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雙胞胎兄弟纏上是什麼感覺?哥哥對我說:不愛他,就一起下地獄

醬嬸兒講故事 發佈 2022-12-30T17:10:58.539692+00:00

父親葬禮上,我美艷的繼母帶著雙胞胎兒子,初次出場。我不知道的是,後來那兩張一模一樣的面龐,成了我午夜的夢魘。「軟軟,如果你不愛我,我就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父親葬禮上,我美艷的繼母帶著雙胞胎兒子,初次出場。


「寶貝,他們是你哥哥。」


我不知道的是,後來那兩張一模一樣的面龐,成了我午夜的夢魘。


弟弟喜歡將碎玻璃倒進我的芭蕾鞋,剪爛我的公主裙。


可是,哥哥不一樣。


他總是掐著洋娃娃的脖子,對我說。


「軟軟,如果你不愛我,我就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1


今天是我十八歲的生日。


我本來應該穿著最漂亮的小裙子和皮鞋,坐在客廳里,和爸爸一起切蛋糕。


可此時,我只能一身黑色小禮服,捧著爸爸的遺像站在冷雨中,送他最後一程。


管家在身側給我撐傘:「小小姐,不要哭了。」


我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穿著黑色西裝和黑色禮服的大人們。


他們身上的顏色連成一片壓抑的海洋,也像隔著生和死的帘子。


從小就被爸爸捧在掌心的我,受盡寵愛和嬌慣,我甚至不知道這種時候該做些什麼。


「一會兒,宋律師會來找您簽署遺產繼承書。」


我茫然地抬頭。


管家心疼地看著我,嘆了口氣。


「小小姐,先生走了,以後你一個人,總是要面對一些事的。」


我似懂非懂。


「快看,那邊就是溫小姐……」


「溫總突然離世,對她的打擊一定很大,可一個這么小的女孩子,哪能撐起他的商業帝國啊……」


「我聽說,溫總在外面……」


我聽到一些竊竊私語,裡面還夾雜著我不太聽得懂的話。


而我,眼中只有那裝著爸爸的冰冷的盒子。


我沒有爸爸了,世界上唯一一個愛我,對我好的人不在了。


我麻木地看著那些參加葬禮的賓客們弔唁。


忽然,大門處傳來一陣騷動。


一個高挑的女人走了進來,她黑色長裙曳地。半遮面的帽紗下,紅唇帶笑。


「是宋律師嗎?」


我問管家,可他沒有回答。


女人身後是兩個同樣挺拔的少年,長著一模一樣的精緻面容。


左邊的那一位,手裡牽著一條杜賓犬,右邊的則雙手插袋,連領帶都沒有系好。


在這陰沉的氣氛中,他們帶著混血感的深邃輪廓顯得格外鮮明,十分格格不入。


隨著三個人進場,周遭賓客逐漸鴉雀無聲。


女人直直地朝我走來。


我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她卻溫柔地撫著我的臉。


「寶貝,不要怕,我是媽媽。」


「雖然爸爸不在了,你還有我。」


她長長的指甲有點劃到我,這引起了我的不適。


「這是你的哥哥們。寶貝,叫哥哥。」


我帶著幾分懼意,看著那兩個高大的少年。


「哥哥……」


我話還沒說完,右邊的少年臉上綻放出璀璨的笑容,蹲下身。


他盯著我的皮鞋,伸出手指,用力地擦去上面的泥土。


「好可惜。」


他的舉動嚇到了我,我連連後退。


「生日快樂,軟軟小公主。」


「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2


原來,半年前爸爸就和葬禮那天出現的女人領了證。


可爸爸從未提起過這件事,可能是擔心我不接受,所以我對這一切都毫不知情。


那個女人是我的繼母,也是我法律上的「媽媽」。


繼母長得很美,她的那對雙胞胎兒子也繼承了她的好樣貌,皮膚白皙,五官如畫,摻雜著一絲混血感,像是與生俱來的貴族。


而那天給我擦鞋的,就是雙胞胎中的弟弟,叫霍今朝。


養了一條杜賓犬的哥哥叫霍時與。


葬禮結束之後,繼母以女主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搬了進來。


那時候我覺得,這應該算是一件好事,至少空曠的別墅好像又有了幾分生機。


雖然沒有了爸爸,可我收穫了三個新的家人。


霍氏兄弟明明都比我大,繼母卻讓我叫霍今朝弟弟,喊霍時與哥哥。


她說,這是為了讓我快速融入這個溫暖的新家庭。


她還說,以後他們三個就是我最親的人,我仍然是他們的小公主。


我很感動,也努力學習如何跟他們相處。


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們有點喜歡捉弄我,讓我覺得,我似乎和他們相處得並不融洽。


「小公主,今天你又賴床了?」


「小公主,你今天的帶子,好像是粉紅色的。」


霍今朝總是會說出這種話。


每當這種時候,霍時與就會抿著唇,拿那雙黑沉沉的眸子掃過我。


其實很多諸如此類的玩笑,讓我手足無措,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我只能偷偷安慰自己,這或許是他們之間和人親近的方式,我要學著適應。


直到有一天,我拿著芭蕾鞋去舞蹈室練舞。


當著同學們的面,我踮起足尖。


可下一秒,我卻疼得尖叫,狠狠摔倒在地。


等我躺在醫院裡,雙腳被扎得鮮血淋漓的時候,哥哥們出現了。


「抱歉,碎玻璃是我不小心放進去的,下次注意。」


「霍時與」連道歉的時候,都是冷冰冰的樣子。


我眼淚汪汪地看向他,小聲詢問。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可這時候「霍時與」忽然露出一抹天真無邪的笑容。


