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農村有一種咬人樹,你見過嗎

秦巴美好江山 發佈 2022-12-14T14:36:02.960732+00:00

巴中草木記之二十七:漆 樹作者 陳俊莊子說,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莊子作為漆園吏,他說的這個漆,就是中國人所熟知的大漆、生漆或土漆,為漆樹科、漆屬的植物所流的豐富樹脂,呈牛奶樣的乳白色,會在空氣中迅速氧化,成為板栗殼那樣的顏色,干後又成為褐色。

巴中草木記之二十七:漆 樹

作者 陳俊

莊子說,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莊子作為漆園吏,他說的這個漆,就是中國人所熟知的大漆、生漆或土漆,為漆樹科、漆屬的植物所流的豐富樹脂,呈牛奶樣的乳白色,會在空氣中迅速氧化,成為板栗殼那樣的顏色,干後又成為褐色。

中國人發現它可防腐,防蟲,防水,隔潮濕,還耐酸,耐鹼,耐高溫,塗抹於物,乾燥起快,簡直是個天賜的無價之寶,遂廣泛用於木器,瓷器,房屋建築等等。據跨湖橋遺址出土的一把漆弓文物證明,在中國,漆作為經濟樹種專門栽培使用已有超過七千年的光蔭了。中國除了黑龍江、吉林、內蒙、新疆外,到處都有漆樹,到處都有專門栽培的漆園。

目前,這個屬可供割漆的有白粉皮、油粉皮、花柳皮、油葉漆、雞皮皺、膚鹽皮、筍殼斑、粗糠皮、白陽皮、黃臘殼等十來個品種。

割漆是個異常辛苦的活兒,所謂百里千刀一斤漆。大巴山野生的漆樹多,割漆匠都是趁暑季農閒時進山割漆,帶著青騰織篼,竹筒,蚌殼筧子,月牙刀。日出前割樹,上彎下直,右上左下,斜劃一口(頗似今天流行手勢——勝利——的樣子),插好筧子碗,引流出漆液,中午後收。筧子碗碗很小,刀口處流出的一股細線樣的白汁,開始是一滴,然後成珠,珠連珠成線,酒一樣慢慢臥在筧底,漆匠一點一點刮進竹筒里,一整天,如果樹多,手腳快,可能收穫一兩斤漆吧。有的樹高,或者低處已割過數遍,那還得綁墩子,爬到高處操作。一棵樹可以割多次,但刀口不能安在同一直線,口距要相隔兩尺,漆樹筧碗如鱗甲般掛滿樹身。一棵成年的漆樹常常是左疤右塊,傷痕累累——我想,正是這個近乎殘忍的景象,才讓莊子發出那樣的感嘆吧。還是無用的好!可是,如果漆樹不割,據說它就會因樹脂太多腫脹而死,如棕一樣,必經千刀萬剮才茁壯成長。忽想到,眾多樹,都是木字作偏旁,偏這漆樹,以水為象形,正是這比牛奶還寶貴的乳液,漆樹才是挨刀受苦的命吧。

如果我是個皮膚易過敏者,寫到這裡,不用看到真正的漆樹,周身定會泛起一片一片的可怕紅疙瘩,又刺疼又發癢,難受得想一頭撞死算了。

所以在農村,這個樹叫咬人樹,雖然它並沒有牙,也沒有刺。要去山林,需要特別辨識這些危險植物,就是不會過敏專門去割漆的人,也不敢大意,要先敬下山神,告知個來意,燒幾張開刀紙才敢行動。

漆樹過敏是指過敏者接觸漆或者野漆樹而出現的過敏現象,通常數個小時甚至幾天後過敏者才會出現過敏症狀。臨床表現為皮膚出現斑疹,並伴有嚴重的皮膚瘙癢,最嚴重的會腎衰,神經錯亂呢。

之所以如此,是漆中含有一種叫漆酚的物質,接觸後產生一種氧化物,經一系列催化,漆酚和人體內的蛋白質結合,從而產生一系列的皮炎現象。

那麼,對有些人來說,漆樹便碰不得,摸不得,有的會聞漆而癢,有的會見漆而腫,有的會漆瘡滿身,有的會腹瀉發燒、頭疼。沒有經過者不知其苦。



我知其厲害,皆因丈夫一家人都是漆過敏者,小妹尤其搞笑,不但聞漆會過敏,吃個芒果吧,嘴巴也會腫成大象一般,因為她不知道,芒果也是漆樹科另一屬植物,算是漆樹的親戚吧。除了芒果,近些年流行的腰果,開心果,其實也是這個科的植物呢。

