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經典之《舊唐書》導讀第一百二十五講:列傳·卷八十·王播

讀書是福不是禍 發佈 2022-12-27T07:31:10.982491+00:00

《舊唐書》共200卷,包括《本紀》20卷、《志》30卷、《列傳》150卷,原名《唐書》,宋祁、歐陽修等所編著《新唐書》問世後,才改稱《舊唐書》,成書於後晉開運二年。

《舊唐書》共200卷,包括《本紀》20卷、《志》30卷、《列傳》150卷,原名《唐書》,宋祁、歐陽修等所編著《新唐書》問世後,才改稱《舊唐書》,成書於後晉開運二年(945年)。

王播,字明揚。曾祖璡,嘉州司馬。祖升,咸陽令。父恕,揚府參軍。播擢進 士第,登賢良方正制科,授集賢校理,再遷監察御史,轉殿中,歷侍御史。貞元末, 幸臣李實為京兆尹,恃恩頗橫,嘗遇播於途,不避。故事,尹避台官。播移文詆之; 實怒,後奏播為三原令,欲挫之。播受命,趨府謁謝,盡府縣之儀。及臨所部,政 理修明,恃勢豪門,未嘗貸法。歲終考課,為畿邑之最。實以其人有政術,甚禮重 之,頻薦之於上。德宗奇之,將不次拔用,會母喪。順宗即位,除駕部郎中,改長安令。歲中,遷工部郎中,知台雜,刺舉綱憲, 為人所稱。轉考功郎中,出為虢州刺史。李巽領鹽鐵,奏為副使、兵部郎中。元和五年,代李夷簡為御史中丞。振舉朝章,百職修舉。十月,代許孟容為京 兆尹。時禁軍諸鎮布列畿內,軍人出入,屬鞬佩劍,往往盜發,難以擒奸。布播奏 請畿內軍鎮將卒,出入不得持戎具,諸王駙馬權豪之家,不得於畿內按試鷹犬畋獵 之具。詔從之,自是奸盜弭息。六年三月,轉刑部侍郎,充諸道鹽鐵轉運使。播長於吏術,雖案牘鞅掌,剖析如流,黠吏詆欺,無不彰敗。時天下多故,法 寺議讞,科條繁雜。播備舉前後格條,置之座右。凡有詳決,疾速如神。當時屬僚, 嘆服不暇。十年四月,改禮部尚書,領使如故。先是,李巽以程異為江淮院官,異又通泉 貨,及播領使,奏之為副。當王師討吳元濟,令異乘傳往江淮,賦輿大集,以至賊 平,深有力焉。及皇甫鎛用事,恐播大用,乃請以使務命程異領之,播守本官而已。 十三年,檢校戶部尚書、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使。穆宗即位,皇甫鎛貶,播累表求還京師。長慶元年七月,征還,拜刑部尚書, 復領鹽鐵轉運等使。十月,兼中書侍郎、平章事,領使如故。長慶中,內外權臣, 率多假借。播因銅鹽擢居輔弼,專以承迎為事,而安危啟沃,不措一言。時河北復 叛,朝廷用兵。會裴度自太原入覲,朝野物論,言度不宜居外。明年三月,留度復 知政事,以播代度為淮南節度使、檢校右僕射,領使如故。仍請攜鹽鐵印赴鎮,上 都院印,請別給賜,從之。播至淮南,屬歲旱儉,人相啖食,課最不充,設法掊斂, 比屋嗟怨。敬宗即位,就加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司空,罷鹽鐵轉運使。時中尉王守澄用事, 播自落利權,廣求珍異,令腹心吏內結守澄,以為之助。守澄乘閒啟奏,言播有才, 上於延英言之。諫議大夫獨孤朗、張仲方,起居郎孔敏行、柳公權、宋申錫,補闕 韋仁實、劉敦儒,拾遺李景讓、薛廷老等,請開延英面奏播之奸邪,交結寵幸,復 求大用。天子沖幼,不能用其言。自是,物議紛然不息。明年正月,播復領鹽鐵轉 運使。播既得舊職,乃於銅鹽之內,巧為賦斂,以事月進。名為羨餘,其實正額, 務希獎擢,不恤人言。時揚州城內官河水淺,遇旱即滯漕船。乃奏自城南閶門西七里港開河向東,屈 曲取禪智寺橋通舊官河,開鑿稍深,舟航易濟;所開長一十九里,其工役料度,不 破省錢,當使方圓自備,而漕運不阻。後政賴之。文宗即位,就加檢校司徒。太和元年五月,自淮南入覲,進大小銀碗三千四百 枚、綾絹二十萬匹。六月,拜尚書左僕射、同平章事,領使如故。二年,進封太原 公、太清宮使。四年正月,患喉腫暴卒,時年七十二。廢朝三日,贈太尉。播出自單門,以文辭自立;踐升華顯,郁有能名。而隨勢沉浮,不存士行;奸 邪進取,君子恥之。然天性勤於吏事,使務填委,胥吏盈廷取決,簿書堆案盈幾, 他人若不堪勝,而播用此為適。播子式,弟炎、起。炎,貞元十五年登進士第,累官至太常博士,早世。子鐸、鐐。起,字舉之,貞元十四年擢進士第,釋褐集賢校理,登制策直言極諫科,授藍 田尉。宰相李吉甫鎮淮南,以監察充掌書記。入朝為殿中,遷起居郎、司勛員外郎、 直史館。元和十四年,以比部郎中知制誥。穆宗即位,拜中書舍人。長慶元年,遷禮部侍郎。其年,錢徽掌貢士,為朝臣請託,人以為濫。詔起與 同職白居易覆試,覆落者多。徽貶官,起遂代徽為禮部侍郎。掌貢二年,得士尤精。 先是,貢舉猥濫,勢門子弟,交相酬酢;寒門俊造,十棄六七。及元稹、李紳在翰 林,深怒其事,故有覆試之科。及起考貢士,奏當司所選進士,據所考雜文,先送 中書,令宰臣閱視可否,然後下當司放榜。從之。議者以為起雖避是非,失貢職也, 故出為河南尹。入為吏部侍郎。文宗即位,加集賢學士、判院事。以兄播為僕射輔政,不欲典選部,改兵部侍 郎。太和二年,出為陝虢觀察使、兼御史大夫。四年,入拜尚書左丞。居播之喪, 號毀過禮,友悌尤至。遷戶部尚書、判度支。以西北邊備,歲有和市以給軍,勞人 饋挽,奏於靈武,邠寧起營田。