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在塗料行業摸爬滾打十多年的「行家」，塗小光（化名）最近卻被一個問題困擾——「防水塗料究竟算是防水業務呢，還是應該算塗料業務？」
誘發他產生這種疑惑的，是他在查閱一份國內塗料企業榜單的時候，他發現有「防水茅」之稱的東方雨虹赫然在列，「這在以往是很少遇見的事情」。而且，這樣的情形並非個例。
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他在網上查閱了相關資料，發現了不少有關防水塗料的討論，更有不少人都和他一樣，為防水塗料的界定感到困惑，始終感覺含糊不清——
有人認為防水塗料是功能性塗料，防水性質更強，防水企業重點生產，塗料企業反而做得不多，應該算防水企業的主業之一；而有的人又認為，防水塗料還是塗料，只是塗料小類，塗料企業中占比太小罷了……
眾說紛紜似乎都有道理，那麼在建築行業，防水塗料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呢？我們為此做了細緻的研究，試圖給「塗小光們」找出答案。
01
現象：「混合」榜單出現
防水企業憑藉防水塗料出現在塗料榜單當中，這種現象是近些年才出現的。
防水塗料並不是一個新鮮品類，在防水行業早已有之。相關資料記載，市場上的防水材料有兩大類：防水卷材和防水塗料，而防水塗料又分為聚氨酯類防水塗料和聚合物水泥基防水塗料。聚氨酯類防水塗料此前一般是由聚氨脂與煤焦油作為原材料製成，它所揮發的焦油氣毒性大，且不容易清除，因此於2000年在中國被禁止使用；尚在銷售的聚氨脂類防水塗料，用瀝青代替煤焦油作為原料。
由此可以看出，一直以來，防水塗料都是防水企業的核心產品業務之一。以東方雨虹為例，它在上市首年（2008年）的年報中標明「主營業務分產品情況」包括防水卷材、防水塗料和工程施工三大類，其中防水塗料當年的營業收入為1.82億元，占當年總營收的26%。直到2021年，防水塗料對東方雨虹業績的貢獻有增無減，至30%以上。
2008年9月10日，東方雨虹正式在深交所敲鐘上市
另一方面，在塗料行業當中，防水塗料從來都不是一項核心業務。《塗料經》諮詢了多家塗料企業後發現，防水塗料在部分大型塗料企業當中可能作為一種輔助產品進行生產和銷售，但對於中小型塗料企業來說，並沒有生產和銷售防水塗料的必要：
「你要買防水塗料的話，市場上有的是，哪個防水企業不生產？！我們沒有必要再去搶奪這一塊市場。」
經調查後《塗料經》發現，防水企業進入塗料榜單大概跟塗料/防水兩個行業之間的融合趨勢的出現有關——
2017年前後，東方雨虹收購了DAW SE旗下的建築塗料品牌德堡龍並改名為德愛威，開始謀劃大規模進入塗料市場；
2018年，三棵樹收購了大禹防漏70%的股權，開始試水防水市場，亞士創能隨後也跟進布局防水業務；
2019年，北新建材發布「一體兩翼」發展戰略，並大手筆收購防水資產迅速壯大「防水翼」，同時謀劃「塗料翼」的布局動作。
這一系列事件的發生，讓塗料/防水兩個行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大變局時代的到來，再加上兩個行業之間在發展歷程、市場屬性、營銷手法等方面多有雷同，使得部分行業人士將塗料/防水「合二為一」。
但這種簡單的「處理」顯然缺乏足夠的支撐。塗小光表示，把防水塗料當成塗料的一種，並以其銷售額為依據將一家大家公認的防水企業放在一個塗料榜單里，怎麼看怎麼彆扭，只能讓大家覺得你這個榜單不專業。
「就好像在桌球運動員的排名裡面，你硬要插入一些羽毛球運動員，理由是他們的球打得好。」塗小光調侃說。
02
爭議：是防水材料還是塗料「
在塗料/防水行業，「防水塗料」這一品類將兩個行業之名簡單疊加，反而造成一定程度的混淆。
塗小光在查詢資料後認為，防水材料就是防水材料，塗料就是塗料，兩者雖說有諸多相似之處，常常被相提並論，但同時有明確的屬性區分（比如塗料具備裝飾、防護等多重功能，防水則是單一功能），不能混為一談。他希望儘早能夠對「防水塗料」作一個權威的界定。
為此，《塗料經》特意徵詢了更多業內人士（包括塗料和防水兩個行業知名企業的技術人員）的意見。
凱倫股份研發中心總監單永勝告訴《塗料經》記者，如果按照化學工業出版社出版的《塗料工藝》中對塗料的定義「塗於物體表面能形成具有保護、裝飾或特殊性能固態塗膜的一類液體或固體材料」，其中按關鍵組成和功能將塗料又細分為了若干類別，防水塗料歸屬於功能性建築塗料，又與內牆塗料、外牆塗料組成了建築塗料這一塗料的分支。
凱倫股份研發中心總監單永勝
