙子灑出來的錢，就忘了該如何理性思考。
太陽底下無新事。現代科技讓人觸達更遠的地方，也造就了更多的陷阱。
我們很難完全消滅種種騙局，但希望日後的騙子們再行騙時，至少能堅守一條職業道德：不騙窮人。
資料來源：
[1] John Hyatt: 從「Tinder騙子」到馬斯克，一段冒充富豪的騙局簡史，福布斯中國
[2] TVB電視節目：《東張西望》-比華利山騙案
[3] Netflix紀錄片：《Tinder 詐騙王》
[4] 高陽，李思：山寨「羅斯柴爾德」行騙中國 清華和多地政府中招，經濟觀察報
[5] 徐會壇，張旭：奧利佛·羅斯柴爾德：尋求商業和慈善平衡之道，中國慈善家
[6] Kelsie Gibson: Where Is Simon Leviev From 'The Tinder Swindler' Now?, People
[7] Anna Sorokin: Fake heiress detained by US immigration authorities, BBC News
[8] Tom Huddleston Jr.: How a fake Saudi Prince conned investors out of nearly $8 million, CNBC
圖片來自網絡
本篇作者 | 毛洪濤 主編｜王滔
編審｜陳潤江 顧問｜王淑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