「哥!你看,我就說她分不清我們的!她又被我騙了!」


那根本就不是霍時與,而是霍今朝。


霍今朝把碎玻璃藏進我的芭蕾舞鞋,不過是為了惡作劇。


他在玩角色互換的把戲,而我,成了被他耍得團團轉的蠢蛋。


這個時候,真正的霍時與才淡淡開口。


「很疼嗎?」


我以為這是關心,紅著眼睛,重重點頭。


「溫軟,你怎麼這麼蠢。


「你不僅分不清好心和惡意,也總是分不清我們兩個。


「再這樣蠢下去,我們的懲罰也會加碼的。」


我怔怔地看著他。


我以為霍時與會幫我說話的。


可是並沒有。


這一次,他們甚至用上了「懲罰」這個詞。


我攥緊被角,寒意從心底升起。


我第一次覺得,站在面前的是兩個惡魔。


「不如我們玩個遊戲吧。」


霍時與玩味地勾起嘴角。


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吭聲。


霍時與視線游移到我的嘴唇上,停住。


他伸出手,輕輕摩挲。


「軟軟,等你什麼時候能夠真正分清我們,我就饒了你,好不好?」


這個人的語氣明明那麼溫柔。


可他的每字每句,都來自地獄。


3


爸爸媽媽經常說,無論別人是什麼樣,但軟軟要成為一個善良的人。


就算是愛一朵雲,路邊的一隻小狗,這個世界總有值得去愛的地方。


即便是偶爾遇見了一些不美好,也要常常懷著一顆包容的心。


我懵懵懂懂地將這些話銘記在心。


可霍今朝和霍時與兄弟二人的出現,像是強行把我的三觀扯開一個口子。


爸爸媽媽教給我的道理,在他們面前簡直像個理想主義式的笑話。


回家之後,我發燒了。


我夢見小時候,和媽媽一起坐在鞦韆上,爸爸興高采烈地拿著一張圖紙。


「新家我已經設計出來了,以後,軟軟就可以住在城堡里了。」


媽媽溫柔一笑。


「我們軟軟,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她摸我的頭髮,又親了親我的臉蛋。


「軟軟,你想做哪種公主呢?」


我還沒想好自己的答案,爸爸媽媽就忽然憑空消失在花園裡。


那張眉目深邃的臉出現在眼前。


他朝我走近,手裡握著一片長長的碎玻璃。


「軟軟,猜猜看,我是誰。」


我邊哭邊後退,那個身影卻步步緊逼。


我尖叫著從噩夢中驚醒。


渾身已經被汗濕透,我的內心仍陷在剛才那樣驚恐的夢裡,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


我看著自己纏著繃帶的雙腳號啕大哭。


床頭是空蕩蕩的,連一杯溫水也沒有。


我這才想起來,繼母踏進家門的第二天,就把下人們給辭退了,


包括在我們家待了快十年的寧叔。


繼母的理由很充分,她說她可以照顧好我們三個,寧叔年紀大了,也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艱難地下床,扶著牆壁慢慢走出去。


長廊里亮著昏黃的燈,在樓梯處,我頓住了腳步。


通往二樓的樓梯中央,有一面巨大的牆,那牆上原本掛著媽媽的畫像。


可是現在,那幅畫消失不見了。


我顧不上腳尖的疼痛,狂奔下樓,到處搜尋媽媽的畫像。


我這才發現,不只是媽媽的畫像,就連之前爸爸的好多舊物也都不見了。


放滿高跟鞋的鞋架取代了我的鋼琴,噴著刺鼻香水味的女人衣服胡亂堆疊在沙發上。


這明明是爸爸親手為我建造的城堡,我的童話如今卻在一點一點地坍塌。


一樓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少年牽著他的杜賓犬,就那麼站在門口,笑嘻嘻地看著我。


血從雙腳的紗布滲出來,我攥緊睡裙的花邊,咬緊牙關。


「媽媽的畫像呢?」


他丟了狗繩,走近我,挑起我的一縷捲髮,在手指之間纏繞。


「我們的媽媽只喜歡拍照,不喜歡畫像。」


「我說的是我媽媽的畫像!」


我想要把頭髮從他手上抽走,不料,他忽然收手。


我向後踉蹌幾步,差點摔倒在地。


「請把我媽媽的畫像還給我。」


腳上很疼,但我依舊張開雙臂攔住他的去路。


「你生氣的時候比平時好看多了。」


「你總是……溫柔善良,天真爛漫,太像個公主了,沒勁透了。」


那人壓低聲音,湊過來,鼻尖與我近在咫尺。


與此同時,他咯咯笑起來。


那笑聲異常刺耳,仿佛在嘲弄我被鳩占鵲巢的命運。


「想要知道那幅畫的下落嗎?那再來玩一次『二選一』吧。」


「跪下求我,或者叫對我的名字,小公主。」


4


此時此刻,「小公主」這三個字被他加重語氣,分明就是嘲諷。


明知道眼前的人在設局,但我再次成了被動的一方。


環顧四周後,我注意到他牽進來的杜賓犬,我知道那是霍時與的狗。


鼓足勇氣,我決定賭這一把。


「你是……霍時與。」


「答案錯誤,你又浪費掉一次機會。」


霍今朝解開自己襯衫的第一粒扣子,吊兒郎當地說。


「不過,就算是你回答對了,也不會發生什麼的。」


「因為那幅畫今晚被我拿去燒掉了。」


我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媽說,看著那張畫像,她晚上總是會做噩夢。


「畢竟是死了七八年的人,也是時候換一張畫像了。


「你一定也這麼想吧,哥哥。」


霍今朝笑著看向我身後。


霍時與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裡,他半個身子浸在昏黃的燈光下,墨色的眼睛正注視著我們。


「我知道你們沒有把我當一家人,但至少那張畫像不可以。」


憤怒席捲了我的情緒,我強忍著眼淚,近乎嘶吼。


本屬於我的這座城堡,現在就是一艘搖搖欲墜的小船。


我逐漸看清,水面下是會觸礁的冰山。


霍時與盯著我踩在地毯上的腳,徑直朝我走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雙手臂就把我打橫抱起。


我不知道霍時與要做什麼,只能抓緊他的手臂,不敢亂動。


「尊重是建立在能夠達成共識的基礎上。以你現在的情況,你覺得我們談判的條件對等嗎?」


他氣息輕輕掃過我的臉,仿佛隨時都能鬆手。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從葬禮開始的那一天,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宋律師。


寧叔提到過的遺產繼承書,也始終沒有出現在我眼前。


我手裡僅剩的籌碼,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現在,我才是那個一無所有的人,所以在這個壓抑的家中,我會被他們踩在腳下。


我忽然安靜下來。


「霍時與。」


這是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我仰起臉,眼中含淚地看著他。


「我有話要對你說。」


他蹙眉,似乎是注意到我的反常。


我們的距離離得很近很近,我被圈在他的懷裡。


「喂,哥——」


趁著霍今朝話音未落,我整個人突然撲上霍時與的肩頭。


我用盡全力,狠狠地咬住了霍時與的耳朵。


霍今朝罵了一聲,上前扯住我的頭髮往後拉,我頭皮一陣劇痛傳來,可還是遲遲不肯鬆口。


直到鮮血在口中瀰漫開,我終於被霍今朝重重地摔在地上。


「溫軟,你瘋了?」


霍今朝終於不再用那種蔑視的眼神看著我,他瞪大眼睛,難以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們面具一般的笑容終於被我親手打碎。


