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李憨大叔
劉秀娥/文
李夏萍是我的閨蜜，從初中到高中六年學友，且她的父親李桂滋老師又是我的老師。因此，參加工作走入社會後，也更聯繫緊密，情同親姐妹。我成了他家的常客，到她家就像回我家，正如李老師言:他早已不把我當外人了！自然她的家人，也如同我的家人，非常了解、非常熟悉。她的大爹即李老師的哥哥，名叫李憨，我平時叫他憨叔。
憨叔於2022年農曆10月23日晚上9點去世，本月初二祭奠，我也趕到了悼念現場，送叔最後一程。「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說的是每一生命個體就是一個完整的世界。憨叔雖然無兒無女，似有所缺憾；但，憨叔李老師，同胞同屋檐，一輩子親情不變;憨叔桂鮮姑，同胞同心願，一輩子手足相連。憨叔在親情的呵護中度過他的一生，他終歸是幸運的，走得安詳，走得平靜。
想到憨叔去世，就不由地想到今年十月初五，偶聞憨叔中醫院住院治療，我專門去探望。只見李老師兩鬢斑白，瘦瘦的，弱弱的，忙忙碌碌往返於一樓到十一樓之間。他跑上跑下、尋醫問藥、買飯遞水、端屎倒尿，一絲不苟、無微不至、毫無怨言，任勞任怨，伺候81歲的哥哥。看得我淚流滿面，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按理說李老師這個年齡，也該是子女們伺候他了。他本十多年糖尿病體力不支，可他一向剛骨，不想打擾在外工作的子女們，不想給孩子們找麻煩。他撐著瘦弱的身體盡心盡力像孝敬爸媽那樣伺奉兄長，更見證了人間血濃於水的親情！鄰居兼同事楊俊梅老師說：「萍萍大爹一輩子好命，遭逢了個好兄弟李桂滋，遇到個好兄弟媳婦兒（夏萍母），像對待老人一樣對待這個哥哥，沒受一點兒罪，沒受一句言語，沒用看個眉高眼低！不用說親眼見了，聽了也感動，因為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正是由於憨叔一生遭逢了好弟弟、好弟媳、好侄兒、好侄女，他才在人生的旅途中，享受到陽光雨露，享受到恬靜和溫暖。
2020年春天，黃甫學校教我初中語文的薛金福老師不幸染疾辭世，我和張志勇、賈建功、王霞、馬白女等幾位初中同學去黃甫祭奠薛老師，順道我給夏萍伯父憨叔帶了些吃的送去。我們幾位打開李老師一進兩開的正房門，有說有笑地走進西廂房，看到字台上的電視正開著呢，電視的聲音很大，可憨叔坐在沙發上靠著沙發背，倚著午後的陽光美美地睡著了，鼾聲如雷。儘管我們幾個說著話也沒驚憂到憨叔他老人家。晚輩的我們不忍心叫醒他也就沒叫，怕驚擾他的美夢。建功提議去樓上串串，順便看看李老師蓋的房、修的樓。於是我們幾個又相跟著去樓上轉了一圈兒，下了樓我又原返回去看憨叔。儘管我們說笑著，憨叔仍睡得香甜如初，很沉很沉，任憑電視裡恁大的響聲也沒幹擾到他一丁點兒。這時，他們幾個也都相繼回來看憨叔，樓上樓下往返兩個來回，憨叔仍睡得那麼香、那麼甜！我由於工作忙不能久留，得和他打個招呼再走，只好叫醒憨叔。他一睜眼仍象三十年前那樣一臉微笑，笑呵呵地給我們倒水讓座。我戲憨叔：「叔，你這是給你弟李老師看門了？我們把你家大門背上走了，把你家東西偷完，你也不知道麼麼！」此時的憨叔像個犯錯誤的孩子，撓著頭笑呵呵地說：「秀娥你說得對，就也是這樣，我吃完飯看電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叔這一樂像個老小孩兒，逗得我們幾個都笑了！常言道老一變小一變，但印象中的憨叔還是沒有變，真是個老頑童！當時我拿起手機拍了一張憨叔坐著看電視睡著了的照片，發給遠在天津的侄女夏萍，她看了笑得前仰後合！人常說：「心閒無事瞌睡多。」是啊，憨叔在李老師和家人的關心、照顧下，過著幸福的晚年生活，自然高枕無憂啊！