六年,檢校吏部尚書、河中尹、河中晉絳節度使。 時屬蝗旱,粟價暴踴,豪門閉糴,以邀善價。起嚴誡儲蓄之家,出粟於市,隱者致 之於法,由是民獲濟焉。七年,入為兵部尚書。八年,檢校右僕射、襄州刺史,充 山南東道節度。江、漢水田,前政撓法,塘堰缺壞。起下車,命從事李業行屬郡, 檢視而補繕,特為水法,民無凶年。九年,就加銀青光祿大夫。時李訓用事,訓即 起貢舉門生也,欲援起為相。八月,詔拜兵部侍郎,判戶部事。其冬,訓敗,起以 儒素長者,人不以為累,但罷判戶部事。文宗好文,尤尚古學。鄭覃長於經義,起長於博洽,俱引翰林,講論經史。起 僻於嗜學,雖官位崇重,耽玩無篸;夙夜孜孜,殆忘寢食,書無不覽,經目靡遺。 轉兵部尚書。以莊恪太子登儲,欲令儒者授經,乃兼太子侍讀,判太常卿,充禮儀 詳定使,創造禮神九玉,奏議曰:邦國之禮,祀為大事;珪璧之議,經有前規。謹按《周禮》:「天地四方,以 蒼璧禮天,黃琮禮地,青珪禮東方,赤璋禮南方,白琥禮西方,黑璜禮北方。」又 云:「四圭有邸以祀天」,「兩圭有邸以祀地」,「圭璧以祀日月星辰」。凡此九 器,皆祀神之玉也。又云:「以禋祀祀昊天上帝。」鄭玄云:「禋,煙也,為玉幣, 祭訖燔之,而升煙以報陽也。」今與《開元禮》義同,此則焚玉之驗也。又《周禮》: 「掌國之玉鎮大寶器,若大祭,既事而藏之。」此則收玉之證也。梁代崔靈恩撰 《三禮義宗》云:「凡祭天神,各有二玉:一以禮神,一則燔之。禮神者,訖事卻 收;祀神者,與牲俱燎。」則靈恩之義,合於《禮經》。今國家郊天祀地,祀神之 玉常用;守經據古,禮神之玉則無。臣等請下有司,精求良玉,創造蒼璧、黃琮等 九器,祭訖則藏之。其燎玉即依常制。從之。為太子廣《五運圖》及《文場秀句》等獻之。三年,以本官充翰林侍講 學士。莊恪太子薨,詔起為哀冊文,辭情婉麗。四年,遷太子少師,判兵部事,侍講如故。以其家貧,特詔每月割仙韶院月料 錢三百千添給。起富於文學,而理家無法,俸料入門,即為仆妾所有。帝以師友之 恩,特加周給。議者以與伶官分給,可為恥之。武宗即位,八月,充山陵鹵簿使。樞密使劉弘逸、薛季稜懼誅,欲因山陵兵士 謀廢立。起與山陵使知其謀,密奏,皆伏誅。尋檢校左僕射、東都留守,判東都尚 書省事。會昌元年,征拜吏部尚書,判太常卿事。三年,權知禮部貢舉。明年,正拜左 僕射,復知貢舉。起前後四典貢部,所選皆當代辭藝之士,有名於時,人皆賞其精鑒徇公也。其 年秋,出為興元尹,兼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節度使。赴鎮日,延英辭。帝謂之曰: 「卿國之耆老,宰相無內外,朕有闕政,飛表以聞。」宴賜頗厚。在鎮二年,以老 疾求代,不許。大中元年,卒於鎮,時年八十八。廢朝三日,贈太尉,諡曰文懿。 文集一百二十卷,《五緯圖》十卷,《寫宣》十卷。起侍講時,或僻字疑事,令中 使口宣,即以榜子對,故名曰《寫宣》。子龜嗣。龜,字大年。性簡淡蕭灑,不樂仕進。少以詩酒琴書自適,不從科試。京城光 福里第,起兄弟同居,斯為宏敞。龜意在人外,倦接朋游,乃於永達里園林深僻處 創書齋,吟嘯其間,目為「半隱亭」。及從父起在河中,於中條山谷中起草堂,與 山人道士游,朔望一還府第,後人目為「郎君谷」。及起保厘東周,龜於龍門西谷 構松齋,棲息往來,放懷事外。起鎮興元,又於漢陽之龍山立隱舍,每浮舟而往, 其閒逸如此。武宗知之,以左拾遺征。久之,方至殿廷一謝,陳情曰:「臣才疏散, 無用於時,加以疾病所嬰,不任祿仕。臣父年將九十,作鎮遠籓,喜懼之年,闕於 供侍。乞罷今職,以奉晨昏。」上優詔許之。明年,丁父憂。服闋,以右補闕征, 遷侍御史、尚書郎。大中末,出為宣歙團練觀察副使,賜緋。入為祠部郎中、史館修撰。前從崔璵 貳宣歙,及璵鎮河中,又奏為副使。入為兵部郎中,賜金紫,尋知制誥。咸通末,以弟鐸在中書,不欲在禁掖,改太常少卿,尋檢校右散騎常侍、同州 刺史。牙將白約者,甚狡蠹,前後防禦使不能制。龜因事發,笞死以徇,人皆畏威 自效。十四年,轉越州刺史、御史大夫、浙東團練觀察使。先是,龜兄式撫臨此郡, 有惠政;聞龜復至,舞抃迎之。屬徐、泗之亂,江淮盜起,山越亂,攻郡,為賊所 害。贈工部尚書。子蕘。蕘苦學,善屬文。以季父作相,避嫌不就科試。乾符初,崔瑾廉察湖南,崔涓 鎮江陵,皆闢為從事。蕭遘作相,奏授藍田尉,直史館,遷左拾遺、右補闕,中丞 盧涯奏為侍御史。從僖宗幸山南,拜右司員外郎,卒。子權,中興仕至兵部尚書。式以門廕,累遷監察御史,轉殿中,亦巧宦。太和中,依倚鄭注,謁王守澄, 為中丞歸融所劾,出為江陵少尹。大中後,踐更省署。咸通初,為浙東觀察使。草 賊仇甫據明州叛,來攻會稽,式討平之。式有威略。三年,徐州銀刀軍叛,以式為 徐州節度使。式至鎮,盡誅銀刀等七軍,徐方平定。天子嘉之。後累歷方任,卒。鐸,字歸范。會昌初進士第,兩辟使府。大中初,入為監察御史。咸通初,由 駕部郎中知制誥,拜中書舍人。五年,轉禮部侍郎,典貢士兩歲,時稱得人。七年, 以戶部侍郎、判度支,遷禮部尚書。十二年,以本官同平章事。時宰相韋保衡以拔 擢之恩,事鐸尤謹,累兼刑部、吏部尚書。僖宗即位,加右僕射。保衡得罪,以鐸 檢校右僕射,出為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使。