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曹 中
編輯 | 趙 慧
無印良品不僅賣雜貨、賣電動車、造房子，它還要做「全能住宅改造王」。
無印良品看上的改造目標是「團地」。改造後的室內空間雪白通透，你很難想像這樣的房間其實位於類似中國「老公房」的住宅片區里。10年間，無印良品在日本全國翻修了超過1000戶這樣的房間。
團地就像是日本的老公房。自1950年代中期開始，為滿足城市新增人口的住房需求，各地政府在城市和周邊區域大量建設標準化集合住宅，集合住宅成片出現的地區被人們稱作住宅團地。在1960年代至1970年代，日本人對住房有一套標準的設想：獨立生活從公寓的出租房間開始，結婚之後租一個更大的房子，有了孩子後購買公寓套間，最後將其賣掉換成市郊的獨棟住宅。
隨著新增人口減少，日本城郊的團地開始大範圍出現空房。人們的生活方式也變得多樣，「標準設計」已經不能滿足人們的需求。房產商開始因地制宜開發住宅，人們可以在更多有個性的住宅區中挑選自己的家了。
2002年，無印良品品牌所屬的集團「良品計畫」成立居住空間部門，做起了「家」的生意。這些生意，如今都歸由「良品計畫」旗下子公司「MUJI HOUSE」經營運作。當無印良品向公眾提及住宅產品時，會放在「無印良品的家」這個概念之下。
過了兩年，MUJI HOUSE公布了1號商品「木之家」——它設計了16種木結構獨棟住宅，並明碼標價。除了「賣新家」，它還注意到了「改舊家」的市場潛力。2008年11月，MUJI HOUSE開展了有關更新改造的問卷調查，9500名受訪者中約一半的人表示願意買二手房來改造。
逐漸老化的團地則成了「陳舊」的代名詞。日本國土交通省2013年的一項調查顯示，日本全國共有195萬戶團地住宅，占公寓型住宅總數的1/3，其中約一半房齡超過25年。團地里老人多，出租房相對少，人員流動性不高，周邊商業也不太活躍。
2004年，曾經負責建設團地的「日本住宅公團」更名為「都市再生機構」（以下簡稱「UR」）。從新名字就能看出，建新樓不再優先，讓老房子「重生」才是燃眉之急。除了翻新住宅本身，如何吸引相對年輕的住戶也是一大課題。
UR是獨立行政法人，承接了一部分政府職能，但擁有獨立的人事權，且自負盈虧。房屋租賃是其主要業務之一。如今，UR管理著70多萬戶團地住宅，要將其中的老房子全部推倒新建是不可能的。2012年，UR西日本分公司前社長大西誠在和日本設計師原研哉對談時說，相比於一次性提供大量的新住宅，逐步改造老房子風險更低。比如增加兒童房，讓帶孩子的家庭願意住進去；或拆掉陳舊的榻榻米，裝修成簡約風，年輕人也許會更喜歡。
一些團地雖舊，「底子」卻不差，建築間隔很大，室內通風良好，日照充足，室外還有不少綠化和公共空間。2012年，UR聯合新銳建築師對京都的觀月橋團地做了一次改造。他們重新規劃了廚房操作台的位置，並翻新地面鋪裝，讓這座1960年建成的團地多了一些有個性的房間。
MUJI HOUSE的員工在改造完成後去現場看了這個項目，然後在網站上開了一個「團地再生故事」專欄，緊接著又組織了一輪關於團地的問卷調查，收到2247份回答。受訪者中80後和90後占到43%，呼聲最高的意見是「如果能自己改造空間配置就好了」。
MUJI HOUSE對團地有興趣，UR也希望借「無印良品」的品牌力吸引年輕人。2012年，UR西日本率先和MUJI HOUSE合作，正式開啟「MUJI×UR團地更新項目」（以下簡稱「MUJI×UR」）。他們選擇了日本大阪府的3個團地、共20多間房子作為項目的開端。其中，新千里西町和泉北茶山台二丁兩個團地，當時都已建成超過50年。
2012年，UR西日本和無印良品合作，正式開啟「MUJI×UR團地更新項目」。他們在日本大阪府的3個團地改造了20多間房子作為項目的開端。其中，城北Riverside（リバーサイドしろきた）團地的改造風格為使用了自由隔斷空間的家具。圖／株式會社MUJI HOUSE
改造泉北茶山台二丁團地時，用稻草製作的複合板當地面材料。圖／株式會社MUJI HOUSE
團地雖然是鋼筋混凝土結構，但內部多採用更符合日本人生活習慣的構造。比如臥室的隔斷由木框架和紙拉門組成，地上鋪有榻榻米，牆上有很深的木壁櫥，這些都是日本傳統住宅中「和室」（日式房間）的標準配置。
MUJI×UR的改造方案延續了「無印良品的家」的一貫風格。空間裡看不到什麼門，隔斷和收納需要住戶自己發揮。他們拿掉了「和室」原來的隔斷還有壁櫃門，讓整個空間變得大且通透。設計師保留了一些團地住宅中有歷史感的部分——房間原本的木框架，狀態良好的圓形門把手和衛生間門。必要時，住戶可以在木框架上裝窗簾，或購買置物架做軟隔斷。