想到這裡,心底升起一股勝利般的快感。


「霍今朝,霍時與。」


「你們的角色互換的遊戲玩到頭了。」


我滿嘴鮮血,指著霍時與的耳朵說。


5


和霍今朝截然不同的是,霍時與並沒有暴怒,也沒有罵我。


他甚至沒有說一個字。


霍時與任由耳朵上的血流進白襯衫,又染紅領口。隨後,再次將我打橫抱起。


這一次,他直接把我抱回了二樓的臥室。


不知怎麼,霍時與這副樣子反而讓我更忐忑。


一路上,居然什麼都沒發生,直到我被他放到床上。


等他重新折返時,手裡多了個小藥箱,另一隻手還拿著一杯溫水。


我全身警戒,覺得下一秒他要從裡面拿出一瓶毒藥逼著我吃下去。


可是霍時與沒有,他丟給我一盒退燒藥。


「吃了。」


我沒動。


他們欺負我欺負慣了,今晚我這麼激烈地反抗,他一定在想著別的法子整我。


「這藥里沒毒,別逼我親自餵你。」


我拿起藥盒,仔仔細細地閱讀著上面的說明文字,確認無誤後才放心地吃下去。


「平時看上去軟軟糯糯的,怎麼牙這麼尖,居然有點疼。」


這一刻還是來了,霍時與果然是要跟我算帳了。


他坐在我的床上,從小藥箱裡拿起紗布,塞進我的手裡。


「想通過咬傷我來分辨我和弟弟?」


霍時與淺淺勾起嘴角。


我不知道到底有什麼事值得他心情愉悅,被我咬了一口居然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學聰明了,軟軟,你反抗得很好。」


我攥著那紗布,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霍時與不會是想讓我給他包紮吧?


見我不動,霍時與伸出骨節分明的左手,撫上我的耳朵。


他輕輕摩挲著我的耳垂,激起我一陣戰慄。


「我今天心情好,只要你給我包紮,我什麼都不計較。」


「說不定,那幅『燒了的畫』,我也可以讓它復原。」


燒掉的畫怎麼復原?


難道他們又是在騙我?


無論如何,霍時與精準地拿捏住了我的軟肋。


他知道那幅畫對我而言很重要,即使可能是個謊言,此刻我也不得不向霍時與低頭。


我不再糾結,立刻開始動手剪紗布,給他上藥。


霍時與就這麼把頭湊過來,眼睛裡蕩漾著笑意。


我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事讓他心情這麼好,頂著一脖子的血,還能笑得這麼燦爛。


霍時與是個瘋子,瘋子做事,不需要任何邏輯。


我給霍時與包紮的時候,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


那眼神如芒在背,我儘量避開。


「包好了,畫……」


我伸出手,掌心向上。


我沒能等到我的畫。


下一秒,霍時與整個人靠過來,以吻封緘我所有的言語。


那種前所未有的噁心感覺席捲全身,我拼命推他,打他,可霍時與紋絲不動,還輕而易舉地桎梏住我的手腕。


持續了很久,他才心滿意足地停下。


「混蛋!」


我拼命用手擦著他親過的地方。


霍時與站起身,睥睨著我。


「忘了說,那幅畫沒燒,在我的手裡。」


「所以,代價得翻倍。」


他看我把嘴巴擦得通紅,眸色漸深,輕輕舔了舔嘴角。


「軟軟,記住這是我的味道。」


「如果以後傷好了,我不介意你用這種方式來認出我。」


6


繼母很快就以父親遺孀的身份在各種公開場合出現。


從慈善晚宴到拍賣會,她衣著華麗,妝容精緻,帶著兩個兒子和我高調登場。


一如在父親葬禮上的那樣。


即使是我不想去,繼母也會強行替我決定。


今天,是霍今朝和霍時與的生日。


「軟軟,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但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總是要在一起的,不是嗎?」


說完了之後,她又摸摸我的長捲髮。


「你的這頭捲髮,簡直和你媽媽一模一樣,真漂亮。」


「可惜,人太完美就容易活不長。」


我從鏡子裡看到繼母,她五官精緻小巧,花瓣一樣的嘴唇卻吐出最惡毒的話語。


今天,她邀請了很多商界名流來參加生日晚宴。


如此活絡於各種場合社交的繼母,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剛剛死了丈夫的女人。


我跟在繼母身後,提著裙擺走下樓。


樓下人聲鼎沸,上一次這麼多人的時候,還是父親的葬禮。


直到宴會快要結束,我都留在角落裡,觀察著參加宴會的賓客們。


大家好像都遺忘了這裡曾經的主人是誰。


在他們眼中,現在只剩下那個長袖善舞的紅唇女人,她一顰一笑都帶著渾然天成的魅力,哪怕嘴裡偶爾講出不夠得體的笑話,也能討大家的歡心。


還有她兩個高大帥氣的兒子,坦然接受著人們真情假意的讚美。


吊燈上垂下水晶的燈墜散發著璀璨的光暈,那是這座華麗城堡的幸福假象。


「溫小姐。」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入眼的是一張戴著金絲眼鏡的臉,巡視四周之後,確認周圍沒人注意到我們,他壓低聲音對我說。


「我是宋律師,你應該從寧叔那裡聽說過我。


「那天,在趕來溫先生葬禮的路上,我出了車禍。


「沒想到等我醒來的時候,溫家已經換了一副天地……你受委屈了。」


竟然是宋律師。


「這是我的名片,」他將一張小紙片塞進我的手裡,語氣誠懇,「遺產繼承書目前還在我手上,你一定要趕在夏女士之前拿到這份協議。」


「這裡不方便說話,你找時間來見我,我們詳談。」


不等我說話,宋律師推了推眼鏡,順手拿起旁邊的甜品,狀若無事地離開了。


我看著那大大的「宋川」二字。


「等一下!」


宋律師走得很快,看起來是朝著花園的方向,我提起裙子追了過去。


等我推開大門,才發現花園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而一雙眼睛,在幽暗的綠蔭中,正盯著我。