鐸有經世大志,以安邦為己任,士友推之。乾符二年,河南、江左相繼寇盜結 集,內官田令孜素聞鐸名,乃復召鐸,拜右僕射、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四年,賊 陷江陵,楊知溫失守,宋威破賊失策。朝議統率,宰相盧攜稱高駢累立戰功,宜付 軍柄,物議未允。鐸廷奏曰:「臣忝宰執之長,在朝不足分陛下之憂。臣願自率諸 軍,蕩滌群盜。」朝議然之。五年,以鐸守司徒、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兼江陵尹、 荊南節度使,充諸道行營兵馬都統。鐸至鎮,綏懷流散,完葺軍戎,期年之間,武 備嚴整。時兗州節度使李系者,西平王晟之孫,以其家世將才,奏用為都統都押衙,兼 湘南團練使。時黃巢在嶺南,鐸悉以精甲付系,令分兵扼嶺路。系無將略,微有口 才,軍政不理。廣明初,賊自嶺南寇湖南諸郡,系守城自固,不敢出戰。賊編木為 伐,沿湘而下,急攻潭州,陷之。系甲兵五萬,皆為賊所殺,投屍於江。鐸聞系 敗,令部將董漢宏守江陵,自率兵萬餘會襄陽之師。江陵竟陷於賊。天子不之責。 罷相,守太子太師。宰相盧攜用事,竟以淮南高駢代鐸為都統。其年秋,賊焚剽淮南,高駢挫敗。及賊陷兩京,盧攜得罪,天子用鄭畋為兵馬 都統。明年,畋病歸行在,朝議復以鐸為侍中、滑州刺史、義成軍節度使,充諸道 行營都統。率禁軍、山南、東蜀之師三萬,營於盩厔東,進屯靈感寺。明年春,兗、鄆、徐、許、鄭、滑、邠、寧、鳳翔十鎮之師大集關內。時賊已 僭名號;以前漸東觀察使崔璆、尚讓為宰相,傳偽命。天下籓帥,多持兩端。既聞 鐸傳檄四方,諸侯翻然景附。賊之號令,東西不過岐、華,南北止及山、河。而勁 卒驍將,日馳突於國門,群賊由是離心。其年秋,賊將硃溫降,收同州。十一月, 賊華州戍卒七千來奔。三年二月,沙陀軍至,收華州。四月,敗賊於良田坡,遂收 京城。封鐸晉國公。鐸加中書令,以收城諸將,量其功伐高下,承制爵賞以聞。是 時國命危若綴旒,天子播越蠻陬,大事去矣。若非鄭畋之奮發,鐸之忠義,則土運 之隆替,未可知也。自巢、讓之亂,關東方鎮牙將,皆逐主帥,自號籓臣。時溥據徐州,硃瑄據鄆 州,硃瑾據兗州,王敬武據青州,周岌據許州,王重榮據河中,諸葛爽據河陽,皆 自擅一籓,職貢不入,賞罰由己。既逐賊出關,尤恃功伐,朝廷姑息不暇。巢賊出 關東,與蔡帥秦宗權合縱。時溥舉兵徐方,請身先討賊,乃授溥都統之命。十軍軍 容使田令孜,以內官楊復光有監護用師之功,尤忌儒臣立事,故有時溥之授。初,鐸出軍,兼鄭滑節度使,以便供饋。至是,罷鐸都統之權,令仗節歸籓。 鐸以硃全忠於己有恩,倚為籓蔽。初,全忠辭禮恭順,既而全忠軍旅稍集,其意漸 倨。鐸知不可依,表求還朝。其年冬,僖宗自蜀將還,乃以鐸為滄景節度使。時楊全玫在滄州,聞鐸之來, 訴於魏州樂彥貞。鐸受命赴鎮,至魏州旬日,彥貞迎謁,宴勞甚至。鐸以上台元老, 功蓋群後,行則肩輿,妓女夾侍,賓僚服御,盡美一時。彥貞子從訓,凶戾無行, 竊所慕之;令甘陵州卒數百人,伏於漳南之高雞泊。及鐸行李至,皆為所掠,鐸與 賓客十餘人,皆遇害。時光啟四年十二月也。鐸弟鐐,累官至汝州刺史。王仙芝陷郡城,被害。

李絳,字深之,趙郡贊皇人也。曾祖貞簡。祖剛,官終宰邑。父元善,襄州錄 事參軍。絳舉進士,登宏辭科,授秘書省校書郎。秩滿,補渭南尉。貞元末,拜監 察御史。元和二年,以本官充翰林學士。未幾,改尚書主客員外郎。逾年,轉司勛 員外郎。五年,遷本司郎中、知制誥。皆不離內職,孜孜以匡諫為己任。憲宗即位,叛臣李錡阻兵於浙右。錡既誅,朝廷將輦其所沒家財。絳上言曰: 「李錡凶狡叛戾,僭侈誅求,刻剝六州之人,積成一道之苦。聖恩本以叛亂致討, 蘇息一方。今輦運錢帛,播聞四海,非所謂式遏亂略,惠綏困窮。伏望天慈,並賜 本道,代貧下戶今年租稅,則萬姓欣戴,四海歌詠矣。」憲宗嘉之。時中官吐突承璀自籓邸承恩寵,為神策護軍中尉,乃於安國佛寺建立《聖政碑》, 大興功作,仍請翰林為其文。絳上言曰:陛下布惟新之政,剗積習之弊,四海延頸,日望德音。今忽立《聖政碑》,示 天下以不廣。《易》稱:大人者與天地合德,與日月合明。執契垂拱,勵精求理, 豈可以文字而盡聖德,碑表而贊皇猷?若可敘述,是有分限,虧損盛德,豈謂敷揚 至道哉?故自堯、舜、禹、湯、文、武,並無建碑之事。至秦始皇荒逸之君,煩酷 之政,然後有罘、嶧之碑,揚誅伐之功,紀巡幸之跡,適足為百王所笑,萬代所譏。 至今稱為失道亡國之主,豈可擬議於此!陛下嗣高祖、太宗之業,舉貞觀、開元之 政,思理不遑食,從諫如順流;固可與堯、舜、禹、湯、文、武方駕而行,又安得 追秦皇暴虐不經之事,而自損聖政?近者,閻巨源請立紀聖功碑,陛下詳盡事宜, 皆不允許。今忽令立此,與前事頗乖。況此碑既在安國寺,不得不敘載游觀宗飾之 事。述游觀且乖理要,敘崇飾又匪政經,固非哲王所宜行也。其碑,伏乞聖恩特令 寢罷。憲宗深然之,其碑遂止。絳後因浴堂北廊奏對,極論中官縱恣、方鎮進獻之事。憲宗怒,厲聲曰:「卿 所論奏,何太過耶?」絳前論不已,曰:「臣所諫論,於臣無利,是國家之利。陛 下不以臣愚,使處腹心之地,豈可見事虧聖德,致損清時,而惜身不言?仰屋竊嘆, 是臣負陛下也。若不顧患禍,盡誠奏論,旁忤幸臣,上犯聖旨,以此獲罪,是陛下 負臣也。