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前因《三塊廣告牌》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男配獎和金球獎最佳劇情片、最佳女主男配、最佳編劇獎的英國編劇、導演馬丁·麥克唐納，今年又殺回來了。他的新作《伊尼舍林的報喪女妖》在第80屆金球獎上獲得最佳音樂喜劇類影片、最佳導演、音樂喜劇類影片最佳男主男配女配以及最佳編劇等8項提名，領跑所有影片。
善拍神經質人物的導演
在疫情肆虐的這個冬天裡，貓在家裡看片似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是，看完片子，我卻愕然了。這部片子用馬丁·麥克唐納的另一部作品的片名來形容非常恰當，那就是《七個神經病》。
英國導演馬丁·麥克唐納是這些年世界影壇上頗為紅火的人物。他僅僅拍了4部電影長片和1部短片，就已經獲獎無數，成了奧斯卡、金球獎、英國電影學院獎、威尼斯電影節上的常客。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這5部片子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其中的人物都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神經質人物。《六發子彈的手槍》裡口無遮攔的弒母殺人犯，《殺手沒有假期》裡的殺手雷，《七個神經病》裡的電影劇作家馬蒂、演員比利和他們那些瘋瘋癲癲的朋友，《三塊廣告牌》裡火爆脾氣的米爾德麗德和迪克森。所以，他的片子一概都是黑色喜劇，不按常理出牌，非常鬧騰。
在一個愛爾蘭小島上，好朋友帕瑞克和科爾姆突然間翻臉了。科爾姆不願意繼續和帕瑞克把時間浪費在喝酒聊天上，想繼續他的作曲事業。帕瑞克不理解，不斷地追問。煩不勝煩的科爾姆告訴帕瑞克，再來糾纏就切下自己的手指給他。果然，在帕瑞克再次糾纏時，科爾姆切下了自己的手指扔進了帕瑞克家。而後，又切下四個手指扔給了帕瑞克，並誤殺了他的寵物驢。怒火萬丈的帕瑞克用汽油點燃了科爾姆的房子，但放過了科爾姆的寵物狗。海邊，帕瑞克把狗還給了科爾姆，但兩個人的戰爭正像小島對面愛爾蘭本島的內戰一樣，才剛剛開始。
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好友翻臉，為了斷絕友情不惜剁下自己的手指，不惜燒掉對方的房子。這樣的情節怎麼看怎麼瘋狂，正常人很難理解，真是神經病！和那部名聞遐邇的《七個神經病》有得一比。
但是，靜下心來想想，覺得又和這個世界的荒唐現實太接近了。三年了，新冠疫情沒完沒了，人類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軟弱無力。尤其是這個冬天，蔓延的疫情帶給我們的是徹骨的寒意。同時，世界的各個角落卻又烽煙四起，烏克蘭戰事未了，科索沃又拉警報，美國、歐洲種族主義導致的暴力事件此伏彼起，競選引發的政治鬥爭和民意撕裂愈演愈烈，人與人之間的仇恨從來沒有這樣難分難解。
《伊尼舍林的報喪女妖》其實是一部寓言。大海對面的愛爾蘭本島內戰正酣。這種民族的撕裂直到今天依然存在。愛爾蘭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國度之一，但100多年來卻一直受困於民族分裂。依尼舍林小島孤懸海外，似乎是個平靜的伊甸園，與對岸的內戰炮火毫無關係，但怒火依舊在不經意之間悄然燃起。帕瑞克和科爾姆這對形影不離的朋友突然間就成了死對頭，原因居然只是不願意把時間荒廢在喝酒聊天上。反目成仇演變成血淋淋的剁指和惡狠狠的縱火燒房，真的令人瞠目結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脆弱，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所以，這種瘋狂的神經質，也許就是這個世界的常態。我們無法預料，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
重複和極端是藝術的大敵
看完《伊尼舍林的報喪女妖》，我又找來馬丁·麥克唐納的另外3部長片和1部短片，發現了這位導演的兩個特點。
一是他喜歡用同樣的演員。科林·法瑞爾和布萊丹·格里森是他影片的常客，只有《三塊廣告牌》是個例外。顯然，科林·法瑞爾和布萊丹·格里森的神經質氣質符合馬丁·麥克唐納對黑色喜劇的要求。二是他故事裡的主人公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最後被怒火沖昏了頭，釀成悲劇。
不過，年復一年拍攝神經病的故事，總是會讓觀眾厭倦的。藝術需要出新，需要給觀眾提供新的體驗。在這方面，《三塊廣告牌》顯然是成功的。影片講述一位憤怒的母親與小鎮警察和鄰居糾纏不清的故事。女兒被殘忍地強姦殺害，母親米爾德里德想盡一切辦法復仇。她被憤怒所吞噬，完全喪失了理智。警察迪克森也被憤怒所吞噬，不僅威脅米爾德里德，而且暴打廣告公司經理。他和米爾德里德就像兩團憤怒的火焰，互相刺激，越燒越旺。最後是開槍自殺的警察局長威洛比留下的兩封信，使他們從自己的憤怒里走了出來。這部片子之所以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男配獎和金球獎最佳劇情片、最佳女主男配、最佳編劇獎的原因，就在於這個情緒失控的故事找了兩個好演員，融入了人性、人情，觸及了社會現實。
《三塊廣告牌》中米爾德里德的警察前夫查理說得好：「所有這些憤怒，都只會招致更大的憤怒。」被憤怒所吞噬的人們是沒有理性的，最終將傷及自身以及整個社會。再加上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和山姆·洛克威爾的精彩演出，使這部片子遠遠超出了馬丁·麥克唐納此前作品的高度。
《伊尼舍林的報喪女妖》沒有在《三塊廣告牌》的基礎上更進一步，而僅僅講述了一個和《殺手沒有假期》《七個神經病》大同小異的情緒失控故事。這個故事比前幾部片子更加極端，強化了人物的神經質，卻缺少性格發展的鋪墊和社會意義的內涵。
同時，在看了馬丁·麥克唐納的全部作品之後，感覺科林·法瑞爾和布萊丹·格里森這對御用演員表演的局限性很明顯。他們身上的神經質已經成為一個符號，難以有所突破。至少，看到這兩張臉，我有些審美疲勞了。
你想拍神經質沒有問題，但起碼不要重複，不要走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