是霍時與的杜賓犬。


而這條狗和他的主人一樣,總給我極強的侵略性。


杜賓朝前走了一步,我這才借著燈光看清它的臉。


狗嘴裡正嚼動著,腳邊還有隻鴿子,只剩下了半個身子。


這血腥的一幕看得我想吐。


我胃裡翻湧,轉身想逃。


杜賓放下口中鮮血淋漓的鴿子,齜著牙朝我撲過來。


7


身上層層疊疊、花樣繁複的公主裙,還有腳上的粉色細跟皮鞋。


這些東西使我在平時成為一個端莊的淑女,可是在這樣的緊要關頭,卻成了絆腳的束縛。


我朝前拼命奔跑,卻遠遠比不上杜賓犬追及我的速度。


它終於得逞,將我撲倒在地。


珍珠項手鍊在拉扯間掉落,我死死卡住它的脖子,下一秒爪子又立刻扒了上來。


見我另一隻手護著頭,杜賓就直接咬向了我的手臂。


那牙齒深深嵌進了我的肉里,刺破血肉的痛感鋒利,讓我倒吸一口涼氣。


可這並不是結束。


下一口它直接朝著我的頭髮惡狠狠地咬了下來。


我一味驚慌失措地閃躲,血腥在鼻間瀰漫,黏稠的液體順著額頭緩緩流下。


繼母可以隨意搬走我的鋼琴,撤掉媽媽的畫像。


霍今朝和霍時與可以自由出入我的房間,將我最喜歡的裙子剪成布條,將碎玻璃放進我的鞋子。


現在,他們的狗趴在我的身上,一寸一寸撕咬我的血肉。


爸爸、媽媽,我,會乖乖聽話,做一個善良的人。


但是……善良不長出鋒利的牙齒,就只會變成扎傷自己的刺。


我拼命翻身,將那條狗壓下。


混亂之中,我摸到了頸上的十字架項鍊,用力扯下,將最尖銳的那一端狠狠刺向發了狂的杜賓。


我咬緊牙關,渾身帶著極度恐懼的戰慄。


一下又一下,我甚至忘了停下手上的動作,直到杜賓徹底斷氣。


直到身後有人大喊我的名字,我依然紅著眼按住那隻狗。


那人企圖拉開我和杜賓,我徑直用十字架抵住了他的喉嚨。


下一秒,我高高舉起自己的右手。


霍今朝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眸中難得地流露出一絲驚懼。


「溫軟,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你殺了我哥哥最愛的狗,那可是達西!」


我面無表情,將尖利的項鍊向前送了一寸。


「達西……」


我輕輕念著這個名字,眼光滑過霍今朝滾動的喉結。


「你們自詡傲慢和高貴,其實恰恰因為你們一無所有,要通過欺侮人的手段,撐起自己的自尊。


「分辨你們是誰的遊戲很有趣嗎?


「你們這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我只覺得卑劣和噁心。


「現在如果把你殺了,這世界就剩下你哥一個,是不是就再也不用花時間去分清你們了?


「我說得對嗎?霍今朝。」


我微微一笑,加重他的名字。


霍今朝的眼神慢慢暗下來,我知道,我的某些話一定戳痛了他的自尊。


可此時,我心裡正翻騰著前所未有的暢快。


地上躺著被我刺死的杜賓犬,而我跪坐在霍今朝的腿間。半伏在他的胸膛上,死死攥住他的衣領。


霍時與的出現打破了僵局。


他走近,蹲在我身側,兩臂的襯衫夾勾勒出寬闊的肩線,一隻大手輕輕覆上我緊握項鍊的拳頭,將我的手朝前帶去。


「殺了他,軟軟。」


與此同時,霍時與環上我的腰。


他的氣息就噴吐在我的耳側,酥酥麻麻。


8


其實分清霍今朝和霍時與很容易。


霍今朝總是會使用低劣的手段去捉弄你,見到你的表情因他變得恐懼,他就會快樂。


霍今朝的快樂建立在肉眼可見的痛苦之上。


霍時與不一樣。


他從不會因為什麼而特別快樂,也不會因為什麼而變得出離憤怒。


你更無法摸清他在想什麼,或是下一步會做什麼。


我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每當我拼命想要爭奪,他就會很愉悅。


但我非常討厭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切都在霍時與的預期之內,無論我怎麼做,都是符合他期待的玩具。