且臣與中官,素不相識,又無嫌隙,只是威福太盛,上損聖朝,臣所以不 敢不論耳。使臣緘默,非社稷之福也。」憲宗見其誠切,改容慰喻之曰:「卿盡節 於朕,人所難言者,卿悉言之,使朕聞所不聞,真忠正誠節之臣也。他日南面,亦 須如此。」絳拜恩而退。遽宣宰臣,令與改官,乃授中書舍人,依前翰林學士。翌 日,面賜金紫,帝親為絳擇良笏賜之。前後朝臣裴武、柳公綽、白居易等,或為奸人所排陷,特加貶黜;絳每以密疏 申論,皆獲寬宥。及鎮州節度使王士真死,朝廷將用兵討除,絳深陳以為未可。絳 既盡心匡益,帝每有詢訪,多協事機。六年,猶以中人之故,罷學士,守戶產侍郎, 判本司事。嘗因次對,憲宗曰:「戶部比有進獻,至卿獨無,何也?」絳曰:「將 戶部錢獻入內藏,是用物以結私恩。」上聳然,益嘉其直。吐突承璀恩寵莫二,是 歲,將用絳為宰相;前一日,出承璀為淮南監軍。翌日,降制,以絳為中書侍郎、 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同列李吉甫便僻,善逢迎上意;絳梗直,多所規諫,故與吉甫 不協。時議者以吉甫通於承璀,故絳尤惡之。絳性剛訐,每與吉甫爭論,人多直絳。 憲宗察絳忠正自立,故絳論奏,多所允從。上嘗謂絳曰:「卜筮之事,習者罕精,或中或否。近日風俗。,尤更崇尚,何 也?」對曰:「臣聞古先哲王畏天命,示不敢專,邦有大事可疑者,故先謀於卿士 庶人,次決於卜筮,俱協則行之。末俗浮偽,幸以徼福。正行慮危,邪謀覬安,遲 疑昏惑,謂小數能決之。而愚夫愚婦,假時日鬼神者,欲利欺詐,參之見聞,用以 刺射小近之事,神而異之。近者,風俗近巫,此誠弊俗。聖旨所及,實辨邪源。但 存而不論,弊斯息矣。」他日延英,上曰:「朕讀《玄宗實錄》,見開元致理,天寶兆亂。事出一朝, 治亂相反,何也?」絳對曰:臣聞理生於危心,亂生於肆志。玄宗自天后朝出居籓邸,嘗蒞官守,接時賢於 外,知人事之艱難。臨御之初,任姚崇、宋璟,二人皆忠鯁上才,動以致主為心。 明皇乘思理之初,亦勵精聽納,故當時名賢在位,左右前後,皆尚忠正。是以君臣 交泰,內外寧謐。開元二十年以後,李林甫、楊國忠相繼用事,專引柔佞之人,分 居要劇,苟媚於上,不聞直言。嗜欲轉熾,國用不足,奸臣說以興利,武夫說以開 邊。天下騷動,奸盜乘隙,遂至兩都覆敗,四海沸騰,乘輿播遷,幾至難復。蓋小 人啟導,縱逸生驕之致也。至今兵宿兩河,西疆削盡,甿戶凋耗,府藏空虛,皆因 天寶喪亂,以至於此。安危理亂,實系時主所行。陛下思廣天聰,親覽國史,垂意 精賾,鑑於化源,實天下幸甚。上又曰:「凡人行事,常患不通於理,已然之失,追悔誠難。古人處此,復有 道否?」絳對曰:「行事過差,聖哲皆所不免,故天子致諍臣以匡其失。故主心理 於中,臣論正於外,制理於未亂,銷患於未萌。主或過舉,則諫以正之,故上下同 體,猶手足之於心膂,交相為用,以致康寧。此亦常理,非難遵之事。但矜得護失, 常情所蔽。古人貴改過不吝,從善如流,良為此也。臣等備位,無所發明,但陛下 不廢芻言,則端士賢臣,必當自效。」帝曰:「朕擢用卿等,所冀直言。各宜盡心 無隱,以匡不逮。無以護失為慮也!」其秋,魏博節度使田季安死,其子懷諫幼弱,軍中立其大將田興,使主軍事, 興卒以六州之地歸命。其經始營創,皆絳之謀也。 時教坊忽稱密旨,取良家士女及衣冠別第妓人,京師囂然。絳謂同列曰:「此 事大虧損聖德,須有論諫。」或曰:「此嗜欲間事,自有諫官論列。」絳曰:「相 公居常病諫官論事,此難事即推與諫官,可乎?」乃極言論奏。翌日延英,憲宗舉 手謂絳曰:「昨見卿狀所論採擇事,非卿盡忠於朕,何以及此?朕都不知向外事, 此是教坊罪過,不諭朕意,以至於此。朕緣丹王已下四人,院中都無侍者,朕令於 樂工中及閭里有情願者,厚其錢帛,只取四人,四王各與一人。伊不會朕意,便如 此生事。朕已令科罰,其所取人,並已放歸。若非卿言,朕寧知此過?」八年,封高邑縣男。絳以足疾,拜章求免。九年,罷知政事,授禮部尚書。十 年,檢校戶部尚書,出為華州刺史。未幾,入為兵部尚書。丁母憂。十四年,檢校 吏部尚書,出為河中觀察使。河中舊為節制,皇甫鎛惡絳,只以觀察命之。十五年, 鎛得罪,絳復為兵部尚書。穆宗即位,改御史大夫。穆宗亟於畋遊行幸,絳於延英切諫,帝不能用。絳以 疾辭,復為兵部尚書。長慶元年,轉吏部尚書。是歲,加檢校尚書右僕射,判東都 尚書省事,充東都留守。二年正月,檢校本官、兗州刺史、兗海節度觀察待使。三 年,復為東都留守。四年,就加檢校司空。寶曆初,入為尚書左僕射。二年九月,昭議節度使劉悟卒,遺表請以子從諫嗣 襲,將吏詣闕論請。絳密奏請速除近澤潞四面將帥一人,以充節度;令倍程赴鎮, 使從諫未及拒命,新使已到,所謂「疾雷不及掩耳」。潞州軍心,自有所系。從諫 無位,何名主張。時宰相李逢吉、王守澄已受從諫賂,俱請以從諫留後,不能用絳 言。絳以直道進退,聞望傾於一時。然剛腸嫉惡,賢不肖太分,以此為非正之徒所 忌。又嘗與御史中丞王播相遇於道,播不為之避;絳奏論事體,敕命兩省詳議,咸 以絳論奏是。李逢吉佑播惡絳,乃罷絳僕射,改授太子少師,分司東都。文宗即位,征為太常卿。二年,檢校司空,出為興元尹、山南西道節度使。三 年冬,南蠻寇西蜀,詔征赴援。絳於本道募兵千人赴蜀;及中路,蠻軍已退,所募 皆還。興元兵額素定,募卒悉令罷歸。