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OK到北京

北青網 發佈 2022-12-07T01:56:53.504883+00:00

趙麗蓉和侯耀文合作表演了小品《英雄母親的一天》,「司馬缸砸光」這句台詞讓她淳樸而狡黠的老太太形象贏得了無數觀眾的心。

◎金兆鈞(樂評人)

1989年的春節晚會上有幾個節目頗受歡迎。趙麗蓉和侯耀文合作表演了小品《英雄母親的一天》,「司馬缸砸光」這句台詞讓她淳樸而狡黠的老太太形象贏得了無數觀眾的心。宋丹丹憑藉小品《懶漢相親》第一次亮相春晚。韋唯深情地唱了《愛的奉獻》。徐小鳳首次來內地演唱了《明月千里寄相思》和《心戀》。王健和谷建芬合作的《歌聲與微笑》大受歡迎。李海鷹這一年擔任了春晚的音樂總監,杭天琪演唱了他的《山情》。

過了年,聽說崔健要開演唱會了。

前一年,還是經鍾立民老師給我找到了崔健的電話,約定在「五一」期間見個面。

那時崔健住在北二環安定門東大街路北一棟居民樓。見了面他第一句話就是:你寫我的東西我看了,挺好。

我問:哪兒好?

他說:你寫的是你自己的感覺,不是捧我,好。

那是我第一次採訪崔健,他一直彈奏著手中沒插電的吉他,用很簡潔又很有個性的語言回答我的問題。

我沒好意思找崔健要演唱會的票,也沒找到票。決心去撞撞運氣。

3月12日,北京展覽館劇場內外人流洶湧,黃牛票炒到50塊錢。

快開場了,突然有一個小伙子問我:等票呢?

我點點頭。

小伙子一伸手:我瞧你是真心想看,這票給你吧。我女朋友沒來,沒情緒了。

我喜出望外,趕快衝進場子,剛剛趕上開場。

沒有一會兒,觀眾已經全站了起來,而且絕大部分人已經都能隨著崔健喊唱。

當時的警察們恐怕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跑來跑去要求觀眾落座,但真是個「按下葫蘆浮起瓢」,到了後半場也管不住了。結束的時候,我發現後邊的觀眾乾脆全都站在了座椅上面。

我於4月寫了一篇小文評論說:從今年「布魯斯激浪」搖滾樂隊及崔健與ADO樂隊的音樂會觀眾構成上可以明顯地觀察到,一切跡象都在表明,搖滾作為一種文化,一種生活方式和一種音樂方式正在悄悄地趨於完成。

4月,文化部市場司通知我去廣州擔任流行歌手出國參賽選拔賽的評委。

選拔賽的動因是因為此前常寬、劉欣茹、韋唯、毛阿敏等歌手先後在國外獲得了不同的獎項,焦勇夫司長認為文化部市場司應該加強管理和引導。我的收穫則是得以結識了朱逢博老師、王酩老師和徐沛東、李黎夫以及廣州的徐東蔚、吳國才等音樂家。

我們住在軍區大院,組委會要求不許出去,李黎夫不管,半夜拉著我溜出去,約了解承強去大排檔喝酒,還打了個電話把那英叫來。

那時那英正在廣州圈裡混了小半年,粵語已經過關。她告訴我們正在讀薩特的《存在和虛無》,笑得李黎夫不行不行的。

那英、解曉東、騰格爾等歌手都參加了那次比賽。印象深的是那英到了舞台上邊唱邊跟觀眾打招呼,氣得谷建芬老師告訴我們:不許給她打高分,太吊兒郎當了,當是唱夜總會呢。

當時風傳流行歌手大多不識譜,於是李黎夫建議寫首歌考考歌手的樂理基礎。我模仿《掌聲響起來》的意思寫了個詞,王酩老師譜了挺有技術難度的曲,但沒想到的是幾乎所有的歌手經過五分鐘的準備視唱得都不錯,那英唱得還蠻有味道。

騰格爾演唱了一首王榮起作詞、他自己作曲,寫給當年大興安嶺火災的歌《我的興安嶺》,谷建芬老師得知他原來畢業於天津音樂學院作曲系後感慨道:學了和沒學過還是不一樣啊。

6月1號,吳海崗打電話問我:知道什麼叫卡拉OK嗎?