就譬如現在這一刻。


我剛殺了他最愛的狗,他看起來不僅一點都不生氣,還一臉笑意地讓我殺了他的弟弟。


可我沒有,在最後時刻,我丟掉了手裡的利器。


因為,我不要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


晚宴結束,賓客散去,在花園的這場鬧劇,並沒有激起什麼波浪。


我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


及腰的長捲髮染上血污,臉上的血跡提醒我剛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一場夢境。


我忽然明白,惡龍的本身即是惡龍。


解決問題最好的方式,永遠不是尋找最優解。


而是,解決創造問題的人。


我張開雙手,看著上面的鮮血,分不清是我的還是達西的,我只知道,這一次我好像贏了。


「媽媽,我好像知道,我想做哪一種公主了。」


我喃喃道。


然後,我拉開抽屜,拿出剪子。


我既然可以住在城堡里,就應該也可以讓自己安居在危塔之中。


公主可以相信世界上的美好和善,但亦要有屠龍的勇敢。


在今晚,我親手撕爛了前十八年所信奉的夢幻童話。


下一秒,我拿起手上的剪子,挑起一縷頭髮,一刀又一刀地剪了下去。


直到頸間清爽生風,我停了手。


鏡子裡,映照出我的新髮型。


我脫掉公主裙和小皮鞋,將它們丟進衣櫃的深處。


在我做完這一切的時候,房門敲響了。


沒等我有所動作,霍時與已經自覺地打開了房門,一隻手拎著那隻小藥箱,另一隻手捧著牛奶。


即使是耳側頂著那麼大一包紗布,他的那張臉也是帶著薄情的好看。


我用冰冷的眼神回敬他,


「唔,果然,長發短髮都好看。」


他走進來,也不問我同不同意,坐到小沙發上去,直接把我拉進他懷裡。


我瞬間警覺,想到上次的事,想要立刻拉開距離。


但霍時與不給我這個機會,他拉起我的手臂。


我疼得「嘶」了一聲。


「聶醫生一會兒就來給你打疫苗,你安分點。」


他開始簡單處理我的傷口。


「想給你那隻瘋狗報仇?和我算帳?」


我發現,我是真的沒法猜透霍時與到底想幹什麼。


「今晚你表現很好,我為什麼要跟你算帳?」


霍時與反問我。


「養狗是找樂子,你是我的寶貝。它敢傷你,我就把它弄死。」


「不過,另一件事我比較感興趣,想先問問你。」


他手上塗藥的動作忽然加重,語氣也逐漸變冷。


我疼得直抽氣。


「軟軟。」


「今晚你和宋川聊什麼了。」


9


我別過臉,拒絕回答。


「是遺產繼承書,還是你喜歡他。」


霍時與慢條斯理地說。


見我不說話,他捏了捏我的耳垂。


「霍時與,你有病吧,我喜歡宋律師幹嗎?」


我忍無可忍,可他完全無視我的咒罵。


「那就是第一個答案了。」


「如果是後者,我可能會殺了他。」


我想掙脫霍時與的懷抱,可他的手臂太有力氣了,我毫無辦法。


就在我想掐住他脖子,一如我對霍今朝那樣的時候,霍時與低笑。


「把你的小伎倆收收,我不是霍今朝,這些對我沒用。


「而且,現在是你需要討好我的時候,軟軟。


「我是這個家裡唯一不想要那筆錢的人。


「如果你沒聽懂,我的意思是——


「想要拿回你的一切,沒有我,你做不到。」


霍時與一番話下來,我愣在原地。


「想要復仇,只會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是不夠的。」


我站起身。


「怎麼樣,還是說,我需要給你一些時間再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我幫你。」


是很奇怪。


他明明是來自我對立面的一分子,為什麼卻站在我這邊。


他想要得到什麼?


我問出了口。


「你想要錢,可我想要的是你。」


霍時與站起身,俯視著我,他踱步來到我的床邊。


我的床上正放著媽媽親手做給我的娃娃,每夜都伴著我香甜入睡。


霍時與隨便撿起床上的一隻,放在手裡把玩。


他凝視著那娃娃,慢慢收緊力道,剛好扼住那隻小白兔的脖頸。


娃娃因為他的用力而變形,耳朵和手臂都擠在一起。


隨後,我聽到霍時與說。


「軟軟,如果你不愛我,我就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10


霍時與說他愛我,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


我拒絕了他的合作邀請。


第二天,我正準備出門,卻被繼母喊住。


她陷在沙發里,穿著黑色的蕾絲睡袍,眸光發冷,掃過我的齊耳短髮。


「去哪裡。」


自從她搬進來之後,我近乎失去一切自由活動的權利。


不管是上課還是出門,都會有她新帶來的一個司機跟著。


繼母說,因為爸爸不在了,所以她更要好好地把我「保護」起來。


「只是出去轉轉。」


我平靜回答。


「不要讓你的司機再跟著我了,我成年了,不需要任何人來監護我,包括你。」


大概是我從未對她有過這麼強硬的態度,繼母明顯一愣。


「軟軟,你為什麼忽然用這種口氣和我講話。我對你不好嗎?


「昨天晚上你把弟弟的脖子劃開一道口子,我甚至沒有指責你。


「還有你哥哥的狗……」


我指了指自己頭上的繃帶,還有手上的紗布。


「那我呢?」


葬禮之後,我傷心地把自己關在房間不肯出來,哭了好幾天。


繼母以「擔心我看到外界新聞會觸景生情」為由,收走了我的手機,美其名曰替我保管。她也出面向學校請了長假,承諾我之後在家休養,由她安排的家庭教師進行專門補習。


這座莊園正在慢慢變成困住我的牢籠,繼母伸出的手,切斷了我和外界的聯繫。


「夏女士,昨天晚宴中途休息的時候,你假裝醉酒,攙扶你上樓的男賓和你做了什麼?」


坐在角落裡的我,是全場的最佳視角,一切都盡收眼底,


「平時沙發上男人的襯衫和女人的裙子又是什麼。


「把我的手機還我。如果不肯,那你最好祈禱永遠不會再帶我參加任何公共場合。


「不然你在這座房子乾的髒事,我會一樁一件地說出去。」


繼母的臉色非常精彩。


「寶貝,這可真不像你。」


她還是把手機還給我了,但裡面分明是沒有電話卡的空手機。


無論如何,目前的狀況總算好了太多。


「以後我們還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所以至少還是各退一步,早點找到能共存的方法。」