MUJI×UR推出了兩個系列。MUJI×UR Plan：打掉不必要的牆壁與間隔，形成有留白的一室戶構造，住戶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重新「編輯空間」。圖／株式會社MUJI HOUSE
城北Riverside團地里的改造樣式，就是無印良品在這個空間結構下提供的樣板房型。MUJI×UR Plan+S：重新改造使用舊式日本住宅中的壁櫥與壁面空間，住戶可以將它們變成發揮創意的收納整理空間。圖／株式會社MUJI HOUSE
MUJI HOUSE和UR還共同開發了新的商品，最有代表性的是麻制榻榻米。它和傳統榻榻米觸感相似，但它不怕被壓壞，住戶還可以融入現代生活樣式，在上面直接擺放床或沙發。相比於木地板，麻制榻榻米更便宜，也不會產生太多噪音。
在新千里西町團地，則用上了可以搭配現代家具，更耐用、更便宜的麻制榻榻米。圖／株式會社MUJI HOUSE
另外，他們還發明了一套組合式廚房。它由操作台和一組可移動的桌椅組成。桌子和操作台高度一致，住戶可以任意組合——讓桌子成為操作台的延伸，或單純用作餐桌。這些新商品後來也被用在了「無印良品的家」的其他產品中。
推出了由同等高度的廚房操作台與餐桌組合而成的廚房空間。圖／株式會社MUJI HOUSE
經過MUJI HOUSE改造的團地住宅，房租會上漲3%至10%，但仍有不少人想要租，最火的時候一間房會有19個家庭爭搶。第一仗打得不錯，這讓UR和MUJI HOUSE都更有信心了。第二年，MUJI×UR不僅在大阪開拓了兩個新團地，還進軍東京，為UR管理的最大團地——高島平團地設計了兩種改造方案。第三年，MUJI×UR團隊把業務擴展到了日本全國。
2021年，在福岡縣北九州市志德團地，舊房型中的壁櫥被改造為適合居家工作的「work space」。圖／株式會社MUJI HOUSE
MUJI×UR項目也會緊跟新的生活樣式，推出相應的新設計。2015年，在福岡縣福岡市的Urbane Renaissance貝塚（アーベインルネス貝塚）團地，以廚房為中心的生活樣式成為房型「賣點」。圖／株式會社MUJI HOUSE
此後，MUJI×UR團隊陸陸續續在52個團地開展了改造工程，截至2021年3月，MUJI×UR團隊已完成超過1000戶團地住宅的改造，3/4住戶在40歲以下。MUJI×UR也會提升團地的曝光度。UR公開表示，2018年至2021年間，每當MUJI×UR在新的團地開展改造，這個團地當年的總體簽約數會比上年提升12%。
也是在2021年，「無印良品的家」誕生了一條新的業務線。MUJI HOUSE將老舊的團地住宅買下，用MUJI×UR積累的經驗改造它們，再整體銷售。對MUJI HOUSE來說，「改舊房」和「賣新房」逐漸重合了起來。
2021年，無印良品單獨嘗試團地改造業務：買下老舊的團地住宅之後，用MUJI×UR積累的經驗改造它們，再整體銷售。橫濱市的港南台Mejiro團地里這間一室一廳構造的房型就是當時推出的樣板戶型之一，採用了流行的「對面式廚房」的設計，方便做飯的人和空間裡的其他人交流。
無印良品還解釋了在這類項目中採用面積較大的一室戶結構的原因：減少牆壁，可以增加光照與空氣流動，即便住在公寓，也可以享受與周邊自然環境的互動—這類團地住宅樓棟之間的距離比較充足，有時還擁有綠意窗景。
這些決策離不開MUJI HOUSE對用戶反饋的持續關注。「團地再生故事」專欄隨著MUJI×UR持續更新了10年，每一篇文章都會設置收集用戶意見的郵箱。除此之外，從2007年開始，MUJI HOUSE持續調研用戶的生活方式和他們對居住空間的看法，到2022年6月，他們已經開展了37次不同主題的調查。從這些主題里也能隱約看到日本住宅的新趨勢。比如疫情暴發之後，調查的主題有「遠程辦公」和「兩據點生活」；最新的兩期調查主題則是「上房下店的生活」。
2021年，MUJI HOUSE和UR宣布了新的合作項目，名為「MUJI×UR團地整體更新」。除了房屋內部空間的翻新整修，MUJI HOUSE和UR還將聯手改造團地的公共空間，比如房屋外觀、室外廣場、一層商鋪等。新項目從千葉市的花見川團地開始，MUJI HOUSE在那裡擺攤，負責該團地更新的設計師也會辦一些工作坊活動。
也許再過幾年，日本的「老公房」又會恢復往日的生機。它們會再次成為年輕人的首選嗎？
本文版權歸第一財經所有，
未經許可不得轉載或翻譯。
即可購買2022年12月刊《年終特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