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杯酒一條魚,一個男人的幸福

村口小酒館 發佈 2022-12-05T17:30:21.701631+00:00

小小麵館做的魚,自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以鯽魚為主,且是魚攤打包來的「尾魚」,個頭不大不說,刺還特別多,與其說是吃魚,不如說在抿刺上的肉。

以前在麵館打工,最不理解的就是那些點了面不讓上,先來條魚來杯酒慢慢嘬的男人們。小小麵館做的魚,自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以鯽魚為主,且是魚攤打包來的「尾魚」,個頭不大不說,刺還特別多,與其說是吃魚,不如說在抿刺上的肉。

麵館的老闆兼廚師,每天上午燉上一鍋,魚肉要爛糊,湯汁要濃厚。燉好後,平鋪在大鐵盤子裡,澆上酸甜口和咸口的魚湯,等它們冷卻,鯽魚上趴了一層膠狀湯凍。待到中午上客時,魚不是賣得最快的,但一定能夠賣光。

先來的客人,多是點碗面,夾一小碟子鹹菜,嗦完利索結帳離開。十二點半左右來的客人,錯開了飯點兒,則會選擇點條魚,要一個二兩的口杯或拿上寄存在柜上的酒,自斟自飲。酒量好的,喝完面不改色,杯乾酒盡,吐出最後一條魚骨,然後吃麵吃得滿頭大汗;酒量差的,二兩下肚以有醉意,邊吃麵邊找話和已經不忙的老闆、服務員聊天,你不搭理他,他還挺來氣,嗓門越來越大,直到你敷衍一句了事。

下午,老闆會再燉一鍋魚,為了防止賣不完隔夜,這次燉的量較少,能賣完賣,賣不完就成了我們的晚餐。我不喜吃魚,嫌它腥味兒,老闆每每見到,總會說一句:「你得喝酒,喝了酒,魚便沒了味兒。」我聽了笑笑,懶得試,心想著趕緊吃完回家。

麵館下午上客晚,結束的早。老闆喜歡喝一口,有時候我都要走了,他還在捧著杯子滋遛滋遛的喝,偶爾有熟客陪他,更是不盡興不算完。看到我這個服務員,不等著打掃不等著落鎖先走,客人半開玩笑半替老闆打抱不平:「呦呵,小伙子比老闆還牛。」老闆怕我生氣,忙著解釋:「這是親戚。我媳婦不是回老家辦事去了嘛,人家來幫忙,連工錢都不拿地。」熟客聽了,舉杯向我晃晃,自己罰上一大口,算道歉也算緩解尷尬。

許是這段不到三個月的經歷潛移默化的在我心中留下了印記,多年後,已經結婚生子的我,在一次去麵館吃麵時,忽然想起了人們吃魚喝酒的畫面,頓感饞蟲上腦,要了一條魚一杯酒,吃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吃魚就酒,說來奇怪,一直刻在心頭的對魚腥的恐懼,此時煙消雲散。魚,依然是鯽魚,做法和很多年前我遠房親戚的老闆並無二致。作為涼菜的魚,肉質緊實,筷子挑起一小塊已是樂趣,下意識的左挑右撿,魚肉一塊塊入口,抿小刺,嘬大骨,當真有意思,再時不時喝口酒,好似給繁忙不繁重的吃魚「勞作」助興,吃完魚吃麵,是眼也飽,肚也飽,滿足感極強。

男人是喜歡和自己較勁的生物,或是家庭所逼,或是心氣所負,亦或是不敢停下的腳步所累。可世上的男人,真正有著人們眼中的成功,站在人尖兒上的很少,多數是在迫著自己前行。

二十歲前,男人們都有股子心氣,剛結婚時,男人們都有股子責任感,待到一定年紀,待到現實把理想擊碎,待到夢想成了夢幻,男人們的心忽感勞累,不能停,不敢停,堅持著,強撐著。現在人們常說的「躺平」,實則不是懶惰不思進取,只是把心中的少年關進樹林,然後按部就班,循規蹈矩的尋著林里的果子,活下去並種植著、期待著林子的繁茂。

如此,男人們便很少有屬於自己的時間,尤其在人前,哪怕是最親切的人前。許是怕妻子的嘮叨,怕兒女的鄙視,怕父母的失望,男人不求頂天立地,可在家中,他們一直在頂天立地著。

一個人到麵館,吃一碗簡單的麵條,不用看別人臉色,不用考慮家人感受,小小的桌子成為自我的一方天地,這時候,來一條多刺的魚,來一杯辛辣的酒,是多麼愜意的事情!

吃魚,好比盤串,要細緻,要在隨意中用心,短暫的專注,可以忘卻煩惱;喝酒,好比手串上的包漿,沒它,魚缺失了味道,小小的「成功」,慰藉的卻是失落的心情。

在熱氣騰騰的小麵館里,在飯菜簡單的小麵館里,簡單到只為填飽肚子的菜譜分不出高低貴賤,你有億萬家產,來麵館它也只有這些食物,想饕餮一把都沒機會。來此吃飯的人,本身就帶著輕鬆的氣息,來盤小涼菜,來條小魚,或者來個滷雞脖滷雞腿,再來杯酒,涼菜里的小花生豆是今日的煩心事,一顆顆咬碎嚼爛,魚和其它滷肉是昨天、明天的瑣碎,將它們撕扯成條理清楚,就著忘憂的酒,什麼能比過這一刻的幸福?

人的幸福,都是錢以外的東西,錢以內的叫作欲望,是「我比他人強」、「我可以」、「我能夠」的優越感。聰明人把兩者結合,叫作踏實。普通人把兩者分開,一會兒踏實,一會兒恓惶,叫日子。踏實的日子自是好,日子裡尋一份踏實也不錯。吃完魚,喝完酒,嗦完面,出了門,咱還是老爺們。老爺們嘛,能有幸福的一刻已經足夠,生活不就是為了體驗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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