「畢竟,我是溫由安的合法妻子,你根本沒法把我趕出去,不是嗎?」


那張紅唇勾勒出笑意。


11


我走出大門,不曾想,霍時與的車就堵在大門口。


他看起來好像是在等我,對我招手,示意我上車。


我不肯上前。


霍時與也不惱,就笑吟吟地看著我,好像料定我一定會上車。


「我知道你想去哪裡,你的目的地在城西。可是——」


「軟軟,你有錢嗎?」


我被噎住了。


「我不會跟著你上去的,你乖,上車。」


車裡的男人長臂舒展,他把我的每一步都算盡。


我終究還是上了霍時與的車。


在我上樓之前,他也下了車。


我警覺地頓住腳步,可發現他只是靠著車點了一根煙。


霍時與兩條長腿疊在一起,歪著頭,用手攏著打火機,鼻子挺起一道峰線。


他……真是個奇怪的人啊。


霍時與雖然從來都不像霍今朝那樣,對我用明晃晃的卑劣手段,但他卻是一個很合格的旁觀者。


他也沒有加入過霍今朝的惡作劇,隔岸觀火,卻更像是一個上帝視角的操縱者。


對,操縱者。


用這個詞來形容霍今朝很精準,和他相處的時候,我就像是一個木偶,線的盡頭,在他手中。


比起霍今朝享受他人痛苦,霍時與更享受洞悉一切的操控。


按照宋律師名片上提供的地址,我找到了他的律所。


「你說什麼?」


「宋律師……死了?」


我想盡辦法趕來這裡,卻得到了這樣的消息。


「很遺憾地告訴您,是的。」


「他的車一個月前就壞過一次,應該是老毛病了。加上昨晚他參加過宴會,喝多了酒,回家的路上就……」


宋律師的同事一臉沉痛地跟我說。


「如果您有什麼案子還沒處理完,可以轉交給律所的其他人。」


可是只有我知道,昨天宋律師是清醒的。


他跟我說話的時候,手裡拿著的是果汁,並不是什麼酒精。


事情處處透著古怪,但我沒有時間細想。


「我爸爸是宋律師的朋友,宋律師昨天讓我來找他。請問,他有留下什麼東西嗎?」


那同事想了想,告訴我等一下。


過了一會兒,他抱著一個紙箱出來了。


「宋律的東西都在這兒了,如果你還有什麼需要的,可能就得去他家找了。」


我大概翻看了一下,好像是幾個信封,並沒有我要找的遺產繼承書。


不過,那些信封中,其中有一個裡面裝的全都是照片。


我打開,裡面的照片卻差點讓我吐出來。


照片微微泛黃,看起來有年代有些久遠。


那應該是在一個地下室里,到處都是血,一個小孩拎著一隻被剝了皮的小貓,對著相機露出詭異的笑容。


我翻到照片的背面,看到一行手寫的小字。


那是一個地址。


看清那串地址,我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12


見我沉默地走出來,霍時與為我拉開車門。


「看起來事情並不順利,你沒找到你想要的東西。」


「宋律師死了,霍時與。」


我抱著盒子坐進副駕駛。


「他昨天剛剛來找我,今天就出事了,你說,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嗎?」


我看向他,可他仍直視著前方。


宋律師死了,我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跟著泯滅。


擺在我面前的,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可能只剩下那條不得不選擇的路。


「霍時與,你昨天說的話還算數嗎?」


「如你所說,我現在沒有什麼籌碼和你談判。我也清楚你能跟我開出條件的前提,不過是喜歡把我當成一個玩具。」


我深呼一口氣。


「我想拿回遺產繼承書。」


這是爸爸最後留給我的東西,我必須爭取。


霍時與骨節分明的手,一下一下地點在方向盤上。


「軟軟,那你能給我什麼呢。」


「我的愛。


「儘管現在看起來很難,但我會努力去愛你,用我自己的方式。


「如果你同意,我以後都願意依附你而活,予取予求。」


我直視霍時與的眼睛,像是極心有不甘地說出這句話。


霍時與沒有搞清楚一點。


他說我沒有籌碼,他錯了。


就算我此時明知道自己在演戲,我內心也非常清楚,霍時與對我的「愛」,恰恰是我最大的籌碼。


無論那份愛是病態,還是偏執的占有欲。


這一次,我要拿著這些籌碼放手一搏。


13


我們詭異地達成了共識。


回到家中,我在臥室里打開了宋律師的遺物。


我再次拿起那個信封。


白天那張照片的背後,寫的是我們家之前住的地方的隔壁。


在我小的時候,父親還沒有親手畫出這裡的設計圖,我們還住在普通的別墅里。


照片裡的地下室,布局也跟我以前家中的地下室非常相似。


我基本上可以確定,照片背面記錄的地方,應該就是我家隔壁。


而照片中記錄的事情,也一定曾在我家隔壁發生。


這些一定跟我家裡的事脫不了干係。


我把那些照片倒出來,平鋪在桌上。


照片裡的小男孩有時提著死貓,有時手捧著一隻死老鼠,還有的時候,則是渾身是血蜷縮在角落。


等一下……死老鼠?


我好像想起一件塵封已久的往事。


小時候,住在我隔壁的那戶人家,男主人是個教授,喜歡做些古怪的實驗,還喜歡酗酒。


每天晚上,他們家都會傳出女人和小孩的哭聲。


爸爸說,那個男人喜歡打孩子,甚至還會把自己孩子關進地下室,一餓就是一整天不給飯吃。


有很多次我路過,看見那地下室的小窗戶黑黑的,猶如深淵,裡面傳來綿延不斷的啜泣。


我猜,一定是爸爸說的那個小孩。


於是我經常會去偷偷拉開那小窗戶。


要麼丟進去一些吃的和小玩具,要麼就是丟進去我喜歡看的書。


還有幾次,我甚至和關在地下室的孩子說了話。


可我沒想到,從那以後,我經常會在鞦韆上收到一些可怕的禮物。


今天是被肢解的青蛙,明天就換成被剪掉尾巴的小白鼠。


那段時間我經常被嚇出一身的冷汗,還做了噩夢。


後來我們家搬走,這種情況也就沒再發生過。


照片太模糊,我看不清小男孩的臉,就算看清,我也不知道曾經的那個小鄰居長什麼樣子,只好作罷。


難道宋律師是發現了什麼?


就在我苦苦思索的時候,門被人推開。


我手忙腳亂地把照片胡亂壓住。


「餵。」


我很生氣。


但忽然想到,我現在跟霍時與處於合作關係,只好按下脾氣。


「你下次進我房間,能不能敲門。」


「不能。」


他和以前一樣,直接坐到我的小沙發上,對我鉤鉤手指。


「過來。」


霍時與穿著睡衣,另一隻手上拿了一本書。


「軟軟,我睡不著。」


「你給我念故事聽吧。」


霍時與一把將我撈過去,放到他腿上,然後閉上雙眼,像個大爺。


我想換個位置坐,這姿勢實在令我尷尬,但根本拗不過他。


翻開書,我開始從第一個字念起。


霍時與拿來的是一本童話,我不知道他這麼彆扭又陰鬱的性格,為什麼會選擇這樣的書。


他的手輕輕放在我的腰間,一動不動。


自從繼母和他們搬進來,我們從未有過一刻,相處這麼平靜。


「霍時與。」


念了一會兒,我累了。


「遺產繼承書,是不是已經在你媽媽的手裡了。」


我還是說出了心底的猜測。


所以,今天繼母才會放任我出門。


把宋律師邀請來生日晚宴,或許本身就是一個局。


「軟軟變聰明了。」


「你們把我困在這裡,也是為了跟我耗下去,直到把我在外界的視野里徹底消失,對吧。


「要是我永遠都找不到遺產繼承書,從法律上,你們三個也就永遠會占據一部分遺產。


「可我如果永遠地消失了,那麼這份遺產,就全都是你們的。」


我嗓音發澀。


霍時與睜開眼,在黑暗之中凝視著我。


他的手攀上我的脖子,眸中像是有著很愉悅的情緒。


這是為數不多的,霍時與讓我覺得,他是真的在開心。


他的開心……是因為我嗎?