而我先生也有過幾次可怕的漆過敏。第一次他從學校出來參加工作,在通江縣的空山垻作農村工作隊員時,晚上在一農戶家烤火開會,第二天全身起紅疙瘩,又癢又痛,鄉里的中醫診斷說,這象害漆臊子瘡,莫不是在哪染了漆吧?想起烤火的事,去問,才知那家人果然燒了根干透了的漆樹。可憐他,後致全身潰爛,害了二個月的爛病,皮才蛻完。

第二次,我們結婚後打家具,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所流行的四十八條腿,即床,兩床頭櫃,大小立櫃,書桌,方桌,電視櫃,書櫃,五斗櫃,碗櫃,還有茶几。沙發不在其列,因為可以購買,其它則不行,市場沒有賣的——這話不對,沒有什麼市場 ——除了賣菜的農貿市場,其它都是國家或集體的商店在賣東西。先生在林業局工作過,調縣委時,局裡很大方地批了張條子,可以以優惠價買兩方木料。我們便拿了一百元錢,買了一方松木一方柏木。請了個老木匠在家裡做,直直做了四十五天才完工。家具做好了要染,就請了個漆匠來染生漆。那時漆匠多,生漆由漆匠提供,我們大巴山出土漆,並不貴,不過是那些年的尋常物資。而生漆染的東西特別好,巴中話叫「經試」,可以用幾輩子的。

漆匠是同學推薦的,鄰縣營山人,已在通江做過多年的漆活,有幾把水的手藝。因為做過,我才知道它的全過程,流行了幾千年的髹漆是怎麼把一滴滴神奇的樹脂給弄到木器上去的



首先,家具要刮一層膩子,這膩子是滲了清漆的,為的是填縫補窪;其次,家具的平面要繃一層或多層粗白布,這樣,不但木板間的相縫沒有了,家具還不會由於日照、水燙或受潮而開裂、驚縫;三則,生漆要加桐油熬煮,桐油又要加松香先熬成熟桐油,這個有比例、有經驗,是他們得以靠手藝吃飯的秘笈了;四是染什麼顏色兌什麼染料,更是秘中之密了,也是行業分級之依據。最高的有漆器中的藝術珍品,舉世聞名的中國漆器,以及俄國和日本引進後更加改良精進的俄羅斯漆器和日本漆器。

老百姓么,沒有這些追求,家具、門窗只涉及染朱染黑的問題。像我們這批家具,只兩條要求,平面染黑,側、背面染朱。這漆匠為了顯手藝本事,提出把我們的小方桌和床頭櫃染個花,而且免費。這麼點家具,也足足染了一個多月才完工呢。

他熬漆的時候,說了一句看漆的順口溜:搖起虎珀色,提起釣魚鉤,入木三分厚,光澤永長留。家具染完了,機關有多人來觀看,這師傅又自我夸到:生漆淨如油,寶光照人頭。尤其他點的那幾朵小花,很是漂亮,當時沒有幾人見過,贊之不絕,這又相當於給他做了個不錯的廣告。再細看所染的家具之平面,當下深刻理解了一個常用之詞:漆黑一團。

話說回來,我是O型血,很皮實,對什麼都有一種抗力,所以對生漆並不過敏,天天下班給漆匠煮飯,看他反覆刷漆,無事。先生不同了,從染漆活路一開張,他便躲辦公室去住了,快完工的時候,有一天回家取啥東西,漆匠也說,不會有事,都干透了的。結果,經過家具,只擦身而過,便又一次中招了!第二天開始發漆臊子,照例是全身潰爛,癢得沒辦法的時候,醫生便給他開針藥推鈣劑。說到漆,他總是會聞風喪膽。



過敏者也沒有啥辦法治,農村有土方,說剛殺了的雞,用退雞毛的水洗可止癢,還可擦檸檬汁。都不過一時緩解下疼痛。徹底治癒只有靠時間了。也有說,漆樹嫩葉可吃,多吃幾次就有抵抗力了。還說,多吃點漆樹種子榨的油也可以。

隨著化學漆的出現,人們現在已不大用生漆了,漆樹也少了,並無人種什麼漆樹園,山裡的野漆樹是不是無人割漆也脹死了呢,不曉得了。不過,前些年,我在南江工作的時候,還有割漆賣漆的。因為老家舅舅想要用生漆漆他的老木,

托我買,一問,光霧山上還真有呢,便給他買了兩斤,價格是150元一斤,後來,又有親戚要,又買過幾次,無一例外都是漆老木的。巴中話里,老木料,老木,或者木頭,都是指棺木,非要用生漆來漆的。想想中國歷代帝王將相,埋葬有多少陵墓,那些華麗絢爛的棺槨,能經千年而不朽,莫不是這生漆的功勞。所以,這漆也有叫大漆的,皇家也有漆桐園之類。莊子擔任漆園吏,恐也不只是管理幾片漆樹林,想必還有一條龍式的服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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