四年二月十日,絳晨興視事,召募卒,以詔 旨喻而遣之,仍給以廩麥,皆怏怏而退。監軍使楊叔元貪財怙寵,怨絳不奉己,乃 因募卒賞薄,眾辭之際,以言激之,欲其為亂,以逞私憾。募卒因監軍之言,怒氣 益甚,乃噪聚趨府,劫庫兵以入使衙。絳方與賓僚會宴,不及設備。聞亂北走登陴, 衙將王景延力戰以御之。兵折矢窮,景延死。絳乃為亂兵所害,時年六十七。絳初登陴,左右請絳縋城,可以避免,絳不從。乃並從事趙存約、薛齊俱死焉。文宗聞奏震悼,下制曰:「朝有正人,時稱令德,入參廟算,出總師干。方當 寵任之臣,橫罹不幸之酷。殄瘁興嘆,搢紳所同。故山南西道節度、管內觀察處置 等使、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司空,兼興元尹、御史大夫、上柱國、趙郡開國公、食 邑二千戶李絳,神授聰明,天賦清直。抱仁義以希前哲,立標準以程後來。抑揚時 情,坐致台輔。佐我烈祖,格於皇天。仗鉞宣風,聯居樂土。乘軒鳴玉,嘗極清班。 先聲而物議皆歸,不約而群情自許。漢中名部,俾遂便安。而變起不圖,禍生無兆。 殲良之慟,聞訃增傷。是極哀榮,用優典禮。三公正秩,品數甚崇,式表異恩,以 攄沉痛。可贈司徒。仍令所司擇日備禮冊命。」賻布帛三千段、米粟二百碩。子璋、 頊。璋,登進士第。盧鈞鎮太原,闢為從事。大中末,入朝為監察,轉侍御史。出 刺兩郡,終宣歙觀察使。子德林。楊於陵,字達夫,弘農人。漢太尉震之第五子奉之後。曾祖珪,為辰州掾曹。 祖冠俗,奉先尉。父太清,宋州單父尉。於陵,天寶末家寄河朔。祿山亂,其父歿 於賊,於陵始六歲。及長,客於江南。好學,有奇志。弱冠舉進士,釋褐為潤州句 容主簿。時韓滉節制金陵,滉性剛嚴,少所接與。及於陵以屬吏謁謝,滉甚奇之, 謂其妻柳氏曰:「夫人常擇佳婿,吾閱人多矣,無如楊主簿者。」後竟以女妻之。 秩滿,為鄂岳、江南二府從事,累官至侍御史。韓滉自江南入朝,總將相財賦之任,頗承顧遇,權傾中外。於陵自江西府罷, 以婦翁權幸方熾,不欲進取。乃卜築於建昌,以讀書山水為樂。滉歿,貞元八年始 入朝,為膳部員外郎,歷考功、吏部三員外,判南曹。時宰相有密親調集,文書不 如式,於陵駁之,大協物論。遷右司郎中,復轉吏部郎中,改京兆少尹。出為絳州 刺史。德宗雅聞其名,將辭赴郡,詔留之,拜中書舍人。時李實為京兆尹,恃承恩 寵,於陵與給事中許孟容俱不附協,為實媒孽,孟容改太常少卿,於陵為秘書少監。 貞元末,實輩敗,遷於陵為華州刺史,充潼關防禦、鎮國軍等使。未幾,遷浙江東 道都團練觀察等使。政聲流聞,入拜戶部侍郎,復改京兆尹。先是,禁軍影占編戶, 無以區別。自於陵請致挾名,每五丁者,得兩丁入軍,四丁、三丁者,各以條限。 由是京師豪強,復知所畏。再遷戶部侍郎。元和初,以考策,升直言極諫牛僧孺等,為執政所怒,出為嶺南節度使。會監 軍使許遂振悍戾貪恣,干撓軍政。於陵奉公潔己,遂振無能奈何,乃以飛語上聞。 憲宗驚惑,賴宰相裴垍為於陵申理,憲宗感悟。 五年,入為吏部侍郎。遂振終自得罪。於陵為吏部,凡四周歲,監察奸吏,調補平允,當時稱之。初,吏部試判,別 差考判官三人校能否,元和初罷之。七年,吏部尚書鄭餘慶以疾請告,乃復置考判官,以兵部員外郎韋顗、屯田員 外張仲素、太學博士陸亘等為之。於陵自東都來,言曰:「本司考判,自當公心。 非次置官,不知曹內公事。考官只論判之能否,不計闕員;本司只計員闕幾何,定 其留放。置官不便。」宰執以已置顗等,只令考科目選人,其餘常調,委本司自考。 於陵又以甲歷年深朽斷,吏緣為奸,奏換大曆七年至貞元二十年甲庫歷,令本司郎 官監換。九年,妖人楊叔高自廣州來干於陵,請為己輔,於陵執奏殺之。改兵部侍郎、 判度支。時淮西用兵,於陵用所親為唐鄧供軍使,節度使高霞寓以供軍有闕,移牒 度支,於陵不為之易,其闕如舊。霞寓軍屢有摧敗,詔書督責之;乃奏以度支饋運 不繼。憲宗怒,十一年,貶於陵為桂陽郡守,量移原王傅。復遷戶部侍郎,知吏部選事。會誅 李師道,分其地為三鎮,朝廷思有所制置,以於陵兼御史大夫,充淄、青十二州宣 慰使,還奏合旨。穆宗即位,遷戶部尚書。長慶初,拜太常卿,充東都留守,年高,拜章辭位。 寶曆二年,授檢校右僕射、兼太子太傅。旋以左僕射致仕,詔給全俸,懇讓不受。於陵器度弘雅,進止有常。居朝三十餘年,踐更中外,始終不失其正。居官奉 職,亦善操守,時人皆仰其風德。太和四年十月卒,年七十八,冊贈司空,諡貞孝。子四人:景復、嗣復、紹復、師復。嗣復自有傳。景復位終同州刺史。紹復進士擢第,弘辭登科,位終中書舍人。 師復位終大理卿。大中後,楊氏諸子登進士第者十人:嗣復子授、技、拭、捴;紹復子擢、拯、 據、揆;師復子拙、振等。擢終給事中。拯司封員外郎。據右補闕。揆左諫議大夫。 拙左庶子。振左拾遺。史臣曰:王氏二英,播、起位崇將相,善始令終。而炎薄祐短齡,美鍾於鐸, 而能驤首矯翼,凌厲亨衢,仗鉞秉衡,扶持衰運。天胡罰善,遇盜而殂,悲哉!李 趙公頡頏禁林,訏謨相府,嘉言啟沃,不以身為。糜軀將壇,沒有餘裕。楊僕射避 婦翁之當軸,疏驕尹之怙權,守道居貞,壽考終吉,行己始卒,人以為難。美哉!贊曰:王氏儒宗,一門三相。趙公排擯,言猶鯁亮。干將雖折,不改其剛。楊 君之德,《韶》、《夏》洋洋。