「我會死掉的,對吧?」


說到這,我癟著嘴,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霍時與將我扣進懷裡,一下一下拍著我的背。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卻睜開眼,半點悲傷面容都無,冷冷地凝視著空洞的黑夜。


可霍時與的下一句話,卻令我內心一顫。


「不論是誰想動你,我都會先殺了他。」


「哪怕那個人,是我的母親或是我的弟弟。」


14


霍時與口口聲聲讓我愛他,可一個願意為了我,對母親和弟弟下手的男人很可怕。


更何況,在我被霍今朝肆意踐踏的那段時間裡,霍時與看似冷眼旁觀的樣子,讓我懷疑他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愛」。


終於又一次,我聽見臥室里傳來女人的嬌俏笑聲,還有男人粗俗下流的調侃。


我悄悄走進了書房。


繼母帶進來的很多東西都存放在這裡,書房裡邊的三個保險柜也都在。


我開始瘋狂找尋任何一處可能存放遺產繼承書的地方。


但是,無果。


衣帽間、琴房……


各種地方我都找遍,仍然沒有遺產繼承書的蹤影。


這樣盲目地找下去絕不是辦法。


就在我從衣帽間出來的時候,卻撞上了霍今朝。


我不想理他,可他不肯放過我似的,無論往哪個方向走,他都要攔住我的去路。


「溫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本事。」


「我昨晚看見我哥進了你的臥室,你們是睡了嗎?」


霍今朝嘲諷地笑著。


「一個不被母親寵愛的繼子,一個落魄的千金小公主,聽起來,不會有什麼好結局。」


「你和你媽媽,你們一家鳩占鵲巢的壞種,就會有什麼好下場嗎?」


霍今朝臉色難看,「收起你那些只會念童話書和牽牽小手的把戲吧,只有霍時與才會吃這一套。」


「你還真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小時候?


我意識到霍今朝話中有話。


「你什麼意思?說清楚!」


我抓住他的手臂,不放他離開。


「你想知道,就親自去問我哥啊!」


15


晚上,霍時與準時來到了我的房間。


我就知道,他一定會來。


今天霍時與換了一本書。


「霍時與,今天我找遍了書房,也找了各種地方,都沒有找到遺產繼承書。」


「你說,它會在哪兒。」


我看向他。


「唔,那可能就是在你今天沒有去的地方。」


霍時與模稜兩可地回應。


「母親疼愛弟弟,交給弟弟保管也說不定,」


他又將我拉進懷裡,與此同時,還塞給我一隻娃娃。


「今天在外面買的,知道你喜歡這些東西,就帶回來給你。


「你說你的床上有你爸爸做的娃娃,也有你媽媽做的娃娃,這次的這個,是我送的。


「以後晚上不許摟著其他的娃娃睡,你要不肯摟著它,那就摟著我。」


我心中一動,突然拿起他的手。


果不其然,上面有一些小口子。


霍時與眼神一滯,沒想到我會搞突然襲擊。


「這是你親手做的嗎?」


「被你發現了。」


他笑了笑,「我說過,軟軟越來越聰明了。」


「我竟然不知道,女孩子喜歡玩的這種東西這麼麻煩。」


「霍時與,我們以前見過嗎?」


我剛問出口,就見到霍時與的表情有一絲僵硬。


「桂春路的 112 號是我家。你,之前住在 113 號?」


「誰跟你說什麼了?」


我將宋律師的那個厚信封拿給他看。


霍時與拿出那一張張照片,眉目愈發陰沉。


「這就是你那天從宋川的律所拿回來的東西?」


「照片上的小男孩,是你還是霍今朝。」


霍時與忽然暴怒,他撕掉了所有的照片,然後攥緊了我的手腕。


「軟軟,我不需要用那種可憐的眼神看著我。」


我知道,他希望我「愛」他,而不是這種垂憐。


我卻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想。


「你叫我給你讀故事,也是因為當年的事……對嗎?」


我竟然從沒有想過,霍時與對我死死不放的原因,是因為這個。


「我雖然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是,霍時與,這一定不是愛。」


「愛是尊重和理解,並不是強占,也不是偏執。」


霍時與對「愛」的定義,更像是對某個物件。


「我們每一次的相處,都很不對等,也令我很不舒服。這樣的情況下,我永遠也沒法愛上你。」


「我不需要你告訴我這些。」


他語氣冷冷的,繼續說。


「我從未得到過什么正向的愛,現在你又這樣要求我,不覺得是一種苛求嗎?


「我只會把我想到的最好的東西給你,從前是一樣,現在也是一樣。


「你發現這件事也好,從今以後,我也不需要隱藏了。


「軟軟,你是我的。」


16


霍時與不知道,在宋律師留下的東西里,除了照片,還有一則虐童新聞,以及其他一些資料。


新聞上的虐童事件就發生在桂春路 113 號。


我家的隔壁。


報導上說,因為常年在學術上難以取得成果,X 大的霍教授就將自己的目標轉移到妻子和一對雙胞胎兒子的身上,恣意用家庭暴力發泄著他的憤怒。


他總是將兒子關在地下室,逼著孩子解剖那些小動物,剝皮、抽筋,還強調一定要面帶笑容,才能算是致敬科學。並用攝像機將這些全都拍攝下來,一遍又一遍地回味。


直到妻子忍無可忍,向媒體曝光,霍教授的罪惡才公布於眾。


沒想到,這件事剛公布後的一周,還沒等警方調查結束,霍教授居然意外駕車身亡。


宋律師收集到的其他資料,更像是這則新聞的後續。


夏嬰,我的繼母,在繼承了霍教授的一大筆遺產之後,帶著兩個兒子,嫁給了她的第二任丈夫。


結果沒過多久,她的第二任丈夫竟然也因病身亡。


和第一次的婚姻一樣,夏嬰再次繼承了一大筆遺產,並順利結識了我爸爸。


我爸爸是她的第三任丈夫。


後來我爸爸的結局,也和她前兩個丈夫一樣。


她每一段婚姻的劇情過於相似,我想,宋律師想要告訴我什麼也已經很明白了。


三個死去的丈夫,加上一個宋律師,我想我已經掌握了比遺產繼承書更重要的東西。


現在,我需要的只是一個契機。


17


一個月後。


繼母舉辦的發言會就在明天上午,屆時,她會以溫家財團新接班人的身份出席,發言。


而我和霍家兄弟,自然也都會到場。


那裡會有數不勝數的閃光燈和攝像頭。


前夜,霍時與找到我。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我拆開,發現裡面是那張遺產繼承書。


時隔這麼久,看見爸爸的筆跡,我還是會動容。


「我愛你,溫軟。」


眼前的霍時與,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我很是吃驚地抬起頭。


霍時與要求我愛他這麼多次,可從未有一次對我主動說起這個字。


「你可能沒法接受這樣的告白,但不要緊,我們還有的是時間。」


「我在努力地讓你感到更舒服一些,我……會為你做出改變。」


霍時與似乎在注意措辭,想著要怎麼樣才能顯得更「平等」和「尊重」。


說這話的霍時與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完全不像平時倨傲的他。


「我還有一份特殊的禮物想要送給你。」


「但在那之前,我想問你,如果你看到了我的改變,到時候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生活。」