去年秋天，夏萍從天津回來，我去她家，和憨叔聊天。我說憨叔你一個人完全可以報個精準扶貧戶或者五保戶什麼的，他說不是條件不具備，也不是沒機會，是他不想報。他說在他家住過的黃甫鄉幹部趙區飛，曾經建議過他並願意幫他申報，他婉言謝絕:我雖無兒無女，卻勝過有兒有女。現在政策好了，我有吃有喝有穿，吃穿住用行都不成問題。兄弟弟媳待我如老人，侄兒侄女侍我如親父，噓寒問暖，生活用度滿足供應，隔三差五常回來看我，洗洗涮涮，盡心盡力，無微不至。這還不說，夏萍帶我山南海北串了個貓兒翻天，該看的都看了，該串的都串了！我比我們兄弟二憨（夏萍爸小名）還串得地方多，言談中無不流露出滿足與自豪！這正如李老師所言:親伯父勝似親親父，愛侄子如同愛愛子！一句話詮釋了叔侄之間的濃濃親情！再說兄弟一家又不是不管我，我報了五保戶嫌娃娃們難受，更嫌難聽，何況我要啥有啥啥都不缺，瞎占人家一個指標！聽到此處，我對憨叔油然而生敬意:他雖言語樸實，卻無意間道出了他是一個高風亮節、有大家風範有大格局的人！其實他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卻顯示了一般人做不到的難能可貴:無私正直、不貪錢財，自立自強，小到不給兄弟侄兒侄女們臉上抹黑，大到不給政府添亂找麻煩！
憨叔不僅有格局，有思想，還有才藝。我在黃甫學校念書四年、教書九年，每逢正月二十五的黃甫古會，有晉劇表演、轉燈油會、扭秧歌、踩高橋、划槳船、老王八送閨女、大頭和尚戲柳翠。古戲我看不懂，其它節目更是不懂節奏也看不明白。生性活潑的我唯喜歡追上看「大頭和尚戲柳翠」，因為這個節目中「大頭和尚」最好看:只見表演者長袍鮮艷、胖瘦勻稱、敦敦實實，扮相更是滑稽可愛、幽默詼諧。戴著「和尚」頭盔左搖右晃，拿著個長柄毛刷左擺右甩，說念做打，樣樣在行，把個如花似玉的柳翠姑娘戲弄得左躲右閃、無處藏身。超極好看超極搞笑，滿街人歡喜，滿街人爆笑，如雷貫耳！扮演「大頭和尚」者誰？黃甫前街李憨叔！特此申明：一切的一切只是劇情需要，並非憨叔本性若此，不可誤解！憨叔憑著對生活的理解與感悟，極盡骨子裡滑稽搞笑之本能，表演得活靈活現、維妙維肖、淋漓盡致，大人們笑得前俯後仰，小孩子樂得捧腹大笑，好一派喜氣洋洋，樂得癲狂！儘管如此還不夠盡興，所有人還是前呼後擁，疾步追隨會場那個最亮點:拿著刷子滿大街刷打的「大頭和尚」！當然最愛看紅火的我必在其列！這一切全憑憨叔的用心認真和高超演技！憨叔憨態可掬，其實憨叔一點不憨！憨叔安祥地去了，可惜黃甫古會再也看不到憨叔的精彩表演了！
憨叔已善終，人間再無憨叔了，真是遺憾，真是可惜！再也吃不上憨叔的碗脫泡麻花了。我常和初中同學小聚，每聚必提夏萍，每提夏萍必憶憨叔，想憨叔的碗脫兒、想憨叔的麻花兒、想憨叔的紅皮餅、白皮千層餅……現在想起來還真要流口水了！更有殘嘴吃貨的王相中同學，常說他吃完憨叔的碗脫泡麻花，頭一仰、碗一斜、舌頭一伸，還把憨叔的碗脫兒碗舔得根茬不留、一乾二淨，可見憨叔的碗脫兒有多麼香有多麼好吃？！總歸物美且價廉：一毛一個碗脫兒，一毛一根麻花兒，一毛一個餅，常住校的我們早上吃山藥燜飯，中午吃燜飯山藥，吃得夠夠的膩膩的。周六站完隊一放學背著書包橫衝直撞、健步如飛、一溜煙跑到憨叔的小賣部，去看樂呵呵的憨叔，去吃憨叔的碗脫兒泡麻花！那叫個香、那叫個改善！可惜再也見不上那個慈眉善目的憨叔了！
憨叔人已歿，但他在世的情景一幕幕歷歷眼前；憨叔此去天國雖遙遠，勿忘世間有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