【譯】王播字名易攵。曾祖王..,嘉州司馬。祖父王升,咸陽令。父王恕,揚府參軍。王播進士及第,登賢良方正制科,授集賢校理,升監察御史,轉殿中省任職,又做過侍御史。貞元末,寵臣李實為京兆尹,仗恃恩寵頗為強橫,曾遇王播於途,竟不迴避。舊例,府尹迴避台官。王播向各署發送公文譴責他,李實大怒,後來啟奏將王播貶為三原令,企圖挫傷王播的銳氣。王播受命,赴府衙謁見拜謝,嚴守府縣上下級之禮儀。及至赴轄縣上任,政事辦理得妥善明白,那些倚仗權勢的豪門貴族,犯法亦不能寬免。年終考核,為京畿各縣之最優。李實因王播治政有方,對他甚為敬重,頻頻向皇上推薦。德宗認為他才能出眾,打算破格擢用,可王播恰值母喪。順宗即位,授王播駕部郎中,改任長安令。這一年中,調任工部郎中,知台府雜務,他敢於調查舉報上司,受到人們的稱讚。調任考功郎中,出任虢州刺史。李巽代理鹽鐵使,奏請王播為鹽鐵副使、兵部郎中。元和五年(810),替代李夷簡為御史中丞。他努力振興朝綱,使各項政務得以施行。十月,替代許孟容為京兆尹。此時禁軍諸鎮遍布京畿地區,軍人出入,皆攜弓佩劍,往往生發盜案,難以擒捉姦人。因而王播奏請京畿內軍鎮將卒,出入不得攜帶武器,諸王、駙馬及權豪之家,不得在京畿內驗試鷹犬及狩獵器械。詔命允從,從此奸盜止息。元和六年(811)三月,調任刑部侍郎,充當諸道鹽鐵轉運使。王播長於屬吏事務,即使案牘繁雜難閱,亦能剖析如流。黠吏妄圖詆毀欺瞞,無不被他揭穿而敗露。當時天下多事,大理寺議罪,條目繁雜。王播將前後格條全部集中,置於座右備查,凡詳審裁決,疾速如神。當時一班屬吏幕僚,無不嘆服至極。元和十年(815)四月,改任禮部尚書,代理使務如前。這之先,李巽讓程異做江淮院官,程異又通曉錢財貨幣之事,及至王播代理使務,奏請程異為副使。當王師討伐吳元濟時,令程異乘驛車往江淮,徵集了大批軍用物資,為平定叛亂出了大力。及至皇甫釒甫寸執政,惟恐王播被重用,於是奏請命程異代理使務,王播只擔任本官便可。元和十三年(818),檢校戶部尚書、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使。穆宗即位,皇甫釒甫寸被貶斥,王播屢次上表請求調回京師。長慶元年(821)七月,召還,拜刑部尚書,再度兼任鹽鐵轉運使等職。十月,兼中書侍郎、平章事,代理使務如故。長慶年間,內外權臣大都彼此藉助。王播因主管銅鹽之事擢居宰輔之位,專侍奉承迎合,而對國家安危大計,不出一言。此時河北又叛亂,朝廷用兵討伐。恰好裴度自太原入朝晉見,朝野上下一片議論,說裴度不宜身居朝外。次年(822)三月,詔令裴度留朝重掌政事,命王播替代裴度為淮南節度使、檢校右僕射,代理使務如故。王播便奏請攜鹽鐵使印赴鎮,並奏請另賜上都院印,詔命允從。王播到了淮南,碰上天旱歉收,人相啖食,根本無力繳納賦稅。官府設法徵收,百姓戶戶嗟怨。敬宗即位,便加授王播為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司空,免去鹽鐵轉運使職務。當時護軍中尉王守澄當權,王播權力旁落,於是廣求珍異之物,命屬吏中心腹秘密結交王守澄,以圖他的幫助。王守澄伺機啟奏,說王播有才,皇上在延英殿將這話對群臣說了。諫議大夫獨孤朗、張仲方,起居郎孔敏行、柳公權、宋申錫,補闕韋仁實、劉敦儒,拾遺李景讓、薛廷老等,請皇上開延英殿以便面奏王播為人奸邪,交結寵貴,企圖重新受重用。天子年幼,未能採納他們的意見。從此,輿論紛然不息。次年正月,王播重任鹽鐵轉運使。他既得舊職,便在銅鹽稅收之內,巧設名目斂取,藉故按月進奉,名為羨餘錢,實際是正式稅額,一心指望獎賞擢升,不顧人們議論。當時揚州城內官河水淺,遇旱則漕運之船滯阻難行,王播便奏請自城南閶門西邊七里港開河向東,彎曲取道禪智寺橋通向舊官河,開鑿稍深,航路易於暢通,所開河道長一十九里,其工役用料開支,不破費朝廷省署之錢,當由各地自籌,這樣漕運便不再滯阻。後任官員亦仰賴王播此舉之利。文宗即位,加授檢校司徒。大和元年(827)五月,王播自淮南入朝晉見,進奉大小銀碗三千四百枚、綾絹二十萬匹。六月,拜尚書左僕射、同平章事,代理使務如故。二年(828),進封太原公、太清宮使。四年(830)正月,患喉腫暴病身亡,時年七十二,停朝三日,追贈太尉。王播出身寒門,以文辭入仕,榮登華貴之位,頗富才名。但隨勢沉浮,不保持士人節操,依靠奸邪手段獲取進升,君子以為羞恥。然而王播天生勤於屬吏職事,遇使務堆積,胥吏滿庭等候裁決,簿書堆滿案幾,別的人簡直束手無策,而王播處理起來得心應手。王播之子王式,弟王炎、王起。王炎,貞元十五年(799)登進士第,屢次升官至太常博士,早逝。其子鐸、鐐。李絳字深之,趙郡贊皇人。曾祖李貞簡。祖父李剛,官至縣令。父李元善,任襄州錄事參軍。李絳應舉進士,登博學宏辭科,授秘書省校書郎。任滿,補渭南縣尉。貞元末,拜監察御史。元和二年(807),以本官充任翰林學士。不久,改授尚書主客員外郎。一年後,調任司勛員外郎。五年(810),升本司郎中、知制誥。均未離朝任職,勤勉不息以匡救勸諫為己任。憲宗即位時,叛臣李釒奇聚兵於浙右。李釒奇被誅後,朝廷將發車運取其被沒收的家財,李絳上言道:「李釒奇凶頑狡詐背叛朝廷,僭越放縱勒索百姓,剝奪六州之人,積成一道之苦。聖恩本因其叛亂而進討,使一方得以安寧復甦。現在輦運錢帛,傳聞四海,就不是什麼遏制叛亂、安撫困窮了。伏望聖慈,將沒收之錢帛一併賜予本道,頂替貧苦民戶今年租稅,則萬姓歡呼、四海歌詠啊。」