我說不知道。吳海崗說:這是新鮮玩意兒,日本人發明的,就是歌廳里自動給唱歌的人伴奏的設備,發展特別快。有個台灣人做這個設備的引進,明天晚上,長椿街那邊國華商場的二樓,北京第一家卡拉OK開張。圈裡人都來,你也一定要來啊。

那時我們編輯部正在真武廟三條財政部招待所辦「ART」杯中國樂器國際比賽。我負責後勤。2號晚上我就假公濟私讓司機賈師傅開車帶我去了國華商場。

我到的時候已經快十點,烏泱泱不少圈裡人都在。吳海崗說:嘿,老崔剛走,他今晚上在馬克西姆有演出,其他人差不多都來了。

見到臧天朔,我們坐在一個小茶几旁聊天。我倆中間坐了個女生,怎麼看怎麼眼熟,想一想原來是國際廣播電台兼中央電視台的英語播音員衛華(編者註:組樂隊後改名蔚華),那時她已經是個明星了。

聊了幾句,小臧覺出來什麼:你們倆不認識啊?

我笑道:她是衛華嘛,不過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

小臧指指我,對衛華說:我給你介紹一下,他就是那個寫《搖滾在中國》的金兆鈞。

衛華瞪眼看看我,突然揚起左手狠狠地往我腿上一拍:孫子!你就是金爺啊!隨後就操著一口流利的南城話和我聊起來。

《搖滾在中國》是我3月份寫的一篇文章:

……搖滾已像一個幽靈在中國的歌壇徘徊,……這並非故作神秘的修辭遊戲,因為它確實只是一個幽靈在重重面紗下憂鬱地尋找著自己。……

搖滾在中國的現實必然也是一個悲劇,誰也不能斷言它是一場莎士比亞式的悲劇還是卡夫卡式的悲劇。

搖滾還不可能清楚地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性格,在音樂家那裡它不是藝術,在行政官員看來它不是娛樂,在大批素質低下的聽眾那裡它不是一種嚴肅的生活方式,在音商那裡它只是盈利的工具。最後,在社會學家和音樂學家那裡它成為某種先入為主的分類架上無足輕重的幾頁材料。

但,搖滾必然以它獨特的個性和四不像的身份作為一種現代生活方式而存在。搖滾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藝術。它是一種文化,一種作為生活方式的文化,它所產生的作品很可能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垃圾,但那百分之一也許就會對中國文化的進化和發展而完成特殊的歷史使命。

我驚異於電視上瞧著一派洋范兒的衛華怎麼說起話來那麼痞。她大聲大氣,快言快語,抽著煙喝著酒,透著一身混不吝的勁兒。臧天朔笑道:她正努力學老北京話呢。

大多數到場的人還真不明白什麼是卡拉OK,張楚以為就是個Party,上台抱把吉他唱起了他的新作品《螞蟻螞蟻》和《BPMF》。還是吳海崗介紹演示了一下卡拉OK的使用方法,那時曲庫全是港台歌曲,大家也不稀得唱,過會兒也就散了。誰也不曾預料到沒過多久,東單的星月樓餐廳樓上就開了第二家卡拉OK,焦勇夫司長都去調研。到了當年11月,北京就已經有了七十多家卡拉OK。

記得當時中央電視台導演白志群和趙忠祥為此採訪我,先問了個我覺得很容易回答的問題:為什麼大家這麼喜歡卡拉OK?我脫口而出:澡堂子效應啊,有那麼大混響伴著,誰都敢張嘴吼兩嗓子啊!趙忠祥接著問:你看卡拉OK會無限發展下去嗎?我竟無言以對。

202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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