我看向床上霍時與親手給我做的洋娃娃,沒有說話。


他也沒有主動提起那份「特殊禮物」的下文了。


「明天,我再親口告訴你答案。」


次日。


繼母衣著華貴帶著她的兩個兒子,還有我,一步一步走向她夢寐以求的那個位置。


她固然是個很有野心的女人,但選錯了方式。


繼母站在講台上,她的身側站著霍今朝。


而她的下面,則坐了至少上百家媒體。


我和霍時與並肩站在角落裡,就這麼看著他們。


直到她發現,提前準備的 PPT 已經被我徹底換掉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那視頻里不僅有霍今朝對我的威脅,也有她拒不歸還我遺產繼承書的錄音證據。


我們之間相處的每一段,涉及財產利益分割的部分,早就被我偷偷錄了下來。


這些我搜集的證據,摻雜著宋律師收集的那些新聞和其他資料,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引爆了整個場內的氣氛。


台下的媒體紛紛騷動,繼母在台上的表情驚慌失措。


可我站在台下,只覺得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


我要在她最風光得意的時候,將她拉下來。


「霍時與,昨天的那個問題,答案我終於可以告訴你了。」


「我,不願意。」


我平靜地轉向他。


「我知道你的原生家庭是泥沼,但我不是那根救命稻草。」


「真正的救贖,是自己內心的強大。」


這也是我從父親去世之後,終於明白的一個道理。


弱是從心開始,強也是。


將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永遠也不比自己的雙拳更有力量。


「如果可以,請你今後尊重且平等地,好好去愛另一個女孩子吧。」


「或許,她也會比我更有耐心教會你愛。」


此時,外面警笛聲響起。


我無聲地舉起手,露出微笑,對著他揮了揮。


我轉身,看向大門口。


爸爸媽媽,屠龍的公主,最終沒有成為惡龍。


當森林中的陰霾散去,撥雲見日,她仍然只做她自己。


霍時與番外


從小霍時與就知道,儘管是雙胞胎,但媽媽總會更偏心弟弟。


因為霍今朝先天心臟發育更不好,所以不管他做了怎樣過分的事情,都會在這個家裡得到原諒。


但媽媽雖然不好,爸爸卻更糟。


爸爸不喜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只要喝多了酒,或是實驗出不來結果,他的心情就會很差。


不僅會打媽媽,還會打他和弟弟。


久而久之,爸爸想出了新的方法來「鍛鍊」自己的兩個兒子。


周一、周三、周五,由霍時與來地下室跟爸爸學習怎麼做實驗,二四六則是霍今朝。


而自己因為更健康,所以媽媽總是讓他頂替弟弟去地下室。


反正兩個孩子長得像,外人也很難分清他們。


爸爸告訴他,小動物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生命,可是只有在它們瀕死的那一刻,這種美麗才會達到極致的絢爛。


「你要享受這種虐殺的時刻,這種操控的感覺很迷人,不是嗎?」


爸爸還會強迫他在攝像機前露出笑容,儘管他身體抖成篩子,那個男人也置若罔聞。


從一開始渾身都在抗拒,到最後坦然接受這一切,霍時與好像已經分辨不出來什麼是真正的快樂和痛苦。


可是,有一個人不太一樣。


那是鄰居家的小公主,好像叫軟軟。


她活在愛里,有父親親手做的鞦韆,更有媽媽精心操辦的生日宴。


她彈的鋼琴並不算好聽,可是就算是這樣,她的爸爸媽媽也會一直誇獎她,說她是世界上最棒的。


被光和愛圍繞的小公主,有一天也將那束光傾瀉在了他的身上。


那年冬天下了很厚的雪,霍時與又被關進地下室。


那扇通向地面的小窗戶被人敲響。


「喂,有人嗎?」


他拿出凳子踩上去,才看清是一張洋娃娃一般的臉。


但是霍時與被凍得嗓音嘶啞,只能伸手敲敲窗戶。


下一秒,小窗戶被拉開,一股腦地扔進了很多零食,還有書。


哦對了,還有一隻洋娃娃。


他嫌棄地看著那隻娃娃,忍住丟回去的衝動。


「快吃吧!你每天都在下面,一定很無聊吧!」


女孩的聲音非常好聽,小小的手比雪還白。


她的頭探過來,盛著雪光的大眼睛滿是好奇,長長的捲髮覆在淡紅色的小斗篷上。


從此,這一幕好像就長進了霍時與的眼睛裡。


方方正正的窗子,外面是白雪皚皚,唯有溫軟是伸進來的春枝。


霍時與也想準備一些禮物回給她,可是,他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只有整日做伴的動物屍體。


畢竟爸爸說,死亡才是美好的最終形態。


他偷偷把那些放在溫軟的小鞦韆上,卻看見她被嚇得尖叫。


霍時與的禮物就和他的愛一樣,是餿掉的爛菜湯,是地下室的青苔,人人見了都會躲避,心生畏懼。


一開始,媽媽的目的就是複製之前的做法,鳩占鵲巢,只要錢。


霍時與從不參與,他只覺得在這樣不幸的家庭中誕生,要麼選擇一個惡魔,要麼選擇一個罪行較輕的惡魔,這本質根本沒什麼區別。


他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母親縱容弟弟,也冷眼旁觀了母親一次又一次膨脹的欲望。


可在溫軟父親的葬禮上,重新遇見溫軟的時候,他才知道,這一次,母親下手的是溫軟的家。


她整個人裝進剪裁精緻的黑色小禮服,臉色蒼白,好像失去了生機。


他的春枝還是枯萎在了寒冬里,像是童話沒有寫完的結尾。


直到霍今朝一次又一次地欺負她。


霍時與發現,她很堅韌,像是找到了怎麼對付霍今朝的方法。


這很有趣,但與此同時,他好像變得無法再忍受自己的旁觀。


他也曾偷偷希望,在這樣的情況下,溫軟會不會記起他,會不會向他求救。


甚至是,施捨給他一點愛,一點就好,他也會願意為她肝腦塗地。


可惜,他詞不達意,也明白得太晚。


他的特殊禮物,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吧。


「溫軟,如果我不再選擇母親和弟弟,和你站在一起——」


不會再有什麼如果了。


為她瘋魔,就是他最深重的罪名。


被警車帶走之前,霍時與看見溫軟,穿著高領的公主裙,就站在混亂的人群中央。


她精緻的臉龐微微揚起下巴,挺直背脊,出神地想著什麼。


即使是窮極一生也無法觸碰。


那分明就是真正的公主,又美好又明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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