憲宗嘉許他。此時中官吐突承璀得恩寵。自藩王府擢升神策護軍中尉,即於安國佛寺建立《聖政碑》,大興歌功頌德之事,並請翰林撰寫碑文。李絳上言道:「陛下推行新政,剷除舊法之弊,四海引頸,日日翹望德音。今忽立《聖政碑》,是示意天下人不能安心。《易》稱:品行高尚之人與天地合德,與日月齊明。受命理政,當勵精圖治,豈能以一篇文字終止聖上之恩德,以一方碑表替代君王之謀略?若可敘述,則需恰當,如果損害陛下盛德,還談得上弘揚濟世之大道嗎?故自堯、舜、禹、湯、文、武,並無建碑之事。到了秦始皇這個荒暴放縱之君,施行混亂酷虐之政,然後有芝罘、嶧山之碑,頌揚誅伐之功,記載巡幸之跡,恰好足為百王所笑、萬代所譏,至今被稱為失道亡國之君,豈可仿效此人?陛下承繼高祖、太宗之事業,開拓貞觀、開元之政局,思治而忘食,從諫如順流,本可與堯、舜、禹、湯、文、武並駕齊驅,又怎能追效秦皇暴虐無道之事而自損聖政?前些時,閻巨源奏請立紀聖功碑,陛下詳察此事,概不允許。今忽令立此碑,與先前之舉措截然相違。再說此碑既在安國寺,不得不敘述記載游觀崇飾之事,述游觀不合立碑旨意,敘崇飾又非關治政常則,原本不是聖哲君王所應做的。此碑,伏乞聖恩特別下令罷止。」憲宗認為所言極是,立碑之事便作罷。後來李絳因在浴堂北廊奏對,極力抨擊中官放縱恣肆、方鎮奉迎進獻之事,憲宗惱怒,厲聲說道:「卿所論奏,何以太過分?」李絳上前辯說不已,道:「臣所諫論,於臣無利,是國家之利。陛下不嫌臣愚,使臣處於腹心之地,豈可見事有虧聖德,有損清世,卻顧惜自身而不出一言,仰視屋樑暗地嘆息,這樣便是為臣辜負陛下呀。若臣不避禍患,竭誠奏論,旁忤寵臣,上犯聖旨,因此獲罪,那就是陛下辜負臣了。再說臣與中官素不相識,又無仇怨,只因他們作威作福太甚,上損盛朝,所以臣不敢不論奏。假若臣緘默不語,並非社稷之福呀。」憲宗見他十分誠摯,緩和了臉色撫慰他道:「卿對朕竭盡臣節,人所難言之事,卿盡皆言說,使朕能聽到平素聽不到的話,真正是忠誠守節之臣哪。他日為眾官之長,亦須如此。」李絳拜恩而退。皇上立即宣旨宰臣,令與李絳調職。於是授以中書舍人,充任翰林學士如前。次日,面賜紫服金魚袋,皇上親自為李絳擇一良笏賜給他。前後朝臣裴武、柳公綽、白居易等,往往被奸人排斥陷害,朝廷特意加以貶黜。李絳每每以秘密奏疏為之辯訴,皆獲寬赦。及至鎮州節度使王士真死,朝廷將發兵掃除餘黨,李絳竭力陳說認為不可。李絳既然盡心輔佐,皇上每有詢問,他多能抓住事情的關鍵。元和六年(811),仍因諫奏中官之故,罷免翰林學士,代理戶部侍郎,判本司事。曾因事應對,憲宗道:「戶部每年有進獻,到了你便沒了,是何原故?」李絳說:「將戶部錢獻入內庫,這是用錢財來結私恩。」皇上聽罷肅然起敬,越發讚許他的鯁直。吐突承璀最受恩寵,這年,準備起用李絳為宰相。前一日,令吐突承璀出任淮南監軍。次日,降下制書,授李絳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同列相位的李吉甫乖巧諂媚,善逢迎皇上之意,而李絳鯁直,對皇上多所規諫,因此同李吉甫不和。當時輿論認為李吉甫同吐突承璀相勾結,所以李絳特別厭惡他。李絳性情剛直,每與李吉甫爭論,人們多以李絳為是。憲宗明察李絳忠正守節,故李絳論奏,多所允從。皇上曾對李絳說:「卜筮之事,研習者極少能精通,有時應驗,有時不中。近來風氣,更加崇尚,是何原故?」李絳答道:「臣聞古代聖王畏懼天命,理事不敢專斷,因此國家有大事難以決斷者,先同卿士庶人商議,其次依靠卜筮判斷,兩者一致便施行。陋俗虛浮,僥倖求福。正直之行為無人贊同,邪惡之計謀暢通無阻,人們遲疑昏惑,以為小小伎倆便能決事。而愚夫愚婦藉口選吉日敬鬼神,一味貪利慾行欺詐,參雜市井見聞,用以預測眼下之事,自詡神異。近來,風氣近於巫術,這確是陋俗。聖旨所及,實能辨清邪惡之源。但其理既存勿加議論,弊陋習俗自會消除。」一日在延英殿,皇上道:「朕讀《玄宗實錄》,見開元大治,天寶始亂。事出一朝,治亂相反,何故?」李絳應答道:臣聞治生於思危之心,亂生於恣肆之志。玄宗自天后朝出居藩王府第,曾居官守職,在朝外接觸當世賢才,了解人事之艱難。即位之初,任用姚崇、宋王景,二人皆忠誠鯁直絕異人才,行事均懷報主之心。明皇登位之初,亦能勵精圖治聽納忠言,故當時名賢在位,左右前後之臣,皆崇尚忠懇正直。因此君臣融洽,內外安寧。開元二十年以後,李林甫、楊國忠相繼執政,專門引薦巧言讒佞之人,讓他們各居要職,一味獻媚上司,不聽納正直之言。他們的貪慾日趨熾烈,國庫的財用便日益減少,奸臣說用錢是為興利,武夫說用錢是為開邊。天下騷動,奸盜乘隙,以至於兩都淪陷,四海沸騰,聖駕出行,險於蒙難。皆因小人誘導,縱情享樂橫生驕矜所造成。至今兩河屯兵,西疆削盡,農戶凋敝,府藏空虛,皆因天寶喪亂,以至於此。國家安危治亂,確實繫於當世君主奉行的大政方針。陛下欲廣開視聽,親覽國史,思慮精深,能探尋安危治亂變化之本源,實為天下之大幸。」皇上又說:「人們行事,常擔憂不通事理,已然失誤,追悔莫及。古人遇到這種情況,還有什麼辦法嗎?」李絳答道:「行事出現差錯,聖哲在所難免,故天子詔納諍臣以匡救己之失誤。因此聖心決策於內,臣論扶正於外,創建治世於未亂之際,消除禍患於未萌之時。聖主偶有失誤,則勸諫以扶正,故君臣上下協同,猶如手足之於心膂,交互作用,而導致康寧。