但這個定義現在看來有點「過時」。單永盛指出，儘管早期的防水塗料技術脫胎於內外牆裝飾塗料，但隨著建築技術的進步和行業水平的提高，防水塗料技術已經走出了自己的材料、工藝路線，遠離了內外牆塗料及其上游材料的技術路線。
「在原料和產線上兩者共通的技術點越來越少，比如防水塗料的液粉分開的雙組分形式、水泥大量應用，都是裝飾塗料不可能採用的技術。」也就是說，如今的防水塗料已經「遠離」了它的初始定義，把它歸為建築塗料難免牽強。
2021年7月，凱倫股份在成立十周年之際舉行高分子產業園試產暨開業慶典，宣告進入2.0時代
這跟一名不願具名的塗料企業技術負責人的看法一致。後者指出，防水塗料僅為功能性塗料的一種，通常不與建築塗料共同討論。他向《塗料經》提供了一張示意圖，展示建築塗料行業和防水行業的關係——其中建築塗料行業分為裝飾塗料和特種功能性塗料兩大類，防水塗料充其量只是特種功能性塗料的一個小品類，而且是唯一與防水行業「交叉」的品類，但更傾向於防水行業一邊。
他從三個方面羅列了防水塗料與建築塗料根本性差異：
- 品類定義的差異性：防水塗料是防水工程中為了保證建築物不受水侵蝕，在屋面或地下建築物表面用於塗膜防水的功能塗料，建築塗料是用於建築物內牆、外牆、頂棚及地面的塗料，由基料、顏填料、各種助劑和水（或溶劑）組成。
- 技術層面的差異性：建築塗料是裝飾功能，防水塗料是防水功能；建築塗料是飾面材料，防水塗料是隱蔽工程；程塗料是建築物選用性材料，防水塗料是必用材料，等技術層面差異性的辨析。
- 行業層面的差異性：建築塗料行業與防水塗料行業的發展賽道具有根本性差異，各行業發展目標路徑的不同，經營模式也不同，因此防水企業與塗料企業不應該混為一談。
這些「差異性」也跟單永盛的觀點高度趨同。單永盛表示，如果說防水塗料跟其他建築塗料的區別，主要是功能定義不同，並由此引起的材料組成和工藝的一些差別：
- 防水塗料應用於混凝土結構之上，在耐鹼性以及與水泥結合方面有特殊需求；
- 防水塗料一般不做外露使用，在外觀和裝飾需求上不像內外牆塗料強調視覺感官性能效果，雖然近些年一些企業將顏色大量賦予防水塗料用於宣傳和引導消費，但實際上顏色並不是防水塗料功能的增項；
- 防水塗料基本作為隱蔽工程材料，其壽命和長期作業下可靠性的評價目前各類標準中並無明確的評價方法，而裝飾塗料在這方面評價手段更為齊全，當然防水塗料壽命要求比裝飾塗料高出了5-10倍設計要求。
03
建議：行業榜單有待規範
不難看出，一些塗料榜單將防水企業的防水塗料業務算進其中，這種做法從定義角度也說得過去，但在現實當中卻存在較大瑕疵。
以東方雨虹為例，其貴為「防水茅」，光防水塗料這一品類的銷售額就接近百億元，「秒殺」國內除三棵樹之外的所有塗料企業，但它從未以塗料企業自居；除此之外，包括科順股份、凱倫股份等上市防水企業，都或多或少得經營有防水塗料業務，但無論是科順股份還是凱倫股份，均暫時未有「跨界」塗料行業的計劃；而像北新建材這種同時進軍防水和塗料兩個行業的上市建材公司，也明確地將兩個業務區分為「兩翼」，並將防水塗料歸為「防水翼」的品類。
這進一步表明，防水塗料是防水企業的「必然業務」，但對於塗料企業只是「或然業務」——塗料企業（比如三棵樹、亞士創能等）只有明確進入防水市場之後，隨著防水業務的建立與發展，防水塗料才變成它的必備品類，這依然不會改變它們作為塗料企業的定位。
當然，也有人說東方雨虹也有建築塗料業務，但東方雨虹將其歸於收購而來的德愛威旗下。甚至在東方雨虹體系內，德愛威的業務也包含部分防水塗料業務，兩者混同性較高，在年報中都未能作有效區分。因此不能簡單認為東方雨虹的防水塗料業務就是德愛威的業務。
基於此，有塗料業內人士表示，如果非要將防水塗料算作塗料的一種並讓其與塗料企業的業務進行比較，難免有失公允：
「除了東方雨虹，科順股份呢？凱倫股份呢？或許上市防水企業的數據還容易找，但防水企業眾多，沒有上市的企業比如卓寶防水、宏源等等，它們的體量都不小，但防水塗料業務量如何衡量是個難題。你不把它們算進來，就有點顧此失彼；但真要算進來，那對於兩個行業的企業來說，這個榜單的意義在哪裡？」
在採訪過程中，無論是塗料企業還是防水企業，都不建議將兩者簡單地做橫向比較，更不用說把防水塗料這一品類歸類為塗料，去跟建築塗料行業的其他品類比較：「因為從產品的技術進化的角度，它們之間的交叉關係已經越來越弱，甚至有脫鉤的必要。」
業內專業人士建議，應進一步提高塗料類尤其是建築塗料類榜單的規範性，明確建築塗料管理規範，嚴謹塗料行業榜單的統計範疇，嚴格把控每一份榜單的質量，為建築塗料領域提供發展助力。
「你一份塗料榜單把東方雨虹排在三棵樹之後，說什麼它的防水塗料業務營收近百億，這難道不是搞笑嗎？」在經過一番資料搜尋之後，塗小光依然在心中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