這也是常理,並非難為之事。但誇耀功勞遮掩過失,則與常情不相容。古人推崇努力改過、從善如流,確實為此呀。臣等處於重任,未能開啟聖主耳目之明,但陛下不廢棄芻言野說,則端直之士賢良之臣,必當主動報效。」皇上說:「朕任用卿等,正希望卿等直言。當各自盡心竭力無所保留,以彌補朝政之不足。切勿擔心朕庇護過失!」那年秋天,魏博節度使田季安死,其子田懷諫年幼力弱,軍中立其大將田興,讓他主持軍事,田興最終以六州之地歸順朝廷。此事經營策劃,皆出於李絳之計謀。當時教坊忽然宣稱朝廷有密旨,徵選良家子女及貴族官吏家中的藝妓充當樂妓,京師輿論譁然。李絳對同僚說:「此事大損聖德,必須上奏諫阻。」同僚中有人說:「這是嗜欲之類閒事,自有諫官論說。」李絳道:「相公平日厭惡諫官論事,這件棘手的事便推諉給諫官,妥當嗎?」於是竭力論奏。次日在延英殿,憲宗舉手對李絳說:「昨日見卿奏狀所論徵選樂妓一事,若非卿盡忠於朕,何以有此舉動?朕全然不知外間事,這是教坊罪過,不明朕之意圖,以致做出這等事。朕本因丹王以下四人,院中均無侍奉者。朕令於樂工之中及民間有情願者,付給豐厚錢帛,只徵選四人,四位侯王各予一人。他們不領會朕意,便如此生事。朕已下令處罰,所徵選的那些人,都已放遣歸家。若非卿言,朕怎知有此失誤?」元和八年(813),封高邑縣男。李絳因足疾上章請求免職。九年(814),免除知政事,授禮部尚書。十年(815),檢校戶部尚書,出任華州刺史,不久,入朝為兵部尚書。逢母喪。元和十四年(819),檢校吏部尚書,出任河中觀察使。舊制,河中設節度使,皇甫釒甫寸厭惡李絳,只任命他為觀察使。十五年(820),皇甫釒甫寸獲罪,李絳重任兵部尚書。穆宗即位,李絳改任御史大夫。穆宗沉湎於遊獵巡幸,李絳在延英殿極力勸諫,皇上不能聽納。李絳借病辭職,重任兵部尚書。長慶元年(821),轉任吏部尚書。當年,加授檢校尚書右僕射,判東都尚書省事,充任東都留守。二年(822)正月,檢校本官、兗州刺史、兗海節度觀察等使。三年(823),重任東都留守。四年(824),加授檢校司空。寶曆初,入朝任尚書右僕射。二年(826)九月,昭義節度使劉悟去世,臨終留表請求讓其子劉從諫承襲官職,將吏們抵宮門奏請。李絳秘密奏請立即任命靠近澤潞四方的將帥一人,充任節度使,令其兼程赴鎮,使劉從諫來不及抵拒詔命,新使已到,所謂「迅雷不及掩耳」。這樣潞州軍心,自有所歸。劉從諫無職任,憑什麼主宰軍隊。但此時宰相李逢吉、王守澄已受劉從諫賄賂,皆奏請讓劉從諫為節度使留後,故皇上不能採納李絳之主張。李絳進退仕途均奉行正道,一時名望頗大。然而心腸剛直嫉惡如仇,對待賢者與不肖之人態度判然有別,因此被邪惡之輩所忌恨。有次曾與御史中丞王播相遇道中,王播未避讓他。李絳上奏論說事理,詔命門下中書兩省詳議,均認為李絳論奏正確。李逢吉庇護王播而厭惡李絳,便罷免李絳僕射之職,改授太子少師,分司東都。文宗即位,詔李絳為太常卿。大和二年(828),檢校司空,出任興元尹、山南西道節度使。三年(829)冬,南蠻進犯西蜀,李絳奉詔赴西蜀救援。李絳在本道招募兵卒千人赴蜀,行至中途,蠻軍已退,所募兵卒皆返回。興元兵額素來有規定,招募之兵卒得全部退伍回家。那是大和四年(830)二月十日,李絳晨起理事,召集募卒,說根據詔令遣返他們,依例發給糧餉,募卒一個個怏怏而退。監軍使楊叔元貪財恃寵,怨恨李絳不奉敬自己,於是趁募卒嫌賞賜微薄,眾口喧嚷之際,用言辭刺激他們,企圖挑動他們作亂,以泄私憤。募卒被監軍的話煽動,怒火更盛,便喧噪聚集湧向府署,劫奪庫中兵器沖入使衙。李絳正與幕僚會宴,來不及防備。聽說叛亂立即朝北奔逃登上女牆,衙將王景延力戰以抵禦亂兵。兵刃折斷箭支用盡,王景延戰死,李絳亦遭亂兵殺害,時年六十七。李絳剛登上女牆時,左右將校請他縋城出走,可以避免凶禍,李絳不從,終於同從事趙存約、薛齊一起殉職。文宗聞奏震驚悲痛,降下制書道:「朝中有此正人,人們贊其美德,入能制定謀略,出則統領將士。正當重任之臣,橫遭不測之禍。以身殉職令人嘆惋,朝廷上下此心皆同。故山南西道節度使、管內觀察使處置等使、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司空,兼興元尹、御史大夫、上柱國、趙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李絳,神賦聰慧明智,天授清正剛直,胸懷仁義追隨前代聖哲,身立標準以為後人楷模。抑濁揚清順應世情,因此官至台輔。佐我功業卓著之先祖,忠誠感通皇天。仗斧鉞布風紀,庇護百姓安居樂土。乘軒輊鳴玉..,曾位至清貴官班之極。先聲奪人輿論齊贊,不約而同群情共許。本為漢中名臣,善於治政安邦。而未料及變亂突起,無先兆災禍橫生。忠良罹難人皆悲痛,聞聽訃告倍增哀傷。當隆重追悼,用上等禮儀。三公正秩,品位甚高,特示殊恩,以抒沉痛。可贈司徒。即令主管署衙,擇日備禮冊命。」賜其家屬布帛三千段,米粟二百石。李絳子名璋、頊。李璋,登進士第。盧鈞鎮守太原,召他為從事。大中末,入朝為監察,轉侍御史。出任兩郡刺史,最終任宣歙觀察使。其子名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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